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同游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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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同游仙山

国磊所在的培训班又陆续开办了几期,基本上都是两个月一期,进展得比较顺利,到十月份的时候,负责培训事宜的院团委内部算了一笔帐,发现在使各方面都比较满意的情况下,已经小赚了一笔钱。有人提议说照这样下去,钱总是有得赚的,不如借此机会出去玩一趟,不玩白不玩!年轻的院团委书记刚在这个暑期里分了房子,心里正喝了蜜似的踌躇满志、意气风发,他瓣着手指算了一下,机房里全部工作人员一共有七个人,每人再带一个家属的话,请一辆十九座的中巴车还坐不满,好呀,就花两天的时间到木兰山去玩一趟,主要是听说那里除了有避暑的山以外,还有一片辽阔的木兰湖,可以看到‘落霞与孤鹭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美丽景象!
单位出钱出去玩还可以带家属,不啻于是说谈了个女朋友并且女朋友家里还特有钱。家里特别有钱的唐飞燕国磊没能谈上,现在从天上(确切来说是从我嘴里)掉下来个千草兔,对国磊来说,这无异于是一种别样的补偿,仿佛一个站在海边的人失去了海市蜃楼却得到了美人鱼。
千草兔这个类型的女孩子国磊太了解了,没怎么接触过社会,所读的学校也没什么名气,可以说一踏入校门就面临着巨大的就业压力,单纯得象深海里从未受到惊扰的小鱼!这些女孩子中聪明些的就认死理,在学校里努力学习本领,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巍然不动,将来总有用武之地;脆弱一些的会对生活非常罔然,在学校里得过且过,当一天尼姑数一天佛珠,全然看不到现实,看不到前途,心里只有一个可有可无而又不可企及的明天,明天她会在哪里呢?她的未来是怎么样的呢?她全然不知道;再就是一些标新立异的女孩子,永远都长不大,永远都那么高傲,她们笃信学得好不如长得好,长得好不如嫁得好,坚持认为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必有私家车,该忧郁的时候忧郁,该悲伤的时候悲伤,该高兴的时候就十足地高兴,今天能够享受的快乐决不留存到冰箱里保鲜,同样,明天的不如意也绝不会乘着夜色迫不及待地提前翻过她们深闺的小窗,猛看起来都象些自大狂,更象些糊涂虫,其实她们正逐渐代表着这个特色时代的主流文化,也是所谓的时代弄潮儿!
药检学校里条件稍微好些的女孩子早就根据各自的优势各奔前程去了,剩下来的一部分正跃跃欲试试图转行,不准备转行的就是一些死了心的未来的接生婆。千草兔还差一年毕业,反正火还没烧到眉毛,她有的是时间来比较哪儿的天堂伞更物美价廉。
‘大学教师’是一个多么响当当的职业啊,它代表着智慧、厚重、层次等等,受到社会的普遍尊重。能够与这样的人交往,在千草兔的感觉里不啻于是在沙滩上漫步的时候,突然看到了那座只有很少人才可遇而不可求、充满了宏伟乐章与瑰丽色彩的海市蜃楼!国磊斯文、稳重、健谈,闻弦歌而知雅意,这样的人多好啊,跟他单独见过几次面后,她甚至奇怪其她的女孩子都忙什么去了,竟让这么优秀的一个男人漏到她的身旁,使她体验着一种朦朦胧胧说不清楚的幸福!在她幸福的梦里,国磊总如一尊石像般地望着她笑,无论从哪个角度欣赏,这个大学老师都摺摺生辉!
人生道路上最关键的就是那么几步,远处的景色没得必要分得太清楚,只要能够亲眼目睹大海深处的那处胜景,就情愿把它的美丽永远安置在记忆中,并时时搬出来回味,令自己死心蹋地地回赠着崇拜与感激!但是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也最容易失去,为了稳妥起见,仍然有必要好好地考验他!正是基于这种心态,所以当国磊邀请千草兔一起去木兰山的时候,她快乐地答应了。我至今不知道我留给千草兔的真实印象是什么,只是当我看到她跟国磊之间闪电般地进行着爱情的时候,我觉得倍受刺激,恨不得要代替伊壁鸠鲁的倒霉的灵魂架在火焰上受刑才好。

在武汉市北约七十公里的黄陂区境内,矗立着一处道教胜地——木兰山。说实话,这座山出名得有些闹剧色彩,它既不高,又没得什么特色,远远望去,它还不如另一处山峰上矗立的电信塔醒目;它之所以出名,据说是为了纪念古时候代父从军的花木兰姑娘。一个女孩子,为了讲究“忠、孝、仁、义、礼、智、信”,迫不得已替代老父亲上前线,本来是个悲剧,没什么好宣扬的,但是这件事情偏偏会被人传诵至今,她本人的石像也被高高地供到庙堂上,受到人们的顶礼膜拜,不能不说是一件开始无可奈何结果却皆大欢喜的事!
