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紫槐镇武松捉鬼 泗水县蹊跷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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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飘飘,寒风刺骨凉,
天茫茫,地苍苍,弱童飘零人将亡,
好心伤,谁来救孤郎?
乡村奇丑女,慈母善心肠,
抚幼小,情义长,是姐是妻还似娘。
再生恩,永难忘,至诚男儿当报偿。
奇凤异凰,一对好鸳鸯。
却说行者武松与那双尾毒蜂在陈同举坟前厮杀,史擎柱一招横扫千军直向武松腰间砍来,武松鹞子翻身躲过,回手一刀弥猴献桃反向他的软肋;史擎柱刀花一转犀牛分水横削武松手臂,武松刀往上行二龙戏珠竟奔他的头颅;史擎柱急忙抬头望月险些躲过,武松就势刀锋向下斩他双腿,哪里还能躲得过?只听得“哎哟”一声,双尾毒蜂的左腿被刀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两人一来一往斗杀十余回合,史擎柱那点本事哪里是武松的对手?不到两招又被武松砍伤右膀,扑嗵一声摔倒在地,踉踉跄跄爬将起来,尚未站稳,被武松一个穿心腿再次踢了个仰面朝天,没等他起身,武松便窜将过去,抬起一脚踏住胸口,刚要举刀下落,双尾毒蜂在下急叫:“武二爷爷饶命、武二爷爷饶命”!武松道:“象你这等恶贼丧尽天良,留在世上也是一个祸害,今日俺却饶你不得”!道罢,手起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然后又把头颅割将下来,就势在他身上擦去刀上的血迹,提了人头到在陈同举的墓碑前放下,稽首道:“陈老伯父,您的大仇已报,双尾毒蜂史擎柱那厮的狗头在此,您老可以眯目了。素花妹子交给侄儿的事情已经办完,小侄现在去了,您老就安息吧”。道罢,长长作了一揖,离开茂陵山扬长而去。
双尾毒蜂史擎柱的尸体三日后才被人发现,时值仲夏,天气炎热,已经发臭。历城县令派人勘察现场,见有打斗的痕迹,经仵作验看,两刀致伤,一刀毙命,头是割下来后又放在墓碑前面的,当下判定为仇杀。又见坟土新添,墓碑刚立,还有新烧化的香烛纸迹,料定是陈家后人所为。毒蜘蛛齐寡妇见史擎柱人已死了,不愿让人落下话柄,自己也巴不得再另换一个新欢,哪里肯出头露面去问此事?因为没有苦主,县令只得命人将尸体草草埋了。两个赋税差役向县令禀告,案发当天曾有一个高大头陀与史擎柱私语,根据赋税差役描述,县令叫人画下影像,命衙差四处捉拿。武松早已离去,哪里还能拿得住?历城县百姓听说双尾毒蜂被人杀了,本地少了一大祸害,人人奔走相告,个个拍手称快。曲旺闻得史擎柱被杀,心知是武松所为,暗暗祷告,祈求老天保佑武松平安。
武松离开茂陵山,不敢回转历城县城,趁天黑奔南落荒而行。行至半夜,又困、又累、又饿、又乏,荒山野岭,前不靠村,后不着店,没奈何,走到一棵大树底下坐下来,打开包袱,拿出白天早就买好的牛肉干粮吃了,好歹天热不怕冷,就地和衣躺在树下呼呼大睡起来。这一觉只睡到天大亮方才起身,拍打拍打身上的泥土,包好包袱,挎好戒刀,继续上路。半晌午来到一座镇上,见街面上冷冷清清少人行走,铺门店面一点也不景气,心中猜想,不知何故?许久才寻了一处酒店,进去后坐了,招呼店小二问道:“你这店中都有甚么好酒好菜”?
店小二道:“新鲜的都是些寻常的菜蔬,干货却还有木耳、蘑菇、黄花菜之类,酒么,却是小店自酿的高粱酒”。
武松问道:“荤腥的菜肴就没有一些么”?
