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大路通天各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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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女人是金子,漂亮女人是钻石,聪明女人是宝藏,可爱女人是名画,你是世界上最大的宝藏,里面装满金子、钻石和名画!将衷心的祝福送给你,祝您周末快乐!”——
裴蓓没想到,是谁竟然得知这个周末是她的生日,而且竟然给她发了这样一个殷勤得近乎谄媚的短信。
要是以前,她是不奇怪的。
以前,在H市,有多少人要讨好她啊!朋友、同学、同事、男的、女的……以前,会有多少人为她过生日凑趣出主意啊:在“卡萨布兰卡”或“陶陶居”订个包括送生日蛋糕的十人座啦;约上最要好的哥们姐们到月牙岛吃海蛎子观音手啦;或者干脆来个更远的游乐:烟台、大连、威海……包两只小划艇玩、能赶上什么赛事就看什么赛事,尽情疯上一回……
而现在,事过境迁,情过境迁,除了南楠这样的铁杆姐们,再没有什么人想得起她的生日是哪一天,她也早都不想过这越来越显示自己年华老去的生日,上两年都不想了,今年更不想!要是想的话,她倒是想越过越小,希望再回到青少年,希望回到真正的纯真年代!
是啊,如今科技时代,天天有人发明这发明那,为什么就没有人发明一个能够倒拨时间的钟?要能拨,最好一下子就往回拨它个十年二十年!
她怔怔地想。明知这纯属胡思乱想,她还是要想。
都过去两个多月快三个月了,裴蓓还是这样,还是没有从这种半疯半傻没情没绪的状况中摆脱出来,瞧,一个没名没姓的短信,就让她愣怔了半天。
这就像南楠批评的,她真是没出息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吧?
南楠是炮筒,向来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她俩虽然彼此互称是闺中女友,可她哪知道裴蓓内心的隐痛?南楠那里知道伴随着漫漫长夜而生长的、切骨且蚀骨的、钻进了心扉的令裴蓓又痛又悔的往事啊!
这心绪难宁的无望且无边的苦守和等待,还有,还有这更深切的、无以言喻的、无边的痛苦和寂寞!
不管怎样,现在,有人想起了她,给她发了这个祝贺生日快乐的短信,总是好意,起码我得知道他是谁……
裴蓓按着短信所示,点击了回复:谢谢!请问您是谁?
没超过两分钟,对方的短信又来了:你没存我的号码吗?我是烈烈。
裴蓓一看,大惊失色,怎么又是烈烈!
真是见鬼了!为什么她和烈烈就有这样扯不掉斩不断的关联?你看这烈烈,我听应伯伯的建议,宽洪大量好心好意一再请她回“宏翔”来,她想任什么职务都可以商量,谁知她拿架,推三阻四的不肯,也真佩服她,现在还有这心思?现在,又来个周末祝福,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光是这行为,裴蓓你是绝对做不到的。烈烈怎么打听到她裴蓓的生日的?是于津生跟她说的?不会吧?那么,又是谁?唉,不管不管,她只是周末祝福罢了,恰恰撞上罢了,唉,这种见鬼的事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可怜的裴蓓身上发生啊!不是吗,不管怎样,她裴蓓刚才不是还真当事儿,对这个短信感激涕零吗!可笑,真可笑!裴蓓,你真是可怜复可笑啊!
老天爷,你就是存心要作弄我,也已经作弄得够够的了,你还想教我怎么样呢?!
悲愤无比的裴蓓,又一次跌坐在小沙发里,托腮苦思,这老天爷是存心教她不得安宁啊!
看来她得马上更换手机了,不不,不是更换手机,而是更换手机号!
啊,与其这样,不如像很多人所做的那样,记下烈烈这个号码,反正以后不会不跟她打交道!
裴蓓打开手机,刚点出这个“收件箱”,南楠推门进来了。她从来都是这样的,到裴蓓家,从来不敲门,都是鬼子进村般长驱直入的。
裴蓓一惊。虽然知道来的是南楠,她还是做贼心虚般地吃了一惊,慌慌张张地点了两下键,马上又把手机关了。
南楠却两眼贼亮地看着她,直直地追问:“做什么做什么,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
裴蓓脸一红,说:“你又胡说什么呀,我还有什么秘密?”
南楠问:“小金在医院里?”
裴蓓点点头。脸色仍是灰黜黜的不见一点好颜色,南楠心下想:这该死的于津生,真还不如死了呢!她沉了一沉,又说:“我本来要同你说点事的……嗳,余小金那封‘复写’出来的信,你是不是见了?”
