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各自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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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忽然感到很累,前几天他对付琳儿的时候,浑身还是充满力量。
可是现在发现那种力量正在奇怪的消失。他身边两具羊脂般剥落的躯体幸福地躺着。她们以前很惧怕道长,这一刻才发现她们惧怕的人其实是一个很会让人享受的人。
她们意犹未尽,所以她们的手又缠上了道长的脖子。他的脖子虽已有岁月沧桑的痕迹,可这种痕迹往往更能让人感觉到摩擦的美感。她们想到摩擦,身躯立刻扭动的像是一条水蛇。
道长走出房间时,童四爷还在外面,外面又多了一个女人,琳儿。
道长看到她,眼睛立刻迷成了一条缝。琳儿的衣服没有变,还是那一块绸缎,她的腿很长,也很直。她的脚就在童四爷的手里,童四爷捏着她的脚,轻声笑道:“琳儿长得真是美。”
琳儿吃吃笑道,身子也在不停地摇晃,道:“再美也比不过陆云徵月,她至少可以诱惑一下那个混蛋,可是我——他还瞧都不上瞧上一眼。”
童四爷的小眼睛散着光芒,嘴角现出一道狡诈的笑,道:“那个混蛋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琳儿娇声道:“童四爷的计谋可真是天下无敌手啊!”
童四爷哈哈笑道:“哪里,只不过不入眼的雕虫小技而已,如果不是琳儿小姐舍得……嘿嘿……”
琳儿扭动身躯,笑道:“这个功劳可不是我的,还是你的阿月,如果不是阿月舍得,狄杀也不会对霍忌生出敌意。”
童四爷没有说话,因为那只一直在他手中的脚忽然掉了下去,没有掉在地上,而是掉在他最重要的部位,而且那只脚掉下去并不老实,不停地扭动着,却没有挪开的意思。
道长没有说一句话,他一直在听他们说话。他挪步向外走去,忽然觉得霍忌死定了。
他走出房间的刹那,屋里传来一声娇呼,然后是诱人的呻吟。道长笑笑,回头望望这座隐藏在长山客栈深处的院子。这里确实是一个好地方,可是却不适合他住。
炮台上的士兵已经醒来,他们奇怪自己为什么突然睡着了。前面有一道黑影消失了,他们揉着眼睛想看清,可是他们的视野之中已经什么也没有。
“出来。”
黑暗中有一个冷冷地说着话。杜弃握着剑,眼睛盯着前面的黑暗。
“你在这里是在等琳儿吧!”黑暗中有人轻轻说道。
杜弃脸色不变,可是瞳孔却在收缩,一字字道:“出来。”
那人真的走了出来,道:“你想杀我?”
杜弃道:“是。”
那人笑道:“为什么?”
杜弃道:“没有理由。”
那人虽在黑暗之中,可是眼中却也露出对杜弃这句话的欣赏之意。那人轻叹一口气,道:“你喜欢她?”
杜弃握紧刀没有说话。那人又道:“其实她不值得你喜欢。”
杜弃的眼中突然射出刀一般锐利的目光,道:“你今天必须得死。”
那人慢慢地走近杜弃,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块招幡布,猎猎飞舞。他没有想到这个世上还有能发现他在深夜中走路的人。这个人竟然就是童四爷口中说得那个杜弃。道长轻声道:“你爱她?”
杜弃没有说话。道长道:“她很漂亮?”
道长继续道:“可是你知不知道她其实是一条母狗?”
杜弃眼角抽搐,向道长走去。道长盯着他,道:“你不相信?你可以去不远处那个炮台里面看看,她正在和一个老的快死的老头睡觉。你跟她睡过么?我想一定睡过,像她这样的母狗怎么可能放过你这么强壮的年轻人。哈哈……”
杜弃的剑已经拨出,他第一次拨剑的时候嘴里也发出愤怒的嘶喊。招幡布也挥出,道长很吃惊,因为他没有想到杜弃竟然在狂怒中仍能将他的剑发挥至极致,他的剑很干脆,笔直地刺出,而且直刺喉咙,而且就算别人刺向他的喉咙他的身体也不会去躲。道长自信他的铁枪可以在杜弃刺穿他喉咙的前一刻刺穿杜弃的喉咙,可是如果是那样,他的喉咙也可能被杜弃刺穿。
道长身子向后翻滚,他以为杜弃会立刻追过来,所以倒地的刹那立刻向后连刺五枪。
可是杜弃并没有追过来,而是站在他原来站的地方,一句话也不说。
道长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因为现在他忽然感觉到这个人有些可怕。
杜弃沉默了好久,悲声道:“你走吧!”
道长当然会走,可是从这个人口中听到这句话不免有些好奇,道:“我为什么要走?”
