第二十六章 智 取 苍 龙 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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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二月,乍暖还寒。到了晚上,小风虽不如北方的那样尖厉,但也露出丝丝寒意。八人如狸猫一样静无声息地奔走在田间小路上。南方到处是山岗、丘陵、水田。水田路宽不过三尺,黑夜行动跌跌撞撞。走了没几里,周显亮就跌倒在田里,弄了一身泥水,爬起来后冷得浑身发抖。这半夜幸好没遇见岗哨。天亮时,来到一处山岗,这山岗竹林茂密,山水欢歌。听见雄鸡三唱,知道山下有一小村。八人挤在一起,个个成了泥水人,倒在草丛上休息。花白胡子说:“等天大亮,我带个伢子到山下村里讨口干粮,你们几个抓紧时间休息。我告诉你们,如果我二人上午不回来,你们就要转移......”孙运达有心随花白胡子去讨饭,但想想自己是北方人,怕惹出麻烦。等花白胡子带伢子走下山,便吆喝这几个人找一处安全地方去休息。孙运达眼见花白胡子二人走远,自己睡不着觉,在草坡上翻来滚去。他担心花白胡子大叔会出现什么闪失,一个伢子又年轻……想着想着就进入梦乡。再等睁眼时,太阳已偏西了。一骨碌站起来,浑身暖洋洋,心里却如长了小草,再看看,大叔二人还没回来。他感到事有变故,急忙叫醒周显亮和四个伢子,要马上转移。人们都盼花白胡子讨饭回来,因为肚子饿得咕咕叫。六人离开原地,但眼睛始终盯着花白胡子去村的小路。因为大家太饥饿了,便挖竹笋、野菜填饱肚子。二月的竹笋又甜又嫩,吃在嘴里如同吃水萝卜。孙运达决定,让周显亮和三个伢子留下,自己带一个伢子去接应花白胡子。孙运达带一个牙子顺小路下山,走了约三里远,就听见人声嘈杂。叫骂声,推打声,还有拉枪栓声。孙运达的心马上悬起来,二人闪在路边的草丛里,见几个身穿白衣大褂、歪戴帽、扛着枪、拿着皮鞭的人,一路歪歪扭扭,似和醉了酒押着两个人。这两个人就是花白胡子和伢子。孙运达心揪起来,怕什么果然来什么。他问身边的伢子:“那个扛枪的是干什么的?伢子说:“那几个人是当地民团,他们一半是土匪,一半是狗子军。他们到处杀人放火,欺男霸女,什么坏事都干!”孙运达听了,恨得牙根疼,说:“咱们灭了他们!”伢子问:“用么法子?”孙运达伏在伢子耳边说了几句话。
见押解花白胡子的团丁走远,伢子这才从草丛里钻出来,身上本来就是泥水,脸上也是三花脸,不用化装就是一个狼狈相。他慌慌张张地小跑,一边跑还一边往后看,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等伢子跑出一段距离,孙运达才大步流星地追赶。二人一前一后,一跑一追,很快赶上押解花白胡子的团丁。几个团丁听见后面声音,扭身端起枪对准了孙运达和伢子。伢子哭着说:“他是我哥呀,他让我替他去当兵,我不干他就打我.。....”说完就呜呜大哭起来。团丁说:“当兵么,好事......嘿,这是你家里事,老子们没工夫管这些鸟事。去去去,那儿管你那儿去......”孙运达几步追上来,一个团丁用枪一拦说:“你弟弟不愿替你当兵,你就别赶鸭子上架了。”
孙运达不敢说话,只用手去拉伢子。花白胡子和那伢子被捆住双手扭身看见孙运达二人。花白胡子忽然一声大叫,倒在地上,两个团丁马上去拉花白胡子,孙运达顺势啪啪两掌打倒两个团丁,另两个团丁醉汹汹端枪就要扣扳机,没等动手,早被孙运达“两甩”打得满脸开花。接着又上去两脚,两个团丁倒地昏死过去。伢子上前解开花白胡子二人双手。孙运达捡起一把“汉阳造”担在一条腿上,顺势一叫劲,撅枪如同撅干柴棍子。
吓得团丁跪地求饶说:“我的爷,你可饶了我吧,我上有老母,下有两岁伢子,吃喝全靠我里,大侠饶命吧!”孙运达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四个团丁,让伢子给他们训话。
伢子说:“大侠心善。不要你们的狗命,今后要办些好事,不可欺负众乡亲,你们快快回家,快滚,快滚!”
