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阿雅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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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平常的夜,每一个夜其实都很平常,不会为什么人而改变,因为日落东升是大自然的规律,不会为人的意识而改变。
夜晚是男人醉生梦死的时候,也是女人出卖**灵魂的时候。陆云徵月本想一道和狄杀去找阿雅,可是她却还有“要事”。欧亚赌坊的男人不可能接受没有陆云徵月抚琴的夜,没有她的琴声,似乎这个夜晚就不能叫做完整。
狄杀已经站在月光灯光的交映之下,可是他却没有走一步。
如果他要找一个人,一定可以找到。
他仔细分析了一下,然后确定了阿雅的具体去向,只是他心里还有一点说不清的感觉。
如果把十三郎交会出去不是更好么?
这样他也就不必离开欧亚赌坊,她也就不会在他不在的这一刻遇到什么危险。
可是他又因为爱情的自私或者说男人的自私而不愿去把十三郎找出来。这几天,欧亚赌坊早已把十三郎疯狂的行径传遍,只是陆云徵月不是一个喜欢多事的人,做好她应该做的,别的事情她一点兴趣都没有。也正是这样,她不知道十三郎其实就在她的身边。也正是这样狄杀才会欺骗。一种奇怪的欺骗,明明希望他们相聚,又深深怕他们相聚。
许多这样的事情其实都是简单的,就算比这复杂千倍的事也是简单的,对狄杀来说。
可是当这些事情被爱情困扰后,简单就会变成无法决定的决择。
他在犹豫,他不想看到她的泪水,也不想看到她不快乐。所以他必然会听陆云徵月的话,只是现在有一个更能让陆云徵月不伤心的人,十三郎,他就在这里。
狄杀迟迟不去找阿雅,有两个原因:
一、杜弃的突然到来,让他感觉到了危险,而且他感到的这种危险还是针对陆云徵月的。
二、他不想见阿雅,总觉得阿雅会给陆云徵月带来不快乐,他怕忍不住杀了阿雅。
狄杀喝着酒,看着往来的花花公子,汽车的灯光与鸣笛在此时更能说明来这里的人都是一掷千金的豪客。
他们开着汽车,他们有枪,所以他们目中无人。
这不能怨他们,这是这几年上海滩的规矩。
这是一个不幸的规矩,可是却是许多人不能否认的。
他们对狄杀也不大礼服,因为在欧亚赌坊穿像狄杀这种已经可谓过时的长袍已经不合时宜。甚至有一个人还踢了狄杀一脚。狄杀很少出现在赌坊的场合,如果这个人知道他踢的人就是欧亚赌坊的第一打手时,相信他哭也不会哭出来。
狄杀咳嗽着,看了他一眼,然后向旁边站了过去。他现在心里有些乱,有些理不清,这时候他不想别人会忍不住他人的无礼。
为了让陆云徵月安全,他决定还是先进里面寻找“拜访”一下十三郎。他可以冒一百分九死一生的危险,可是他不能让陆云徵月冒一分危险。
门,是枣红色的门,像他的衣服一样。
门外不可能看到门里的东西,可是却可以听到。
狄杀站在那扇门面前,静静地听着,奇怪的是里面没有声音。往常,这扇门常会在这个时候传来声响,女人的呻吟、和喘息,可是此刻里面连轻微的呼吸也没有。
狄杀皱起眉头,随后轻轻地推开了门。他不喜欢用力,用力常常会让人觉得你是一个惊慌的人。即便他看到里面有人时他也没有惊讶,因为他也不喜欢以自己的惊讶让别人感觉自己是一个没有定力的人。
十三郎像妓女一样躺在床上,眼神迷离有几分睡意,更多的是疲倦之色。
狄杀隐隐知道霍忌的一些事,如果不是陆云徵月,那么他霍忌的事就会是他狄杀的事,可是世间不会有太多的如果。
狄杀没有太在意这个人,这个人此刻已经不像原先那样的骄横跋扈,不可一世的模样已经荡然无存。
他的眼睛更多停留在另一个人身上,杜弃的身上。
杜弃站着,他不喜欢坐,尤其是这种在他看来肮脏的地方。
杜弃最明显的特征就是漠然,对一切的漠然,无论面对比他强大还是弱小他都只有一副表情。他也曾有过另一副表情,爱的表情,可是那已经成为过去,而且永远不可能再在他身上出现。
每一次面对,杜弃都不是一个喜欢先开口的人,他喜欢别人先开口,就像一个霸者,永远在听别人的意见,可是最后却是他下的决定。
他似乎早就知道狄杀会来,他也一直在等待狄杀。
当狄杀开门的时候,他连转身都没有,因为他本来就是对着门的,只有走进来的人他一眼就可以看到。
目光的又一次交锋,他们交锋总是让周围的人跟着胆寒。十三郎几乎想要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脑袋,他最近确实被霍忌这个千里追踪的杀手吓破了胆,他本来不是这么不济的,可是现在却和一个胆小如鼠的人没有区别。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狄杀咳嗽了一声,这一声打破了他们用目光使对方屈服的微妙。狄杀也在这一声咳嗽声后开口了,淡淡道:“你一直在等我?”
