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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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平田善武的书房,洒满柔和的月光,月光下坐着一个怯生生的女人。她的长发飘动、拂舞,本来有一方丝巾扎着她的头发,可是那方丝巾现在已经落到地上,所以本该在她肩上的头发忽然都被吹到了脸上,吹到脸上却没有停在脸上,而是不住地飘动。
女人身上有许多美的地方,长长头发的飘舞常常会让女人更加妖娆,加之她本人就是一个妖娆的人。
现在的琳儿即便不动也在勾人魂魄。
她虽然做了很长时间“男人”,可是她显然还没有忘记女人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中用什么样的姿势更加吸引男人。
春日的夜里刮着的风依然带着晚秋的凛冽,可是她却把窗户给推开了,因为窗外有风,而风能吹乱她的头发。她知道拂舞的头发有时候比女人的身体更能吸引男人。
她的腰很细,似乎一扭就会断,可是她却还是不停地扭动着。因为她想让男人更无法拒绝些。杜弃就站在她的脸前,她已经走近杜弃。吹出来的气带着淡淡的温暖,还让人感到有点痒。痒——许多美好的事情往往会带着一点无法描述的痒,现在这种痒就无法描述。
头发、衣服都被吹了起来,杜弃不说话,甚至那具火热的躯体跌进怀里他还是没有说话,甚至连动都没有动。琳儿的身体就像是跌进一块干硬的木板上,琳儿的身体也像蛇一样,她的腰很柔软,显然她知道女人的腰柔软会让男人兴奋。
杜弃虽然没有表情,可是他却不能没有记忆,因为在这个书房的那张名贵的檀木椅子上他曾经就是这样和这个女人做了那件事。那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可是却成为他的伤疤,因为他发现他也竟然也是有感情的。
琳儿忽然“嘤咛”一声,她发出这种诱人的声音并不是因为杜弃的手已经像以前那样已经开始在她身上摸索,而是杜弃一把推开了她。就算推开她发出的声音仍是这般动听。
杜弃推开琳儿,绷直的身体也在忽然之间松软下来。他虽然很希望发生,像以前那样,可是他此刻却不想,不是不想,是不能。他没有忘记他来到江湖是干什么的,更没有忘记霍忌说的那句话“心若生锈”。
他没有说多余的话,而是转身,然后走出了这间书房。
琳儿脸上还是娇眉的表情,直到杜弃走出去,她才倒在了床上。月光的脸上竟然多了一抹怨恨,她从来没有尝过失败的滋味,即便当初被狄杀揭穿她是女人她都没有感到失败,可是现在她却觉得自己失败了。
她坐在那张名贵的椅子上,凉凉的感觉,就像窗户里吹进的风一样,凉是浇灭体内火苗最好的武器,可是现在她却觉得自己体内的火苗竟然越烧越旺。
情火就像是炉灶里的火苗,如果风很大,可是就会把那火给吹灭,反之,却只会让那火苗烧的更旺。
杜弃可以压制汹汹的火焰,可是她却一刻也不能忍。
她关上窗户轻声对那扇已经闭紧的门,说道:“让十三郎过来。我有要事和他商量。”
杜弃没有动,因为她的话本就不是对杜弃说的。黑暗中有人走动,那是隐藏在黑暗中的人在去叫十三郎/
琳儿忽然又轻声道:“你也去睡觉吧!”幽幽语气,似乎在怪罪,可是她在里面却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琳儿又道:“虽然你对我很是忠心,可是有些事情也是无奈的,本来你也可以一直站在这里,甚至可以睡在这里。可是我现在要和十三郎商量一些机密的事情,你也知道……机密的事向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杜弃知道,所以他走了,似乎他对琳儿十分信任,这么深的夜请一个男人过来商量重要的事他似乎根本不关心。
杜弃走向的地方是霍忌隐藏身形的地方。他本来是想走进屋子里躺在床上的,可是他却来到了树下。霍忌看到杜弃倒是很异外,笑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杜弃的声音很低,似乎是怕被人听着,道:“我睡不着。”
霍忌忍不住多看了杜弃几眼,道:“你有心事?”
