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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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冷眼看着坐在她对面的中年男女,她的亲生父母。
他们的眼神是那样的悲戚,充满了绝望的气息。他们满是忧伤的脸,刻满了岁月留下的痕迹。
然而,这一切,都不是因为她。
他们的悲伤,他们的痛苦,都不是为了她。
楚思桐嘲讽地笑了笑,掩不住的凄凉和落寞。
“思桐,离开柏文吧。”父亲开口,却是一句陈述句,容不得她的反对。
“为什么?”她挑起眉头,不屑一顾。
“雨燕爱他,需要他。”母亲开口,一改刚才那副悲伤的表情。
“我也爱他,需要他。”楚思桐回答的斩钉截铁。
“她病了,没有多久好活。”母亲的声调拔高,有些厌恶楚思桐的不尽人情。
楚思桐冷笑,“她又在演戏了么?”
“我真没见过你这么无情的人。”这就是亲生母亲对她的评价,她的心苦涩地不是滋味。
“我也没见过像你们这般无情的父母。”她愤怒地反击。
这时,她的父母才微微露出一丝尴尬,仓皇地避开了眼。
父亲沉默了许久才抬头,“思桐,是我们对不起你,和雨燕毫无关系。你要恨,就恨我们吧。不要伤害到雨燕,她的病很严重,经不起刺激了。”
“恨?”楚思桐展颜笑道,“我对你们连恨都没有了。”
“思桐,”母亲拉住我的手,“雨燕除了柏文,什么都没有了。她还能有多少日子,可以享受这些幸福呢?可你不同,你健康,你的人生充满希望,你还可以有很多的机会去寻找你的真爱。”
她停顿了片刻,“放弃柏文吧,你不离开,柏文是绝对不愿意和雨燕在一起的。”
楚思桐轻轻拨开她的手,“秦雨燕对你们就那么重要?”
“是。”母亲立刻坚定地点头,“二十年的岁月,二十年的感情,是谁也抵消不掉的。”
“那……那我……算什么?”楚思桐的声音颤抖而无助,“我……我……我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
母亲低下头,“你现在不是也有父母吗?”
父母?
楚思桐苦涩地笑着,为什么只有她享受不到二十年岁月的感情,只有她是被遗弃在外的可怜人?
“他们不需要我,他们……找到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楚思桐淡淡地说着,仿佛所说的一切和她毫无关系。
“那你……不是还有一个哥哥吗?”母亲微笑着对她说道。
她凄然地笑起来,笑了很久,“你们不就希望我永远把他当哥哥吗?”
“有个疼你的哥哥不好吗?而且将来你还会有一个嫂子疼你,只要你肯?”父亲的话那么冷漠,像冰一样冻结了世间的一切,还有她的心。
她猛地站起来,“我没这福气。楚柏文不是我哥哥,我爱他,比任何人都爱他。”
“你就是不肯让雨燕快乐,是吗?”母亲语气尖锐地质问她。
“是,是又怎么样?”怨愤席卷着她,让她丧失了理智,“你们是我什么人,我凭什么听你们的?”
“好……好……”母亲偏执地起身,抓起茶几上的水果刀,狠狠地朝自己的手腕扎了下去。
“宛心……”父亲惊慌地大喊,像五雷轰顶,彻底击溃了楚思桐。
母亲躺在父亲的怀中,讥笑着说道,“我……我还你,算……我们欠你的。你就放弃吧……用我的……命赔……。你……”
血光染红了楚思桐的眼睛,不愧是养育了二十年,她们母女俩连耍赖的手段都那么地相似。
这次她没有再笑,只是冷冷地望着,冷到极点。
母亲,父亲的脸在她面前放大,像催魂的冤鬼,她的世界天旋地转,瞬间迷失在痛苦之间……
她惊恐地大叫,猛然从床上坐起,胸口剧烈地起伏,她大口大口喘着气,仿佛停下来她就会失去呼吸。
梦,一个梦。
但,却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楚思桐哭着笑着,体会不出那是什么样的滋味。
伸手抹去眼泪,一切不是过去了吗?何必,再为它爱断情伤?
