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劫 军 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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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运达和众壮丁被押解到“保定军校”。
一九零二年,满清政府在直隶保定开办了“保定北洋陆军速成武备学堂”。一九一一年“辛亥革命”推翻了满清政府。国民革命政府将“保定北洋陆军速成武备学堂”改称“保定军校”。后来,国民政府在广东开办了黄埔军校。开办了十一年的“保定军校”停办,占地三千亩的“保定军校”就成为新兵集训场地。
孙运达被入编班、排、连、营后,开始新兵训练。每天天不亮起床,跑步到操场,列队、点号、走操。凡迟到或不到位者均被拉出队列鞭笞。孙运达认真操练、动作正规、严守军纪,就好象天生的当兵料。只要教官一示范,就能象一个老兵那样操练。孙运达很快掌握了立姿、跪姿、卧姿射击要领。第一次实弹演练,十发打了满环。这真是天下奇闻,惊得那些教官都瞠目结舌。手榴弹投掷,孙运达一甩手就投出二十三丈。教官说,新兵群里出了个将军料!教官发现人才,马上报告军部,指任孙运达为新五连连副。教官认为孙运达是奇才。教官为了证明自己的判断,有一点时间也要找他聊天。从记事、上学、爱好、反复地盘问,孙运达只字不提自己的童子功和五台真功。孙运达平时就不善言谈、特别是和不熟悉的人。所以教官也问不出真话。孙运达却从教官嘴里套出了实情:这次保定府招新兵、抓壮丁共计五百余人,短训后开赴南方。孙运达想,南方正闹共党,北方正闹小鬼子,小鬼子霸占中国东三省不去打,反而去千里开外的南方去打“家里人”。孙运达想,自己不定哪天就撒鸭子——溜了。
这天夜里突然吹响集会号,把新兵列队押往火车站,上了一列闷罐子车。这列车每节车厢有两个荷枪实弹的押运兵把守车门。从保定府上车时,每节车厢上三十人,一个连占两节车厢。这列车走走停停,只要一停车,便上新兵。走了不出四站,每节车厢装了四十多人。车上人多,闷罐里充满了人肉味、汗臭味、尿臊气,呛得人喘不过气来。人多天热,那汗珠子直砸脚面。孙运达是连副,就守在车门边,透过门缝可以通风,还可以看火车头摘勾、挂车、加煤、上水。在火车南行中,不时和押运兵唠嗑。
这节车厢两个押运兵是老兵油子。被抓了一次壮丁,半路开了小差。卖了三次兵。只打过一次小仗。打仗时往天上放了两枪,扔下枪就跑了。跑回来后又卖过一次兵,得了五十块大洋。——他不怕说实话,他也不怕被当官者听见。他什么都不怕。但有一条,问他这次兵车去干什么,开到哪里去?他却闭口不谈!他说他知道干什么,但他不能告诉孙运达。天快亮时,孙运达看到了他最熟悉的高塔和十里城墙。看着高塔,嘴里不住地念叨:“是正定,对,是正定府哇!”押运兵问道:“你是正定人?”“俺是正定人。”押运兵说:“那,咱还是老乡哩。”“你住哪条街?”押运兵说:“俺住东关外老营里村。”“俺就住城里胡家祠堂边。”押运兵问:“那你可认得胡堆儿?”孙运达没有直接回答,就问:“你认得他?”押运兵说:“俺可和他见过一面,但时间长了,也认不清了。就只知他可是正定府的一大好人,人称‘胡地方’呢!”孙运达看了看周围,小声说:“俺和他当然熟悉。你看我是谁?”二人越说越近乎,这才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二人年岁相仿。那押运兵说:“那得让我好好看看。”车厢内只吊一盏马灯,光线昏暗。押运兵看了半天,突然跪在地上,激动地两腿乱颤,说:“呀呀,怪我有眼无珠,原来是恩人胡大哥,请大哥原谅!”
