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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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在楚思桐的意料之中,她终究躲不过流言蜚语的滋扰,最终成了“郁米”的众矢之的。又一个风云人物,再次把她带进了繁杂的旋涡之中。
如果只是这样,楚思桐的日子或许还会好过些。可惜,事情要比她想象地更加严重。
郁君同因为在学校乱飞落叶,被记一次口头警告。如果换作是别人,监察老师可能认不出谁与谁来,可这人偏偏是郁君同,想不认识都很难。
这样一来,“郁米”们把一切罪过都推卸到了楚思桐的身上,一致认为她是造成郁君同被口头警告的罪魁祸首。原本势不两立的“郁米”和“贺粉”空前绝后地站上了同一战场,而她们的矛头直指楚思桐。
有男生站出来为楚思桐抱不平的,也几乎被那些女生给掐灭了。
楚思桐每天如同活在刀尖火海上,却是无可奈何。是否成为全校女生的公敌,她一点都不在乎,她唯一在意的是连从前的至交好友田蕾也渐渐疏离了她。
现在除了温玲,在这个校园里她已经再也没有朋友。她仿佛回到了从前,那副老土的眼镜,那头乱蓬蓬的长发,还有她心如死灰的灵魂。
她兜兜转转了一圈,结果仍是回到了原地,也许是她注定了今生的孤独和寂寥。
神思又游离出了教室,在凄清的冬日里到处流连。
恍然在脑中闪过的记忆,模糊地犹如泡沫。所以,她不再喜欢泡泡了,因为还未看清,它就已经破灭,然后,破裂的残骸还会践踏她最后的顽强和执着。
突然,有纸团飞来,砸中了她的脸。
她抬眼望去,所有人都认真地仿佛沉浸在教授的课本里。
楚思桐笑了笑,展开纸团,“不知廉耻,招蜂引蝶。”
她早已习以为常,坦然地将纸片摊平,折出一只飞机,轻轻地朝着机头呵了一口气,然后向着窗外掷了出去。纸飞机依着风的去向,在空中飞旋,然后被抛落到不知名的地方,这样它就再也不会回来伤害她。
心,是勇敢的;灵魂,是坚强的。
她默默地告诫自己,也是一种变相的安慰。她依靠这个存活,已经活过这么多年,她自然坚信自己可以继续这么过下去。
下课铃声一敲,她迫不及待地离开,她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中离去,她不想被嗡嗡不停的议论吞没。所以,她选择一个人离开,在所有人的注视之前离开。
背后依然有焦灼的热度传来,是他?抑或是残酷的鄙视?
她无力辨认,更不想去面对。
前方有人撞来,把她的书撞了一地,尖锐的声音响起,“怎么走路的?”
“对不起。”她小心翼翼地说,接着低身去捡书本。她咬牙切齿,满肚的怒火却隐忍不发。如果她的容忍可以换来息事宁人,那么,她愿意。
可惜,别人却并不想。
她想走,她们却不让,各个脸上挂着讥诮的表情。
“这个……不是彦俊的……前女友吗?”她们放肆地笑着,楚思桐仿佛能从她们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瑟缩和隐忍的愤怒。
她的手松开又握紧,握紧又松开。
“对不起,请让让。”她终是忍了下来,侧身从她们之间走了过去。
“别再招惹任何男人了,否则你就真的呆不下去了。”嘲弄的声音刺耳地响着,发出一阵嘶鸣,几乎让她忍不住尖声大喊。
她的脚步滞了滞,很快又迈出步子,快到几乎没人发现她的怔楞。
抬头,贺彦俊出现在眼前,从阳光的阴影中走出。他低着头脸色木然地从她身边经过,仿佛他们是……陌生人。冰冷的气息,刹时让周身的空气都要凝结。
然后,楚思桐听到了灵魂深处的呐喊,确切地说是灵魂被冰封的声音,从头至尾,没有让热情再生的余地。
她犹豫地停了下来,眼睛被大楼外的阳光刺得已经麻木,人流纷纷从她身边走过,那些目光根本比不上他陌生冰冷的气息。
她踏出大楼,湿冷的空气沁入鼻喉,寒冷刺骨。
买了一杯热腾腾的咖啡,捂在手心,香气飘过,替代了湿冷的空气。转身准备离去,突然从左边蹿出一个人影,不偏不倚地撞中了她手上的咖啡。那咖啡,也不偏不倚地喷洒在了她的身上。
滚烫的感觉慢慢渗入毛衣,然后渐渐被空气所冻结。
四周响起哄然大笑,她回顾一周,所有的人仿佛都带着京剧的脸谱,可怖到令人作呕。那个始作俑者,一脸得意的冲着众人微笑,仿佛在接受众人对她刚才精彩演技的赞扬。
楚思桐知道她是谁,她是郁君同粉丝会的会长范子婷。如果郁君同在这里,那么她们各个都会是温柔可人的女孩,对她也不会这般的刻薄。
可惜,郁君同跟随市队去参加一场友谊赛,根本不会在这里出现。那么她们自然不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来羞辱她,折磨她。
她嘲讽地笑起来,因为她们的小孩脾性。
范子婷奇怪地问道,“有什么好笑的?”