杜弃不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狄杀。
狄杀并不是十三郎,会在杜弃的目光下就会露出怯弱,那怕是刀光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狄杀也不再问,因为他知道杜弃已经听到了他的话。
杜弃大概是看够了,缓声道:“我一直在等你。”
狄杀捂着胸膛,最近他的心越来越痛,不知是因为霍忌的出现还是他因为喝酒的病。
杜弃看了一眼十三郎,道:“你想带他走?”
杜弃笑了,很奇怪的笑容,因为没有人觉得他在笑,他的笑竟没有一点笑意,让人觉得是嘲笑。
狄杀道:“他不是你,我还是自信可以把他带走的。”
杜弃道:“我知道,他不是我,所以你有能力可以把他带走。”
狄杀慢步向十三郎走去。杜弃盯着狄杀的动作,忽然一字字道:“如果你带他走,我就带陆云徵月走。”
狄杀那双忧郁的眼忽然充满厌恶一切的戾气,霍然转身,厉声道:“你说什么。”
杜弃不紧不慢道:“如果你带他走,我就带陆云徵月走。”
狄杀的脚步已经停了下来,他愤怒,已经出离愤怒,杀意,却也出离杀意,可是他却不能出手,他见过那个隐藏在杜弃身后的奇怪人,那个喜欢在静无人声的夜里发出清脆脚步的霍天弃。
他未出面时宫本死了、道长也死了,现在他出面了,目的是什么也不无需多问。何况他并没有把握杀掉杜弃。
所以他只能忍耐,痛苦地忍耐。
杜弃冷冷笑了一声,道:“女人确实在改变着男人。”
狄杀长吸一口气,稳定着情绪。
杜弃道:“只有你不带他走,我决不会伤害她。”
狄杀忽然叹气,道:“何必呢!霍忌是你的兄弟,你为何这般对他。”
杜弃沉默了好久,他冷漠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只是声音低了下来,道:“如果他是我的兄弟就不应该动我的女人。“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又变得冰冷。
狄杀的眼角动了一下,“我的女人”四个字像一柄步枪上的刺刀刺进了他的胸窝。不过,他已经从刚才的暴怒中恢复过来,淡淡道:“我觉得他不是那种好色之徒。”
杜弃道:“是不是你比我清楚。”
狄杀咳嗽着,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
杜弃接着道:“我不是说他好色,而是比好色更为残酷。”
狄杀道:“哦?”
杜弃道:“他用的是最直接的法子——杀了她。”
狄杀道:“你觉得他是一个会杀兄弟女人的男人么?”
杜弃目光忽然变得炽热,有汹汹火焰在燃烧,在火焰中他说道:“如果我是你的兄弟,如果我杀了你的女人,你会不会杀了我?”
狄杀道:“会。可是我觉得他没有杀你的女人。”
杜弃道:“你是谁?你凭什么用你的‘觉得’来断人是非?”
狄杀道:“你看见他杀人了?”
杜弃道:“没有。”
狄杀笑道:“那么你一定是在睡觉的时候梦见过。”
杜弃冷笑道:“知道一件事情的真相并不需要守在事实面前,有许多人有许多双眼睛有许多张嘴,发生过的事一定不会是秘密。”
狄杀叹道:“道听途说,看来以后我也不能相信许多事情,尽管有板有眼,可是却都不是真实。”
杜弃盯着狄杀,道:“以你所言,好像凶手另有其人。”
狄杀道:“一定是荒木跟你说的吧!”
杜弃道:“你怎么知道?”
狄杀道:“因为我想不出第二个肯说这种蠢话的人,不过,让我想不到的是这种蠢话竟然会有人相信。”
杜弃冷冷笑着,他的眼中没有泪光。无论什么在他心里都是很干脆地了断,竟然已经成为过去那么就让过去永远消失,他的生命没有过去,只有未来。他现在只想着未来。琳儿死了,那么就让她死的彻底,从他心里也死去,只是仇恨未死。

狄杀咳嗽道:“我倒觉得十三郎喜欢干这种事。”
杜弃肯定道:“不是他。”
狄杀打量杜弃的眼睛,道:“我知道了。其实你现在已经根本不在乎她的死亡,无论是谁杀的她已经不是重要的事,你想做的就是杀掉霍忌。”
杜弃道:“我有杀掉他的必要么?”