两年前,此人第一次被抓壮丁时,正好被孙运达碰上,把抓壮丁的三个兵痞给打跑了,救他一次。所以他感恩在心。孙运达一把扶起押运兵,说:“你是老总,我们受你监管,你就别施大礼了。现在我问你,这列车开到什么地方?”押运兵向周围看了看,小声说:“告诉胡大哥,上峰说,这车沿途上兵千余人,全去湘赣边界打共党。”孙运达心里掠过一丝震惊。又问道:“打仗用的家伙呢?”押运兵说:“告诉胡大哥,兵器弹药全装在后边车厢里。”押运兵忙把自己坐的草垫移过来说:“胡大哥,你趁天亮前,快睡一会儿,这车得走几天哩。”
孙运达坐在草垫上不敢睡觉,两眼盯着车门,看新兵上车。火车走了一会儿就到了石门,这次停靠时间长。兵站正给兵车送来早饭。早饭就是棒子面窝窝头捞咸菜、喝凉水。从石门开车不久就停靠在一个小站上,太阳偏西,火车才开动。又走了一个时辰火车喘着粗气进了顺城车站,一下子上了几百个新兵,就象蝗虫一样拥挤上车。孙运达这两节兵车装够了一百三十人,再上人,就要挤出人命来了。这次挤上来的新兵中,有一个被捆住双手硬塞进这节车厢。孙云达挤过去把绳子给这人解开。这人冲过人群就想跳车。
孙运达一把拉住他:“老乡,你跳车等于自己找死。我问你,你为何被人捆住?”
这人瞪着双眼,指着浑身的伤痕说:“俺就是不想当兵!俺要回家,俺跑了三次都被人抓回来,打死我也不当兵!”孙运达说:“谁不知‘好铁不打钉,好人不当兵’这句话?可胳膊拧不过大腿呀!你何必那么拗呢?”顺手把这人拉过来,让他坐在草垫上,说:“老乡,先消消火,坐下休息休息再说。”
这人说,前天,他去顺城府想给女儿珍珍买几尺花布,抽闲暇逛逛府城,走到城南关,就被抓了壮丁。有钱人家子弟为了不当兵,专门找人去顶替,顶替一次要收一次大洋。但这些人无人可顶替,就勾结官军去抓壮丁。抓到壮丁后,就顶有钱人的一个名额。抓壮丁者收了钱。被抓壮丁者稀里胡涂替人家挡枪眼、当炮灰。他就是这样被抓的壮丁。二人一拉家常,他激动的情绪平静了许多。二人越聊越近乎、越知己,这时天就黑了。一车新兵都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正是多春多梦的年岁。火车一开,人们困得东倒西歪,你挤我、我靠你就都睡觉了。见“老乡”睡着了,孙运达的瞌睡虫也上来劲了。睡梦中觉得双脚被人压着,动弹不得。又过了一会儿,双脚被压麻了。他在梦中**了一下双脚。他这一**,却将“老乡”挑起三尺高,砸倒三个人,惊醒了一大片。孙运达听到叫骂声才睁开了眼睛。有几个人一齐动手,扭住“老乡”一边打一边骂亲娘祖奶奶。孙运达知道是自己闯的祸,人多挤不过去,大声叫喊押运兵过去制止,押运兵也被他们打倒。一看要出乱子。孙运达就一个“旱地拔葱”,从人们头上飞过,还没落地,就双掌拍过去。“老乡”的衣服被撕烂了,脸被打肿了。
孙运达说:“老乡们,咱们都是被迫离家舍业聚在一起,谁有个不周不到的,大家谦让点。车厢人多地方小,咱们互相忍耐点,刚才之事,全是由我引起的,我向大家赔礼、认错!”
几个挨了孙运达打的人心中不忿说:“我们可不认你这狗屎官,少来这套。谁欺负俺们弟兄也不行!”
孙运达听此话知道碰见“茬子”了,抱拳说:“小弟不才,让我当个连副,我只能顺应施之,无企求。咱们无怨无仇,有点磕碰,有些不当,还望各位老兄海涵!”几个却是老兵油子,对军旅之事,熟之又熟。一个个恶眉恶眼地看着孙运达。挑头者说:“咱们哥们走南闯北,从没受过这窝囊气。今日让咱们碰上了,咱们就忍了吗?”同伙呼啦站起来说:“不能!”说罢推开外围,挤过人群直逼孙运达。车厢里睡觉的人全被吵醒了。大家站起身来,一下子乱了套。孙运达高喊道:“大家安静!”转头对那几个人说:“各位老兄,你们是让我跳车呢,还是让我躺在你们面前?”那伙人说:“你跳车就便宜你了。”孙运达说:“那好,这么办,我就站在这里,随你们打,我决不还手!但要说明了,你们人多势众,只能打我一人。如你们伤别人一指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挑头者说:“嘿,你还挺仁爱哩!我知道你会二踢脚、震脚风,有啥了不起?你会的别人也会。兄弟们,别让他吓唬住!别说让我们一伙人打你,就我一个人打你也够你戗了!”他说罢挥手一拳打孙运达下裆,接着,这伙人一拥而上,围住孙运达。他们打了有一刻钟,手脚都打疼了。身子觉得有些累了,一看孙运达稳稳站在那里纹丝没动。脸上、头上无血无伤!挑头的吓得鼻子尖直冒汗。心想,这小子功夫不浅哪!今日可碰上硬茬子了。这可怎么办呢?心生一计,说:“弟兄们,他叫咱们打,咱们还没打高兴,那咱们将他扔下车去,让咱们看看他还有啥法没有?”