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隋刃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马背上没有一个人,只有一具尸体,白衣包裹。
远处空蒙蒙的什么也没有,那匹马跑到这里就不再动了。为首的那人看了一眼马背上的尸体,脸色变了。
狄杀咳嗽着,抬起脚步,他的脚似乎也变得沉重,连走他自己的路都有些累。那些刚才想要杀他的人只在忽然之间竟在雪地里消失不见了。狄杀知道他们隐藏进了雪地里,他们在等待想要伏击的人。
狄杀看看马背上的尸体,低头不再理这里的事,去走自己的路。
沿途所见的无一不让他这个冷血的年轻人心寒的悲惨场面,他的心竟有微微的触动,许多嗷嗷待乳哇哇哭叫的婴儿,许多手握拐杖在寒风中颤巍巍哆嗦的老妇,许多只有一只胳膊的中年人靠着枯枝荒草。
狄杀痛苦地闭上眼睛。
狄杀走过这个刚被炮火轰炸过的小小村落,目力所及都是残垣断壁。有许多无辜的百姓在四处逃难,希望这片土地上有一个地方能让他们多停留几分钟,能让他们稍威地呼息一口新鲜的空气。可惜的是战乱下的土地一模一样,往往疲惫地从一地奔至另一地才发现这里的死人更多,战乱更严重。狄杀看着在空中盘旋的轰炸机,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就在这萧索间行走,万木凋零,天寒地冻,饥寒交迫,白雪纵横千里,好像从童山出来后这声雪就没有停过。狄杀这几天唯一的食物就是荒野上的积雪,他的酒壶已经空了。战乱下的土地,他连酒也买不到。
这天他终于走着来到一个看起来应该有酒的地方。这是一座古城,城墙上插着一面白色的旗帜,上面有一颗红色的圆球。狄杀看到城门外的关卡时停下了脚步。他想等天黑的时候才进这个古城,打点酒喝。
狄杀在冷冷清清的街上走了很久,也没发现一个开着的酒馆,他是从一个窗户爬进去偷出酒来的。他忘了黑夜所有的商店要关门。他喝光酒,脸上也多了一丝血色。他想先找一个客栈,先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觉了。
风吹动着客栈厚厚的门帘,他跨进去的时候才后悔跨进来,因为他看到了几把他在路上看到过的长刀,这些刀有很深的血槽,方便刺进人身体的时候能很容易拨出来。狄杀愣在那里看了他们很久,才让小二给自己拿一酝好酒。
好酒没有下肚,酒坛已被一把刀给劈碎了。狄杀没有看劈碎他酒坛的人一眼,只让小二再给他弄一坛。那个人本来要冲上来教训他,可是却有一个黑衣男子伸出手将他拦了下来。
狄杀迷着眼睛看着他那坛好酒,耳朵却听着外面。外面传来匆匆的脚步。狄杀抬起头,那些人已走进了屋里。他们看到狄杀忍不住“咦”了一声,狄杀看到他们却一点也没有吃惊。他们都是白天在雪地里要杀他的那些人。
现在看来他们倒挺狼狈,身上点点的血迹。本来是八个人,现在只剩下五个人,而且看起来很疲惫。刚才用刀劈碎狄杀酒坛的人站起来,奇怪地看着那些穿白衣服的人,然后大骂道:“是哪个混蛋干的?”
最前端的那个白衣人道:“如果是混蛋我们就不必一起出动了。”
门外传来嗒嗒的马蹄声和一个人的爽朗笑声,道:“如果你们不是混蛋早就把我给杀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的人已经站在了屋里——应该说是一匹马站在了屋里,马背上那具尸体忽然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狄杀没有抬头,却也知道是谁来了。那个脾气的暴躁的已经直劈了过来,那具“尸体”的身体只是向左轻轻一闪,他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多了一把黑漆漆的刀,人们只是看到一道残影,然后那个脾气暴躁的人站在那里就不再动了,他的脖子上多了一条细细的血痕。他的眼睛睁的很大,似乎不相信世上这么快的刀。霍忌道:“最冲动的人往往死的最早。”
“死的最早的人也是我们不再需要的人。”一名黑衣人道,“我们能看看阁下的脸么?”
