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向来萧瑟路 十二、恶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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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说,江南女子和着优雅与精致,婉约清新如同水莲花静静地开在碧波湖面之上,掀起圈圈涟漪。
桑梓对着覃杭笑,两眼弯弯如新月,却不若那江南女子羞红眉眼,倒似明媚灿烂如北方女子的爽朗。她道:“我有点口渴。”
“想喝什么?”
她温温柔柔答:“杏仁茶。”
那男人顿了两秒,方道:“只有白开水,或者咖啡。”
桑梓看了一眼覃杭,想他说话倒真像一杯白开水,没有颜色没有滋味,喝一口,大有往事如烟随风飘远的感慨。她适时为自己找到台阶,并顺势走了下去,“那就一杯白开水吧。”想了想,她又冒了一句很酸牙的话,几乎咬掉她自己的舌头,“这白开水,滴滴晶莹汇聚,如女人的眼泪。”
她看他皱眉,一闪而逝的不耐与倦怠闪过黑眸,如冬雪寂冷的苍白。他“啪”地合上手中文件,将夹在食指与中指间的黑色签字笔随意扔在桌上,笔沿着光滑明镜的红木桌面滚到一边,停顿在某相框处。隔着背面,桑梓看不见相框里的风景,略略有些失望。
“资料呢?”覃杭推开椅子,站了起来走向桑梓。
桑梓站起身,将包放在沙发上,背着覃杭打开包抽出资料袋,而后迅速合上,好似包里装着值钱的东西,她时刻谨记在陌生人面前,钱财不可露白一样。覃杭接过桑梓递过去的资料袋时,眼睛滑向桑梓怀中抱着的包,里面鼓鼓囊囊,也不知道塞了什么东西。
他将资料袋轻轻放在桌上,转身抄着手倚靠着办公桌,不发一言,只是静默地看着桑梓。她虽与他对视良久,可终是看不清他心内所想,隔着浓雾迷蒙的心给了人坠落的重感,在下降的过程中,又让她想起了百色的那个清幽庭院,青砖瓦房,石基打得很高,底下布满了青苔,还有村头那口古井。
想到那口井,桑梓觉得心一阵一阵揪心的疼,像是看着面前一尊雄伟庄严的石像,轰然倒塌,往事随着浮尘弥漫,充斥空气中的惟有逝不掉的哀恸。
覃杭看了眼手腕上的表,紧抿的双唇微微一松,他轻声道:“一起吃饭吧。”
从回忆中惊醒的桑梓沉沉点头,内心却是有些迫不及待,不是想着可以与他一同吃饭,而是想到另一个可能更值得纪念的场景。这也是她磨磨蹭蹭挑这个午饭时间送资料过来的最大因由。
她的脸上又恢复了光彩与笑意,仿佛刚才骤然的失神只是一种错觉。于她,总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能让自己放开心怀的方法。
不知是否因为他工作繁忙,抑或是他急于想摆脱她,桑梓发现他即便是在开车的间隙,也是时不时地将眼光掠过手腕处的表。结果,他只是将她带到了咫尺之遥的太仓路新天地广场。桑梓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轻车熟路去停车,心想他对她可能真不感冒,要知道,男女之间若有情意,即便再遥远的距离也会觉得短暂,反之,虽短犹长。
十来分钟便能走到的地方,他却是开了车去,想来距离实在很长。
算来,覃杭也算是半个英国人,谈到英国人,就不得不说其名闻天下的绅士风度,大凡举手投足、一言一行,无不彰显出谦和、礼让的做派。
她一直在心底念着“女士优先”四个字,可是他却是理也没理她,径自带她去了新吉士。
新吉士以本邦菜为主,桑梓虽是苏州人,并且曾在广西待了近十年,前者口味与沪菜异曲同工,后者多受粤菜影响,两者都偏好甜味,可是桑梓自幼便不喜甜食,因而无论是苏菜还是沪菜,甚或广西菜,她吃着都极为难受,味同嚼蜡。她看着覃杭在前面走着的背影,哀叹自己此次别无选择。