车子从学校出发,约走了两个小时,就到了木兰山脚下。从车窗里望出去,木兰山的山门修得有些简略,就在四根石柱子上架着一块石匾,上面用繁体字写着“木兰山”,既无气势又不庄严,仿佛古时候家境不好的少年到了弱冠的年纪家里人凑合着给他做的帽子;那四根石柱子看在游客的眼睛里总觉得跟它们见过面似的,仔细一回味,果然是老相识,都还在历史书的插图中呆着得呢,就是那几根被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后遗留下来的用作控诉洋人罪行的残亘断壁。
车子上了盘山公路后,司机显得非常兴奋,左一盘子右一盘子地忙得不亦乐乎,好象开的不是客车而是正在躲闪敌人炮弹的战斗机;坐在车子里的人则仿佛被带进了迪尼斯乐园里的“迷幻小屋”,看着满天都是旋转的星斗感到头晕目眩!不过,好在公路上偶尔会有下山的车子迎面开来,这令习惯了在高速公路上开车子的司机想到要给车子减速,但他每踩一脚刹车,都仿佛是把那双穿着四十四码鳄鱼牌皮鞋的大脚踹到众人的胸口上,连踹了三脚之后,车子上有人开始呕吐。
千草兔用双手紧紧抓着前面座位的靠背,脸上兴奋得一片通红,国磊坐在她身边,只是瞟着她微微地笑。车子爬行的高度越来越大,山顶上稀薄的气压越来越令人窒息、失聪,每个人的耳朵里都嗡嗡地闷响一片,听觉的减弱刺激着人们把感觉更多地转移到视觉和嗅觉上来,这导致了车厢里有更多的人开始呕吐!国磊自己一直都还好,他在外面跑业务那阵子,饿着肚皮在车子上到处颠簸的处境都挺过来了,现在这是哪里跟哪里呀;侧过头再去看千草兔时,只见那女孩子的脸色已由刚才的通红变得酡红,两只眸子里都噙满了泪水,他赶紧打开一瓶矿泉水倒到手帕上递给那女孩子,女孩接过手帕时不好意思地对他展颜一笑,一颗泪珠珍珠般地滚下脸庞,心疼得国磊直想帮她揩。最后,车子终于象升降梯到顶了一般缓缓地停了下来,木兰山的正门到了。
大家松松垮垮地下了车,不象游客,倒象是集中营里转狱而来的在押犯,有人朝开车的司机滴咕说真是拿钱买罪受,司机听在耳朵里,笑咪咪地把脚搁到车子的挡风玻璃前把腿摇得越发地欢快。
稍微休息了一下后,团委书记就简单地分了工,于是安排住宿的、买门票的、找厕所的就鱼贯而去了,剩下国磊和千草兔并肩站在那片空地上,打量着来来往往的游人,心中充满了喜悦。放眼望去,只见木兰山的正门下是一块足球场大小的平地,平地上正三个一伙伍个一群地到处都是人,大门的入口处香烟燎绕,没见到威严的石狮子只见到两个豪华气派的售票亭,跟传统的旅游胜地更见功利。
国磊原来读金庸小说的时候,曾经很不理解为什么金大侠总能在群山之巅找到那么一块绝好的平地,供天下英雄喝酒比武!现在看来,金大侠笔下的群山之巅想必就是这种山门前的空地!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妥,你想啊,这块空地相对于山顶那叫什么呀,用带点北京味的腔调来说整个儿就一甭比!就说华山吧,决战华山之门口与决战华山之巅对表现英雄的气概相差多么远啊,在华山的大门口打一架充其量只能算是武夫的较量,打赢了的可以抱拳绕场一周,多听几声喝彩,多讨几个赏钱,打输了的没得说拍拍**赶紧走人;而能够决战华山之巅者,那将是怎样的大英雄、大豪杰啊,只要想一想那种会当凌绝顶的气势、那种一战而天下知的豪迈,就多么地令人景仰!哎呀管不了那么多,反正自己没去过那些所谓的名山大川,也说不定在那陡峭的群峰顶上,还真有那么一块可供英雄喝酒的平地、供豪杰表现惊人才华的舞台呢!