杜弃疲惫地靠上了一棵树。
霍忌道:“你应该躺在床上养精蓄锐的,以便我要死的时候你能救我一命或者让我死的快一点。”
杜弃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抬头望着幽幽天空。
他的心情就像此时的天空。
外面的风似乎比刚才屋里的风凛冽了许多。杜弃看着摇摆的枝头,忽然道:“你确实应该回去睡觉,你今天晚上不会等到你想看的一个人。”
霍忌道:“我本来也不想看你,可还是看到你了。”
杜弃道:“你决定等下去?”
霍忌道:“我不会等下去。”
杜弃扭头看霍忌,道:“那你为什么不回去睡觉?”
霍忌道:“我不会等下去,并不意味着我会离开这里。其实在这里睡觉也很不错,天做被,地为席,还有一个你这样无趣的人陪着,比较有点意思。”
杜弃忍不住笑了,道:“我既然无趣,你为何还要陪着。”
霍忌道:“和无趣的人呆在一起,常常会觉得自己是个有趣的人,感到自己有趣自然也就不想死,就会生出活下去的动力。”
杜弃低头,似在思索,良久道:“你是一个特别的人。”
霍忌道:“哦?”
杜弃道:“我也是一个特别的人。”
霍忌哈哈笑了,因为他觉得杜弃其实有时候也挺有意思。
杜弃忽然黯然,道:“只不过你能坦然面对事情,而我不能。所以你的脸上不写着愤怒,而我的愤怒就在脸上。”
霍忌道:“其实你也可以把愤怒不写在脸上。”
杜弃摇头道:“我不是你,所以做不到。”
霍忌道:“你能做到的。只要肯去做没有什么做不到。”
杜弃道:“痛苦应该让人知道,而不是像你那样藏在心里。”
霍忌摸摸鼻子上方那道疤痕,轻声道:“如果你是女人,你会对一个整天板着脸的人微笑么,如果你是一个女人,你会陪一个冷着脸的人睡觉么?”
杜弃忽然低下了头,他想到刚才叫十三郎的琳儿。
霍忌低低地咳嗽着,他没有喝酒,就算他喝酒了他也绝不会咳嗽,他咳嗽只是想打断杜弃的思考,打断杜弃去想一些烦恼的事情。霍忌知道,一个人如果无故地发呆,一定是想起了痛苦的事。他强逼自己面对微笑,也不想看别人在他面前皱眉头。
他淡淡问道:“如果有心事,你可以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助你。”
杜弃抬起头,他脸上多了一丝感激,可是他的感激也让人看来有点不近人情。他淡淡道:“我没有心事,如果有也是关于杀人的。”
霍忌叹了口气,道:“如果你没有心事,咱们应该商量一点别的事。”
杜弃道:“你说。”
霍忌道:“关于杀人的事。”
杜弃道:“虽然我为杀人而来,可我从不跟人讨论杀人,因为杀人不是讨论的,而是做的。”
霍忌笑道:“可是这个人却非得讨论不可。”
杜弃没有说话。
霍忌靠着身后的垂柳,枝条轻舞,在他身上飘动。他看着远处的黑暗,道:“你一定记得宫本先生。”
杜弃道:“记得。”
霍忌道:“几乎没有人可以杀掉他。”
杜弃道:“可是他还是死了。”
霍忌苦涩地笑着,道:“其实杀他的人并不是我们,而是他那些手下,他的心腹,经常接触他的人。”
杜弃道:“那并不是重要的,重要的事他已经死了。”
霍忌道:“道长他没有心腹,经常接触他的人也像他本人一样神出鬼没,我真不知道如何才能杀死他。”
杜弃道:“我也不知道。”
霍忌道:“所以我们得商量。”
杜弃摇头道:“我杀人不喜欢商量。”
霍忌摇着脑袋不再说话,因为他发现这个人依旧顽固的不得了。
他靠着树干,闭上了眼睛,似乎要睡觉。
杜弃看了他一眼,然后起身。霍忌道:“你要走?”