“小孩子总喜欢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来博取大人的注意和关心,所以我觉得好笑。”她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衣服,一点也不在意咖啡洒了一身。
“你说什么?”范子婷尖声叫道,右手向着楚思桐挥了过去。
楚思桐右手举起,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臂,“想打我,你配么?”
她嚣张的口气,引起四周一片抽气声。粉丝会的会员们各个气愤难耐地围住了楚思桐,她扫视了一圈,嘴角勾起一抹冷嘲热讽的微笑。
她抬头,不甘示弱地看向范子婷,结果却看见贺彦俊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一进门,见到咖啡室里如此剑拔弩张的情景,不禁楞了一楞。
他的眉头微微皱了皱,然后回复到平静的神色,毫不在意地走了过去。
楚思桐心中叹息,如今她可是一个人的战争了,不会有人想,不会有人愿意出来帮她,保护她。
可是她却一点都不畏惧,哪怕身边的女生们已把怒火烧到了她的全身。
突然,救世主凭空出现。
“思桐,有事吗?”
楚思桐再次抬头,发现那声音的主人就站在门口。一个不该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人,郁君同。
范子婷一听到那个声音,立刻抽回了自己的手,迅速地换上了一张甜美笑容的脸,回头转向了身后。而那些粉丝会会员也各个熄灭了怒火,一脸崇敬地望向他。
楚思桐“扑哧”一声,毫不收敛地笑出来。众女子转头望向她,眼中冒着十丈高的火头。
难道她们各个都去学过川剧的“变脸”么?怎么可以在短短的一瞬间,在前后左右作出如此大的变化?
“有事吗?”郁君同走到她身边,又一次问道。
“没有。”楚思桐换上一脸讥诮表情,摇头回道。
郁君同低头却见到她白色的毛衣上是咖啡的污渍,眉头不由地一皱,扯了扯她的袖子,“这是什么?”
一句话,竟让四周立时安静了下来。
“是我自己不小心碰洒的。”楚思桐抬头望着他,笑着说道。

这种话,郁君同也不会相信。
他冷漠地扫了一圈四周的女生,冰冷的目光几乎把她们冻结在地上。他走到柜台又为楚思桐买了一杯咖啡,塞进了楚思桐的手中。
然后,他拉起楚思桐的手,郑重地说道,“她是我的朋友,谁和她过不去,就是和我为敌。”
楚思桐微一怔忪,多么熟悉的话,仿佛还萦绕在耳边,好象就在不久之前。她从人群中找到那个身影,他却始终没有抬头看她。
也许,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罢了。
她苦笑,命运的轮迹仿佛又要重来一次,可是她却没有勇气再尝试了。
她挣脱郁君同的手,疏离地笑了笑,他的脸上明显是受伤的表情。
现在伤了,只是外伤,总比将来伤心伤肺的好。
她转身走出去,留下的岂止是她的凄惶和悲怆。她懂的,明白她的转身是一种无形的伤害,更是一种羞辱。但她无从选择,因为她的心不可能完整地再付出第二次。
就算她可以把残留的碎片奉献给第二个人,那也是千疮百孔的不完整,只是徒留不必要的伤害,完全颠覆几个人的人生。
她不够狠,不够傻,她做不到这样的不完满。哪怕在人前令人艳羡,却抵不过转身背后的残缺。
她宁愿残缺的只有自己,仅此而已。
又是一个人踱步到操场,三三两两的男生正在挥洒着汗水。她握紧手中的咖啡杯,希望着能保留它的温度,一直到春天的来临。
可是,渐渐冰凉的纸杯,一而再地提醒着她,她的希望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苦笑,仰头喝尽杯中的咖啡,冰冷地穿过喉咙,苦涩的滋味在舌间盘绕,是要她停止这些奢望,是要她熄灭她心头最后的火。
她扬手,咖啡杯划出一道抛物线,精确地落入了一角的垃圾筒里。
掌声响起,她抬头,郁君同夹着一只篮球站在她面前,“三分投篮命中。”
她苦笑,不可置信他坚持的不死心。
他走到她面前,一路走来仿佛把空气都温暖了起来,“真不明白,你为什么总喜欢一个人?”
