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交浅言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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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答案的那一刻,夏侯豹吃惊地忘了反应,连手中的拐杖都快握不住了。无声的询问写满了他的脸庞,狂喜之余,又有着更深的害怕,就怕这一切,不过是空欢喜一场。
“是真的。”这样的矛盾表情,我已经看得太多,想起师父和秦尚虎相认那一幕,明明是该高兴的场合,我竟会有些心酸。这些年来,苦的,并不止师父一个,也不仅仅局限于我所看到所知道的人,一场阴谋,几场屠杀,让多少家庭破碎,让多少人含冤怀恨同时又万分悲苦的活着?!
“师父没有死,万俟朝没有死。”我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你那一去不回头的好兄弟秦尚虎,现在就在师父那里,他会和温叔叔一起见证我说的话。不过,就目前来说,你要亲眼确认这个事实,还需要一段不算太短的时间。”
我以为我还需要列举更多的证据来证明我的话,但是没有,夏侯豹的信任来得那么快,快到,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你没有必要来骗我这个糟老头子。”夏侯豹的心情好了不少,脸上也有了淡淡的笑容,“我本来就不相信他死了,那人带来的以万俟夕名义立碑的残缺不全的骸骨,我根本就不相信那是他的…但是这么多年没有他的消息,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是我等得太久了,久到我几乎要相信,他是真的不在了…幸亏…”
夏侯豹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眶微微泛红,抿紧的嘴,昭示着他的激动和心酸。这么多年了,他以为唯一的念头就是报仇了,没想到,还有别的路可走。如果能再见到万俟朝,这些年来承受的一切,才更有价值!
这么多年了,夏侯豹已经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片刻之间,已经能以比较平和的心态面对我,面对他故主的弟子。
按照常理,接下来,夏侯豹应该要问“他现在怎么样”之类的例行问题,出乎意料的,他并没有问。这也让我松了口气,说真的,要不停地重复说了多次的话,真的是让人很不耐烦的一个工作。所以当夏侯豹聪明的连我怎么混进来这个问题都没有问,我都感激得想请他吃大餐了。
“你的伪装几近完美,没有人怀疑你的真实身份。”此刻的夏侯豹已经完全收拾了刚才激动的心情,冷静地问出了一个我从一开始就很想问的问题,“但是你知道,我是从什么地方看出不对劲的吗?”
我摇了摇头。对于这一点,我也很疑惑,根本想不到什么我有什么致命的破绽。连跟苏雅意最熟悉最亲近的苏碧卿都相信我了,不是吗?
看得出来,对于我的“不知道”,夏侯豹非常高兴,缓缓地叙述着当日的情景:“也算是事有凑巧吧。那天,我正好有事要去观涛居(欧阳睿在擎天堡的居所),途中看到苏三小姐,带着一堆丫头仆役。这本来也没什么了不起,苏家带来的人,再加上夫人派去的,加起来本就不少,但这批人中竟有专司服侍欧阳公子的小厮,还有苏二小姐的贴身丫鬟小鹃,这事情就比较蹊跷了。虽然说,欧阳公子在江湖上行走一直是独来独往,但在这擎天堡内,身旁可从没缺过人,苏三小姐带走的那几个,偏偏是最常伴在欧阳公子身边的,这些人,平日里至少有一个,是跟在欧阳公子身边的,可如今却被苏三小姐一个不剩地都带了去,这意味着什么?欧阳公子落单,在擎天堡内,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而更诡异的是,居然连那小鹃丫头都跟了苏三小姐走,要知道,那丫头,可是从不离开苏二小姐半步的。到后来,苏三小姐竟然还留了几个人在那出入之处,不让别人进入。我老头子没了内力,耳力是大不如前了,听不到苏三小姐和她那小莺丫头的所有悄悄话,但那几个‘欧阳公子’、‘二姐’、‘得偿所愿’之类的字眼还是不小心入了我的耳朵。”
夏侯豹说到这里,神色暧昧地对我笑了笑,接着说道:“会跟陌生男子单独相处,那可不是苏二小姐的作风啊…”
见我没什么反应,连脸红的羞涩都没有,夏侯豹惊讶之余,不免又有些无趣,轻咳了一声,换了个比较正经的调子接着说道:“又过了一段时间,仍未见欧阳公子出来,我就更奇怪了,欧阳公子虽然没什么架子,是个温和有礼的谦谦公子,但他同时也是个生人勿近的主儿,更不喜欢与人长谈,与现在这位堡主说话,最多也不超过一炷香时间,会和素未谋面的苏二小姐谈了那么久,更是不可能的事情。起了疑心的我,干脆躲在暗处,看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出来。没想到直到那些守路的人都不耐烦地偷偷溜走了躲懒,还不见你们出来,眼看着日快西沉,你们才姗姗来迟。虽然为了避人,你们离得有些远,但相互之间流动的气息,却是那样的熟捻。苏二小姐是什么样的人,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瞒了所有人,与欧阳公子暗中接触的,所以,即使站得远了,看不清楚面容,我也敢肯定与欧阳公子相伴相携的你,决不可能是苏二小姐。”

原来是这样!与欧阳睿的会面,我曾很小心地探察过周围的环境,确定没有任何人存在,才放心地跟他说话。没错,我们说话的地方是没有人,却没想到夏侯豹竟然会在那路的尽头等我们!
