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老榆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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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庄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就是因为原住户大多姓柳,这里本是个很大的村落,它位于这座城市的郊区,背靠翠屏山,在山的那一面就是城区了,几年前有开发商看好了这里的地段,打算在这儿建住宅小区。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工程还没上马就搁浅了,有人说是与那几家钉子户有关,其实谁都知道,如果开发商真的想施工的话那几家钉子户是构不成阻碍条件的。
在这片扒得七零八落的废墟间还有一两家住户,他们与张秀菊家隔了一条河,同样是残破的院落。秦风与心宁打算先到这里了解下张秀菊家的情况。这时天边最后的一丝余晖即将隐去,周围灰蒙蒙的狼籍不堪,偶尔有一两只老鸹扯着破锣似的叫声从残砖碎瓦上空掠过,透出一股不祥的预兆。
秦风与心宁踏上一座横跨小河的铁架桥,那桥虽然刷了防锈漆,却也是被风雨腐蚀得不成样子,人走在上面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似乎随时都会垮掉。
桥下的河水闪着波光病恹恹地流淌着,上面漂浮着一层塑料袋与草叶,河滩上也是垃圾成堆。而在河滩上有一个身材不高的老汉正佝偻着腰在捡破烂。这时这个小老头也看到了他们,他扯着跟那老鸹差不多的破嗓子向两人喊:“走吧,快走吧,这时候别到这里来。”
两个人感到纳闷,就停下脚步,在桥上对老头说:“大爷,你是里的人吧?”
“啊,是啊。”老头一边说着一边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河堤,他把手里的玻璃丝袋子背在肩上径直向那破落的院子走去,嘴里却还是那句话,“快走吧,别在这儿转悠了。”
两人看他是这里的老居民,话里又透着让人不解之意,就快走几步赶上了上去。秦风硬是把那条满是烂泥碎草的破袋子抢了过来背在自己的肩上,同时一根玉溪烟已递到了老头面前。
老汉打量了他们两眼,看来对这两个年轻人很是满意,他在秦风的打火机上点着烟,贪婪地狠吸了一口,由于吸得太猛呛得咳嗽起来,心宁替他捶打着后背,然后扶着他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老汉抹了把鼻涕眼泪,把手在鞋帮上蹭了蹭,这才问他们:“你们到这里来干啥?”
心宁赶紧抢着说:“我们来找人,但他们家里没人,就想到这里来打听下。”她说了个谎,没办法,总不能把他们“遇鬼”的事对这老汉说吧?
“找人?找长生吧?”老汉说,显然河对面只有张秀菊一家人,除了找他们那还能有谁?
原来张秀菊的丈夫叫长生。秦风答应着,正要继续问一些长生的情况,却被心宁打断了,她问老汉:“大爷,你刚才说让我们快走,这是为什么?”
“咳,”老汉叹了口气,说,“你们不知道啊,这里晚上闹鬼的。要不那些盖楼的咋好几年了也没个动响呢?他们啊,是惊动了老榆坟中的冤鬼啊……!”
有鬼?那老榆坟又是怎么回事?
在他们的追问下老汉详细讲了这其中的经过。
原来,在若曦租的那间房子的窗前的那道土坡本来是一处荒坟,由于年代太久远了,谁也不知道这坟是什么人什么时间留下的,经过风浸雨蚀,荒坟又是位于水流淤积处,年长日久就成了一道土坡,上面也长出了一棵榆树,那榆树跟老汉的年岁差不多了,也就是从那时起村里人都称这道土坡为老榆坟了。
而最令人称奇的是每到半夜老榆坟中就会响起哭声,哭声不是如小说电影中描述的女鬼似的凄哭,而是一个男孩的哭声,听声音好象不过六七岁的样子。老一辈的人都说这是冤死鬼阴魂不散,在夜间出来哭泣,这声音中充满了惊恐与凄凉。也有一些胆大的后生要刨开老榆坟看看里面倒底是些什么名堂,但被几个年长的老人给阻止了。要是里面真有冤鬼的话,那不是放虎出笼吗?