裴蓓又点点头。南楠说:“他都写了些什么?嗯,这信在不在你这里?”
裴蓓摇摇头,说:“大概在潘一凡那里吧?”
南楠说:“你看你,这么要紧的东西,还大概大概的,你都不会自己也留一份?”
裴蓓叫起来道:“我留那干什么?我跟余小金有什么话说?他们说那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什么我爸爸我大姑的,又是舅又是伯的,我去翻他们这些乱七八糟的麻缠帐做什么?说来说去,他是怨于津生不该突然无情无义让他回家……余小金很委屈,他说他就是偶然说错了一句话,也不该……还说什么他听他妈说过,他爸对大伯,早年还有过救命之恩什么的……他爸又不在了,你当伯伯又当舅的,不该……算了算了,我也懒得说了,没劲!”
南楠白了她一眼,不依不饶地揶谕她:“好好,我的小姑奶奶,你要是不想告诉我我也不会来撬你的嘴巴!好吧,既然你事事都对我保密我也就懒得告诉你……哦,这件天大好事我还是省给自己吧,省得又给傻子白当一回狗头军师!”
裴蓓没辙了,在南楠面前,她注定是要吃败仗的。想了想,便说:“你还是问刚才那手机的事?有什么好保密的?烈烈给我发周末祝贺短信!”说着便把手机扔到南楠怀里。“看吧,你要是觉得有意思,你就看吧!”
南楠果真是闲事管到底的主儿,接了手机便打开看,管自一条条嘟嘟囔囔地念,半晌,又抬头问:“都什么呀?每条都‘十’本正经着呢!哪有什么祝贺短信?”
裴蓓又接过来一看,可不是,来来回回翻遍了“收件箱”,也没有找到刚才那两条短信。
她真气闷了。不由得暗骂自己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肯定是刚才慌忙之间把那条短信给删掉了!
南楠却拍手大笑:“好了好了,所以说么,我们裴蓓就是个好人,好人即使存心想做坏事,也是做不成的。得得,你就算了吧!咱不说这点屁事了。就算她烈烈又嫁了个老公又碍着你什么事了?大路通天,各走一边,你还是忙好你自己的事要紧!我说裴蓓,你到现在为止是不是还没有找过那个宁可?我今天可是真要来帮你一个大忙……嗨,你先说,你到底有没有去找过宁可?人家都说她已经上班了!”
裴蓓红了脸,嘟着嘴说:“我差点都把这事给忘了……你是说过,可我,我是想……“自从最早与应伯伯去医院看过宁可恰恰又没碰上之后,她根本就没想起要再找宁可。她还不想说出来,上一周,宁可曾经给她来过电话,希望有机会同她面谈。可她推说身体不适,就把这事给支吾过去了。是的,即便是对南楠,她也觉着没法言明,她难道说与宁可谈话,自己有点放不下面子吗?于津生这个死鬼,在那份笔记本里表露得那么明显——他当然心底里、暗地里也是想追宁可的,只是宁可看不上他、他不敢挑明就是了!所以,宁可要找她裴蓓,恐怕多半也是要在她面前撇这个清!
说实在,虽然从没有直接接触过宁可,但她知道,这个女记者绝对是女中强人,真正的佼佼者,那怕没有别的事,光是与宁可对话,她也会怯阵,她害怕宁可握有了什么谈话武器,令她无法抵挡。她不能在这个新闻界的女强人面前,再失面子教自己难堪了。
反正,今生今世,一切与于津生有关的话题,能避免就避免,今后,她当然还会尽义务,隔三差五的去看他于津生,不管好得起来好不起来,今后,与于津生有关的哪怕一个字,除非领导上还要来问,她裴蓓是绝不会向任何人主动提起了。
不是吗?任何人,任何人都无法体会她裴蓓内心的痛楚,因为,每一想起这个于津生,就等于将还没有结痂的伤活撕下一层皮!
因为,每一说及与于津生有关的话题,就等于再次将自己扒光了公示于众!
反正,她只要明白这于津生早就背叛了她是个不仁不义的骗子就是了!
反正,她一直相信并推断于津生不是他杀,虽然她也是至今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只有记住于津生早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混蛋发了不义之财又大慷不义财之慨,与不法分子相勾结害国害民少说也是个好行贿的“准”犯罪分子就是了!
只有这样,她才能心安!