抬头,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四周却是个陌生的环境。宽大的卧室,舒适的床,还有精致华丽的摆设,这是哪里?
楚思桐转头望向露台,一个身影正斜靠在门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她惊惶地扯起被子,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着装,一切完好,她安心地呼出一口气,才再次抬头。
贺彦俊手插裤袋,安静地站在那边,日光从他背后照射过来,看不清他现在是什么样的神情。
他看了看楚思桐那无意识的动作,他就已知道她把他当成什么了?
苦涩地一笑,“你醒啦?”
“恩。”她点头,“这是哪?”
“我家。”他从光影中走出来,坐到床尾。
“你家?”楚思桐楞了楞,向后缩了缩,“为什么在你家?”
贺彦俊挑眉,“你忘了?”
楚思桐仔细地想了想,才记起自己昨天好象在滑冰场昏倒了。脸色尴尬地望向露台,仿佛不愿再去回想那些不开心的事。
“滑冰场的医生说你只是昏迷了,没什么大碍,我就把你带到这里来了。”他顺势地朝床上一躺。
“是吗?”楚思桐从床上起身,走到露台,目光那样遥远地望着。趴在栏杆上,远远望去,美丽的城市河道波光粼粼。阳光洒在河面,折射着对面的老式建筑群冉冉升辉。
贺彦俊走到她身后,“昨天……你怎么了?大喊大叫,还昏迷不醒?”
“不会滑冰,吓得。”
这种理由,谁都不会信。
“能吓成那样,你还真了不起。”贺彦俊忍不住揶揄。
她斜视了他一眼,“不行吗?”
贺彦俊坐到一张大摇椅上,“那……你刚才又叫什么?”
他灼热地凝视她,如此地执着。
“我有叫吗?”楚思桐回过身,惊讶地问道。
他晃了晃椅子,用手按了按耳朵,“恩,声线高到可以同女高音媲美。”
“夸张。”她又转向遥远的河面,“梦见你继续命令我滑冰,所以叫了。”
贺彦俊莞尔失笑,“你的理由可真是一个接一个,还真没人可以比过你。”
楚思桐笑了笑,转过身,故意岔开话题,“这么好的景色,房子一定很贵吧?”
他张望了一眼,“可能吧。”
“糟了。”楚思桐叫起来。
他蹙起眉头,“又怎么了?”
“要是被你父母知道我住这多不好,我还是快点走吧。”她风似地冲进卧室。
贺彦俊跟着她进了屋,“你想见,还未必见得到呢。”
“恩?”楚思桐拎着包,诧异地望着他。
他神色有些落寞,脸上的表情那么不自然,“他们在德国,一年也只回来一次。”
楚思桐居然被他的神情感染了,她仿佛听懂了他心中的寂寞和孤独。
原来,他也是一个被寂寞包围,却又不甘寂寞的人。
楚思桐扔下包,坐到他身边,“我请你吃饭吧,不过,不能吃很贵的,我打工的钱不多。”
贺彦俊怔楞了一会儿,没想到她会突然示好,脸上露出怀疑的神色,“为什么请我吃饭?”
“你这个人,”楚思桐拉起他,“不要总是莫名怀疑别人,要用一颗美好的心去看待事物。”
“你是哲学系的?”他突然发问。
楚思桐“扑哧”一笑,“还好不是,否则抄笔记就得抄死了。”
贺彦俊跟着笑起来,窗外的阳光仿佛伸长了手,向他们洒落开来,温暖了他封闭又孤独的心。
在楚思桐的带领下,他们在一个老式里弄里七兜八转,才找到了楚思桐口中所描述的那家面馆。那门面破旧地几乎让贺彦俊以为,这里是违章建筑。四处脏乱的杂物堆积着,蜘蛛网遍布在阴暗的角落里。
桌面和椅子看上去都是油光光的,贺彦俊盯着却不敢坐上去。
楚思桐偷笑,然后拿出纸巾替他擦了擦桌子和椅子,“好了。”
他不安地坐上去,浑身不适,他小声地问道,“这里的东西能吃吗?”