当时正是上午十点钟左右,仲秋的太阳还躲在素淡的云层里打哈欠伸懒腰,不愿意上早班,山上的气温较低湿气偏重,可以看得见缥缈的云雾在树叶上袅袅地盘绕,与山门前香庐里的青烟如出一辙。多么神奇啊,难道万物之间真地都互有灵性吗?就因为老子曾经在这里主张过‘柔弱胜刚强’,所以这里的太阳便不再以炽热的面目示人、香庐里本应该燃烧的火焰如今只成了一柱青烟、天空里的滂沱大雨也在此化作了轻柔的云雾,并且因为太阳在这天早上睡了懒觉,另外的两个小伙伴都正在遥头晃脑地哂笑它呢?
在山门的对面,是一座较小的山峰,弯弯曲曲的石阶把路不知道延伸到什么地方去了;另两个方向分别是汽车开来的方向与悬崖。从悬崖边上望下去,是一片莽莽葱葱的森林,远看不到边,近看不到树的摇动,但能听到山风吹过树林的声音,山风舒缓地吹送来阵阵和声,仿佛有人在莅风吟哦: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

平地上大致只有四种人:游客、小贩、“门神”和道士。不时抬头看木兰山主峰、至少也有两个人在一起的是游客;目光始终在别人的手与钱包之间睃动、随时判断对方想要购买什么的是小贩;眼睛只盯着机动车入口、看到有机动车来就咽口水的是“门神”;双目呆滞、头戴青色方龛小帽的自然是道士无疑。国磊自己的眼睛不好,生活中多有不便,因此潜心研究过人的心思与眼睛的关系,他此时在千草兔面前大谈特谈小贩与“门神”的眼睛,其实他跟本就看不见那些眼睛,全凭心里的感觉在那里胡侃,碰巧千草兔这天戴了隐形眼镜,可以把那些小贩门神道士等等的全看个清楚明白,一边听国磊胡侃,一边验证效果,结果还真跟国磊说的差不多,不由得就把自己刚才坐车时的难受忘了个精光,嘴巴里‘咯咯咯’地笑出声来。两个人正在对远处的一个道士指指点点、争论着道士能不能结婚的时候,有人递给他们两张门票,于是他们就迫不及待地向大门涌去。

验过票,进了香烟燎绕的大门,才发现里面热闹非凡。卖大小香烛与黄裱纸的小贩簇拥在路两边,一边兜售物品一边奉送廉价好话,象金銮大殿里唱诺的文武大臣;再往两边更远的地方看,一左一右分别矗立着两个大香炉,很多人正在那两个炉子前作揖上香,有更多的人则是直接往那两个炉子里扔香烛与黄裱纸;总之,作揖也好、扔也好,完了以后就都会虔诚地跪下叩头。
不同的人叩头的方式也不一样,有的人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把双手的手掌心向上叠在膝盖上把头触地以后可以长时间地跪在那里不动,估计这种人是来赎罪的;也有人在叩头前把脸向上一仰,先跟老天打个照面,混个脸熟,然后倒地便拜,一拜便是九下,揣摩着这种人是来求官做的;还有男女两个人搞‘情侣’拜的,跪拜之前,男的猛吸一口气,大义凛然的样子,女的则用一只手一边护着肚子一边盈盈拜倒,拈量着这两人不是私奔的便是来求子的;更有人在叩头的时候,把合拢的手掌间夹着一枚硬币,翻眼闭眼闭眼又翻眼地几个回合之后,手掌一松,那硬币便“叮”地一声砸到青石地板上,同时也砸得它那求财心切的主人心中一凛,紧跟着就是一脸的哭相,看上去要多倒霉有多倒霉,这样的人也能发财?只怕要发棺材!其余的就是一些不懂事的小孩子,跟在大人**后面,蛮不好意思地倒头就是咚咚咚三声闷响,挺卖力气,他们的心里大多不会具体地祈求什么,若真要说出他们有什么非求不可的事,顶多就是希望他们那叩头时的窘样子莫要被自己心仪的女孩子看见了就行!