她理直气壮地回答,“一个人有什么不好吗?一个人思考可以头脑清晰,一个人呆着可以保持冷静,一个人可以随心所欲,一个人可以潇洒自由。”
他楞了一楞,“那么,如果一个人寂寞了,一个人哀伤了,一个人痛苦了怎么办?”
她飞扬地笑道,“享受寂寞,自我疗伤,忘却伤口。”
“你真的做到了吗?”他逼视她,不容她的逃脱。
她瞪着眼,没有挣扎,没有退缩,“目前为止,做得还不错。”
他摇头说道,“难道从未想过让另一个人进驻,不再寂寞,没有哀伤,没有痛苦?”
她怔怔地望着远处光突的梧桐枝头,“试过,可惜一切都是错误的。”
“不。”他坚定地回绝,“他根本不配。”
她回过神望住他,呆楞地问道,“他?”
“贺彦俊。”他叫出那个名字,却是那么深恶痛绝。
她笑了笑,“你好象不喜欢他?”
他冷哼了一声,“他选择不相信你,就是一个错误。这个错误是他造成的,并不是你。我讨厌他的事不关己,讨厌他现在还沉浸在别人的温柔乡里。”
楚思桐怔楞了片刻,想起这些时日,眼睛里,耳朵里,看见的,听见的,都是他的另一个春天。不禁苦笑,太把自己当回事,别人却未必在乎多少。
“不是他不相信我。”她依旧为他开脱,因为错误是她造成的,“是我选择了离开,伤了他的心,让他颜面无存。”
郁君同冷冷地看向场外,“如果是我,我绝不会松手。”
掷地有声的话,微微震颤了楚思桐的心。她抬头看着他,神色迷茫又彷徨。
“我一定会坚持的。”他继续执着地说道。
“哪怕我的心中有另一个人?”她不置信地问道。
“是。”他点头,“我相信我可以让你忘记那个人。”
她无奈地笑了,“可惜我不需要爱情,更不需要朋友。”
强硬的回绝,决不允许再有贺彦俊的意外发生。
他逃避地忽略了这个问题,而是将篮球掷入她怀中,“打一场篮球怎么样?”
她被他弄得一头雾水,“我不会。”
他过来拉她,“没有规矩,只要你能阻止我投篮,不管你用什么方法。”
“好。”她下定决心,要阻止他,用另一种方式也好。
他们走进球场,拉开架势。他潇洒自若地闯入篮下,她拉他,扯他,甚至咬他,就是不让他投篮。他一贯洒脱的球技,在她的面前仿佛不堪一击。
他想投进去,哪怕只有一个,他也好证明自己的决心。
可她不准,她想尽一切方式,卑鄙的,耍赖的,她要彻底地击溃他的执意。
他懂,心底明白,可是他依旧毫无办法,投不进篮框,进不了她的世界。
她的确是个坚硬的女孩,心思坚强到根本无法去抚慰她,至少没有一个男人有资格去抚慰她。因为要抚慰她,就必须要比她更坚强。
而她,太坚强,太顽固,像野草,生命力持久。
他认输,蹲在地上喘气。她也累到半趴在地,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手中的篮球。
汗水顺着脸颊落在地上,热腾腾地燃烧起了冷绝的心,灵魂也开始灼热起来。
她笑了,灿烂地仿佛大地初开,阳光四溢。
他不自禁地跟着笑起来,“我输了。”
她点头,然后站起身,“我要回去了。”
他望住她回转的背影,一心在想那背影之下是何种的残骸废墟,是怎样的心酸背离?她究竟是用什么来支撑她的全部,是她脆弱的骨骼,还是谁也看不见的那种顽抗?
他起身,“朋友也不可以吗?”
她回过头,娇艳地微笑,“人们总喜欢拿朋友来做铺垫,然后是朋友了,就想要更多。”
他脸上露出被看破的尴尬,仍坚持地说道,“我不放弃。”
“随你。”她收敛起微笑回身离去。
“你想我是谁,我就是谁。”他在身后喊着,作了他最后的让步。
她停下脚步,“我只想要一个隐藏的朋友,在你受到歧视的时候,远远给你一个微笑支持的朋友;在你被别人冤屈的时候,只有他信任你的朋友;在你一个人的时候,他尊重你寂寞的朋友。”
他沉默了许久,她以为他已经放弃,决定离开的时候,他才幽幽地说道,“我愿意。”
她终于回过头,眼中闪烁着泪光,她的脸上是淡淡的且幸福的笑容,“谢谢。”
他苦涩地微笑,“不过……我决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这是……我的极限。”
“好。”她送他一抹动人心魄的笑,他自知,只是越陷越深而已。
默默地在她身后,这是他……爱她的方式。
若在某一天,他要亲眼见到她在别人的怀里幸福,他也会微笑着陪她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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