店小二道:“对不起禅师爷,小人看您出家头陀打扮,晓得不吃荤腥,故而没说。禅师爷若是吃得?卤牛肉倒还有一些,其它荤腥的菜肴却没有了”。
武松道:“你给俺先打三碗酒,再切三斤牛肉过来”。店小二答应一声去了,不一会端了酒肉过来。武松一边吃酒,一边又问:“小二,你们这个村镇叫什么名子,大街之上怎地如此冷清萧条一点景气都没有”?
店小二道:“禅师爷不知,我们这里名叫紫槐镇,因镇上有棵大槐树,别处的槐树都开白花,俺这里的那棵大槐树却开紫花,紫槐镇故此而得名。本镇属泰安州管辖,原先倒也繁盛热闹,谁知两个月前突然闹起鬼来,过往客商不是被吓死在路上,就是不明不白的死在店中,还有的人头一天晚上还好好的活着,第二天一早却无缘无故的死在家里。死的人大都没有伤痕,经查验俱都被吓破了胆;有的死者虽留有伤痕,却是一种利爪**体内所致,利爪孔洞或在头顶、或在咽喉,还有的在胸腔处。听说曾有人见过这恶鬼,披头散发、巨齿獠牙、一双巨爪、浑身俱白,模样甚是可惧。镇上人谈鬼色变,不到天黑,家家就早已关门闭户。客商闻知此地闹鬼,俱都远远绕道而行,没有人敢来此地,故而生意萧条,街面冷落,一切变的不景气了”。
武松问:“此地闹鬼如此利害,又死了这许多人,难道官府就没人来过问么”?
店小二道:“前几天县衙倒也派来几个差役,在此住了两夜,叫恶鬼吓死了一个,其他的都吓跑了,从此再也没有官府的人敢来了”。武松心中暗道:“这世上哪里来的恶鬼?俺却不信,既便是有恶鬼我也要与它斗上一斗,为此地百姓再除它一害!今日索性就不走了,到夜里俺定要看看到底是何方妖孽在此作怪”?想到此处,又叫店小二打了几碗酒,吃好喝足后,掏出一块碎银,交与店小二道:“不用找了。小二,我来问你,此地哪家客店最好”?
店小二道:“原先咱这镇上倒有几家客店,但这一闹鬼都关门不干了,现镇上只有一家客栈还开着,名叫福顺客栈,收拾的却也干净,就在前面不远。不过现在才刚刚晌午,离天黑还早的很,咱这里闹鬼不安生,我劝禅师爷还是赶到别处去投宿吧,倘若真的碰上恶鬼可不是闹着玩的”。
武松道:“小二莫怕,洒家曾受异人传授法术,专会捉鬼,今夜定把那恶鬼捉了,省得叫它再来害人”!店小二听武松说他能捉鬼,即刻满脸绽笑道“禅师爷有如此本事,这下好了,俺紫槐镇有救了。禅师爷请放心,如果您真的能捉了那恶鬼,俺们镇上的百姓给你树碑立传,永世不忘您的大恩大德”!
武松道:“此事不可声张,免得惊动那恶鬼”。店小二点头答应,把武松送到酒店门外,告诉他福顺客栈的掌柜姓刘,也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尔后又将客店的招牌指给武松看。
武松离开酒店,没几步便已来到福顺客栈,客栈里的房间大都空闲着,要了间上房住下,吩咐刘掌柜叫人送些汤水进来,净面洗脚后,安排刘掌柜不要让人过来打扰,他要好好的睡上一觉,养足精神,以待夜里捉鬼。这一觉睡的香甜,只睡到天色将晚方才醒来。在客栈中用了些酒饭,回到房中。刘掌柜叮嘱:镇上闹鬼,没事不要出门。武松点头答应。
入夜,行者武松摘去人顶骨数珠,脱去皂布直裰,一身紧衣短靠打扮,拿了戒刀,悄悄出了房门,翻墙跳出店院,到在街面上去寻找那恶鬼的踪迹。不一会儿,忽见一个白影闪将过来,但见那白影几个纵跳便已来到武松近前,武松看时,不尽也打了个寒战,正如店小二所说,披头散发,面目狰狞、巨齿獠牙,血盆大口,半尺余长的一条舌头耷拉在口外,十指尖尖的一双巨爪张举着,满身皆白,好不吓人!但见:
满头长发飘银丝,青面獠牙露狰狞。