三把大枪被花白胡子摘下枪栓,四团丁拿了三把枪又低头又施礼,个个夹着尾巴顺原路回村。
花白胡子说:“惹祸了。”孙运达一愣,问:“惹什么祸?”
花白胡子说:“我二人下山去讨点吃的,走一户敲一户,户户无人。正在敲门时碰上了这几个团丁,他们说,共党分子到处闹暴动,他们下山协助国民政府抓扑共党分子。你老汉带伢子来肯定是共党的奸细。就把我俩押送到一个大院,我的娘啊,那司令不是别人,正是当年湘赣大暴动的张伯雄。他见我便拍桌子说,‘大路朝天你不走,独木难行你自来’。看在咱们有一面之交的情分,我不用我手来杀你,来人!把这二人押解送县城,是杀是留由他们处置!于是我二人被四个团丁押送,路过这里被你们劫下。这四个团丁回去禀报,他肯定带人马追杀过来,你这不惹下大祸了吗?”孙运达说:“兵来将挡,水来土堰,怕之何来?”花白胡子说:“你不该留那几个人活口,也便没有了送信之人。”孙运达说:“我看那四人也都是穷苦人出身,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我不能下死手夺人性命!”花白胡子乐了说:“倒也是,前世无怨,近世无仇,何必下死手呢?可,可那杀人阎王不管这些,他一听习武之人打伤他手下,他肯定带人马追杀过来。他自恃武功超群,他会拼命赶来,必然要‘以武会友’到那时,咱们可就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大叔,莫怕,车到山前必有路。”孙运达又问道:“他为何称你是共党?”
花白胡子说:“那一年暴动,我正在湘南,和这家伙在一起。后来我看他不是杀富济贫铲恶除霸,他却是杀抢贪婪,欺男霸女之徒。我看他是土匪,我便和他分道扬镳。这次他见我,就称我是共党、共匪。”孙运达笑问道:“那你是不是共党、共匪?”花白胡子一摊双手说:“你们看我像吗?”孙运达说:“难说!”花白胡子说:“张伯雄自小习武,精通南拳、通臂拳、猴拳;刀、枪、棍、棒样样精熟。十六岁北上学习北方武林派别的拳法,功夫大长。十九岁参加国民革命军,曾任营副。后和上司关系闹僵,弃职回乡。整日吃喝嫖赌,拈花粘草,惹事生非,无人敢惹。一九二八年湘赣边界农民大暴动,他挑头攻打县城,拉起一支民团成立赤卫军,开始杀富济贫,铲除恶霸,深得民心。一些民众把他当成英雄,上了苍龙山,从此当了山大王。苍龙山位于湘、赣两省边界,东边是赣流,西边是湘水。地势险要,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后被国民党重金收买,专门从陆路和水路劫获共党人士。每抓捕一名“共党”,可以得赏金200大洋。重要共党人士,送到县警察局,另加重赏。他杀人如麻。将人剥皮、掏心、取肝,供他饮酒作乐。手下恨他惨无人道,纷纷弃他而去。他自称有一个团的兵力,其实他手下不过有二百号乌合之众。他现占山为王,独霸苍龙山!”花白胡子一指不远那座山说:“那就是苍龙山!”
在山峦起伏的罗芸山脉中,苍龙山只是千万座大山中的一座小山。苍龙山山高百丈,山势挺拔。从远处看像一个馒头。山围数里遍长杉、松、竹。藤萝、芦草漫山遍野。山上清泉飞瀑,山下河水争流。苍龙山经年云雾迷漫更显仙山道古!只因此山西扼湘水东控赣流,乃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历朝历代这里有占山为王者、更有土匪流寇居啸山林者!