押运兵用枪指着这几个人说:“你们敢扔人,老子可开枪啦!”挑头的说:“当兵的,少来吓唬人。你拿着枪比画谁?你觉得在你手里是杆枪,在三爷眼里还不如烧火棍子哩!”两个押运兵知道碰见痞子了,也不敢硬干,再看孙运达无伤无恙,就说:“别再惹事了!”那挑头的转脸对孙运达说:“我看你是条汉子,我还想试试你的功夫,把你扔下火车,你敢不敢答应?”孙运达一指东方,说:“老兄,你看,天都快亮了。你们也打了,我也累了,该让我打个盹了!”挑头的说:“三爷我心不服!你若让我把你扔下去,你还能活着回来,那才叫我五体投地拜你为师!”孙运达说:“我也没啥本事,把我扔下火车,不是摔死就是被火车轧死,与你有何好处?”挑头的说:“我看你功夫可不一般。你不这样,我怎能拜你为师?”孙运达看此人和自己年纪相仿,生的粗俗,说话粗鲁,有歪点子,但不是恶人。想露一下真功来震慑这几个痞子,说:“好吧,咱们玩一把!”挑头人一看要动真格的,却打了退堂鼓,说:“算了吧,我刚才说的话就算放个屁吧。千万别拿小命来斗法!”孙运达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挑头者说:“大家都听好了,摔死、轧死我可不负责任。另外,要跳车你自己跳。如果你自己跳车,又活着回来,我们在场的哥们都拜你为师!”一伙人也鼓唇摇舌相激。一些人为此捏一把汗,大家都没了困意。火车还在大地上飞奔。
刚刚被这伙人打的鼻青脸肿的“老乡”挤过来说:“我说大兄弟呀,咱们可不能拿小性命当儿戏。先前你还劝我,现在我想通了,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就跟这位三爷说和了吧!”孙运达拍拍他的肩头说:“你放心,我和他们玩一把!”说完,孙运达推开大铁门,一个双腿跳,只听“嗖”一声,不见了踪影。

两个押运兵瞪着血丝眼说:“你们将受军法惩处。”挑头的一见也傻了眼。后悔自己激将,将一个大活人激下火车。那不死也得伤,都是哥们兄弟,就为一点小碍,非逼人家跳车,这不是自己造孽吗?
且说孙运达,就在双脚跳那一瞬间,一提丹田气,顺火车的惯力向前飞跃。又一提气,轻轻跳到闷罐子车顶棚上。坐在那里,饱吸一顿清爽的空气。只是火车头不时吹过来那带碎煤屑的烟灰,呛得喘不过气来。又扒往闷罐车边沿,斜身子探进铁门,一个狸猫跳,就进了闷罐子车。整车厢人都如梦中一样,楞了好一会儿,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那两个押运兵高喊:“神功大侠!”那挑头者趴在车上磕响头,一口一个师傅。他那一伙人也爬在车上认师傅。孙运达说:“大家有幸集在一起,应该互相关心照顾,不应该以强欺弱、以多欺少!”挑头的哭着说:“师傅,我今天算是认识好人了,今天,你无论如何也要收下俺几个当徒弟!”孙运达说:“咱们有难一路相帮就行了,拜什么师?收什么徒?你带头多干点好事,比拜菩萨还顶事哩!”“老乡”慢慢凑过来,拉住孙运达的手说:“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对我的好处!这次既被抓壮丁,我跟你走,听你的吩咐!反正也回不了家了。家里还有娘俩。愿怎么过就怎么过吧!反正这次上前线,不死就活……也许死了连一把骨头都回不了家!”汉子说罢哇哇大哭起来。孙运达扶住他说:“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这叫塞翁失马——焉知祸福?甭哭,车到山前必有路,向前看!车厢里的壮丁开始活跃起来。两个押运兵开始训话:“不许大吵大闹,不许惹是生非,到点吃饭。告诉大家,到站点时不可乱喊乱叫、下车奔跑。沿途都有特务兵巡逻,他们可以随意开枪!”火车终于开始减速,慢慢停下来。站上给每节车厢送来大米饭、玉米面窝窝头、捞咸菜、南瓜汤、西葫汤。这些新兵早就饿得前心贴后心了,所以大家饥不择食、狼吞虎咽。有孙运达在场,车厢没有了混乱的局面,一来孙运达是连副,二来都尊他为“师”,所以他说一句顶十句。但有的车厢发生新兵斗殴事件,有两个带头闹事的被特务兵当众枪决。
火车在这个车站更换车头,又停了有小半天才开始启动。孙运达看大家都吃了饭,这才啃了剩下的窝窝头,喝了几口水,想坐下来安定安定。“老乡”又挤到他身边,说:“大兄弟,那汉口在啥地点?是不是到了中国的最南边?”孙运达说:“我听说汉口在江边,是不是到了中国的最南边,我也说不准。”“老乡”听完又哭了。孙运达说:“大兄弟别哭,光哭也哭不到家了。碰见啥算啥吧!我问你,你是哪里人?知道了这些,咱们也好互相帮助、有个称呼呀!”