霍忌道:“当然可以。”他的话声刚完,他的头罩已经扔向左面一个人的脸,他身上的衣服竟然也脱了下来,甩向那个双手握着刀不停发抖的武士。霍忌像箭一样向门外奔去,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可是他再快也快不过子弹,霍忌身体一滞,向前面倒去。里面传来一个哈哈的狞笑,大声道:“收尸的时候到了。”
他们向倒在地上的霍忌走去,他们觉得已经大功告成。
这时里面的灯忽然都灭了,屋里的笑声也变成一声惨叫。店小二哆嗦着掌灯出来时,那个一直喝酒的人不见了,那个中弹的人也不见了,只是在冷冰冰的街上有点点的血迹,开枪的人脸色苍白,他的手竟然不在他的胳膊上,而是在地上。他狠狠地说道:“抓住他们一定要碎尸万断。”
霍忌咬着牙,狄杀用一根烧红的铁丝正在替霍忌止血,取肩膀上的弹头。霍忌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忍不住还是大声叫了出来。那声音在旷野久久地飘荡。霍忌身子一挺躺在了草席上,冲狄杀点点头,轻轻地说道:“谢谢。”
黑暗中有人说道:“他好像在远处的那座破庙里。”
狄杀替霍忌穿好衣服,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些日本人会追杀你?”霍忌苦笑道:“我是一个中国人,这些人也不是日本人。”
狄杀感到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这些人不是日本人?”霍忌摇摇头道:“不是。”
狄杀道:“他们为什么杀你?”霍忌道:“在童山他们就计划杀我了,只不过在童山杀我的人一直没有下手。”
狄杀迷着眼睛回忆童山的那些事,道:“你是说酒井也是杀你的人。”霍忌点点头,道:“酒井她是日本人。”
“他们追杀我是因为这个东西。”霍忌从背上抽出那把黑漆漆的刀。狄杀看着刀,不明所以。霍忌有气无力道:“你认识这把刀么?”狄杀摇摇头。

霍忌抚摸着黑漆漆的刀,像在抚摸那个他曾经强暴过的女人,道:“这把刀,应该说这把剑,他叫做隋刃,有人也叫他浪剑。这是一把名剑,《新唐书•南诏传》:隋刃,铸时以毒药并冶,取迎曜如星者,凡十年用成,淬以马血,以金犀饰镡首,伤人即死。浪人所铸故亦名浪剑。这也正是这把剑是黑色的原因,因为他上面有毒药。”
狄杀盯着那把剑,忽然问道:“你知道谁在杀你么?”霍忌道:“如果知道的话我还会让他们来杀么,我早就登门拜访了。”狄杀道:“那你听说过‘八大金刚’么?”
霍忌摇了摇头,喃喃道:“八大金刚。”
狄杀道:“咱们走吧,他们快追来了。”
大雪覆盖的夜色有些诡异,狄杀看着静立在那里纹丝不动的树枝像走动的人。霍忌骂他一定是被那些雪地里的日本人吓怕了。狄杀喝着酒,也不想解释什么。
狄杀停了下来,霍忌也看到了雪地中的那具尸体,然后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具尸体的一只手像是刚被人砍去,还有血在向外流,只不过那些血已经变成黑色的,他的脸已经肿胀,霍忌已忍不住想吐出来,那人的脸像是蟾蜍背上的那些疙瘩。两人同时想到的就是这个人是中毒死的。狄杀不久前砍掉过他的一只手,感觉就像自己砍了他一刀才让他死的这么难看。
在他们不明所以的情况下,一个人从他们身后走出来,他的脸上挂着让人感到深不可测的笑容。他的脸竟然有些面熟,狄杀一下认出,那是给他倒酒的店小二,狄杀忍不住用手按自己的腹部。店小二笑道:“狄兄弟多虑了,我只是受一位道长之命杀了这个人。”
狄杀听到“道长”两个字,忍不住咳嗽起来,轻声问道:“他还好么?”店小二道:“他不是很好,没有见到故人他很不高兴。”
狄杀低着头,道:“我会很快找到的。”店小二走远,霍忌忍不住问道:“道长是谁?”狄杀冷冷道:“知道的越少对你越好。”