孙运达听完此人历数罪恶,心中激愤。又看苍龙山浑然气魄,心中喜欢。沉思一会儿说:“大叔,这样的好山好水让如此恶徒占据,还不如咱们取代了他!”花白胡子拍手笑道:“好好。我也有此想法!如何夺取此山?要有勇有谋,咱们商量一个计谋!”孙运达艺高人胆大,早胸有成竹!便将此事想法一说,众人都表示赞成。于是,八个人散开,沿着竹林小路向南走。走了有半个时辰,就听见后边有嘶喊声。转眼之间,一匹烈马追赶而来,后边跟着十几个团丁,他们如虎狼般包抄上来。团丁用枪指点着孙运达诸人说:“站住!报告司令,就是他们打伤了我们四个弟兄。”骑在马上的人用手枪指着孙运达说:“是谁有神功?三拳两脚打倒我的四个弟兄?咹?”孙运达用手一指脑门说:“正是本人!孙运达仔细打量骑在马上之人。三十二三岁年纪,尖脸,细眼,和尚头。戴一顶薄纱礼帽,身上穿一件白纱凉褂,下身穿麻纱灯笼裤,脚穿一双轻便步鞋。身高不过五尺,长得精瘦。此人就是司令?骑在马上的“司令”也在仔细打量孙运达。听口音是北方佬,看模样很端庄,看体型,肩宽腰细一身腱子肉。他看了很是吃惊。在马上说:“好一个燕赵侠客,说话豪爽,手脚利落。弟兄们,是不是把他们请到咱们的山上做客呀!”

手下先搜身。因为提前把两把手枪埋在竹林,所以什么也没有搜出来。将八人捆上,戴上黑布眼罩,押着进了苍龙山寨。上了山,手下把八人的眼罩取下。孙运达放眼一看,这座山寨设在山顶之上。山顶是一块平坦的山坝。从山下到山顶长满翠绿的山竹、挺拔的云杉、山茶树。在平坦的山顶用竹子搭一溜窝棚。看来是他们的住地。在不远处有石屋、石坑、石洞。石坝面积足有百亩。草坪上有几十个团丁正在操练刀枪。团丁扛快枪的不多,大多是大刀、长矛。扛的快枪也都是“汉阳造”。孙运达想,这本是一群乌合之众。这时,“司令”派人将孙运达押到他面前。团丁让孙运达给“司令”下跪,孙运达直挺挺地站着不动,这团丁从后边抽冷子猛踹孙运达的腿肚子,孙运达那腿却似两条石柱子,纹丝没动,反将这个团丁弹个跟斗。
“司令”看在眼里,心里不是滋味。这个北方佬硬功了得,不可小瞧。他把手枪放在案桌上,一拍手枪说:“见本司令为何不跪?”孙运达说:“大爷生来腿脚直!”“司令”说:“你不怕我的家法伺候?孙运达说:“你的家法我不知,你有何法先出手?”“司令”说:“那好,我先毙了你!”说罢抄起手枪对准孙运达。
孙运达说:“听说你要以武会友,原来你是以枪会友,罢罢,徒有虚名。杀、刮、存、留随你便吧!”
“司令”说:“我张伯雄生来喜欢习武之人,我如想杀你,何必把你几人弄到山上来?”孙运达说:“那你想如何?”“司令”一摆手,叫来两个身强力壮的团丁,说:“先给这个北方佬松松筋骨。”两个团丁抡起双拳朝孙运达打过去。孙运达一声冷笑,也不躲闪。两个团丁没打几下,就呲牙咧嘴地蹲在地上不打了。再看孙运达却笑咪咪地站在一边,悠闲自在地看着周围的远山。捆绑在身上的棕绳早被绷成一节一节的碎绳。团丁个个惊吓得张大嘴、睁大眼、腿脚不听使唤。“司令”看此情此景心里害怕。这个北方佬功夫非同一般,自己恐怕也是力不从心。心里琢磨,是留他,还是灭他?留下他如当个左膀右臂那可是天下无敌,如和自己不是一心,恐怕是养虎为患!如灭他,硬下手,也不一定奏效。对,我不妨以武会友,乘其不备,我再下手。也罢,就这样……“司令”想到此,马上转惊为喜。站起身来三句哈哈两声笑,说:“想不到老弟有如此真功,实为佩服!说来惭愧,本司令自小喜欢舞枪弄棒,自恃武功不错,一见老弟如此功夫,本人自愧不如。但咱们以武会友,点到为止,还是不为失礼吧?如何?”孙运达说:“能和司令以武会友,本人无尚光荣。但本人只会皮毛,哪比得了司令的南拳功夫?司令大名威震湘赣两界,我才学疏浅,还是不比为好!”“司令”说:“以武会友,本是武林之常规。老弟不必过谦!”孙运达说:“我乃罪犯之身,不宜与司令过招!”“司令”说:“对!我还没问你,你为何打伤我手下为救一个共党分子?”孙运达说:“我不知何人是共党分子,我只知我在难中人家救助了我。我救的是我的恩人!因为你们抓了我的恩人,所以我才出手相救!难道这不是武林中应有的品德吗?”“司令”脸上一阵愤怒,但一闪而过。说:“是是,救得对,救得对!咱们武林之人就要讲‘受人滴水之恩,终当涌泉相报’!那你还是和我以武会友,切磋技艺。”孙运达说:“司令,在以武会友之前,你要答应我几个要求。”
“司令”想,你死在眼前,还提要求。好,提什么我都答应你。嘴上说:“请说一二。”
孙运达说:“一、既然以武会友,就不应该捆我的朋友。二、以武会友,胜了怎讲,输了怎说?”
