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安家大院(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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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半仙这大半辈子都以耍嘴子为生,他见安太公对他的说法不太认同,就又搬出了“杀手锏”。
“安公即然对老朽之言不甚采信,那权做是愚人痴谈。来来来,你我还是赏画为主。”
安太公虽是心中不快,但经先生如此一说,倒把心底难耐之痒给勾的愈发地浓烈了,他一生痴迷于问卦占卜,加之之前冯半仙所卜之卦无不灵验,哪还敢持半点儿怀疑,当下不停告罪,请先生祥细说明个中原委。
冯半仙这才又重新回到了老话题:“我观令郎仪表不俗,天姿聪颖,料来非凡凡之辈,将来怕是会惨透天机,日后修为当胜我甚多,此子目前虽幼,所言之事也是暗合天机的啊,所以老朽方有此一言。”
听冯半仙这么一说,安太公心中倒确实七上八下的没底了。莫非我安家真要出灾祸了不成?这时他才想起之从冯半仙进入安家大院以来还从没给小儿子算过一卦,何不借此机会向高人求个结果呢?于是就让家人把小少爷找来,让冯先生给相面批八字,祥细推演卦相。
冯半仙看来也真是为他的东家卖了力气,他为安庆堂相面、批八字、推演卦相,几乎来了个“全科大检查”。之后脸色一变再变,最后竟脸如白纸,不停地摇头叹息。
安太公见他这种神态,心中也是怦怦乱跳,他摆了摆手示意下人把少爷**去,于是客厅中就又剩下了他们两人。
好长时间,两人谁也没有言语。安太公盯着冯先生的脸,希望从他的脸上能看出什么端倪,他实在是没有勇气问卦中所示,因为从先生的表情中,他已经隐约读出了不祥的预兆,最后他还是提心吊胆地开了口:“先生,不知犬子卦相如何啊?”
冯半仙捋着山羊胡子,先是摇头,然后点头,随后再次摇头,如此几个来回,安太公的眼珠子都快要被他晃出来了。
“此子命范权煞,有万人之尊相,然所谓造物不能两全其美,权高须以煞相辅。又此子复范孤鸾寡宿星,与劫煞相合,进而为天煞孤星之命,此命当以型克六亲,孤独终老。诗云‘煞局不多远百个,亡神劫煞皆为祸’,哎!奈何?奈何?”
冯半仙说到后来,仰天长叹。只把个安太公说的从头凉到了脚,他急急地问:“敢问先生可有解救之法?”
“此乃天数,非人力可以挽回,老朽又能如之奈何?”
安太公听到这话,一**跌坐在了太师椅中,双眼无神地盯着梁椽,嘴中喃喃自语着:“天煞孤星……天煞孤星……”
是啊,一直以来他可是把四儿子当成了他们安家唯一可以承他大业的继承人,如今听到这个消息何异于五雷轰顶?型克六亲,这时的安太公才猛地想起他的夫人就是生下小儿子安庆堂后大出血而死的,难道他的生母就是他所克的第一人?那么接下来的“香消玉损”又会是哪一个呢?
“难道真的就没有破解之法了?”安太公还是不死心。
冯半仙沉吟着,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说:“也不是全然无计可施,只是……”他的后半句话说到一半咽了下去。
“只是什么?”安太爷就象个落水人抓到根救命稻草似的盯着冯半仙问。
“只是怕安公难以割舍啊。”
安太公饱读诗书,又在商场中打滚了大半辈子,冯半仙言下之意他当然能领悟得到:“不,这绝不可能,庆堂可是我安家几代来天份最高的孩子了。”
冯半仙没有再说什么,他安慰了东家几句就起身告辞了。从安太公的客厅里出来后他就鬼鬼祟祟地钻进了安家三少爷安庆满的院子中。
安庆满虽然与他订了契约,并付了大量的金钱,却一直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对付安庆堂,现在,他借题发挥,使得安老太爷对四少爷开始心存芥蒂了,他这是来向三少爷邀功的。嘿嘿,想来这个出手阔绰的三少不会轻赏了自己。
冯半仙,冯半仙。他可真配得上这三个字,倒真是能掐会算。果然,三少在听到这个消息后非党地高兴,并重重地赏赐了他。接下来的事情就该安庆满出场了,不,应该说“导演”安庆满要推出下一出剧目了。
在冯半仙给安家四少算过卦的第三天,安太公最宠爱的三姨太桂香死了,她是在后花园中失足掉进荷花塘中淹死的。
桂香本是“粉妆楼”中清吟小班第一头牌,后被安太公以重金赎身,添为三房。这桂香之从踏入安家大院后就深得太公恩宠,其原因不止是她长得貌美如花、能歌善舞,更主要的是此女诗词书画,样样都能使得两手,以前在奉天城中那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校女”了。而更令安太公对她娇宠万分的是,桂香善解人意,温婉可人,她对下人说话都从来没有语气严厉的时候,因此也深得安家大院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喜欢。

如今她的“香消玉损”怎不令安太公悲恸欲绝?