国磊正要挤过去也为某个想法叩几个头时,猛然间觉得有一架梯子正向自己砸过来,连忙提神避让,一边扶正了眼镜惊疑地看,这时候他看到一个中年道士正挑着一担空水桶从石阶上排山倒海般地疾步而下,原来自己已经跟着人群到了上山的台阶面前了!
那些台阶一个垒着一个,非常陡峭,随着青衣道士的飘然而下,在视觉上给国磊造成一个强烈的错觉,以为那些台阶铺天盖地地向自己砸来。心里稍为安定,蓦然间惊觉千草兔已不在身旁,他站在原地转了一圈,哪里还有她的影子?急忙往台阶上跑,心想这女孩子有时候嘻嘻哈哈地象个野小子,稍不留神她就蹄儿一摞得得得地跑得无踪无影,以后倒要跟紧些莫叫她跑丢了好。连登了十几步,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喊他,国磊在台阶上小心地转过身子,回头向下一瞧,脑袋里立即一阵晕眩,我的天哪,他在心里暗叫一声,绝了!只见偌大的天地中,明明灭灭的都是苍翠的山色与抑扬的烟火,他自己正凌云般地站在半空中,脚下是一片黑压压的拜倒在地不知都是些有何求的人!千草兔正挤在烧香叩头的人群里,双手分别举着一叠烧纸和一对香烛,象一只翩然的蝴蝶,扬着脸大声喊他!
国磊蹲下身来,在台阶上拼命向千草兔招手,那女孩子把手中的香烛也跟着摇了起来,一边一步步地沿着台阶爬了上来,当时的情景很有些象电影《人生》里快要结束的时候,男主人公最终放弃去国外生活而毅然回到乡下、妻子在田野里向他热情奔跑的镜头!
终于又站到了一起,国磊连忙伸手想去搀扶那女孩子一把,没料到千草兔喘着气把身子一扭,顺势把香烛与黄裱纸塞到国磊手中,一边笑嘻嘻地说:“别!你们男孩子啊都是色狼!我得防着呢。”
听得国磊眼前一黑,心头又是一阵晕眩,差点栽倒!一种莫名的空虚感迅速侵袭到身体的每个毛孔里,令人绝望得想把所有的打算都放到火里烧死或是放到水里淹死!他的脸在一瞬间“涮”地通红一片,连脚丫子里的血都好象已经倒流到脸上帮他发臊!这是谁跟谁呀,一直都还好好儿的,怎么忽然就这样子讲话啊,能把一个好男人活生生地呛死掉!
国磊都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心虚呢还是因为失望而脸红,反正嘴巴里的辩白一点也不示弱:“色狼在别人的眼睛里或许是残忍的动物,但在你这么小心防备的姑娘面前,它却是头羊!”
“哈哈,算了吧,说得倒好听!”
国磊急道:“为什么不相信有好人呢?”
“还说呢,我刚才在下面就因为一柱香没来得及烧,差一点就被你讨了便宜!”
“什么?我讨你的便宜?!小姑娘就知道瞎说!”
“我是瞎说吗?没听说过‘男女授受不亲’?”
“啊,真封建!怪不得迷信的很,说什么一柱香没来得及烧!”
“是啊,信则有,不信则无。。。。。。”
“要是大仙您那柱香真那么灵,就请您老人家快帮我烧着问这一期体彩的特等奖号码撒!”
“呸!你才大仙,本小姐要是知道那些号码的话,早领了钱去巴黎玩了,苕才来这里烧香拜佛!”
“你倒晓得烧香拜佛的都是苕!另外,巴黎很好吗?有个故事是说一个巴黎的小女孩看到月亮上有两个影子,认为那必是一对幸福的情人;神父听说后,赶紧跑到月亮上去看,回来后,他告诉小女孩说那两个影子并不是什么情人,而是礼拜堂门口的两口钟!”
“哈哈。。。。。。嗯,你的意思我懂了。不过,谁能说这个神父没有欺骗小姑娘呢?”
“神父会欺骗小姑娘?哦,依了你的心思,神父也是一头狼!”