血盆大口垂长舌,目光如炬赛铜铃。
十指尖尖探巨爪,浑身皆白窜跳行。
任你艺高人胆大,也惧刺耳瘆人声。
若无大圣金睛眼,是妖是魔难分清。
阴司少了无常鬼,阳间却来害人精。
武松看了不尽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砰砰跳个不停,浑身毛发皆竖、起满了鸡皮疙瘩。稍微片刻便静下神来,正要持戒刀砍去,那恶鬼却围着他窜跳起来,窜蹦高约近丈,边跳边发出“哈、哈、哈!”尖声大笑,那尖笑声刺耳,令人毛骨悚然。武松再次静了静神,待恶鬼跳跃刚落地,挥手一刀砍去,那恶鬼闪身躲过,舞巨爪直奔武松戒刀抓来,武松反刀相迎,“噹”的一声响亮,戒刀利爪相碰,双双看了看自己的戒刀和利爪,却是俱都没有啥事。二人再度上前一来一往的斗杀在一处。但见武松指东杀西、刀风嗖嗖、越战越勇,那恶鬼却有些渐渐不支,休看它窜蹦的甚高,打斗的功夫却是平常,不到十个回合便被武松踢翻在地。武松跳将过去一脚踏住,正要举刀结果了性命,那恶鬼在地上竟大喊起“好汉爷饶命”来,听着还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武松将踏在她身上的脚提开,问道:“你是何方妖孽,为何在此装鬼害人?快快从实讲来,稍有不实,休怪俺刀下无情”!那女子除去头上面具,露出了一张秀脸,翻身爬起跪在武松面前。道“小女子姓何,名巧莲,泰安州何家洼人氏,父母双亡,四处飘零,受尽欺辱,多亏师傅救得性命,又传授了这梯云纵的轻功本事,那知半年前恩师他老人家也染病过世,剩下小女子一个人孤苦伶仃,衣食无靠,又不愿抛头露面再受人欺辱,故才想出了这装鬼吓人的主意来。小女子装鬼吓人不假,吓死的都是那些为富不仁的绅豪、坑害百姓的奸商,好人却不曾害过一个。吓死了坏人得些不义之财,小女子除留少量一些花度外,余者全都救济了周围的穷苦百姓。奴家自认这与那杀富济的好汉行为并没有什么两样”!
武松道:“就凭你这点功夫怎得能杀这许多人,还有你那利爪是怎生回事,为什么不怕俺的戒刀”?
何巧莲道:“小女子武功虽然平平,却有师傅他老人家传授的梯云纵功夫,那些人见了鬼本来就害怕,大部分都被吓破了胆,少数的虽未被吓死,却也心慌意乱,哪有胆量敢与小女子厮杀?没了胆量,功夫也就不济,故而也都被小女子给打发了。俺这利爪乃精钢打制,所以不怕好汉爷的钢刀”。
武松道:“你说的可是真话”?
何巧莲道:“句句是真,若有半句假话,叫奴家不得好死”。
武松道:“前几日有几个差役过来,你为何又吓杀他们一个”?
何巧莲道:“那差役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名叫任三,平日里仗着官府的势力欺压百姓,两个月前在城里调戏一个寡妇,人家不从,硬是将人活活的给逼死了,这样的人不该杀么?”
武松道:“我姑且信你,你先起来吧,倘若你今日说的话不实,俺武松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定取你的性命!有句话你且听我说,装鬼吓人终久不是长远之计,倘若你再碰上艺高胆大之人,却没有今天如此之幸运了,我劝你还是早作打算,另谋出路,免得以后却遭杀身之祸”。
何巧莲先谢过了武松不杀之恩,然后道:“好汉爷叫我另做打算,可我一个孤身弱女子又能做些什么呢?小女子恨透了那些贪官污吏、恨透了那些富豪劣绅、恨透了这个世道,与其受他们的恶气,还不如吓杀他们几个快活些。适才听得好汉爷自报姓名武松,莫不就是那打虎的武松么”?