他素来讲究,尤其是吃饭时更是不喜被人打扰,故此择了一个包间。坐定时,他示意侍者将菜单递与桑梓,着实让桑梓有些受宠若惊。

桑梓闭了闭眼睛接过菜单,犹犹豫豫许久才斟酌要了毛蟹年糕和腌笃鲜,那感觉就跟更年期便秘有几分相似,当然这样的说辞是粗俗了一点,可她一时半会儿真没想出恰当的形容。倒是覃杭,看也没看,就随意点了几个菜,都是上海菜中的极品特色,这很让桑梓这个在上海呆了五年的女人感到忿忿不平。
几次吃饭接触下来,她发现他喝的只有两样,白开水与咖啡。前者清淡,后者浓重,皆是干脆利落偏走极端,倒有几分武侠世界里剑走偏锋的意境。桑梓想他这样的方式用在商场上,定会出奇制胜。
他为自己点了一杯康娜。这种咖啡来自于夏威夷康娜地区火山熔岩培育出的咖啡豆,略带一种葡萄酒香,风味极为独特。菜很快上来,她与他也不客套,各自埋头吃起来。反正她也习惯了他们相处的模式,沉默是金。
可是,女人心,海底针,她吃着吃着心里就一股子火气升上来,联想到几次三番他都是这不阴不阳的态度,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的眼里滑过一丝冷笑与算计,脸上却是堆满了无害的笑意,很像春日的阳光普照大地。
覃杭吃到中途,端了手边的咖啡凑到唇边,眼睛瞄向对面,见桑梓眼角眉梢的笑意盈盈,竟有些像如花妩媚下的那一片盎然绿草,泛着一泓晶莹绿波,平添独特韵致。
只是,他一时迷惑,没能注意她的手突然伸向了她怀中包包上的拉链。一声兹拉声响,她站起身,也不知是故意还是真不小心,便有东西从她那包里倾倒出来,蹦在桌上,溅起汤汁无数。
他微皱眉头,本想放下杯子,取纸巾擦试身上的油渍,没想一下看清掉在桌上的骷髅头正肆无忌惮对着他空洞冷笑,惊吓之余,勃然变色。一不留神,手中那杯咖啡悉数泼到自己的身上,顿时,黑色液体迅速下流、渗透、浸润、洇开,像盛开的黑色玫瑰,妖艳而魅惑地对着他嘲笑。
桑梓看着他那套昂贵的GIVENCHY条绒西服,因黑色咖啡的侵略变了色彩,心下里得意与大笑的冲动如涌动的火山熔岩,竭力试图冲破障碍得到宣泄。
她委屈地低头,诚惶诚恐地忏悔,颤巍巍地伸手将那桌上无辜的骷髅头抱在手里,“对不起,我从试验室出来,走得匆忙,忘记放回宿舍。”她抬头可怜辩解:“我已经尽量注意不要让别人看到了,可是,刚刚一不小心——对不起,吓到你了。”
好半天他回过神来,深深地呼吸,就怕许久不曾积蓄的怒火一旦爆发,势必成燎原之势。她手中的骷髅,眼眶很大,鼻孔很大,失去肌肉的东西原来是这般让人感觉龌龊。
他其实也不是害怕,只是觉得在饭桌上看到这种东西会让人消化不良,也就是骤然之间的本能反应,让他沉稳庄重的形象一如决堤的江水,再无挽回的趋势。
不小心?
覃杭狐疑地扫视着桑梓,真是不小心么?还是他眼花,分明看到那女人眼中一闪而逝的狡黠光芒,疑似骗得乌鸦口中之肉的狐狸,全身上下掩藏着嚣张的得意。
罢了,他又何必跟这个脑子没长醒的女人计较得失。
桑梓见覃杭掏出手机,简单说了地址,嘱咐对方给他送来衣服。挂了电话,他忍了再忍,终是凉凉地吐了一句:“下不为例。”
她一路装傻到底:“我真不是故意的。”
“是么?”他难得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我怎么觉得你道歉的诚意不够。”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逐颜开摸着骷髅头,不怀好意笑道:“质感不错哦,光滑如原木,”她走到他身边,看着他警惕的眼神,一把将骷髅头递到他面前,“你要不要摸摸看?”
他抽搐着唇角,缓缓站起身,以绝对的身高优势压迫着她的气焰,抓过她手中的东西,恨恨地灌进她那万恶的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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