。。。。。。

两个人一路斗口,忽然被一群游客挡住了去路,仔细一看,只见山腰一块横空探出的石头上被人用隶书写着“无为”两字,非常飘逸,许多游客正围着这块石头照相。山势到了这里,显得比较开阔,有不少小贩正散布在这一带做生意;不远处的一块平地上,搭有一座布蓬,上面挑着一块写有‘神算指路’的八卦幡正在随风飘展,一个蓄着山羊胡子、身穿道袍的老者正坐在布蓬下眼观鼻、鼻观心地已经准备好了要给人“指路”。
那老者的侧边还摆有一台冷水机,看样子这‘神算’还兼着卖酸梅汤一类的茶水。算命的兼着卖茶,或者说说卖茶的兼着算命,真是一举两得到了极致的事,不知道那老者将有一张怎样的铁嘴,反正他自己胡吹乱侃累了,就喝自家卖的茶,喝了茶来精神了,就可以更有想象力地乱侃胡吹去;再说他胡吹乱侃累了,把自家卖的茶喝得那么香,也无疑是给准备买茶的人打了好广告。
老子创建道教的时候,宣扬众生都应该“无为”的好,但从这个‘神算’的举动看来,真是‘有为’的很啊!国磊又逐磨着‘神算指路’这四个字也硬是被这个假道士取得出神入化的时候,忽然听到千草兔的嘴巴里‘咦’了一声,循声望去,只见这女孩子正用手指指着鼻尖,不相信地望着‘神算’所在的方向;国磊顺着那女孩的手指望过去,一瞬间肺都气炸了——远远的八卦幡下,那道士已经收敛了自己的伪学面孔,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正不停地对着千草兔把手掌一勾一勾地招着,象招魂一般。国磊正要骂人,没料到那女孩子已经一阵风似地去了。
国磊气呼呼地追过去,只是有碍于这段时间在大学校园里学了些修养才没有当场发作,他心里恨不得立即把那个可恶道士的‘招魂掌’拗成五截才解气。然而神算仿佛早就算准了这一切,他看也不看国磊一眼,换了另一只手不给国磊“指路”却指给他一张凳子,那张凳子后面就是卖酸梅汤的桌子,乡下人的桌子上一般不上漆,只在上面搭着一大块蓝布,国磊自知作不了这女孩子的主,只好强压着心中的怒火,由着她的性子陪在她身边,按神算所指的凳子坐了下来;同时心里也有些好奇,心想在这不上即下、不下即上的山腰上,要你这个脱裤子放屁的假道士指什么路!就说是算命吧,也从来没见到过有这样要主动要给别人算命的事,除非是在传奇故事里碰到鹤发童颜的高人,但眼前的这个道士象吗?哼,装神弄鬼他倒最象,倒要看看你这假牛鼻子老道究竟要搞什么名堂!
神算把两个人安顿下来后,复把自己刚刚‘招魂’用的手掌一上一下平合在胸前,交错着来回翻动,同时深深地吸气后又吐纳出来,并不说话;千草兔红着脸坐在凳子上不晓得他要干什么,反正刚才爬山也有些累,坐下来后正好可以休息一下;国磊则是抱着一颗要捉鬼的决心,坐在凳子上伺机而动!安静下来后,他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神算把自己的双手在心里暗暗翻转起来,约有一分钟的时间,神算收了手,然后用双手在桌子上捧起一只里面满是茶垢的空杯子递给千草兔,请她看看里面有些什么。

千草兔把她那双戴了隐形眼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子凸成了一个可以自动伸缩的照相机镜头,左看右看、左摇右摇后说是个空杯子撒。神算半眯起眼睛,看样子很有些失望,这增加了国磊的好奇感,只听得神算说道:“请姑娘看仔细了,除了杯子,还有什么?”
千草兔又把杯子接过去看,然后坚定地说:“就是空杯子撒!你想要我看到什么撒!”