武松道:“杀贪官、除污吏、扶弱救困没有错,但你这装鬼连好人也一同吓了,你不看看这紫槐镇上生意萧条,家家提早关门闭户,人人惶恐不安,这样岂不是又害了百姓么?你再仔细想想,我看还是另作他谋的好。不错,洒家正是打虎的武松”。
何巧莲道:“小女子早就听师傅谈过武英雄的事迹,武英雄的所作所为小女子好生佩服,只恨无缘拜识,今日得见英雄,小女子愿跟随左右,洗衣做饭、铺床叠被、当牛做马,只要英雄不嫌弃,小女子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武松道:“洒家现已在二龙山落草,如今下山办事,却不能带着你”,说到此处停下来,思忖了片刻,接着道:“这二龙山的众好汉亲如兄弟,杀富济贫、除暴安良,并不是一般的山贼草寇。巧莲姑娘若是愿意,洒家可以写封信让你拿着,去到二龙山入伙安身立命,不强似你这装鬼吓人独自闯荡的好么”?
何巧莲道:“小女子愿听武英雄安排,到二龙山上去入伙”。
武松道:“既如此,你先到镇南面的路上等我,洒家回到店中给你写封信来,天亮之后咱们在镇南面的路上见”。何巧莲点头答应,谢过武松去了。武松又悄悄的翻墙回到店中,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和衣躺下,稍睡一会儿,待到天亮,洗漱过后,找刘掌柜借来文房四宝写下书信,收拾停当,结了店钱,买了些吃食,离开福顺客栈,到在紫槐镇南,何巧莲早已在那里等候。武松把写好的书信交与她,将买的吃食分她一半,然后又嘱咐了几句。何巧莲接过书信吃食,千恩万谢了一番,方才告辞武松,奔二龙山而去。何巧莲此一去二龙山,后与操刀鬼曹正结为夫妻,因生育难产而死,此是后话,道过不提。行者武松与何巧莲分开后,继续奔金陵建康府而行。紫槐镇自此再也没闹过鬼,店小二将武松捉鬼之事传了出去,因不晓武松名姓,只知是一高大头陀,镇上百姓按店小二描述,塑造了武松生像,纷纷烧香磕头,感谢他的大恩,此事且按下不表。
单说东昌府东阿县平寨村有一幼童,名叫罗廷昌,村民都叫他昌娃儿,尚未满七岁,父母双亡,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四处沿街乞讨度日,挨饿受冻,遭人欺凌,饱尝人间冷暖和辛酸苦辣,终于经不住熬煎,在一个寒冬腊月大雪天的夜里,冻饿昏死在一家柴门前。清晨,柴门敞开,从里面走出一位年轻女子,手拿扫帚正要到门外扫雪,忽然发现一个幼童躺在雪地上,过去一看,已经奄奄一息。但见那幼童:
面黄肌瘦,头大身小,双目紧闭,呼吸微弱。着一身
单薄蓝缕衣衫,穿两只破烂不勘麻鞋。摸一摸,体温尚未
全部凉透;探一探,鼻息还有微些进出。看一看,三魂已
在望乡台游荡;听一听,七魄尚处鬼门关徘徊。停一时西
天如来无法救治,晚三刻南海观音难以拉回。
