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西山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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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顾名思义,它是位于这座城市的西面才得了这个名字。这山其实只有五个小山包组成,海拔也不会超过三百米。以前这里全是荒山野岗,之从十年前新市长上任后就把这里修成了公园。一条油漆马路贯穿整个面积不大的山区,路旁也竖起了路灯,当然也在山巅上修了几座凉亭,还有用青石砌成的台阶盘山而上。虽然修得简陋,但别有一番古朴淡雅之美。
有人说这是新市长在他的功劳簿上添上了一重败笔。因为之从修好以后就没几个人来过,也没有人打理,久而久之都荒废得象是上百年的古迹的样子了。但奇怪的是在这少有人问津的“旅游区”内还有一家小店铺。这店铺虽小却是功能齐全:饭店、旅社、商店同时挤在这不足一百平的残破二层楼内。店主是一对河南人,据说他们至打有这座公园起就在这里经营了。他们之所以能在这里维持下去其实全是沾了下方那片果园的光。
在这不大的山湾里那片果园的主人是他们唯一的邻居。果园在一泓稍加修整的天然池塘边。占地能有三亩左右,由于这里土壤肥沃,水源丰盛,因此瓜果蔬菜之类通常都比别处长得格外光鲜。当然这也与主人精心的饲弄有关。这果园里栽满了能适应北方的所有果树,不过大部分还是以大樱桃为主。每当六七月间树上就会挂满了成熟了的樱桃:红艳艳的象玛瑙;黄登登的象金珠。这时就会招来不少城里人来这里休闲散心,他们在果园中亲自动手摘果实,摘下后园子的主人会以低于市场的价格卖给他们,而且在摘的过程中你可心放开肚皮尽量吃,好客的山里人不但不计较,还一个劲地劝大家多吃,临走时通常也抓几把硬塞到客人的包中。
这样一来在这个季节这里就成了城里人的天堂,宾客络驿不绝。这也间接地带动了上方那家小旅馆,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这座所谓的森林公园才有了几丝旅游区活力。遗憾的是现在还没到五一,没有什么应时的水果成熟,因此若曦与心怡也没打算到那个小庄园中去,即使这样这山这水这一草一木无不令人心情为之舒畅!
是啊,结婚后若曦就一直很忙,哪有时间出来散心呢?说来这座公园他们还是头一次来。他们惊奇地发现池塘边的柳树已经抽出了鹅黄色的嫩芽,草滩上是黄绿相间的,黄的是尚在休眠中的枯草,而绿的却是那些急着迎接春风的刚刚醒来的草儿。在其间夹杂着零星的不知名的野花。池塘中几只白色的鹅在悠闲地漂浮着,时不时地相互交颈而歌。它们是果院主人喂养的吧?
公园里除了他们俩人就再没有其他的人了,若曦用纸巾掸了掸了一条长木椅上面的泥污草屑,铺上垫子扶着心怡坐了下来。他们就这样坐着聊着,不知不觉快接近中午了,若曦打算去车中拿他们带来的食品,这时风也渐渐大了起来,心怡打了个冷颤。
“要不咱们回家吧?”若曦说。
心怡还没回答就听到有脚步声由身后传了过来,还伴着一阵“叮叮光光”的金属磨擦声。回过头他们看到一个农夫打扮的人走了过来,他肩上挑着一对铁皮做的空水桶,那水桶随着他的脚步有节奏地摇晃着。
这人看起来能有七十来岁了,头发花白,一脸的皱纹。他径直走到池塘边打量了他们几眼,之后就顺着一道碎石铺成的斜坡下到水塘边勺了两桶水,老汉挑着水上来走到他们身边时犹豫了一下,他说:“这季节还出来逛啊?天还凉着呢,到屋里去坐会吧。”说着他也没等两人回话就挑着水桶在前面带路了。
他们知道山里人是不会太多的客套话,他即然相邀了就是出自真心,何况若曦也确实担心妻子的身体,于是他们就相跟着这老汉走去。路上一边走一边聊着。原来这老汉从没有这公园时就住在这里了,那时整个山湾里也只有他们这一家。他姓张,二人都叫他张大爷,张大爷倒是个爽快人,他虽然话不是很多,但说的句句都是实在话。他说这片果园是他与老伴在经营着,虽然生活不算富足,倒也生活得逍遥自在。
