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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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我看见何胖娃的女朋友在院子外面哭,她认得我,看见我就问我:“妹妹,你看何哥哥在家没有?”
我就去看了,敲了敲何胖娃家的门,过了好久,里面有个人闷声闷气地问:“哪个?”
我说:“何哥哥在不在?”
何胖娃就出来开门了,看见是我,笑嘻嘻地问我:“有啥事情?”
我说:“姐姐在院子门口等你。”
何胖娃变了脸色,对我说:“你跟她说,我不在。”
我就去跟他女朋友说了:“何哥哥在屋头,但是他说他不在。”
他女朋友就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走了,根本忘记了我的存在。
我站在院子门口看见她走了,居然有些高兴。
就这样,何胖娃很是风流了一阵子,把我们南街上所有漂亮姑娘的心都伤透了,后来他们家搬走了,我很久都没有看见过他。
好像是前年过年的时候了,我回平乐镇去,在街上看见了何胖娃,他已经长成了一个胖子,而且有些秃头。那天是他们小学同学会,我跟着一个朋友去玩了,一群人吃了三个小时的夜啤酒,又去唱五块钱一个人的卡拉OK,何胖娃兴致很高,霸着话筒,唱《地道战》,《三套车》,又唱《忘情水》。何胖娃的声音很洪亮,他一唱,我们其他人就只能对嘴形说话了。
有人就不满了,骂他:“何胖娃,你人又胖,还唱得那么难听,不唱了嘛!”
何胖娃笑嘻嘻地说:“胖子胖,打烂仗,今天死,明天葬!你管我呢!”
他就继续唱《康定情歌》。
我听说他已经结婚了,还生了一个女儿,开了个麻将馆。
在他休息的时候,我和他说话,我说:“何哥,还记得到我不?”
“记得到,”他说,“你现在工作了没?”
“还在读书。”我说。
“读书好,读书好。”何胖娃喝了一口啤酒,说,“你们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
他把他的电话留给我,还告诉了我他麻将馆的地址,说:“好久有空来打麻将嘛!”

我说:“我不会打麻将。”
他惊讶地看着我,说:“不会哦!你书都读的,麻将那么简单还不会打!下次来打,我教你,一教就会!”
那天我们玩到很晚,何胖娃喝得烂醉,他的弟兄扶着他,说:“何胖娃,少喝点嘛,你那么重,哪个抬你嘛!”
何胖娃一听,努力挣开,说:“老子自己走!老子还要走直线!”——就又歪到另外一个人身上去了。
几个人扛着他上了街,要打车回家,何胖娃挂在出租车外面,街道上已经是空空荡荡的了,他突然大声说:“我给你们说,这人,没意思啊!我们三班的同学,已经走了一个了,你们知道是哪个不!是袁青山!”
他的声音那么大,我们镇上的街那么空,根本没有人说话。
后来我又见过他几次,还带着他的老婆孩子,他女儿也长得很胖,营养过剩的样子,但何胖娃兴高采烈地让她骑在他脖子上,他老婆长得很一般,烫了那种平乐镇上妇女都喜欢烫的卷发,一家三口一过了就找不到了。
到了去年的时候,何胖娃居然死了——有一天喝醉了酒,别人没扶住他,在街上摔了一跤,撞到了后脑勺,送到了医院,第三天里面去了。
何胖娃的灵堂摆了四天,去的人是看着他长大的叔叔阿姨,他的女朋友和兄弟们,守着的是他的父亲母亲,老婆孩子,长明灯亮了足足七七四十九盏,黄色的礼单挂了整整三面墙。他的葬礼也很壮观,浩浩荡荡的一个大车队,还请了市里面的歌星来唱歌,我们平乐镇上的人都上街去看稀奇了,老人们就一边看,一边说:“人呐!”又说:“七月半鬼门开,何胖子出去晃啥子嘛,被孤魂野鬼勾起跑了嘛!”
城里来的歌手唱了何胖娃最喜欢的《三套车》,《忘情水》,然后不能免俗地唱了《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何胖娃就这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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