楚思桐伸出食指,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美味到打你脸你都不放。”
他笑道,“那我还是要我这张脸的。”

楚思桐递给他一双筷子,然后冲老板叫道,“老板,我要再加一份浇头。”
“你吃得下?”贺彦俊问道。
“恩。”她点头,“心情好,什么都吃得下。”
“我担心,这里的东西不会好吃。”
“那得吃过了才知道。”她明媚地笑着,“如果什么事情都不去试,只是看表面就决定它的好坏,那人生不是失去了很多乐趣。”
“是,是。”他嗤笑,“我忘了你是大道理专家。”
老板送上来两碗面,色香味俱全。
楚思桐只差没把脸埋进碗里,贺彦俊忍不住笑起来,也随口吃了几筷,发现味道还真的是不错,不禁又多吃了几口。
“怎么样?很惊讶吧?”楚思桐瞪大眼,说话的神情可爱又滑稽。
“恩。”贺彦俊点点头,“还算……可以。”
楚思桐哼了一声,“嘴硬。”
贺彦俊伸手在她额头一戳,“你说什么?”
她摸着额头,“拜托,以后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暴力?”
他又用力地戳了一下,“我喜欢。”
楚思桐摇头,低头继续吃她的面。
忽然,他说道,“以后我请你去更好的地方吃。”
楚思桐瞥了他一眼,“用自己赚来的钱吃饭才香,你这种富家子弟是不会懂的。”
他神色一黯,有些无奈,有些悲哀。
楚思桐伸手也在他额头戳了一下,他错愕地抬头捂着痛处,“干吗?”
“别浪费粮食。”她双手叉腰,像个母夜叉。
贺彦俊低笑,然后突然地问道,“你经常在外打工么?都做些什么?”
楚思桐一边吃着面,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什么都做过。图书管理员,洗碗工,服务生,送外卖的。”
“那么多?”他不解地问,“那你父母干什么去了,任由女儿吃苦吗?”
这回轮到楚思桐眉头锁起,仿佛又陷入了她的世界里。
她一定也是有悲伤的吧。
贺彦俊心里这么想着,就算再开朗,再怎么神经粗线条,也都是会有脆弱的时候。那么她,到底有什么伤心的过去呢?
“桐桐。”
楚思桐震颤着从思绪里醒来,因为这个熟悉而又遥远的称呼,“你叫我什么?”
“桐桐。”贺彦俊笑着,“你家里人一定这么叫你吧?”
楚思桐手中的筷子“啪嗒”一下,掉在桌面上。她的眼神是温柔且悲伤的,衬得她的脸那么动人,那么的……楚楚可怜。
“别这么叫我。”她软弱地说道。
“好。”贺彦俊不愿深究她的过去,他立刻答应,“那我叫你小桐。”
楚思桐翻了翻白眼,“怎么和小强那么相似。”
贺彦俊爽朗地笑起来,然后拉她起来,“我们走吧。”
“我还没吃完呢。”
“别吃了。”他捏着她的脸颊,“昨天背你回家,我都快累死了。”
楚思桐红着脸,“什么意思?”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看你这么瘦瘦小小的,居然那么沉。”
“贺彦俊……”楚思桐的叫声在窄小的铺子里响起,简直震耳欲聋。
而贺彦俊,早已一路笑着奔出了面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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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思桐百般劝说,却抵不过贺彦俊的执拗脾气,仍被他载着进了校园。
那背后无数的目光啊,让楚思桐清晰地听到了烤肉的那种“嗞嗞”声。从昨天被贺彦俊带离学校后,她足足在外呆了一天。
现在,流言蜚语四起,她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偏偏那个始作俑者,居然满不在乎地绝尘而去,把这个荒诞又恐怖的场面留给了她一个人。
她小心翼翼地走进宿舍,突然的改头换面,让那些注目者止步望来。
谁都认为她是为了引诱贺彦俊才这副打扮吧?