“你们城里来的人都对俺们眼红着呢,说生活在这样的山湾湾里什么苦恼都忘了。其实啊,俺们也有俺们的苦处啊……。”张大爷说,劳累不说,这份寂寞就够让人难耐的了,幸亏有海子给他们做邻居。毫无疑问海子就是上面那家小旅店的主人了。
当他们爬上一道土坡时一条大黄狗首先迎了出来,他先是围着主人又嗅鼻子又摇尾巴,然后对着若曦他们啮起了牙。“大黄,这是客人,一边去。”张大爷说,那狗就一溜烟地在前面带路去了。过了土坡后眼前就出现了一溜几间带平台的捣制房子,房子的周围没有院墙,坐北朝南,后面是一片山林,东面倚着石崖,在崖根底下是一排猪圈、鸡圈什么的。西面就是他们来的方向,一条小径从菜园中穿过,园子里的发芽葱、香菜什么的绿油油地张扬着生命的活力,其间的陇沟间还有刚浇灌进去的水。小径拐了个弯通向平台,平台上停放着一辆破旧不堪的摩托车,窗根下还有几架看来是用做喷洒农药的机器水泵,上面缠绕着一盘水带。
张大爷把两桶水浇在了一畦葱陇间,就引着两人向平台上走,一边喊:“生他娘,来客人了。”
屋里有人答应了一声,接着就迎出一位妇女,她看起来比张大爷年轻了最少能有十岁,腰间扎着一块褪光了颜色的围裙,手里还拎着炒菜的铲子,当她看到若曦两人时忽然愣住了,脸色在那一瞬间竟变得煞白,似乎受了什么打击,呆了足有半分钟,直到老张催促她快把客人让进屋时才会过神来,极不自然地手忙脚乱地把客人让进了屋。
屋子里干净整洁,能看出这是一个勤劳的家庭。
进屋后若曦与张大爷聊着天,心怡要帮张大娘做饭,却被老两口给拦下了。
“我自己来吧,你注意身体。”张大娘对心怡说,她的声音中竟隐含了一丝不易觉察的辛酸,虽然正低着头往灶炉里添柴禾,但心怡还是看出了她脸上的酸楚的变化。
在这个季节里也没什么时新的蔬菜,这里远离市区,更不可能买到鲜菜,午饭是一老海碗土豆块炖鸡肉,半盆萝卜海蛎子汤加几棵小葱,还有一盘菜是若曦百吃不厌的:土豆丝炒鸡蛋。这已经不错了了,热汤热水的,总比吃罐头与面包饼干强。
土豆丝是用擦板擦的,这样其中的淀粉就会完全渗出来,然后再打几个鸡蛋搅拌均匀了一起在锅中翻炒,由于擦过的土豆丝会大量的出液体淀粉糊,通常是要炒很长时间的。这道菜心怡也是跟若曦学的。她本来以为只有丈夫才会有这种吃法,没想到在这里,这位农妇居然也会做这道若曦独创的菜。看来这世界真是有许多巧合的事。

吃饭时细心的心怡又发现了一件怪事,她看到那位张大娘总是有意无意地在留心若曦的一举一动。若曦也发觉了这点,他不自在地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向右挪了挪,他是以为自己是左撇子,让坐在自己旁边的张大娘夹菜不得劲的。
张大娘把那盘土豆丝炒鸡蛋向若曦旁边推了推,她好象知道若曦愿吃这盘菜似的。临走时她似乎有话要对他们说,但犹豫再三还是没开口。奇怪的老太婆,心怡总觉得这个不起眼的老女人背后一定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她会有什么事呢?
带着一脑袋的疑问,他们回到了家。心怡对丈夫说出了自己的疑惑。若曦说他也觉得这女人有点儿奇怪,两个人议论了一会儿也就没在这件事上多费脑筋。
出人意料的是第二天上班时那个女人找到了医学院。若曦在接待室中看到她时一下竟没认出是谁,她换了一件咖啡色的半大罩衣,头发也不是初见时那么篷乱,这时若曦发现这女人年轻时一定是个漂亮的姑娘。她看到若曦推门进来有些紧张,他发现她手中捏着自己的名片。原来她是按名片上的地址找到这里来的。
若曦习惯性地推了下鼻梁上的镜架,他招呼着伸出了手。握过手后张大娘犹豫着有点儿胆怯地问:“可以和你单独谈谈吗?”
安若曦愣了一下,这个只打过一次招面的女人会有什么事必须得与他私谈呢?他看了看手表,歉意地笑了下,说:“这样吧,我现在正有会议要开,您先在这里等一下,我们一个小时后再谈可以吗?”
张大娘脸上失望的表情溢于言表,她说:“噢,那你先忙吧,我还是改天再来吧。”说完她就要走,若曦把她送到门口时她回头来问了一句奇怪的话,“你的父亲是不是叫安稳?”