神算复用双手把杯子接过去,脸上这才掠起一股神秘莫测的笑,然后,他一边用左手的五个指尖拈自己的山羊胡子,一边用右手把那只空杯子伸到左手道袍的宽袖子与胸口之间来回擦拭着,嘴巴里也不见停,声音里有一种石子掉进深潭的迅捷与清脆:“自鸿蒙以来,天地间一片浑沌,世间的万事万物生生灭灭,变化甚为无常,天下之大,犹如海纳百川,以为可以无所不容无所不包,其实只要能静下心来,便能发现在这纷繁的尘世上来来去去的只是两个字而已,那便是‘有无相生’的‘有’与‘有无相生’的‘无’这二字!世人皆知有之为有,无之为无,却多不知道有之为无,无之为有!这都是世人看问题简单化、表面化的结果,一只泥做的杯子,只有有了杯子中间的空虚,才有杯子的作用,才有杯子本身,‘无’在这里就是一个关键,‘无’本不是‘有’,但它能使‘有’变成‘有’,所以说无能生有,有恰是无的结果。不知道姑娘悟出了贫道的一番话没有——”
千草兔正被神算莫名其妙的‘有’与‘无’给听得云里雾里,好几次想打哈欠但都出于礼貌强自忍了下去,现在听到神算如此问,那挤在喉咙里闹别扭的哈欠再也控制不住,嘴巴一张就一个连着一个地长长地打了出来,眼眶里同时眨出几滴泪;这女孩子自觉得失礼了,心里感到蛮不好意思,一边用手指轻砸嘴唇,一边羞涩地露着白牙齿浅浅地笑着,倒不知道如何回答神算。一时间在她脸上齐集着泪滴、红晕、白牙齿、还有玫瑰蓓蕾初绽般的浅笑,竟把国磊看得痴了!
神算咳嗽一声,把国磊的聚焦的眼光从千草兔的脸上荡开,仿佛要阻止这愣小子‘无中生有’地只晓得贪恋美色!只听得神算继续说道:“如若姑娘现在心里惘然一片,那么就请再看贫道手中的这个杯子——”
国磊和千草兔同时向神算的手中望去,平常的很,神算左手中所托的仍然是刚才的那个杯子!但接下来的事就令人觉得不可思议了:只见神算垂下右手,道袍上的袖子也随之垂下,然后他把右手使劲一抬,那只袖子带着风把左手中的杯子护到胸口前,再缓缓挪开后,一只探头探脑的小雀子已经被神算握在左手中了,而那只一秒钟之前还在的杯子已经倏然不见!
国磊撇了撇嘴巴,不以为然地说:“就说是变戏法撒,你把那只杯子藏到袖子里,然后又从袖子里掏出鸟来的撒!”
神算似乎早料到他有此一问,不慌不忙地拈着胡须颔首笑道:“非也,刚才才向两位说过世人只知有之为有,不知有之为无,只能看到表面现象,不能看到这个世界的玄虚,现在看来,两位也还是沉溺于一种‘有’的表相上面,未能看到天地中的一个大大的‘无’,刚才这位小哥说杯子在我的袖子里,其实不然,不信你们看——”
神算从坐着的椅子上站起来,舒展开双臂让那只小鸟飞到天空里,又垂下双手,果然没见到刚才的那个杯子从他的袖子里掉下来,也没见到有异物在他的道袍里滚动的迹象。国磊站起来,在那道士身体的四周转了一圈,仍然没发现什么异样,正在诧异,只听得神算又缓缓说道:“小哥也就不用奔忙了,你身上不是背着包么?不防请你翻着看一看——”
国磊忙不迭地把挂在肩膀上的提包移到胸前翻开来看,鬼使神差般,那只刚才还在道士手上的满是茶垢的茶杯竟然正藏在自己的背包里!国磊把眼镜推了又推,不停地在心里告诫自己这是神算在变戏法,千万不能轻易就范!再说这种小戏法是小时候看马戏团演出时常有的节目,没什么好稀奇的,无非是事先把杯子藏好,但是心里着实搞不清楚这只杯子究竟是怎么跑到自己背包里来的!反正不管它,无论如何也要保持头脑清醒,以不变应万变,看他接下来还有什么古怪!
从背包中拿出杯子还给神算,国磊强装镇定却又有些佩服,努力在白脸上挤出几根尴尬的笑意出来,仿佛面团发酵后鼓胀出来的裂纹。神算接过杯子,免不了又是一番侃侃而谈:“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希,搏之不得,名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千草兔好半天都没说话,这个时候倒要插话问道:“如果被表面现象弄糊涂了,却连诘问的权力也没有,那不是苕咧!”