杜弃道:“我走,你休息。”
杜弃就是这样一个干脆的人,他说走绝不会多停留一秒。

杜弃伫立在书房外,忽然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很响亮的声音。除了让他清醒外,还惊醒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好像早就在此处等他的人,十三郎。十三郎身边还有一个女人。看到那个女人杜弃心里忽然放心不少,因为十三郎既然带着一个女人,那肯定就是真的和琳儿商量什么事情,而不会发生什么别的事情。
十三郎阴森森地笑着道:“你回来了?”
杜弃不说话。
十三郎并不介意,继续道:“我在等你。”
杜弃看着他。
十三郎道:“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杜弃道:“说。”
十三郎道:“其实你刚才不该走的。”
杜弃道:“为什么?”
十三郎忽然奇怪地笑了笑,道:“你走了,我和琳儿发生了一点事。”
杜弃道:“什么事?”
十三郎的手忽然抓在了那个女人高耸的胸膛,**道:“男人和女人喜欢做的事情。”
杜弃握紧了手中的剑。
十三郎道:“你很生气。”
杜弃的剑握的更紧。
十三郎道:“为那样的女人其实不必生气,她本就是那样的人,她就像一只……”
十三郎没有说下去,因为一柄剑已经向他刺去。他似乎早就在等待杜弃这一剑,他的手本来抓着那个女人,可是现在那个女人忽然被他随手一丢,扔向了杜弃。杜弃的剑果然停了下来,他不会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的。
十三郎已经走远,可是他的笑声还是传来。他笑并不是因为他躲过杜弃的剑,而是他在佩服童四爷的计划,童四爷说没有错,杜弃不会杀女人,而且他还依童四爷的方法挑拨了杜弃跟琳儿的关系。
霍忌已在树上呆了三天,三天里他没有喝一口水,没有吃一粒米。三天内他也没有见到过一个人,杜弃没有说错,他不会在这里等着他想看的人。
霍忌暗自奇怪,按说道长不应该知道自己在这个地方。
他跳下了树,决定先回去吃点东西,好好地睡一觉,再做打算,现在他觉得杜弃的打算才是正确的——等。等道长来,只有等待才能让自己养精蓄锐充满力量。
前面的炮台忽然出现了一道影子,他的速度很快,几乎只是在昏黄的灯光下一闪就消失了。
霍忌当然不会错过,因为他等了三天就是在等这个时刻。
他飞身窜过两个院落,前面还有一个院落,还没有走进去就能感觉到那种阴森森的感觉。
院子里有一间石屋,石屋外有一个灵堂,白幔低垂,灯火摇曳,黑色的棺材在白幔飘动之中不时露出一角。霍忌是慢慢走进来的,他静静地站着,静静地看着那些摆动不停的烛火,白色的蜡烛,黄色的灯盏,棺材上还放着那个纯金古佛灯。铜盆里已成灰烬的纸不住飘动。
霍忌走近棺材,盯着那盏棺材上的纯金古佛灯看了好久,他的手伸出去握住了灯盏,他的脸色也变得凝重。霍忌忽然低下头,对着棺材喃喃道:“棺材是死人安身的地方,活人若要去碰它,一定会给活人带来不幸。”
子夜。上弦月斜挂。
月色很暗,人走出来时常常会让人以为是鬼。一身缟素,一张白脸,一张红嘟嘟的嘴唇,长发飘飘。如果有人看到这样一个女人走出来,不被吓死,几乎没有可能。霍忌看着走出来的“女鬼”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浑身汗毛几乎倒立。
女鬼是从石楼里走出来的,走出来站在了霍忌对面,然后笑了笑。
笑虽然会让人感到亲切和蔼,可是她的笑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霍忌见过各种死法的死人,没有感到可怕,可是现在他忽然有恐惧的感觉。
女鬼不仅仅是笑,而且还开口说话了:“你不应该是一个害怕的人。”
听到声音霍忌忽然松了口气,很动听的声音,还有一点可爱的味道。
她的模样是日本歌伎的装扮,曾经在童山见过。曾经见过,他确实就不应该感到害怕。霍忌苦涩地笑了笑,因为恐惧竟会出现在自己的脸上。
霍忌道:“是你。”
那人低低笑了一声,道:“是我。”
霍忌道:“你来干什么?”