若曦再次愣住了,他说:“是啊,您认识我父亲?”
“不是,我在报纸中经常见着你父亲的报道……。”
她含糊地搪塞着,一边象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低着头急匆匆地走了。
安若曦望着她的背影杵在了门廊下,好长时间才回过神来,他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医学院。
当若曦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家时门锁着,心怡不在家。大概与心宁散步去了,他这样想着,把西装随手甩在了沙发上,从口袋中摸出一根烟吸了起来。最近他的精神的确很差,有许多事是不能对任何人说的,他的内心无时无刻不在激烈地斗争着,有时他自己都怀疑自己这样执着是否值得呢?每当他身心俱疲,大有抛下一切不管不顾时就会看到那许多被病魔折磨的痛苦的脸,这时他就会重新振做起来,在这条孤独的看起来是没有尽头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走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
生命的尽头!是啊,生命的尽头在哪里呢?那是怎样的一处风景呢?
有开门的声音,心怡回来了,她一边走一边与人说着话,另一个声音是秦风。
发生上次那件不愉快的事后,若曦打电话向秦风道了歉,秦风当然不会耿耿于怀,他们是好朋友,吵架也不是第一次。只不过象这样的拌嘴却是有点儿尴尬。
若曦坐在沙发里没有起身,秦风看出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就告辞了。心怡做饭去了,她在厨房里问:“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你到哪去了”他不答反问。显然对于自己的妻子与其前男友一起回来不太痛快。这也难凤,换了任何人心里也不勉总要有些范嘀咕的。
“我们还有心宁一块儿散步去了,半路上心宁有事先走了,秦风就把我送了回来。”
噢,与心宁在一起。若曦稍微释怀了些。这是电话响了起来,是心宁打来的,她的大噪门嚷嚷着说:“姐,怎么样?医生说你没什么毛病吧?”若曦心中一沉,他没出声,继续听下去。心宁在电话里继续说:“不要总是把自己锁在家里,你要经常出去散散心,……秦风大哥呢?他把你送到家了吧?……。”
医生?看什么医生?我不就是医生吗?他们有什么事瞒着我?连秦风都是“自己人”了,看来只有我一个外人了?若曦的脑子里一时竟乱如沸水,一股无名火也冒了上来。
“谁打的电话?”心怡在厨房里问。
“单位的。”
吃饭时,若曦说:“最近你总做噩梦,什么时候我带你去查一下。”
“没事,医生说我没什么毛病。”心怡随口应着,随后她就发现丈夫正用异样的目光审视着自己。说漏嘴了。
“也,也没什么,我怕你担心,就让心宁陪我去看医生,但她临时有事,就让秦风陪我去了。”心怡低下头,轻声解释着。
“我也是医生!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而相信外人呢?”若曦终于忍不住发火了。他推开饭碗站了起来,目光在镜片后更加的犀利了。
“我不是怕你担心吗?……再说也什么大事……。”心怡的声音更低了。她头一次看到丈夫向自己粗声大气地说话。心里虽然没鬼,但让以前的男友陪自己去医院检查身体总不是一件容易说清楚的事。唉!就怨这个冒失的心宁!
“我是大夫,对自己妻子的身体状况我比任何人都了解,难道我会不如那个只会耍笔杆子的小作家?”
心怡抬起头来,她吃惊地望着丈夫因愤怒而涨得通红的脸,她不敢相信他怎么会说出这么没水平的话来?在这瞬间她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她觉得她的丈夫最近的智商似乎在大幅度地下降。
她忍不住轻轻抽泣起来,若曦这次没有宽慰她,他扯起衣服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心怡和衣躺在床上饮泣着,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她又做噩梦了,这次梦中那个长发女孩却梳起了两条油光水亮的大辫子,她唱着那个年代所特有烙记的歌曲,跳着豪迈的舞蹈,似乎正在一座舞台上演所谓的样板戏。戏台下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学生,在当中她似乎还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这人竟长得跟若曦有几份相似。对了,这不是在照片中见过的若曦的父亲安稳教授吗?
这时那女学生在台上停止了舞蹈,她又开始七窍流血,又从腹中掏出一个血呼呼的胎儿……。
心怡醒来时再次发现若曦一如既往地坐在自己的身边,他温柔地握着她的手,目光中竟有一丝慈祥,还夹杂着淡淡的凄凉。这目光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奇怪的感觉,怎么会把丈夫看成父亲呢?她发现自己已经脱了衣服躺在了被祸里。多么体帖的丈夫啊!心怡的双眼又被泪水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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