狄杀凝神半晌,断然道:“有,你只有杀掉他,你才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
杜弃目光闪动,竟然笑了笑,道:“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吗?”
狄杀也看着他笑了笑,道:“为人所不为之事。”
杜弃道:“你可以走了,我知道你会去找阿雅,放心,我不会找陆云徵月麻烦的。而且,我也不会去找霍忌的麻烦。”
狄杀道:“看来我猜的没有错。”
杜弃道:“哦?”
狄杀道:“一个聪明的人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杀霍忌的,如果霍忌活着对你想做的事可能也会有帮助,起码会干扰你要对付的那些人的心。”
杜弃厉声道:“你可以走了。”
教堂。
白色的鸽子在低垂的布幔下飞来飞去,布幔中微弱的灯火,在鸽子的跳跃下闪闪烁烁。庄严的壁画被身着黑衣的,头捂黑巾的修女擦拭的很干净。
阿雅坐在一排长长的椅子最前端痴痴地对着壁画上正在受难的上帝祈福。
当夜晚来临的时候她就会像虔诚的基督教徒一样,默默地向那个男人祝福。
只是没有人知道这样的夜晚已经过了多少个夜晚。
陈中良在一边静静看着,这几日,这个女子平稳了许多,他还记得刚醒来时她哭闹着要出去找什么叫霍忌的人。
可是现在经过他的开导她已不再向原先那么顽固。她本就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子,陈中良即使没有劝说,她也不会去找霍忌。她知道此时她已经是一个多余的人。
祈祷完了,精神上的保佑也就在这深深的夜告以断落。她轻轻地叹息,眉宇间的相思更浓,眉宇的悔意更重。
突然,飞累的鸽子像是受到了什么的惊吓,扑簌着翅膀扇灭了几盏灯,阿雅轻皱眉头,然后慢慢地向后转身。椅子的尽头有一个模糊的身影,他一动不动,浑身似乎充满杀气。
阿雅没有说话,慢慢擦掉眼中的泪光……
陈中良疑惑着,忽然哈哈笑起来,大声道:“怎么是你啊!我想死你了……”
狄杀躲开陈中良热情的手,他的眼睛也没有多看陈中良一眼,他盯着阿雅,然后一步步向前走去。
狄杀看到阿雅比看到霍忌更难受,他无法解释这种原因,只是觉得难受,他喃喃自语:“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喜欢他?”
阿雅盯着杀气腾腾的狄杀,倒很平静,细语道:“你想杀我?”
狄杀站在她面前,不说话。倒是陈中良吃了一惊,像一个勇士一样堵在阿雅面前,道:“如果你想杀她,必须先杀了我。”
狄杀缓缓地把眼睛停在陈中良脸上,然后笑了,道:“你喜欢她?”
陈中良脸色奇差,有些心慌,犹豫片刻,还是鼓起勇气说道:“对,我喜欢她。”
阿雅冲陈中良微笑,谢谢他这时的这句话。可惜却不是她希望的人说的。
狄杀道:“既然你喜欢她,我就不会杀她了。”
阿雅平凡的脸露出不平凡的笑容,坦然面对死亡的笑容,道:“你可以杀了我,不过,我想最后一次知道他现在……好么?”
狄杀哼了一声,道:“以后你不能再牵挂他。”
阿雅的脸上出现一个嘲弄的笑容,道:“你可以不牵挂她么?”
狄杀咬牙,陈中良的身子不自禁地又站直几分。狄杀咳嗽道:“你在为他祈祷么?”
阿雅毫无惧色地抬头,道:“不错。”
狄杀道:“很好,很好……”他连说了几个很好,忽然又道:“祈祷是没有用的,尽管你在祈祷,可是他还是遇到了危险。”
阿雅身子一颤,似乎有些担忧,抓着《圣经》的手都抓的紧紧的,似乎怕听到什么不想听的话。其实刚才这句话已经是不想听的,她是怕听到更让她无法接受的。可是过了好久,她却说:“我不会去的。”
狄杀道:“为什么?”