“司令”说:“一、把那些朋友都松了绑绳。二、胜了自谦,输了自勉。”
孙运达一伸大拇指说:“司令果然讲信义,佩服!在这里我先给司令见个礼!”
那些练武的团丁都围过来,准备看“司令”和北方佬一决高下。
“司令”两眼脒眯地看着孙运达说:“咱们以武会友,点到为止!”孙运达一抱拳说:“请了!”
“司令”紧了紧腰带,脱去外褂,一个箭步跳到场中,拉开架势要会孙运达。
“司令”看孙运达站在场侧,没有看他,正在看远处的山林。便突然伸拳朝孙运达当胸一拳,孙运达也不躲,一拳打在身上,这才知道被“司令”打着了。这一拳如打在一般人身上,起码要断三根肋骨。而打在孙运达身上,只当是蚊叮虫咬一般。接着,“司令”又用脚踢孙运达的立裆,孙运达也不躲。只接招,也不发招。这种打法让“司令”为难了。打吧,打不动人家,人家如同逗小孩玩。人家不发招,这似乎看不起自己。
且看孙运达动作不紧不慢,一招一式松松垮垮,毫无认真的样子。“司令”不由得心中恼怒,气得眼前发懵。就在“司令”胡思乱想之时,被孙运达一个螳螂腿踢在左**,只觉得如同腾云驾雾一般,被踢出两丈远。“司令”顺势一个前滚,接着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但觉得左胯受了重伤,不由得又蹲下。孙运达知道“司令”中了他的螳螂脚,虽然只用了八分力,估计“司令”左胯骨被踢有裂伤。故意跑过去搀扶“司令”,谁知“司令”使了一招“插翅飞”,一下子蹿到桌子旁顺手抄起手枪,一甩手只听“当”一声,枪响了,应声打倒一个团丁。这一枪,本来是想打死孙运达,孙运达眼疾手快,就在将勾扳机时,随手甩出一颗弹子,正打在司令的手腕上,手腕一抖,这一枪不偏不斜打在一个团丁的脑门上。司令扔下手枪,左手扣紧右手,他大瞪牛眼,冒着火星,咬牙切齿地说:“给我上!”他上字刚出口,孙运达又一粒弹子打在司令的左眼眶里,疼得他倒地打滚,唧哇乱叫。几个团丁听见司令呼嚎,马上提枪拿刀奔将过来,孙运达一看,该出手了!上去两脚就将司令踢倒在地,用手一指团丁说:“不要命的只管上来!”
花白胡子和周显亮早就瞄着张伯雄。一看张伯雄被打翻在地,夺过团丁手中的枪,一拥而上。当时百十号团丁也吓傻了、吓呆了!司令生死不知,群龙无首,知道反抗无用,都乖乖地放下了手中刀枪。但也有不要命的亡命之徒,冲过来想救张伯雄,都被孙运达一拳一个,一脚一个,当场打死。眼看形势大变,都纷纷投降。张伯雄这几年杀人无数,惨害周边百姓,罄竹难书。团丁中早有人恨之入骨,孙运达见大部团丁已归顺,这才一脚将张伯雄踢了个滚。再看张伯雄,满脸是血早已上了黄泉路,魂魄到了望乡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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