年轻女子见状,急忙将那幼童抱回家中,放在自己卧榻之上用棉被盖好,急匆匆出门请来郎中为其诊治。郎中把过脉,道是感了风寒加上冻饿所致,当下开了方子交与年轻女子。年轻女子付了诊费,送走郎中,到药铺里抓了药来,熬煎好了,亲口尝尝冷热,拿汤匙一口一口的给昌娃喂下。却说这年轻女子姓贾、名叫云姑,年岁二十有五,生的面目丑陋,父母也已先后亡故,没有兄弟姐妹,独自一人在家过活,因少了父母操心,故把亲事也给耽搁了,后虽有媒人上门说亲,皆因她模样丑陋而不得就,此事后来也就搁下算啦。自此贾云姑衣不解带、不分昼夜的精心照料昌娃,两只眼睛都熬的红了,总算把昌娃的小命又给拉了回来。云姑见昌娃醒了,面露喜色,合手摩拜,感谢苍天。尔后问昌娃道:“你这娃娃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怎得昏死在俺家门前,大雪天一个人跑出来做甚,你家里的人不着急么”?昌娃听问,双目含泪道:“俺家姓罗,我叫廷昌,别人都喊我昌娃,爹娘都死了,家里就剩下我独自一人,四处乞讨度日。因天寒地冻,肚内无食,腹饥难耐,又冷又饿,生了病也无钱医治,昨天夜里再也坚持不住,迷迷糊糊的倒在您家门前,幸亏您好心相救,要不然我这条小命就没有啦。您的大恩大德我将铭记在心,永世不忘,待我长大后定当报答”。

云姑道:“看你小小年纪,竟遭受如此这般苦处,着实让人可怜。你父母双亡无家可归,我也没了爹娘孤身一个,你我二人同病相怜,打今日起你就留在我这里吧,咱俩也好作个伴儿。俺姓贾,唤作云姑,比你大几岁,你就叫俺姐姐吧”。
昌娃闻听,急忙从床上挣扎爬起,磕头便叫姐姐。云姑将昌娃一把搂在怀里,两个人不觉凄然泪下。自此,昌娃留在云姑家中,经云姑精心照料,病很快就好了。他们二人白日同桌吃饭,夜晚同榻而眠,相互取暖,亲如母子。昌娃有了姐姐照顾,再不用沿街乞讨、忍饥挨饿,受那风霜寒冻之苦。过了年,春暖花开,云姑给昌娃缝制了新衣衫,又送他到私塾去念书。为使昌娃好生念书,云姑早起晚睡,洗衣做饭,独自儿忙里忙外,一应事务、所有活计全不让昌娃去做。家中缺钱少米、生活拮据,她便帮人缝补浆洗,挣些钱来维持度日。
贾云姑含辛茹苦独自支撑家中一切,从不在昌娃面前喊一声苦、叫一声累,虽是义姐,恰似亲娘,倾尽心血,付出了难以想象的辛劳与青春,刚刚三十有五,便已银丝上头,皱纹布面。昌娃心知姐姐辛苦为何,也自发奋苦读,暗下立誓将终身报答姐姐的恩情。十年过去,云姑一直未嫁。昌娃慢慢长大,已懂得男女欢爱之事,二人仍旧同榻而眠,肌肤相亲,自然便有了**之欢。不久,云姑身怀有孕,待到十月怀胎期满,产下一个男婴,取名记恩。一日,云姑对昌娃道:“姐姐我年岁已过,已不想再嫁人了,我打算守着记恩过此一生,有这个儿子陪伴与我,姐姐也就知足了。兄弟你还年轻,正可谓前途远大,再娶一房妾室吧?聘礼我都给你预备好了,若有合适的,姐姐便去请媒人给你们说合,反正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
昌娃闻听此言,扑嗵,双膝跪倒在地,大哭道:“姐姐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您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是没有姐姐,我早就被狗吃狼嚼了,如果没有姐姐含辛茹苦的抚养,哪里还会有俺的今日?姐姐待我的大恩大德俺终身也难以报清。今日姐姐说出此等话来,不知兄弟做错了何事?若是兄弟做错了,姐姐您也打得、也骂得,另娶之事休要再提,若不然,兄弟我情愿跪死在姐姐面前”!
