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血灵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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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为在路上看到一个不合时宜的丧罩已觉古怪,继而投宿在一个没有死者的丧葬之家更是纳闷。半夜又听到院子里面有些异常的动静,起身探看时见院中已精心布置了一番,而远远抬来的正是日间没追上的那架丧罩!
无为扭头将老道揪了起来,老道睡的正香,抬头迷迷糊糊道:“怎么,饭做好了?”
无为忙做个收声的手势,示意他往窗外观看。老道知道有事,这觉也醒了一半儿。探头来看时,那丧罩已经抬进了院子。轿夫径直走到那大白灯笼圈成的圈儿里,将罩放在了中间。这时老妪颤巍巍端着半瓢清水走上前去,挨个给那轿夫灌了几口。轿夫喝了水,个个伸个懒腰长出口气,就和那如梦方醒一般。老汉又上前将些散碎钱财分给他们,众轿夫拿了钱在那供桌处拜了几拜便转身下了山。老汉夫妇目送他们走远,又笑呵呵看了看那丧罩,也转身回了屋。
无为扭头看看老道:“这。。。怎么个意思?”
老道道:“我这也正摸不着头脑,这喜不喜丧不丧的却也奇怪!”
二人都不明所以,是越琢磨越好奇,最后索性决定去打开棺材看上一看。走门怕弄出动静惊动了老夫妇,于是俩人便将窗户掫起来跳了出去。乡下流行四四方方的大格子窗,往上一掫和个大门似的好进好出。俩人看看老夫妇屋的灯没亮,便蹑手蹑脚奔丧罩而去。伏在外面听了一听,此时里面却没一点的动静。无为心道难道是听错了?转念一想那也不能仨人都听错喽!既然已经出来了,不打开看看也对不起自个儿!想着,撩帘儿就钻了进去。
诺大一个罩里,就中间放一口棺材倒也宽敞。那棺材并没有用棺钉钉死,似乎是故意留的活口儿。但这人家虽贫寒,可这棺木却不含糊。独梆独底儿,一水陈年原木抠成。无为在棺材盖上推了两把没推动,便将老道叫了进来。二人一同发力,这才将棺盖打开。定睛一看时,二人不禁一阵心潮澎湃!就见那棺材里,齐整整躺着一个年轻姑娘。姑娘也就十**岁年纪,头戴凤冠身披霞帔一身大婚之服,是粉面含春桃腮半吐。在看脸上却海棠带雨,露湿莲荷,看看是哭晕过去了。
老道咂咂嘴,伸手就来摸:“无量天尊,好个玉人儿,也不知是死是活!”
无为一手将他拽住,一手早也伸进了棺材里,道一声:“是个活的!”
老道都急了:“老弟你这也太不仗义了!”
说着伸手是非要摸上一把不可,无为自然不会让他得逞。俩人一来二去这么一折腾,那姑娘却轻呼一声,口吐幽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睁眼看见这么俩大老爷们,却也吓了一跳,不禁娇呼一声。俩人见人醒了,也立马停止了争持。无为伸手将她扶了起来,见她的身子下面有几个手指粗细的小洞,明白那是透气之用。他也顾不上别的,先好言劝慰一番。见姑娘虽则虚弱但也渐趋平静,就忙开口相问缘由。姑娘见问不禁抬手掩面,又是落下泪来。
原来,姑娘叫翠姑,是这对老夫妇的养女。虽则不是己出,但一直以来那老夫妇也甭提对她多好了。俗话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结冤仇,看看翠姑老大不小到了那出阁的年岁。但由于老夫妇世辈独居这半山腰,平时几乎也不和人来往,故而一直也没个保媒提亲的。
一直到前天晚上,养娘急匆匆拿来了件大婚之服。让她穿着打扮一番,说是明早便会有一对迎亲的队伍来接她。翠姑见先前没有半点征兆,如今又如此仓促自然不解。养娘告诉她,其实这人家儿早就给她物色好了,只是怕她害臊就一直没告诉她。现在主家有事需要借这喜事冲一冲,正好明天又是个吉日故而才如是的仓促。翠姑虽是不舍,但父母之命也不好违拗。只得是依言行事,收拾好了不免大哭了一场。哭累了浑噩睡去,可一觉醒来却发现被装进了这个棺材之中!
当时棺材正不知抬向何方,翠姑哭喊一阵外面却也没人回应。也不知走了多少时候,棺材才停了下来。翻身见身下的小洞中透进几丝灯光,知道是天黑了。又隐约听到外面传来两声咯咯的鸡叫,才知道原来是又抬回了自个儿的家中!今天亦和昨天一样,抬出去转了一圈最后又抬了回来。姑娘几欲哭死,可终究为了什么自个儿却也不知道!
