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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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看见谁来啊。”袁青山喝着豆浆,翻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
“你刚刚不是问我吗?”袁华憋不住地说。
“我没看见谁来了啊,我就是看见栀子花了嘛。”袁青山又笑起来。
——袁华于是好歹把自己的心放回原处了,惊疑不定地。
父女两个默默地吃着早饭,隔着一张平淡无奇的木茶几,这又是一天的开始了,它就是这样通过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来让小小的袁青山知道它是不会变的:最里面的房间是父亲的,外面的房间是自己的,厨房在过道上,厕所在楼梯的尽头。早上醒来父亲已经打豆浆回来了,然后坐在里面房间的茶几边上喝豆浆吃早饭的就是他们两个人了,父亲会剥个鸡蛋给她吃,自己吃两个馒头。
和以往一样,袁青山吃得很慢,袁华两三口吃完了自己的那份,不停地催她说:“快点吃,爸爸上班要迟到了,快点。”
但这句话并没有像以往那样让袁青山陷入孤独的绝望,她乖乖地吃完了她的那份,拿上了装着感冒药和手绢的袋子,和父亲一起出了门,出门之前,袁青山最后又看了一眼那束花,她确定在她昨天睡着的时候,房间里面是没有那束花的,它插在那个红色的玻璃花瓶里,在天光的照射下映着微红。
那微弱的红再次点亮了袁青山的心,她想到了妈妈,她觉得那花朵是一个信号,是她今天会来见她的信号。
天气并没有完全变得炎热起来,清晨的凉气依然不曾彻底退去,袁青山在楼道上一连打了五个喷嚏,袁华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她的额头依然有点发烫,他说:“怎么烧还是没有退啊。”他叮嘱女儿:“袁青山,今天一定要按时吃药,就在胡婆婆那,不要到处乱跑。”
顺着他落下来的话音,袁青山抬头看着父亲的脸,从她的地方看去,父亲就像是个巨人,他的下巴是刚毅而方正的,有青色的胡渣冒出来,她听到他叫她的名字了——袁青山。
对于刚刚过完三岁生日的袁青山来说,这恐怕是整个北二仓库最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了——就是张沛的妈妈叫他沛沛,汪燕的爸爸叫她燕燕,就连陈海峰都可以被叫做峰峰,但是她只能叫做袁青山。

他带她去看门人的老婆那里,从袁青山感冒没去幼儿园以来他一直托她照顾她。他们走了一会就看见她了:她坐在从家属区到仓库的铁门口,笑咪咪地看着每一个出去上班的人,手上握着收音机。老胡是守门人,胡婆婆是守门人的老婆,现在她要握袁青山的手了,她的手像一包尼龙布。
而对袁华来说,这一天早上和昨天早上一样,他把袁青山手里的袋子交给胡婆婆,说了些客气话,转身就走了。
袁青山看着父亲迈出那道铁门消失了,太阳升起来了,这个时候所有仓库的屋顶都是红通通的。
“袁青山,”胡婆婆说,“去把屋里头的水端过来,吃药了。”
袁青山进去端水,她能听见胡婆婆跟着收音机悠悠哼起歌来。她出来的时候,胡婆婆已经空出手来把药都倒在左手上了,她把它们都递给袁青山。是三片黄色的药片和一片白色的小药片以及那片很大的白色药片。
她把它们都接过来分成三次吞下去了,她皱着眉毛,鼓足勇气,每一次吞咽都充满了神秘和不可思议——那些巨大的物体是怎么通过自己的喉咙的呢?她能做的只有庆幸自己每次都可以幸免于难。
吃了药,她们就谁也不理会谁了,一直到吃午饭之前,她们都没有非对对方说话不可的理由了。
袁青山坐在板凳上,听到收音机里面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有时候又是窸窸窣窣的。她过这样的生活已经三天了,从第二天开始,她就学会了抬起一边的**来坐,然后放下来再抬起另外一边。
她一边这么来回晃着,一边看着整个空荡荡的院落每一个僻静的角落,她总是觉得妈妈会从某个角落里面忽然走出来。
有一天她看见她了,她坐在从筒子楼拐角出来的花台边上,晒着太阳,袁青山就走过去跟她坐在一起,她看了她一眼,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她们像两个神祗那样打量着整个北二仓库的院落,这样看来,这院落中的每一寸泥土都是那样地不寻常,就在这时候胡婆婆出来了,她看见袁青山坐在花台上,就大喊:“袁青山,你怎么坐在花台上啊?又脏又冷!快点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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