一提起家来,“老乡”哽哽咽咽,说“俺家在顺城府皇台镇湾道山。俺叫周显亮,今年二十五岁。家中有哥嫂,还有俺那口子和俺三岁的小妮子,….”孙运达听后也自报了家门。孙运达比周显亮大一岁,二人以兄弟相称。周显亮这才高兴得笑了,说:“俺遇见了好哥哩,你是我的恩人,如不是你相救,俺早就让人打成肉饼了!”孙运达说:“那伙人也不是恶人只是以众势人,有欺弱逞强之心。”周显亮附到孙运达右耳说:“听他们说,他们一伙人专门卖壮丁、当兵痞、赚大洋的!”孙运达点点头,就去叫打架挑头的那个人。一听孙运达叫他,顾不上睡觉,爬起身来毕恭毕敬跪在车板上说:“请师傅指教。”孙运达说:“你们几个可是被抓来的壮丁?”
他说:“小徒实话实说。俺先自报家门,俺叫王殿富,大名府人氏。俺们一伙人都是卖壮丁而来。有钱人家的孩子不当兵,俺们就顶替。俺卖了三趟了。俺们拿了钱,就随大兵去驻防地,如逼俺们上前线,俺们也就是向天上放空枪。瞅冷子扔下枪,脱了军装,俺们就溜回家。乡亲们都称我们是兵痞子。俺如说一句假话,请师傅将俺们扔下火车,俺无一句怨言!”孙运达拍拍王殿富的肩头说:“我想问问你们,这次准备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再开小差?”王殿富两眼向四周溜了两下,小声说:“告诉师傅,根据俺们的经验,火车头前三节是长官车,后三节是押运兵宿营车、弹药车。我们提前打听到了,这挂车沿大站上壮丁、送给养。开到汉口,然后过轮渡,开到湖南再开拔到江西,去大山里打共党。俺们计划,在汉口过江时如正好是深夜,俺们就开小差;如正好是白天,那就等过江后的深夜再开小差。我们顺江而下,赶到南京,再渡江到浦口坐火车到济南。我们就可回大名府。这个打算只告诉师傅,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当官的。如当官的知道了,俺们这几个人的脑袋就要动动窝了…”….孙运达听了王殿富的话,心里有了谱。王殿富说:“听师傅话,随便问什么,凡是知道的,都告诉师傅。师傅要我们干啥,俺会听师傅的安排!…”.周显亮还在一边抽抽答答哭泣,孙运达又到他身边说:“别哭别哭,你先稳住劲,到时再说。你先睡会儿,精神就会好些。”
火车继续向南奔跑。这时的山多了,水多了,风景也多了。孙运达看车外景色和北方不一样,估计快到汉口了。过了没有一个时辰,火车一声长鸣,减慢了车速,好象进了大站。车一停,当兵的便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荷枪实弹,围住这挂车。接着给养人是肩挑竹筐给送来糙米饭、青菜汤。车上的新兵们你争我抢,抢吃争喝。火车停靠一个时辰,开始慢慢开动。来到江边,爬上一艘船,甩下几节车厢,退出车头,又推进几节车厢。来回推了几趟,便把这挂车分解装上轮渡船。轮渡船在浩瀚的江水中行走,不知走了多少时间。轮渡上的灯光照亮漆黑江面。轮渡靠了岸,火车头又开始连体车厢。孙运达仔细观察火车摘钩挂车操作程序,一直到火车启动。王殿富一伙人并没有行动。孙运达问:“你们为何不动身?”王殿富说:“师傅不发话,俺几个哪能擅自行动?”孙运达说:“咳,你们能走几个算几个吗,等什么我的话?”王殿富说:“不行,我们听师傅指挥。师傅,我是这么想,这次开小差,咱们一个不剩——都走!”孙运达听了王殿富的话,头脑中立刻形成了一个大胆的设想。于是将周显亮也叫过来商议此事。小声说:“不瞒你们,我想干一件掉脑袋的大事,你们怕不怕?”王殿富说:“只要师傅不怕,咱也不怕。”孙运达说:“我想让这列火车上的壮丁都开小差,决不当炮灰!”王殿富和周显亮问:“师傅,咱有啥法让火车停住?”孙运达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二人听了表示同意。