后来这声音渐渐消失了,人们也就淡忘了这件事,数年后榆树已长成了一棵大树,一些调皮的孩子就开始在春天时采摘榆钱来吃,不知是谁先传出的消息,说是吃了这棵大树的榆钱可以治病,也有的人试过,吃下榆树钱也真的是治好了一些疾病,于是人们就把老榆坟当成神物来顶礼膜拜,每逢初一十五或是年节什么的村里有许多人家就会去烧纸送香,甚至有时连外乡人也慕名来求“神药”。
至于“神药”到底好不好用,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但有一条,这道不起眼的土坡从此就成了方圆几十里有名的“神迹”。
张秀菊家在老榆坟旁边的几间房子就是在那时盖的用来开商店的,里面不但卖些生活用品,主要的是经营香纸蜡烛什么的,据说当时生意很红火。
后来这里征地,说是要建小区,对于在这块土疙瘩里生活了几代人的农民来说,虽然对那些老屋土院有一定的感情,但考虑到动迁后即将住进宽敞明亮的楼房,大多数人也就自然乐得在协议书上签了字。也有少数几家提出苛刻条件的,经过几轮唇枪舌战开发商与他们也大都相互达成了一致,剩下的就是不折不扣的“钉子户”了,这其中就包括张秀菊一家。秀菊提出的条件是他们的商店属于商用房,应该给一套网点楼,并且要开发商负担他们在小区末落成期间的全部“经济损失”。这种要求自然是得不到许可,由此双方也就展开了长期的拉锯战。
遇到这种情况,开发商们通常采取的是孤立式手段,他们先不理睬这几家钉子户,马上动手开始拆除那些达成协议的房屋:只要把这里拆得一片狼籍,不怕你们几家赖着不走。本来这种方法应该是很见效的,但在拆迁过程中却出了意外。这才是工程一直拖到现在还末上马的主要原因。
当推土机喷着黑烟吼叫着进行到老榆坟附近时,却接连出了几次事故,砸死砸伤了七八名工人,而且这个铁家伙一到老榆坟跟前就神秘地熄火,怎样也发动不起来,这时司机隐约听到那道土坡内传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吼声,吓得开车的师傅跳下驾驶楼就跑,以后无论如何也不到这里来工作了,一连换了几个司机都是这种情况。
无奈,开发商请了几个和尚道士来布场施法,怪事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是越来越多,据说来施法的人回去后不是神秘地死亡就是疯了,也有人看到过在夜间有个黑影在残墙断壁间游走,那个东西象个人形,但它是四肢着地爬行,还发出一声声“吱吱”的怪叫声,并且它一出现总是会老鼠遍地流窜,连人也不怕。
这样一来就有流言说是开发商的工程惊动了长眠于地下的冤魂,现在这个鬼魂被释放出来了,它要出来害人的。不管真假吧,反正由此这里一到夜间就真的成了一处阴森森的地狱,除了那几家钉子户就再也没人敢到这里来了。
而这个冤魂似乎对仅有几家“老邻居”也没什么恶意,但外人要是在夜里到这里来就十有**会发生意外,为此已经有好几个流浪汉丢了性命,他们只敢在白天时到这里来捡些破烂,天黑后就躲到别处去了。

秦风与心宁听完了老汉的讲述后面面相觑,他们觉得这件事听起来有点儿玄。想来开发商停工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吧?虽然他们也曾遇到过几件怪异的事,但秦风在心中始终相信这一切一定能找出个合理的解释,退一万步说这世上如果真的有鬼的话,那也是另一个空间的事,不可能与这个世界上的事物有任何关联,就象电视剧中的人永远不可能与看电视的人互相交流一样。
秦风又给老汉点了一支烟,接着向他打听关于长生的事情。
“这个人哪,倒是怪了点儿,但心眼不错。”老汉说。
张秀菊的丈夫姓韩,叫韩长生。这人不太爱说话,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见了人也从不主动打招呼,村里人都背后叫他“闷葫芦”,也有人说他架子大,不愿搭理人,其实那只是他的性格,如果村里有人求他办个什么事他还是能办的就尽量办,以前开小卖部的时候,有的人家欠个十块八块的别人忘了他也不提,倒是他的老婆秀菊嘴上不饶人,有人买货短个毛八分的也不行,这时韩长生就会在蹲在角地上闷哧吭声地说:“算了吧。”
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很呆板,但其实脑子非常的好使。不管谁买多少东西,只要别人把需要的东西刚一说完他就能报上价钱,有人甚至说他的脑子比计算机还要快。更有甚者有时他还能给别人治病,对于一些偏方知识掌握得很多。这大概是与他喜欢看书有关,听有人到他家窜门说,他们家里有许多医学方面的书,没事他就坐在门槛上看那些书。另外他夜里常常是一个人到处转悠去拣破烂,走到哪里悄无声息的,有时从人背后出来吓人一跳。他刚搬来时村里人都有点讨厌他,但时间长了,一处下来觉得这人蛮不错的,就是行为怪了点儿。
“你是说他是后来搬到这里来的?”秦风打断了老汉的话问道。
“嗯哪,那大概是十年前的事吧,搬来时他们两口子还刚结婚呢。”
“那你知道他是从什么地方搬来的?他家里的其他情况你了解吗?”