杜弃道:“因为我杀不了你。”
道长笑了,因为这世上像杜弃这样说这样实话的人实在不是很多。他走了几步,似乎想到什么,回过头,道:“琳儿确实是一条母狗,从日本来的母狗,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到前面炮台的那个院子里去看看。”道长转过头,愣了愣,然后又说,“而趴在她身上的另一只狗就是老的已经快死的,童四爷。”
杜弃一步一步向道长走去,道:“我杀不了你,可是并不是说我不敢杀你。”
道长哼了一声,大步离开了这个地方。既然他不想住在让人发现的地方,那么他一定得找一个地方。
杜弃怔怔站在那里,眼里忽然潮湿,他不愿相信这个人的话,可是为什么这个人会将琳儿放出来呢。他的心忽然很痛,他转过身,向那个炮台走去。
他又停了下来,因为琳儿吩咐他不能过去的。杜弃坐着,低下了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本来是杀人的,可是到现在他也没有杀了一个该杀的人。霍忌的话又出现在他的心头“如果一个的心生锈了……”他不想再想。他咬着牙,咬破了嘴唇,他想疼痛,因为疼痛会让他清醒。
这时忽然有一只温柔的手轻轻地在抚摸着他的头发。他没有抬头,可是已经知道是谁的手,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这样抚摸过他,也只有一个人敢这样抚摸他。他抬起头,看到了琳儿。琳儿关心地问:“怎么了?”
杜弃站起身,刚才的一切矛盾已经消失了,因为他的眼前又出现了他想看的女人。这个女人让他发现这世上还有美好,也不仅仅是杀戮。他眼里潮湿早已不见,他还难得地露出一丝微笑,他只有面对琳儿的时候才会有笑容出现。
琳儿跌进他的怀里,轻声道:“这世上最美好的时光就是和你在一起,你知道么,刚才我……我……如果不是他们实在有急事,我一定会四条腿地赶回来的。”
她说的话一点也幽默,可是杜弃却觉得是这世上最值得人一笑的话,他轻轻地笑着。他那从来没有笑脸的脸庞竟然多了几分血色。
琳儿像是变了一个,变成一个乖巧的女子,她的声音极尽奶态,她的动作又为羞涩,似乎她还不懂如何和男人交谈。杜弃却是生硬和生疏,怀里依偎着他心爱的人,可是他的身体却紧绷着,就像是如临大敌,而且他的两只手也不知该放到那里。
琳儿在偷偷地笑,因为她没有想到这世上有这样的傻瓜。而且这个傻瓜还是一个让很多人感到可怕的人物。
琳儿咬咬嘴唇道:“咱们回家吧!”
回家?对于从来不知道家是什么感觉的人,回家岂不是一种最大的无法拒绝的诱惑?
杜弃的手轻轻的抚摸着细嫩的脸庞,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可能他最会说的话就是这样一句平淡而没有新颖的:“你真美!”

琳儿蚊蝇道:“我想伺候你一辈子。”
杜弃的脸上多了笑意,他生硬的手轻轻地抚在了怀中女人的背上。他的身体有些发抖,声音也有些发抖,轻声道:“只要我活着,你也就会很好地活下去。”
别人讨女人的芳心都是在说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可是他却是说的却是一句听来很有杀气的话。也许只有他这句话才是真正的甜言蜜语,因为他这句话是在用生命作保证。
琳儿已经扭动身躯,然后起身挽起了杜弃的胳膊,走向长山客栈招待人的房舍。
杜弃没有跟琳儿一起走进房间,因为他也有过一次,和这个女人有过一次,一次对他来说已经足够。这一次他也决定要保护这个女人,因为他觉得这个女人将最为宝贵的东西给了自己,所以他就得接受,承担这种责任。
责任总是让男人陷入错误的疯狂和错误的执着。
“只要我活着,你就会永远活下去!”
爱情有时也许是种罪恶。
琳儿——曾经的平田善武,他从日本来到中国然后做起灭绝人性的惨事。而杜弃却说了这么一句不耻的话。
陆云徵月还在低低地哭泣,她的哭泣让另一个人心碎。狄杀静静地站在没有点灯的房间,他竭力忍受着咳嗽,也在忍受着愤怒。也许已经出离愤怒,而是杀机。
心爱的女人遭受别的男人的无礼也许是个男人就无法容忍。
他好几次想冲进霍忌的房间,将那个“混蛋”劈成一滩烂泥,可是他没有。他的朋友并不多,而且他也知道朋友不是很容易便能有的。朋友就像女人,不是很容易就能有的。
狄杀想过去轻轻地抚摸那长长的头发,可是他忽然觉得自己不配,因为他没有杀死那个“混蛋”。
尽管他的手已经捏出了血,可是他还是没有去。所有的痛苦和折磨他只想停留在心里。他的痛苦他可以忍受,可是不能忍受眼前这个女人的哭泣。哭泣不是刀,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刺进了他的胸口。
陆云徵月忽然抬起了头,她看着狄杀,眼中虽有泪水在滴落,可她的脸上忽然多了一份安慰。
她知道她的泪水并不是因为霍忌的“无礼”而流,而是为自己无法解脱的命运。
命运有时候并不在自己手里,自己的命运很可能都在别人手中捏着。
她看着眼前这个满脸病色的年轻人,忽然有些心痛,轻轻地走过去,关心道:“你的咳嗽好些了么?”