云姑听了此话,双目含泪,把昌娃从地上扶起来。安慰道:“兄弟,不要再哭了,你没有做错事,都是姐姐的不对,姐姐答应你,此事以后不提也就是了”。自此两人更加恩爱,仍旧姐弟相称,成为既成事实的奇凤异凰夫妻。罗廷昌为报答姐姐恩情,更加发奋苦读。光阴似箭,不觉又过五年,罗廷昌已经二十二岁,出落的一表人才,贾云姑也满四十,显得更加老迈。时值大考,贾云姑变卖了家中祖传的一对玉镯,拿给罗廷昌作为盘费,让他进京赶考。总算苍天有眼,罗廷昌进士及第,被吏部点任为泗水县令。此时已有了报恩的机会,罗廷昌发誓,在姐姐有生之年,再也不让她受一点苦,遭一点罪,要让姐姐永远安享幸福。待到姐姐百年之后,他要象对待母亲那样,披麻戴孝为她送终。上任后,处理完正事,一切安排停当,第一件事情就是派人接云姑母子前来任上,让她早一天脱离苦境,居家人共享天伦之乐。
罗廷昌上任后,勤政爱民,为官清廉,不愧为是一个好官。闲遐时,一些同僚部属常找他聊天论事,兴文作赋。一日,那伙同僚部属正与罗廷昌谈天说地,忽然有下人前来禀报说:“大人,您家老夫人及兄弟来了”。众人一听是老夫人来了,俱都慌忙起身,与罗廷昌一同出外迎接。但见那老夫人:
银丝发仅半黑乌,黄面皮高耸颧骨,
眯缝眼往内深陷,大额头朝前突出,
塌鼻梁嘴唇厚紫,黄板牙七歪八竖,
流水肩扁平胸脯,水蛇腰粗糙肌肤,
大脚板干活有力,贤丑女名叫云姑。
众人见了贾云姑母子,大伙儿齐叫伯母,并施礼问安。罗廷昌急忙道:“各位兄弟不要弄错了,此乃是下官的夫人及犬子。请大伙儿在此稍候片刻,待下官将夫人和犬子先安顿一下,去去就来。”说罢,领着姐姐与儿子记恩一同来到后宅,吩咐下人给她们母子打水净面,又向云姑说了些一路劳顿辛苦之类的问候话,然后道:“请姐姐先在此后堂歇息一会儿,前厅里还有几个官场同僚,兄弟我过去应酬应酬,待他们走了,我再转回来给你们娘俩接风洗尘”。云姑点头答应。
县衙里的一些部属同僚们,见县太爷一家人去了,便纷纷议论起来,这个说:“县大老爷如此年轻,怎得娶了一个面目这般丑陋、年岁且比他大了许多的娘子呢”?那个道:“若说是他的娘子,从年岁上讲,叫我说是他的母亲也不过分”。大伙儿都觉得有些奇怪,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罗廷昌回到前厅,对大伙儿道:“对不起,让诸位兄弟久等了。各位弟兄见了下官的夫人、看她貌丑岁大都觉得有些蹊跷是吧?你们不要奇怪,听下官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从头到尾给你们说一遍,,待你们听完之后便不觉得奇怪了”。于是,罗廷昌便将自己如何父母双亡,如何沿街乞讨冻饿之死,云姑怎样救命、抚养、持家、供读,怎样结为夫妻,以及劝说另娶之事从头到尾细说了一遍。众人听了,无不为之动感,无不为有这样一位奇女子而大加称赞。但在称赞的同时还是有人说:“大人你现在已是朝廷的七品命官,正可谓前途不可限量,男人三妻四妾本来就是很平常的事,再纳一房妾室并不过分,何况云姑的相貌、年龄与你悬殊甚大,官场来往也不甚体面,让我等看来还是再娶一房妾室的好”。
罗廷昌道:“下官绝不是一个忘恩负义之人,若不是姐姐救命抚养,俺罗廷昌的命早就都没有了,哪里还能来得这身荣耀?貌丑岁大又算得了什么!我若是忘恩另娶,岂不是一个连猪狗都不如的畜牲了么?自今日起,不论是谁,哪个再来劝我纳妾,休怪下官与他翻脸无情、断绝交往,廷昌此心天地可鉴”!
众同僚部属见罗廷昌如此志坚,俱都不好再说什么,同时也为他的至情至圣而由衷的佩服。奇女子、志情郎之事被当地百姓视为佳话四处传开,成了茶余饭后的美谈。罗廷昌果然守志,终身没有再娶。
且说这一日罗廷昌与三班衙皂刚刚升堂,忽见从堂外闯进两男一女三个人来。三个人来到大堂扑嗵跪倒,但见其中一个人浑身血迹斑斑,生得满脸麻子,身上还背了一个带血的衣衫包裹。脸上长有麻子的人哆哆嗦嗦的道:“大老爷,小子我杀了人了”。说罢,放下衣衫包裹,咕噜噜从里面倒出两个人头来。罗廷昌当堂吃了一惊,细看却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头。当下一拍惊堂木道:“快说,你因何杀人?从实讲来”!