无为听她话里有古怪,开口问道:“姑娘莫不是吓糊涂了,昨天明明是七月十四大凶之日,姑娘又怎么说是个吉日呢?”
翠姑抽抽搭搭道:“先生有所不知,这七月十四于旁人来说自是大凶之日。但爹娘祖辈传下来的习俗,却把这天当个喜庆的日子,每年都是要庆贺一番。”
老道道:“无量天尊,倒是头一回听说还有这样的规矩。”
无为也觉奇怪,又问道:“除了这个,这对老夫妇平时可还有其它不同之处?”
翠姑道:“那倒也没什么了,只是每年这天都要到后山去走一趟,风雨无阻。但他们从来不让我去,也不知去作什么?”
无为道:“那姑娘可听他们说抬你去个什么地方?”
翠姑摇摇头道:“那抬棺之人一天也不曾有一句言语,根本无从得知”继而又道:“虽不知到底是哪,不过,我曾借着棺中的小孔向外窥视,大概的路途却认得几分!”
老道道:“那就好办了,我们二位那都是道行高深之人。姑娘若引路带我们去看上一看,或许就能破解里边的古怪!”
翠姑刚要答话,无为却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伸手示意老道看那老夫妇的屋中,老道扭头见屋里亮光一闪,是点起了一盏油灯。这灯刚点着,,却听霍老板大叫一声:“哎呀,这怎么话儿说的!无为老弟,杆儿爷你们在哪啊!”无为听他叫的惊慌,忙起身奔屋里窜去。进门看见霍老板正坐在炕沿儿上悲切。扭头在看炕上,见老夫妇并排而卧,虽然是面带笑容,但那笑容僵硬,分明是已死去不知几时了!
原来,霍老板一觉醒来,扭头却不见了无为二人。起先以为是夜里内急,俩人就伴儿方便去了。可左等不回,右等也不回,霍老板日间见了那丧罩,来时又看见那房上的铺盖门口的谷瘪子,心里不免打鼓害怕。于是,便起身来老夫妇的屋中,是想问问看到他们没有。可是在门口唤了两声也没人答应,便撩帘走了进来。进来隐约见老夫妇躺在炕上,唤了两声却也没动静。心下好奇,便点上油灯观瞧。灯一点着才知老夫妇全身僵直,却早已经死了!
这个时候,老道也扶着翠姑走了进来。翠姑进门看见,娘啊一声惨叫,奔炕上就扑,可还没扑到便踉跄两步向前跌去!无为一把扶住她,看看只是身子虚弱又心中悲痛晕了过去并无大碍。忙找来些清水给她喂进去,让霍老板扶到那屋好生照料。

老道上前查看了一回尸体,可老夫妇身上并无异样,俨然一副寿终正寝的样子。无为打量一下屋子,墙上几张破旧的年画,墙下一个枣木大柜,更无它物。掀开大柜盖子看看,里边尽是些平时换洗的衣服什物也没别的。可盖回去的时候,看见那柜沿儿上有巴掌大小的一块地方,比别处要光滑许多,似乎是经常抚弄的样子!
无为将手放在那光滑之处,看看这个角度那柜子好像能够推移。低头一看,果然见地上有两道弧形的划痕。他按着那划痕的方向一用力,没怎么费劲儿柜子便呈一个扇形的角度移了开来。举过油灯一看,见柜子后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块两尺多宽三尺多长的红布。伸手撩开红布,原来是一个神龛!
神龛这东西在民间乡下很流行,一般都是在墙上凿个凹陷,里边供上个财神什么的图吉利。但人家那都是开凿在进屋显眼冲阳的地方,这么隐蔽的却还是头一回见。并且这构造也有点特殊,在那大神龛里边,又凿了一个小神龛。并且里边供的也不是福禄寿喜财神什么的通俗神仙,但见那大神龛里是个酱紫色的布包,小神龛里则是一个黑黝黝的陶罐。二人将这两样东西取出来,拿到炕上来观看。
老道将布包一层层的打开,见里边是一本古旧的兽皮书,书旁边放着几根暗紫色的干草。老道伸手拿起那草,放在灯下燎了燎,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纳罕道:“奇怪,此物绝迹已久,这老两口怎么会有这邪门物件!”