店小二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了远处的黑暗之中,远方似有灯光,可那灯光不是指人走那光明的路,走在黑暗之中走向黑暗之处也是有一盏灯在指引你前行的。狄杀的咳嗽越来越厉害,已经抬不起头,霍忌想要扶他,却被他狠狠地推开。
他咳嗽着向黑夜中那盏若有若无的灯一瘸一拐地走去。他还得去寻找他要找的人。
霍忌没有跟着走过去,他坐在白雪中一块干净的石头上望着冷冷的月光。他忽然想喝一口酒,醉倒在这萧索的山头。也忽然想起了那个清秀的女子,苦苦地一笑,那女子竟没有杀他。
霍忌在远处看着那汹汹火焰吞噬的客栈,愣在黑暗的一片阴影中。他看到了一个身着淡绿色衣装的女子,骑在他原先骑来的马上。霍忌知道只要把这个女人劫持就会知道那个一直在追杀他的人是谁,他很小心地抽出藏在背上的隋刃,准备伺机下手。
霍忌没有把握能捉住这个女子,所以只能等。
可是这世间的所有事都是不能等的,等你等到了时机,时机已经从你眼前消失不见了。
霍忌潜伏了一夜,一夜他也没有等到时机,天明以后他更没有了机会。
天明,隐藏的地方也被阳光照射。
他在看到那些杀手的同时,那些杀手也看到了他。
霍忌感到很倒霉,苦笑着站起,对那些杀手说:“各位趴在这里一夜一定很累吧!”
阳光斜斜地照在他的脸上,鼻子上方那个疤痕犹其夺目。
那些杀手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霍忌,他们手上长长的军刀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冰冷的寒光。左首那人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拨出你的刀砍向你的脑袋,二把你的脑袋伸过来让我们砍掉。”霍忌忍不住大笑起来,道:“我还可以有第三个选择的。”
那人道:“是么,那让我金大先领教一下你那把见不得人的剑。金二、金三,你们伺机下手。”
霍忌肩上的伤口隐隐发痛。两柄长长的军刀已经全力劈向了他的脑袋。霍忌抬剑挡住,金二、金三的刀已经从左右开始招呼他了。霍忌大吼一声,他不想被死在这几个三流的手中。
“砰”“砰”
两声清脆的枪声让所有的人停下了手,那子弹没有打在任何人身上,打在他们脚下的街道上,溅起一溜火星。
金大僵在那里,问道:“何方高人?”街道的尽头传来一个人轻轻的笑声,霍忌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吃了一惊,他虽然用黑布蒙着脸,可霍忌一下认出,救他的人竟是店小二。
金大冷冷道:“你是什么人?”店小二道:“你想报仇吗?我是郎中。”金大狠狠道:“我可以看看你的脸吗?”店小二笑着摘掉头套。金大咬咬牙道,“撤。”
霍忌拦住要走的店小二,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店小二回头笑道:“郎中。”
霍忌的剑一下抵上店小二的脖子,半晌,甩甩手,道:“对不起。”店小二看了一眼霍忌,吹吹冒烟的枪口,微微一笑,离开了这条街。
金大在古城外的破庙里双手握着刀向一个清秀女子说道:“任务失败。”
不知她是怕这些人杀了还是怨这些人没有杀掉,她一语不发。
金大道:“关键时刻忽然传来了枪声。”清秀女子轻声道:“你是自己动手,还是要我帮助你。”金大擦着头上的冷汗,颤抖道:“请再给金大一次机会。”
那个清秀的女子从腰里拿出一把小巧的手枪,外面忽然有人轻声地叹着气,一个中年人走了进来,道:“他们想再有一次机会,就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中年人脸上戴着一顶斗篷,好像不想让人看见他的脸。刚才他也听到这些人的解释,本来他只喜欢听结果,现在却对结果是什么不太在乎了。他喃喃道:“我想是那个臭道士怕我寂寞。”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