阿雅苦涩地笑道:“他一直不肯原谅我,而我也不肯原谅我自己,没有脸面去见他。”
狄杀沉默了好久,他也不想让阿雅去,可是阿雅不去阿月就会有担忧,可是如果去了阿月就会没有归宿。他喝口酒,淡淡道:“他现在变成了一个傻瓜。”
阿雅愕然,喃喃道:“不可能,他那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狄杀默然片刻,道:“其实我也不想让你去,可是阿月觉得除了你谁也不可能让他变得正常。”
阿雅紧锁眉头,担忧尽显脸上,深吸一口气,道:“我们走吧!”
狄杀看了她一眼,然后点点了点头。
这时,陈中良忽然拦住了阿雅,他的蓝眼睛眨个不停,然后吞吞吐吐道:“刚才我说的话是真的。”
阿雅呆了一呆,狄杀脸上却有了笑意。如果真是这样,这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合。
狄杀是不容阿雅说什么拒绝的话的,淡淡道:“你们的儿女私情等回来再谈吧,现在还是去救人要紧。”
陈中良忽然怒道:“不行,我的女人怎么能去救别的男人。”
阿雅没有过多的表情,她的心里正在担忧霍忌,对陈中良的话一时还有种遥远而不可及的梦幻般的感觉。
月牙下,阿雅跟着咳嗽不停的狄杀。
她表现的倒算是镇定,只是有谁知道她的心已经乱的没有一点何处是头的明辨力。
回廊间的池塘有着低低的虫鸣及青蛙的呱呱叫声,灯光、月光给平静的湖面镀了一层神秘的暗银色。不远处,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霍忌依然像狗一样伏着。
阿雅静静地站着,狄杀在她身后,呆立一阵,然后叹口气离开了这里。
这里此刻已经属于他们两个。
冷月,照不到,便是凄凉。冷月,照得到,也是凄凉。
她一动不动,眼眶里的泪珠已经流了出来。
女人的泪水为谁流?
可能许多时候都是为男人。
她慢慢地蹲了下来,轻轻地伸出了手,把他的头枕在了她的怀里。
她一直希望有一天,他能这样枕在她的怀里,现在希望实现了,可是她却又不希望是用这种方式。
“霍忌……”
霍忌抬头,茫然的眼睛里空洞无一物,盯着阿雅好久,忽然傻傻地一笑。阿雅激动,因为她明白在他心里她还是占据着一定位置的。
他的手似乎也想攀上她的肩头,可是手在半途忽然像是失去支撑一样,落在了地上。他的脸又变得没有光泽,他的眼睛也瞬然黯淡无光。
阿雅紧紧地将他搂在怀里,低语道:
“你本来是一个开心快乐的人,无忧无虑才是你的面目,可是……你像以前那样该多好,你微笑,也给别人带来欢笑……”
远处的狄杀忽然一震,不同的女人却说出了相同的话,似乎连一个字都没有错过。他咳嗽着,知道这个女人终究也无法让这个男人正常。
“其实这样也好,离开江湖的险恶,离开世间的纷扰……有我陪你……”
狄杀道:“你走吧!”
阿雅抬起头,看到了狄杀,她感谢狄杀在这个时候带她来见一面怀中的男人,可是对痛恨狄杀刚才这句残忍的话。阿雅紧紧地抱着霍忌,似乎是惧怕狄杀将她赶走。
狄杀道:“你也没有让他清醒的能力……”
阿雅嘶哑道:“不……”
接着,她用手去抚摸他的脸,道:“你还记得你像一个孩子那样在河边奔跑,狂呼……你在路上说你睡过多少女人么……我不在乎……”
狄杀痛声道:“够了,你这样的方法已经有人试过了,没有一点用。”
阿雅迷惘地看着狄杀,疑惑道:“已经有人试过了,是谁已经试过了呢?”
“我。”
陆云徵月刚“做完事”,她从那扇实木门走出来,径直向这里走来。
阿雅有些绝望,道:“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么?其实没有办法也挺好的……”
陆云徵月咬牙道:“不是没有办法,是这个办法很难。”
阿雅焦急道:“什么办法?”
陆云徵月道:“找到一个人。”
阿雅道:“谁?”
陆云徵月道:“十三郎。”
狄杀身体一颤,然后迷着眼向欧亚赌坊望去,接着叹了口气,道:“也许可以试试医生。”
陆云徵月凄楚地一笑,道:“医生并不是治他这样的病的。”
陆云徵月的一凄楚让狄杀心碎,几乎忍不住立刻就把十三郎抓过来。阿雅幽幽道:“既然找不到十三郎,那么只能先去找医生,就算没有可能,也应该试试。”
阿雅抚摸着他的脸柔声道:“别怕,我认识一个很好的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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