裴蓓咬着嘴唇说:“我是想……嗯,南楠,我是想,宁可她若是有什么事找我,她应该主动来,我去找她们这些记者干什么?我又不想登报出名。”
“你看你,你都想到哪里去了?谁说找宁可都是为登报出名呀!我是说,前两天她主编,对了,她现在不是副总编,而是什么副刊主编,嗯,这个那个的什么总编副主编都无关紧要,我是说有件事与她的部门……看看,看看,凡事叫你这糊涂蛋一搅,我就连话也说不俐索了!我是说,有件大好消息,前两天……嘿,裴蓓,你别老对我做出这副死鱼翻白眼的怪相!我等会跟你说的这件事,你一定,嘿,你等会要不抱着我打转才怪哩!”

裴蓓简直懵了。
南楠就是这样,一天到晚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这这那那的消息多得教你脑袋发晕。你还能真当回事?裴蓓又翻她一下白眼,仍是鞋紧袜不紧的说:“现在还有什么好事会同我有关?”
南楠终于像打机关枪似的,将H城快报上登的那个招考启事说了出来:H市人才中心与海外某公司联合,公开招聘各类高管人才,招聘对象除了大历、一定的工作经验及年限这些硬杠子外,最让人兴奋的条件,是年龄放宽到35岁。被录取的将直接送去国外培训。
那招生“通告”上还有如下“条例”:一是有较好外语能力的优先;二是有较深工作资历者优先。
这个招考消息,网上炒得更加热闹。
据说,这消息发布没两天,报考者已近千名。虽然录取的比例是百分之几,但自此以后的诱人高薪和高待遇,成了大家争相蜂拥的最大动力。
南楠知道裴蓓很多条件都符合,就是年龄超过一岁,但如果有强大的推荐人,这一岁的年龄肯定不成问题。虽然,她也知道企业招高管,根本不会青睐裴蓓这样只在档案馆坐办公室的人,可是,凡事都有特例,醉翁之意不在酒,以后当不当企业高管是次要的,她们就是要利用条件想尽办法,创造这种“特例”,闯出去,以便成全自己的又一种人生。
谁知裴蓓又翻她一下白眼。那意思还用说?——你南楠说得天花乱坠的,但这些与她裴蓓有什么关系?就是现在有月亮掉到头顶上让她捞,她裴蓓够得着么?
南楠当然知道裴蓓现在的心思,她更知道裴蓓曾经有过的心思。只要有可能,裴蓓是一心想逃离这个让她伤透了心的H市啊。
是的。裴蓓她现在不得不守着这个于津生,可万一他又不行了呢?他现在的情况,比纸糊的灯笼还不如,简直就是个躯壳,谁知道下面是个什么结局?你裴蓓两个多月坚持到现在,应该说很了不起对得起人民对得起党,也很对得起他于津生了!
现在,机会来了。只要她下定决心,这个机会是属百年一遇的,只要她找好这个“推荐人”,努力就会有效。裴蓓你得着机会就可以远走高飞离开H市了!
南楠更知道的是,要是从前(其实要不了很早的从前,一两年前,裴蓓父亲没有去世没有离开H市前就行),当过市委书记、位高权重的裴定力,为女儿办这样的事,只要一个电话就行,甚至电话也不用他打,秘书就办了。
但是,尽管现在裴蓓你父亲已经不在人世了,虎去雄威在,总还有老关系,现在的市委书记市长们,哪个不是你父亲的老部下老同事?很多有关部门还会买你父亲的帐,你看于津生的事出来,你要不是裴蓓,要是一般人的女儿,会有这么多人护着你么?眼下的这件事,让别人出面,开声口,这“一岁”的年龄之差,不过是小菜一碟。
更重要的,天上降下了这个“推荐人”,这人现在是H市的“玉皇大帝”。南楠说,只要这个天神似的人物开尊口,那么,不要说差一岁,你那怕是53岁老太婆,也会不要别人先要你!而她南楠,尽管年龄学历都不靠谱,但可以运用别的条件啊!东方不亮西方亮,这年头,只要你心思活泛能折腾,就能折腾出一番光景来!如果姐妹俩双双心想事成,那就可以一起去纽约去巴黎任意在自由女神凯旋门旁再哥们姐们一番了。
“你说的这位玉皇大帝是谁呀?!”
“呀,看来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裴蓓,好,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机会,咱马上就去见他。嗯,我先不说是谁……哎,你快去收拾一下,打扮打扮,别弄得这副王宝钏住寒窰的样子……”
电话响了。
“哎,是……哎,对不起,请稍等!”裴蓓捂住了话筒,一脸紧张地对南楠轻声说:“是她……宁可!”
南楠也愣了。但她眼珠一转,马上呶呶嘴,用手势示意裴蓓:快接!