火车继续往南飞奔。一个押运兵靠着铁门抽烟,一个押运兵搂着大枪打瞌睡。孙运达说:“既然你二人同意,必须做这几件事。一,王殿富组织你的弟兄们,互相告诉其他新兵、壮丁,火车一停,就跳车逃跑。要分别向火车东西方向跑。不可顺铁道线跑。二,要及时引导壮丁们逃跑。而且要由你们组织疏导。三,你们要组织人,要守住每节车厢的押运兵。先下枪,如果反抗,就捆起来。四,如此事追责,你们一律称是‘胡堆儿带头干的,这个人是直隶正定府人氏。’就这么说!”王殿富说:“师傅,前三条我们办得到,这最后一条,打死我也不能说。”周显亮说:“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认准了老兄,哪儿也不去,就跟你走!”孙运达说:“咱们闲话少说,你们去准备。我来制服押运兵。”王殿富和周显亮慢慢回到人群。孙运达拍醒打瞌睡的押运兵说:“老乡,对不起了。”顺手把那杆枪拿在手中,一挥手就把枪扔到车厢外。押运兵一惊,孙运达说:“你就坐下休息吧。”对面押运兵端枪、拉栓就要开枪,孙运达顺手甩出手中的窝窝头打在押运兵的脸上。押运兵捂脸时,孙运达已蹿到面前,伸手夺过那杆“汉阳造”,两手按住枪杆和枪托,往腿上一磕,把大枪磕成两截。这一幕被车内新兵、壮丁看个真切,个个惊叹不已。那个押运兵扑通跪在地上说:“大侠饶命,我有眼无珠,饶了小的不死。”孙运达也不说话,拉开车门,往上一窜,一个倒卷帘,上了车厢顶。这时火车还在夜色中奔跑。孙运达弯着腰在车顶上一气跑到末尾第三节车厢。扶着井字梯子下到两车厢中间的挂钩处,拉开挂钩把手,后三节车厢被甩开。孙运达又翻身上了车顶向火车头方向飞跑,一气跑到离火车头第三节和第四节车厢处下去摘了钩。火车头拉着前三节车厢铿铿锵锵向前跑。此时已过了子时,当官的可能早已进入梦乡。孙运达眼看这些被摘的车厢越走越慢,这才一个跟斗翻到地上。有一节车厢的押运兵正在喊叫,孙运达甩一块石渣便将这个押运兵打倒。孙运达拉开车门喊:“长腿的快跑,顺东西方向跑!”王殿富和周显亮一看火车停下来,马上大喊大叫,带头跳下车厢。新兵、壮丁们如脱缰的野马纷纷跳车逃跑。各车厢的押运兵有的随大流跑了,有的被新兵捆倒在一边,有的则被众人打死。孙运达赶过来寻找王殿富和周显亮,这几人已没了踪影。他走到两个押运兵跟前说:“老乡,我不为难弟兄,愿回家就赶快跑!”押运兵说:“大侠,我们不是不想回家,可我们是在案人员,这样跑回家被抓肯定枪毙。大侠可怜我二人,只要打伤我们,我们就可以推脱干系。”孙运达说:“好,你们别嫌疼!”孙运达没敢用劲,只在二人大腿和胳膊各拍一掌。一个胳膊被打断,一个大腿关节被拍错了位,二人只好躺在火车道旁呻吟。孙运达说:“若问此事始作俑者,你二人可如实秉告:“正定府胡堆儿所为!”
孙运达见新兵、壮丁已四散逃走,松心地舒了口气。看四周一片漆黑,马上离开这是非之地。南方的雨说下就下,把孙运达淋成落汤鸡,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泥水路上。正在行走中,突然在路边闪出一条身影,说:“老兄,我等你多时了。”一听口音却是周显亮。孙运达说:“你还不快走,一到天亮,就该大搜捕了,咱们北方人让人家一眼就看出来,你就逃不掉了。”周显亮说:“我跟着你胆子就大了,你走到哪儿我跟你哪儿!”二人在漆黑的雨夜里一脚深一脚浅奔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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