原来,这暗紫色的干草叫血灵草。源于一种古老的邦外巫术,其性至邪。做此草的材料不拘,只要隶属草本科就行。想要做草之人先在那阴暗之地采取草籽,在从那血染之地取土栽培。所谓血染之土,便是那人血浸染的泥土了。这在战乱年代倒也罢了,可太平之时可想而知只能是杀人取土了。
栽上后交给执事巫师掌管,一天三小咒,三天一大咒,五天一场法事。其间半月浇灌一回,浇灌用的必得是做草之人的鲜血。草自萌芽便吸收了这许多的腥膻之物,长成后便也会是一种鲜红的颜色。将草阴干,便成了眼前这暗紫色。血本属灵,故而叫个血灵草。用时将干草碾成粉末,和水给人吞服。喝了这血灵草水的人,虽表面看去还是个人,但其性早变成了草木一般,无知无觉,无情无欲。这本来是个控制人的勾当,但后来人们又发现了许多更为简便的捷径。一来二去便也无人再用,故此在江湖上早绝迹多年。
无为听完道:“怪不得看那轿夫那般模样,原来是喝了这血灵草水之故!”
老道道:“这古老笨拙的法子居然还有人再用,且不管他。在看看这书是何物!”
说着,二人又打开了那兽皮书。兽皮书是先用兽皮裁剪成书页的模样,在用骨针引兽筋连缀而成。这本兽皮书也不知放了多少年了,那书页都风干变硬,翻起来嘎吱作响。那书里密密麻麻刻满些古拙的符号,看去倒和六圣庵发现的那女真文字有些相似。每行文字下面又有若干大小不一的小黑点,小黑点用一条不规则的线状物贯穿。每条线上的黑点不一,是有多有少。那文字俩人自然不识得,但无为认识这黑点分明是古代结绳记事的法子。大点记年,小一些的记月,最小的记日。看看黑点上下分布的模样,似乎是记录的人的生身寿数,上面是生辰,下面是死日!
书翻到一半,无为看见有两行字较之其它要模糊许多,似乎是经常有人抚摸之故。他看看下面的黑点,心下一算日子,正好就是今年今月今日!在扭头看看床上躺着的老夫妇,难不成这两行字代表的就是他们?可是这书一看就是早已成型,那生身寿数亦是同时代所为。即便是俩人死前将寿数摹刻上去,那也无法做得如是的统一一致。并且往后翻那黑点亦都是有始有终,有好些的生辰死日皆是此后尚还没经过的时候。
老道端详半天道:“无量天尊,这难不成就是那十殿阎罗王老儿的生死簿不成?”
无为道:“不能,那鬼画符都比这玩意儿好看。我看这似乎是某古老民族的族谱,这些老物件很是神秘,有些个预言性也为未可知。”
俩人一时也猜不透这书到底是个什么,便来看从小神龛中掏出来的那个黑陶罐。那陶罐并没有盖子,俩人借着灯光一看,都不禁咦的一声!但见那小罐儿中明晃晃半罐子红水,却和那血泉中并霍老板一处的无异!老道手拿陶罐,提鼻子一闻:“哎,好香!”
无为也道:“是挺香,似乎还有一股鸡汤的味道在里边!”
这时霍老板挑帘儿进来了:“我说二位还真是知己,我这鸡刚下锅你们却早闻出味儿来了!”
原来,那翠姑早已醒来。霍老板见她身子虚弱,一问才知是在那棺材里边困了两天没吃过东西。于是便出来给她找些吃食,找找也没看见米面。便出去将那睡熟的老母鸡弄来一只,这才刚放在锅里。无为见正好霍老板来了,便拿那书让他辨认。霍老板看看却也不识得。
老道举起那小陶罐让他看看道:“霍老板可看仔细了,这里边似乎也许可能备不住还有你的事儿!”
霍老板看看那陶罐中的红水也是惊讶不已,开口道:“女真乃我母语,先祖阿骨打自金天辅三年行女真大字,又金天眷元年,完颜亶推女真小字,国中仅这两种字而已,我又怎会看错?这上面的文字虽与金文相似,但却也不是一路。”
无为道:“这即是字,那日后就总会遇见那认识的人。看这夫妇死的古怪,屋里也再找不到别的线索,我们也别跟这儿瞎耽误功夫了。刚才翠姑说她还依稀认识那抬出去的路途,我们赶紧看她吃点东西带我们去看看,或许能找到点什么!”
仨人说着便往那屋走,到了当屋见灶上那只老母鸡正咕嘟咕嘟冒出腾腾香气。馋的老道直抹嘴,道一声:“和霍老板一道,这可也有口福了!”
霍老板上前护住那锅:“杆儿爷可得忍住,这是给那姑娘补身子的!”
无为笑道:“经由这许多事儿,霍老板这长进真是一天一个样!这外面一口乌黑锃亮的大棺材居然还敢出去逮鸡,这搁以前恐怕一眼就早晕过去了!”
霍老板护着锅:“老弟又吓我,那外面分明就一顶大红的花轿,哪里有什么棺材!”
无为道一声不能,便转身出门。到外面一看,但见那灯笼和供桌依然。丧罩也在,可罩里却空空荡荡早不见了那口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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