一边就熟门熟道地在屋子另一头拿起那只同线电话。
裴蓓对着话筒,声音幽幽地说:“宁可,您找我么?真对不起,那天,您是告诉过我您的电话,可我把那小纸条儿不知撂在那里了,所以就,就一直没给您回话。真对不起!”
电话那头,是宁可的十分诚挚的声音:
“没关系。没关系。裴蓓,上两天我也是……住院那么久,把很多事都耽误了。我得好好理一理。我要找您,是想与您好好聊一聊,我是想什么时候我们见个面……”
霎时间,裴蓓只觉得一颗心又别别地跳,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她望望让在那一头接听的南楠,希望她赶快为她出主意——是顺水推舟马上答应呢还是另换时间?她见南楠招手,于是就说:“那好吧,请您定时间,您决定到到哪儿,我就来!”
“那好!要不,我们就约在……满庭芳茶楼见,好不好?知道这地方吧?”
“满庭芳茶楼?知道。”
“如果您有空,要不,就今天,再过半小时,六点半,怎么样?”
裴蓓没加思索刚答出个好字,就见南楠在使劲对她摇手,但是,改口已经来不及了。
几乎同时撂下话筒的南楠光火了:“你是没长脑子还是怎的?裴蓓,忘了我刚才跟你说什么来着了?我们不是要出去找人么?”
“找人?!找谁呀?”裴蓓瞪着两眼,显然压根忘了南楠刚才说的事了。
“找谁?!找现在咱们H市最尊贵的客人、世界著名建筑师淳于抱朴呀!”
“淳于抱朴?淳于抱朴是谁?”
南楠一跺脚,真恨不得立刻找根什么东西,给裴蓓那块浆糊糊住的心窍捅一下!她大吼道:“我刚才都对你说什么来着?人家洪主任告诉我的也是六点一刻,他说的,每天就这个时间,还能逮个十分八分钟的见上他一面,每天这时候,这位大建筑师淳于抱朴先生他要从房间出来,往小餐厅去吃晚饭,肯定要经过那片小树林……”
裴蓓终于想起南楠为救她于水火而设计并准备施展的一路方案了。“南楠,你怎么有那么准确的情报?六点一刻?小树林?”
“你忘了我老爹是干什么的了?一招是原省军区的宝地,后勤部洪主任见我老爹恨不得叫爷爷!好了,不噜苏了,六点一刻,咱们就装作不经意碰上似的截住他,就说上话了……”
“装作不经意……截住他?这多不好意思……”
“你呀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快,快去收拾一下……这都五点半了,咱得快走!要不就来不及了!”
心慌意乱的裴蓓,马上就让南楠给支使得团团转起来。
“我的姑奶奶,你总得把这身衣服换换吧,还有这鞋……快开柜子,让我看看穿那身衣服好……哦,这套黑白斜条纹的不错,嗳,好像吴仪有次出场也穿这一身……”
裴蓓在心里嘟囔,尽管吴仪也算她们都崇拜的人,可她毕竟没到吴仪这般年纪吧?但是,在穿着服饰和装扮上,她对南楠服从惯了,有意见管有意见,却不便表达出来,只是低声嘟囔着:“唉,南楠,你看我这头发长得……还有,我两个多月都没做面膜了,还有这……”
“没关系没关系,裴蓓,反正化细妆来不及,干脆,就……对,就来个素面朝天!哈,那句广告词怎么么说来着?女人回归自然最纯,素面朝天最美!”
“你这张嘴,怎么说都有理,死人都哄得上岸!”
忙乱了一阵,总算出门了。裴蓓总算又想起来:哎呀,还没跟宁可回话呢!总不能让人家白白等在那边……
“你这人!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到点了再给她回个电话不就结了?”
“那总得说个理由呀!”
“哎呀,看你这婆婆妈妈劲,天文地理人间八卦鬼魔神道还能编不出理由的?再不成了说个临时拉肚子也能糊过去呀!”
“呀,我又忘了她的电话了!”
“我给你记着呢!你家那电话上有来电显示,刚才我就给你记下来了。”南楠说着,就将自己的手机往裴蓓面前一扬。“哪,记下来吧,明后天再给她约。哼,刚才你对她说什么记在小条子上忘了,我都替你脸红,撒谎也不会撒个稍稍园一点的……”
“南楠,我可真服你了!”
“你不服我,行吗!”
有个情况,南楠还是要先保密卖个关子的,什么密?现在当然不能跟裴蓓细说。
你看,这裴蓓就是个粗心人,她一点没注意到南楠她今天是“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了一番的,你说,她能将什么事都跟她说么?事成了,有九成把握了,再说也不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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