其实,若只是看到我和欧阳睿在一起,那也没什么,当时苏雅音带走的那些人就都知道了,人多嘴杂,总有人会把这事说出去,我也算利用这流言去引万俟夕入套,达到了让我留下的目的。
但即使是万俟夕,也因为与苏雅意不熟的关系,根本不可能像夏侯豹那样想得那么多。
不过,话说回来,夏侯豹居然比万俟夕更熟悉苏雅意,而且还知道苏雅意的“过耳不忘”,那不是苏碧卿,乃至整个苏家长辈都不愿意让旁人知道的事情吗?夏侯豹这个处于冷藏期的外人居然会知道,想起来真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像是知道我的疑惑,夏侯豹笑道:“很奇怪我会跟苏二小姐那么熟吧?”话语一顿,语气不自觉转向凝重,看向我的眼神竟有些激动,“其实,夫人她…”
终于可以听到苏碧卿的秘密了,我激动得连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可偏巧这时,一阵脚步声传入了我的耳朵,看了眼没什么反应的夏侯豹,想到他没了内力听不到,我不由得轻轻皱眉。虽然很想听下去,可从这脚步声的接近速度来看,不多会儿就能到这里了…要不,等他走了,再接着听夏侯豹说?
主意打定,我便打断夏侯豹:“有人来了,我先避一避。”说完,也不等他回应,反身一纵,翻过院墙,将身形隐藏了起来。
不出所料,片刻之间,那人已经进入了小院。
“呦,夏侯总管,您老今天怎么有心情踏出屋子了?”尖酸刻薄的声音,全无半分对“总管”这一高职位的尊敬。
夏侯豹对这一切,早已习惯,如今又知道万俟朝仍活在世上,有了新的希望,这一点小小的言语讽刺,自然不放在心上,淡然地应道:“玄玉不见了,我出来找找。”
那人鄙弃了一声,咕哝道:“不过是个死瘟猫,还叫什么玉!”接着又大声说道,“就那只又懒又肥又馋的臭猫,指不定又到哪儿找吃的去了。”似乎想到什么,紧接着说道,“听说,今天有只黑猫闯到苏二小姐的闺房作乱,弄坏了苏二小姐的东西,还叼走了一些珍贵之物,这会儿,鹃姑娘还带着人在找呢。该不会,就是你养的那只做的好事儿吧?”
想到这个可能性,那人便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要真是这样,那你可麻烦了。苏二小姐是夫人的心头肉,你得罪了她,盟主都不会放过你!到时候,看你还怎么死皮赖脸地留在这里!”
夏侯豹心头冷笑,脸上愠色不露分毫,依然淡定地问道:“那他们找到那只猫了吗?确定是我的玄玉了吗?”
那人见他这样不在意,气得牙痒痒地,恨声道:“这我哪里知道?哼…我又不是来和你聊你那只瘟猫的。夫人请了位朝廷的织造大人来给苏二小姐、苏三小姐,还有秦家那野丫头做新衫,让我来这里支银两…”
“那位织造大人已经来了?”夏侯豹问道。我明白,他这是为我问的。
“当然了,不然我来这儿干什么?”那人翻了个白眼,不屑于夏侯豹的孤陋寡闻,高傲地说道,“告诉你吧,是盟主和夫人亲自去门口迎的,现在已经往二位苏小姐的居所去了。”
糟糕,看来我必须马上回去了!用传音入密之术告诉了夏侯豹一声之后,我疾速往来路飞奔而去。
希望,一切都来还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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