香消玉损?安太公脑中闪过这个词时全身猛地一震——这岂非正是冯先生所阐释的小儿子诗中那四个字吗?
看着熙熙攘攘的正在操办丧事的人群,再看看夹在人群中的小儿子,安太公忽然觉得这个瘦小的身影就象个魔鬼一样的可怕!这时的安庆堂无意中转过了身,与自己的父亲目光对在了一起。安太公不由得退了两步,他感到儿子的眼中竟闪出了两团阴森森的寒光!
“爹,你没事,不要太伤心了,注意身体。”
后面有一双手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躯,回过头,他发现站在后面的是三儿子安庆满。
安庆满的眼中满是忧郁关切之意,这个十八岁的少年,面庞轮廓分明,嘴角微微下划,显得刚毅果敢。他的三儿子已经是个英俊的小伙子了。
安太公紧紧握住了三儿子温暖结实的大手,在这一刻他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就象小时候攥着父亲的手一样,即温暖又安全。但是他并不知道,自己宠爱的桂香就是被这双大手给推进荷塘的。
安庆满这样做有两个原因:一是为了配合冯半仙的宿命论;另一个原因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那就是桂香已经怀了他的孩子。
桂香嫁到安府后,虽然说老爷对他宠爱有加,但必竟他们相差了三十多岁,她又怎么能甘心自己的大好年华就这样守着一个老头子而消磨呢?而更令她无法忍受的是,老爷已经丧失了房事能力,对于习惯了风花雪月场面的桂香来说这是件极煎熬人的事情(虽然清吟小班只卖艺不卖身,但身处那样的环境中,遇到一些风度翩翩的儒雅公子她也是不能拒绝的)。而安家三少爷安庆满不但正当年少,且仪表堂堂,谈吐不俗,自然就搏得了桂香的芳心,这以后的事自然是水到渠成的。
安庆满虽然少年老成,但必竟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年,他是无法拒绝娇艳欲滴的三姨娘的诱惑的,当他得知桂香怀了他的骨肉时,一下子就乱了方寸。而最令他头痛的是,桂香一个劲地劝要与他私奔,天啊!这事安庆满可从来没想过,在他看来,为了一个烟花女子而放弃若大的产业是无论如何不能的,但是又经不住桂香的软磨硬泡,桂香言语中的意思已经透露出:如果不这样做,她就把自己与庆满的事抖出来。反正守着一个死老头子生活也没有什么意义,倒不如与自己心上人做对阴世鸳鸯。
安庆满最近可谓苦愤已极,他不知道当父亲得知这一切后会怎样处置自己,本来老头子就有点儿看自己不顺眼,这还不借此把他给刮了?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这时的冯半仙却帮了他的忙。当冯半仙讨好地把给四少爷算命并阐释诗中含义之事对他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之后,安庆满的脑中忽然掠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当然,他的这些想法是不会对任何人说的。于是,他就来了个一箭双雕,借口与桂香约会时,把她按进荷塘,直至溺死,然后把尸体丢进了池中,造成一副失足落水的假象。
可怜的桂香,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只是一枚棋子而已。现在他的尸体就躺在灵堂中,而安庆满就在她的灵柩前守灵。
安太公拍了拍儿子的肩,什么也没说。在安庆满看来,这已经是父亲对自己最大的肯定与慈抚了。父亲是个很严肃的人,平时很少跟他们表露父爱,当然对于那个小他十岁的弟弟是个例外。
这时候管家悄没声息地凑了过来,他躬着身,轻声说:“老爷,冯先生有话要跟您说。”
冯半仙?他有什么话就直接过来说得了,又何必让管家来通报呢?安太公此时心中很乱,他不耐烦地摆了摆了手:“让他进来说。”
管家喏喏着,站在那里没有挪脚步,安太公正想发火,忽然想起了冯半仙曾说的“香消玉损”四字,只过了三天便应验了,这个人一向跟自己无话不说,他这样做一定有什么目的,还是去看看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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