狄杀咳嗽着,道:“好些了。”
他咳嗽着,他却说他的咳嗽好些了,也许只有鬼才会相信。
陆云徵月没有说什么,只是低下头,想靠在这个人的胸膛,男人的胸膛永远是女人感到安全的港湾。无论坚强的女人还是柔弱的女人,靠在男人的胸膛就会觉得自己很柔弱。狄杀的手终于可以去抚摸她的头发,只是他的表情却不是幸福。
陆云徵月忽然抬起头,轻轻地吻在了他干涸的嘴唇上。陆云徵月的声音很小,甚至有几分羞涩,可是狄杀却听得很清楚,因为陆云徵月说:“这是我的初吻!”
这本来是很多男人想听到的一句话,可是狄杀却感到痛苦。他不是不相信陆云徵月的话,而是他有不相让人知道的苦衷。
陆云徵月蚊蝇道:“我……我……你可以要我。”
狄杀没有说话,只是听到这句话后脸色大变。他轻轻抚摸长长头发的手停了下来,他从不流泪的眼角忽然滴下两滴泪,没有人看到他的泪水,因为他很快就将泪水抚于虚无。他轻轻地推开陆云微月,轻轻地说:“你累了,休息吧!”
陆云徵月愣在那里,她不相信狄杀会说出这样的话。
狄杀掏出了酒壶,他感到痛苦的时候就会掏出酒壶。酒确实是一件好东西,总是在他感到难过之时从怀里出来安慰他的痛苦。狄杀忽然想起了霍忌,苦涩地笑笑,问道:“霍忌这个人怎么样?”
陆云徵月半天不明白狄杀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好久,幽幽答道:“一个好人。”
狄杀听到这句话,没有生气,反而感到很欣慰。
陆云徵月忽然问道:“你恨他么?”
狄杀看着窗外,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是在喝了一口酒才回答这个问题的:“恨。”
陆云徵月微微叹了口气,道:“其实你不必恨他的……其实……”她想起了童四爷可能会死在这个人的手里,微微的语气变了,狠声道:“我恨他,我恨不能把他碎尸万断。”
狄杀的脸在听到这句话后也变得充满愤恨,道:“我会的。”
陆云徵月看狄杀的坚定,苦涩地叹口气,却也没有说什么。她也许累了,倒在了温暖的床上,床是柔软的,她的人更柔软,她的姿势本不必刻意地去摆,随便的一躺却已魅力十足。狄杀盯着那美丽的脸,动人的姿势,满眼的柔情,可是他的柔情没有坚持多长时间。他的脸上已经充满痛苦。
杯在手里,杯中有酒。
一个酒坛摆在桌上,霍忌坐在桌子旁边。
霍忌从楼下要了一坛酒,酒是好酒,足能让人醉倒。他想醉倒,因为他心中有苦。心中的苦本该说出来,可是他找不到听他苦的人。狄杀走了,他很愤恨地走了。霍忌已经苦涩地笑了好久,他的嘴还呈笑的姿态,可是却已发不出声音。
只有醇香的酒不停地进入他那张张着的嘴中。他忽然觉得生活真累,活着真累。
生活本来就是很累的,这是谁都明白的一个道理,他现在才明白。
他想着狄杀走时的那种表情,深深呼吸着。他想着陆云徵月的美丽,深深呼吸着。他想着棺材旁那个依偎在他胸膛的清秀女人,常常呼吸着。
他想到他自己然后笑了。
至于笑他什么,他却不知道。他只觉得他很可笑。
桌上还放着一把小巧的手枪,这是他身上唯一的武器,他现在的希望也好像寄托在了这把手枪上。现在他奇怪的是童四爷竟然没有住进像他这样的房间里,似乎自灵堂一别后,那个人就凭空消失了,还有神出鬼没的道长,他到现在都没有见过。他知道道长也一定来到了长山客栈,因为道长也想要杀他,想杀他的人应该就会来到这个地方。因为这个地方现在的情况看起来的确容易让他死的快一点。
霍忌叹了口气,他不想再去想杀人的问题。有些问题用力去思考会让人感到可悲,命运的可悲。
他现在只想喝酒,酒虽然不可能让他不想这些事情。可是喝醉了就一点没有意识去想了。
酒坛已空,人也醉。他的手轻摆,酒坛掉到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阿雅不知什么时候又站在了她的面前,她的眼睛发着光亮,她的手想要取下那把手枪,犹豫好久,没有去碰。因为她听到霍忌在醉酒中说着一句含糊不清的话:“看来只有这把手枪能救我了。”
阿雅不知道霍忌为什么会喝醉,可她知道男人喝醉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事。她看着这个流着口水的男人,忽然笑了,她想起这个男人在河边在黑暗中牵她手的情景。他是第一个牵过她手的男人。阿雅想想就觉得好笑。她找到一条很薄的被单盖在了霍忌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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