麻脸人道:“小人名叫王留元,本县大王庄人氏,是个木匠,因小人长了一脸麻子,故外人都叫我王大麻子。小人父母双亡,还有一个弟弟,名叫王留田。”说到此处,用手一拉身边的另外一个男子,那人慌忙点了点头。王留元接着道:“俺兄弟比俺整整小了一旬,现在俺庄西头私塾里念书。小人靠走村串巷帮人做些木匠活儿养家糊口,木匠的手艺在十里八乡都是有些名气的。小人快到三十岁上才经人说合,娶了邻村的赵彩凤为妻”。说到此处,又扯了扯身边的女子,那女子也慌忙点了点头。王留元又接着道:“娘子比俺小了八、九岁年纪,不是小人当面夸赞她,大老爷看得见,长的虽不说貌美如花,却也俊秀非常。娘子她不但模样长的俊,为人却也甚是贤惠,过门来她不嫌俺长的丑,夫妻二人倒也恩爱,她勤劳持家,叔嫂关系也处的甚是和睦。但是时间一久,村里面便传出一些风言风语来,尤其那些长舌妇、快嘴婆们都道俺生了一脸大麻子,长的丑陋不堪,却娶了一个如此如花似玉的娘子,真乃一朵鲜花插到牛粪上了。又道俺娘子对这门亲事也老大不乐意,背地里早与他人有了私情,不知给俺戴了多少绿帽子呢。起初俺对此话并不相信,也没有在意,心想不知是哪个缺德人乱嚼舌根,要说就由她们说去吧,全当没听见也就是了。可是时间一久,经不住别人再三传说,不免也自生起疑来。昨日,小人吃了早饭,对娘子撒慌说,到东庄上去给人家做门窗,因为活紧,须连夜赶工,晚间就不回家住了,然后便背了做活的家什出门而去。白天在东庄上干了一天活,晚上在人家吃了些酒饭。待到天色黑透,小人悄悄摸回家来,想探探娘子是否真有奸情?到了自家门前,果然听得屋内有些动静,只听一个男人的声音道:‘别动、别动,快将衣衫脱了去……’当下小人心中的气便不打一处来,拿出了干活用的利斧闯进屋内。屋内并未点灯,一对狗男女哼哼唧唧在床上正在做那事,被小人奔上前去一斧一个结果了性命,然后又将两个狗头割将下来,顺手拿起一件衣衫包裹了,提起人头便奔往岳父家中。到在岳父家门前,用力砸开了门,正要与岳父母理论,却见面前站的竟是娘子。当下小人便傻了眼,过了好大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心知自己杀错了人,便对娘子说我杀人了。娘子听我说杀了人,只吓得脸都变了颜色,停了好大一阵,才声音颤抖着问我为何杀人?小人便把事情的原委,当着岳父母的面对她们说了一遍”。王留元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这才停了下来。
赵彩凤接着道:“奴家听丈夫说杀了人,心中害怕,也顾不得埋怨他。因为我也听到了外面的一些风言风语,昨天吃过早饭,丈夫对奴家说夜里不回家里住了,为避免再引出闲话来,晌午吃饭时,奴家对兄弟留田说,今天你哥到东庄去给人家做门窗,说是活紧,夜里不回家里住了,我想回娘家去趟,过晌你放学后早点回家,晚饭你就自己做点吃吧,临走时还特意叮嘱他别忘了喂喂猪羊鸡鸭。兄弟答应后,奴家这才放心回了娘家”。
赵彩凤说到此处停下来,王留田接着道:“昨日傍晚,学生早早放学回家,路上恰巧遇上秋红姑娘”。话刚说到此处,罗知县拦住道:“且慢、且慢,这秋红姑娘又是哪个”?