楚思桐哀怨,这个学校怕是混不下去了。
还没进宿舍,张可欣从里面走了出来。她见到楚思桐冷哼了一声,高昂着头不屑一顾地走了。
楚思桐叹了口气,踏进宿舍的那一刻,她瞥见众多女生站在各自的宿舍门口,冷眼望着她。
“你终于……回来啦。”田蕾暧昧的声音响起,楚思桐只觉脑袋沉重。
她装出一副可怜的神情,“恩,我回来了。”
田蕾架着她,“快说,你去哪了,整整一夜都不回来。”
楚思桐虚弱地靠在她身上,“我昨天昏迷了,在医院里躺了一夜。”
“怎么回事?”温玲关切地过来问道。
楚思桐心里有些愧疚,但如今只能继续吹下去,“医生说可能是贫血吧。”
“哎呀,是不是贺彦俊这个混蛋欺负你了。”田蕾撩起袖子,就要出门。
楚思桐哪敢再闹出事来,忙拖住她,“我的姑奶奶,你就饶了我吧。是我自己身体差,怪不了别人。”
“那你好好休息,下午的课交给我吧。”田蕾把她推到床上,立刻拍胸脯的保证。
“恩,好。”楚思桐顺势躺倒在床,等田蕾和温玲离开宿舍后,她忍不住低叹,“老天,放过我吧。”
她心中祈祷,不停地忏悔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只求风波就此过去,让她再回到从前那个平静的生活中去。她的愿望只是那么小小的一个,为什么竟是这么难?
她的哀叹,她的怨怜,她的祈祷,在这个下午恐怕是难以实现。就在她躺下还不到一小时,温玲就急匆匆地推门而入。
“思桐,快起来。”
“怎么了?”楚思桐迷迷糊糊地坐起身。
“蕾蕾……她……”温玲竟然焦虑到结巴成这样。
楚思桐不安起来,“蕾蕾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她……她和贺彦俊,在图书馆那里……吵……吵起来了。”
“什么?”楚思桐从床上蹿起,慌不择路地冲了出去。
一路疯狂地跑去,远远看到图书馆门外聚集着许许多多的人。
“天哪。”楚思桐哀叫一声。
只听田蕾嘹亮的声音在人群的窃窃声中特别地清脆,“你当你是谁,以为全世界女生都为你着迷吗?你这种人,自大,无耻,只会欺负柔弱的女生。你昨天害思桐贫血,在医院昏迷了一夜。你算什么男人?”
楚思桐**贺彦俊的脸,紧绷着表情,面色严肃。他的手紧握着拳,仿佛在努力克制怒火。
再看田蕾,她似乎仍不知疲倦地准备继续批判下去,楚思桐再也忍不住了。
“借过,借过…。。”她冲进拥挤的人群,挤进了最中心。
田蕾见她立刻叫道,“你贫血,还不休息,出来做什么?”
楚思桐虚弱地笑了笑,抬头看向贺彦俊,他正一副抑制怒火的神情望着她。
突然,他笑起来,诡异地令楚思桐打了冷颤。
非常,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
只见他挑起眉头,冷笑道,“贫血?”
楚思桐举手按着额头,她想逃跑,但她却发现自己竟没有勇气迈开步子。
她看见他走了过来,在她身前站定,她抬头,听到他说,“怎么不告诉你室友,是因为什么才导致贫血的?”
楚思桐一楞,她没贫血,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是因为什么?”田蕾问道,这时温玲和张可欣也从人群里挤了过来。
楚思桐迷惑地望着他的眸子,闪着晶亮的光彩,她不受控制地傻傻地问,“因为什么?”
“你忘了?”他温柔地拨开她额前的刘海,接着说道,“因为……我吻了你。”
“啊?”楚思桐瞪大双眼,错愕之时,贺彦俊的吻已落了下来,紧紧地覆在了她的唇瓣上。
四周的抽气声,和女生的惊叫声,像海浪般冲击着楚思桐的心。
田蕾,温玲,张可欣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在她的瞳孔中放大。
她完了。别说黄河了,加上长江都洗不清了。
太阳毒辣辣地照射下来,楚思桐只感到一股晕眩,脑袋里空空地被剥夺了意识。他的吻那么热烈,他的唇那么温软。
“扑通扑通”,是心跳的声音吗?
贺彦俊离开了她的嘴唇,微笑着凝视她。
楚思桐迷茫地睁着眼睛,抬头望了一下天,然后一头扎进了贺彦俊的怀里。
这次,她好象真的贫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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