那人忽然长叹了口气,幽幽道:“想见见你。”
霍忌看看石楼,道:“刚才我追一个人追到这里,然后他就不见了。”
酒井惠子道:“你觉得他在石楼里?”
霍忌没有说话。
酒井惠子道:“你可以进去看看。”
霍忌摇头道:“我追他并不是为了看他,而是想确定他到底在长山客栈的什么地方。”
酒井惠子向霍忌走近,道:“现在你确定了么?”
霍忌叹了口气,道:“应该确定了。”
酒井惠子道:“确定了有什么打算?”
霍忌道:“没有打算。”他忽然背过了身,背对酒井。
酒井凄然道:“你不想看我?”
霍忌道:“不是不想看你,而是只想看你漂亮的时候。”
酒井笑了,道:“我现在不漂亮么?”
霍忌道:“有点吓人。”
酒井的手伸了过来,霍忌忽然躲开了那只白嫩的手,说了一句奇怪的话:“宫本先生死了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酒井小姐愣住,她的手也停了下来,扑在脸上的水粉也因泪水的滑落而从脸上掉了下来。
霍忌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一直奇怪,你知道奇怪什么吗?”
酒井似乎在忽然之间变成了哑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咬紧嘴唇。
霍忌淡淡道:“奇怪你竟然不杀我,而且不杀平——琳儿,不杀十三郎,不杀杜弃,不杀那天所有对宫本不利的人。”霍忌顿了一顿,又道:“我一直在怀疑,一直不愿相信,可是我觉得许多不愿相信的、许多不愿面对的往往是真实。”
酒井忽然有些发抖,似乎她知道霍忌想要说什么。
霍忌看看那口黑暗中的棺材,阴森森的感觉,烛火摇曳着,显得更为恐怖。霍忌缓声道:“其实真正杀害宫本先生的人并不是平田善武的计划,也不是十三郎的计划,而是你的计划。而且恰好在那时我来到这里想要杀他,许多人来到这里将这里搞的混乱。没有人会想到你,甚至我也想不到是你,可是我思来想去,也想不到比你更更适合的人。”
酒井惠子哽咽着,只是低低地哭泣。
霍忌道:“我见过很多毒辣的人,可像你这样毒辣的我却是第一个。”
酒井惠子忽然尖声道:“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霍忌道:“不管什么原因我都不想知道,因为知道也不可能把把你的蛇蝎心肠变得像你的脸一样,让人觉得清纯可爱。”
酒井的哭声更大了,可是她却什么也不说,更不解释。
良久良久,酒井忽然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杀的宫本?”
霍忌道:“你的表情,你的表情虽然满是痛苦,可是我却看出那并不是失去亲人的痛苦,而是别的。于是我问你会不会杀掉琳儿,你说不会。我就觉得宫本的死有些奇怪。”
酒井道:“就这么一个原因?”
霍忌叹气道:“有时候原因并不需要太多,一个就已经足够。”
霍忌已经不想再说,确实无论谁也不能面对这样一个杀掉自己父亲的人。霍忌的脚步又停了下来,他还有话没有说完。他回头,盯着棺材,忽然道:“棺材是空的。”
酒井抬头,梨花带雨的脸上,我见犹怜的表情。
霍忌自己替自己回答:“你一定很奇怪我怎么知道棺材是空的。因为我没有闻到臭味,如果里面真的摆着死人,那么无论保护如何妥当,都会有异味出来。可是我来到这里没有闻到任何味道。”
霍忌走了,酒井惠子身子一软,几乎要跌倒在地上,眼中滴出晶莹的泪水。她抬起头,盯着棺材,喃喃道:“他根本不是我的父亲,这世上那有父亲对女儿做那种事情的。”
霍忌没有听到她的话,她也不想让霍忌听到。因为霍忌知道这件事她会更痛苦。她宁愿被霍忌误解她是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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