王留田道:“秋红姓李,与俺同村,是学生未过门的媳妇,学生自幼便与她交好,如今两个人年岁大了,来往却比过去少了。此事哥嫂及她家父母都知晓,两家已经说好,过了年就下聘,明年收了秋就成亲。昨日傍晚遇上她,她问俺说:‘留田哥,你今天怎得如此早就放学了’?俺对她说兄长给人家干活夜里不回来,嫂嫂也回娘家去了,家里没有人,学生必须自己做饭吃,还要喂猪、喂羊、喂鸡鸭,故而给先生请了假,早回来了一些。秋红道:‘既然哥嫂都不在家,你也不用做饭了,待会儿俺做好了给你送去’。学生对她说,不用了,天色将晚,叫人碰上招来闲话不好处。当下秋红也没再说什么。学生回到家中,有晌午的剩菜热了热,熬了碗青菜汤,吃了两个馒头,将锅碗刷洗干净,又喂了鸡鸭猪羊,便到自己住的东屋里,点起油灯看起书来。不一会儿,忽见一个人影闪了进来,只把学生吓了一跳,定眼一看,原来是秋红姑娘来了,手里还端着一大碗鸡蛋汤面。学生对她道,我已吃过饭了,告诉你不让你来,免得招来闲话,怎得又来了?秋红道:‘怕什么,咱二人明年秋后就成亲,身正不怕影子斜,别人要说就叫他说去吧,我才不怕呢’。说罢,将汤面放下,便坐在学生身旁。学生既读孔孟之书,便晓周公之礼,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不敢有半点非份之想,便说她坐得靠我如此近作甚?她道听学生读书,学生拿她没法,又读了一会儿书,总觉得有些别扭,生怕坏了自家名声。心中虽如此想,却又不好赶秋红走,自思不如出去转一圈儿,她若是见我迟迟不归,等得久了,没了耐性,自然也就走了。拿定主意,便对秋红知会一声说,我出去方便一下,待一会便回来。没等秋红说话,学生便开门走了出去。到处黑灯瞎火,无处可呆,便到在前院的王留福家中”。王留田话说到此处,罗知县又拦住道:“慢着、慢着,这王留福又是哪个”?
王留田道:“王留福住在俺家前面,二十五、六岁年纪,他的父母都过世了,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娶妻,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人不饿的光棍汉子。他见俺到他家里来,便问俺说:‘留田兄弟,你不在家中读书,跑到我这里来,有啥事么’?学生便把哥嫂不在家中,秋红姑娘来俺家里,为避免闲话,故而才到他家之事对他说了一遍。王留福听了此话,笑嘻嘻的让俺坐下,还给俺倒了一杯水,然后道:‘留田兄弟,哥哥我给你抓把花生你先吃着,我去给俺那头小毛驴添把草料,一会儿就回来’。说罢,从一个口袋里捧了一捧花生出来放在俺的面前,还没等俺说话,便起身而去。学生独自在他家中,左等右等不见他回来,一个人觉得没啥意思,估计秋红差不多也该走了,便吹熄灯,关上房门离开他家,回到自己家中,先到东屋看了看,见没有人,知道秋红已经走了。忽见堂屋门大开,便掌灯进去一看,哎呀!只把学生吓得魂飞魄散,但见两个**裸的无头尸体躺在那里,地下血迹老大一片,当下大惊!过了一会缓过神来,自思哥哥不在家,只好跑到嫂嫂娘家来找嫂子商议。到了嫂子的娘家,却见哥哥满身是血正在那里伤心哭涕……”
赵彩凤道:“丈夫浑身是血急匆匆地来到俺娘家,见奴家好生生的站在他面前,当下便愣住了。既然杀的不是奴家,那么杀的又会是谁呢?稍停片刻,奴家突然大叫一声,哎呀不好,急忙对丈夫说,咱兄弟留田与秋红的关系非同一般,今日咱们两个人都不在家,秋红有可能到咱们家里去了,莫非你把他们二人杀了不成?丈夫闻听此话,当时就哭了起来。边哭边道:‘爹娘死的早,家中就只有这么一个兄弟,我怎么把他们二人给杀了呢’!就在奴家丈夫痛哭之际,兄弟留田却在此时来到俺家。俺们夫妻一见二弟,自知所杀的并不是他,那么杀的到底是谁呢?留田兄弟说,是谁,看看人头不就知道了吗。一句话提醒了梦中人,奴家丈夫急忙将两个人头倒出来,大家掌灯聚拢一看”,若问这两个人头到底是谁,罗知县能否破得此案?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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