“这个……倒没听说过……咦!你们不是来找他的吗?怎么你们不认识他吗?”老汉忽然问。
秦风被老汉问得一呆,他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心宁在一旁打圆场说:“噢,是这样,我们是秀菊娘家那头的亲戚,头一次到这里来,对于韩长生了解不是很多。”
“这样啊,这个人的确挺怪的。”老汉说着就站了起来打算回家了。临走他还不放心地回头叮嘱了一句,“快走吧,明天白天再来吧,这里晚上闹鬼的……。”一面说一面背起他的破袋子向那残破的院落走去。
与这老汉的一番谈话又使他们掌握了不少信息。这些信息越来越使秦风怀疑自己以前的无神论了。老榆坟的故事姑且不论真假,就它的传闻而言,又加上心宁坚持说自己看到了若曦就在那个荒坟上出现过,这些无不令秦风感到事情的出乎常理。看了看表,现在已经是傍晚八点了,他们想这时韩长生应该在家,就决定再次到秀菊家去。
心宁走在前面,当他们转过张秀菊家坍塌了一半的墙角时,心宁与迎面而来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她惊叫一声,一**就坐在了地上。秦风的目光乍与那个人碰到了一起,也吓得后退了两步,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因为这个人居然就是,就是已经死去的安若曦!
若曦也是惊得一呆,随后脸上就恢复了镇定自若的表情,他象不认识他们似的从两人身边走了过去。
秦风与心宁张大了嘴巴好长时间才回过神来,这时他们同时回过头望去,若曦已经走到了十米开外,在那堵破墙上投出一个人的影子。原来他是人不是鬼,据说鬼是没有影子的。他居然真的没死?那车祸现场与殓户房中的情形是怎么回事?
“若曦。”他们一边喊着一边快步追了上去。
若曦回过了头,这一次他们看清了,这个不是安若曦,虽然乍一看五官与身材非常的象,但仔细看来他们还是有着不少区别的。
此刻这个与若曦长得很象的人停下了脚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借着月光,秦风发现他的脚上穿着一双老保黄胶鞋,手里拎着半截快要掉光了齿的铁耙子,一条肮脏不堪的破麻袋搭在肩上,看来他是要去拾破烂了。
秦风走上前去,伸出了手说:“请问你是韩长生吧?”
那人虽然穿戴邋遢,浑身上下却透出一股不凡的气质,他沉稳、老练,伸手握了握秦风的手,举止间没有丝毫的拘谨。他不但与若曦形似神也似。在这瞬间许多事在秦风脑中豁然开朗起来。
“是的,你找我?”韩长生面无表情地问。
秦风在他的目光凝视下竟然有些拘谨起来,他说:“你好,我叫秦风,以前去过你们家两次,不过总没见着你的面。”接着他又介绍了心宁。
韩长生显然是想起了他们两人,他说:“哦,你们是安大夫的亲戚,找我有什么事吗?”他看起来并没有要两人到家里坐的打算。
“呃,也没什么事,就是受心怡所托来处理下安大夫生前租用房子的事。”他们忽然发现本来盼着能见到韩长生,但真见了他却又觉得没什么话可说了。是因为这个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吗?
“房子,你们不是跟秀菊谈好了吗?”韩长生说着,嘴角浮起一丝揶揄的笑意,他接着说:“至于多余的房租我们也不会要的。”
“不是这个意思……”心宁脸涨得通红,赶紧解释说,“我们只是想问问,想问问那房子是什么时候搬空的?”
“这我哪知道?我们拣破烂的只会‘拣’而不会‘搬’。”他显然是误会了心宁的意思,以为心宁在怀疑他把房子里的东西偷去了。
秦风与心宁看谈话很难再继续下去了,也就告别了韩长生。
怪不得那个老汉说他是个怪人,他的脾气确实够怪的,让人难以接触。
在回去的路上秦风理了下思绪。至此有些疑问到目前就有了答案:张大娘看到若曦时行为反常也就不奇怪了,谁看到一个与自己亲人长得如此之象的人都会吃惊的。那么看来张大娘一家人真的是与若曦没什么关系了?看来全是自己小说写得太多,想象力太丰富了。想到这里秦风不哑然失笑。
还有那个藏在树后的人根本就不是什么鬼啊怪的,那肯定是韩长生,至于他**的动机是什么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最起码,这世上看来还是如自己先前所想的那样是没有什么鬼的。许多事看起来不可思议,其实背后都有丝丝巧妙的联带维系着,只要把这些线索一条条理清,世上的奇闻怪事也没什么是不可理解的。
虽然目前还有许多事搞不清,但秦风相信这些事也没什么出奇的,只要找对了方向自然就可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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