神算点头应允,极为赏识的样子,口中的话也轻缓了许多,象小孩子扔石片掠过水面惊起的涟漪:“道法自然,不必用心深究,只能任其虚无!只是这里的‘虚无’不是绝对的‘无’,而是一种感觉无法确切把握、思想无法清晰表述的浑沌状态的‘无’,冥冥之中,也许一切注定了必将都是虚无一场,我刚才远远地看到姑娘的眼睛非常迷惘,所以才贸然相邀,如果姑娘信得过贫道,就请你抽一支签,让贫道替你看看将来!”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连国磊听了都有些心动!千草兔原本娇羞的脸色红得更盛,她从桌子上抱起一个卦桶,摇了几摇,一只竹签旋转着从卦桶里飞了出来,飘了几飘后轻盈地落到地上。
国磊连忙捡起来看,只看见竹签的一面刻着八卦的阴阳图形,另一面竖着刻有几行字,字又小又潦草,他看不清楚;把竹签递给神算,神算用双手扶着竹签远远地看——原来是个远视眼,只听得他沉声吟道:“庭院梨花开,风吹叶俟俟,不待果硕时,儿童弹子来。”

短短的二十个字,描述了一张多么有童趣的画面啊!晨风舒缓地吹拂着洁白的梨花,树上的梨子在阳光下一天天长大,顽童们躲在黄昏时候的墙角里紧盯着那些青果馋涎欲滴,偷偷掏出打鸟的弹弓来瞄准。。。。。。然而一旦透过这幅图画的表象去探究其深义,此时的千草兔不就是那只随时会被人用“弹弓”打下来的梨么?
国磊心想这小丫头刚刚还坦言对男孩子们防备的很,现在凭天意忽然得到了这样几句‘谒语’,真是梦里看到房子失火醒来后发现台灯已经把桌子烤糊了;她以前好比是一只狡兔,今后只怕更会披上一身刺猥皮!见到神算还在兀自沉吟,国磊有些泄气地说道:“你刚才又是浑沌又是恍惚,我都快听懵了,这样好吧,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是凶是吉、是损钱是发财,只要你能讲一个通俗的道理来,我们都乐意听,最好能够象你刚才变杯子成小鸟一样,来个干脆!”
神算拧着眉头说道:“不瞒两位,这是一注下下签呐,你们想啊,未长熟的梨子被顽童用弹弓打落下来,过早地夭折掉,这是梨的不幸啊!但是,这又何尝不是每个人的不幸呢?按照我们道家的观点,在人的一生中,生存的机会占十分之三、死亡的机会也占十分之三、而动不动就陷于死亡边缘的机会同样占十分之三、剩余的十分之一则属于未卜因素,可见在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上到处都危机四伏,每个人都要小心处世,才能使自己不至于进入‘死’地!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现实世界里避免不了的到处都有埋伏,最好的处世办法就是安心地接受这种‘埋伏’,坦然待之;再说,梨被顽童的弹弓打下,这在梨是一种不幸,而在顽童的幼稚的心里,却是一种多么躁动的快乐啊!”

国磊听得心里直替这个老家伙喝彩,心想深山老林里果然隐伏着高人,连‘躁动’这样的字眼都能从这个老道的嘴巴里说出来,可见这人正怀有一颗怎样的童心;而他先前招手让千草兔过来,显而易见也仅仅是出于一种老年人的童趣而已,再说他所做的这一切无非都是在自觉地替道教宣扬自己的思想罢了!直到这个时候,他内心里才算看明白了这个老人,先前对他的所有不快也就烟消云散了,至于什么梨不梨的,自然都是无稽之谈!正要喊千草兔一起走时,忽听得神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刚才远远地看见了姑娘,还以为是一个故人之女,现在看来,真是冒犯了!唉,你又抽了这么一个下下签,按规矩,这占卦的钱我是不能要了,只希望你能好自为之,凡事不能逞强,须知‘柔弱胜刚强’!”
神算这么一拧眉,一叹气,嘴巴里亦无一溢美之词,却把千草兔感动得要死,别看这个女孩子有时候大大咧咧的,她的心其实敏感的很,跟所有聪明的女孩子一样,她也柔弱得很,总觉得心灵里空荡荡的,没得一个坚实的肩膀供她停靠;而社会上关于男人们的传言又都那么狰狞可怖,就拿刚才的这道签来说吧,她自然知道女孩子们都是那些可口诱人的梨子,怕只怕躲在墙角里打主意的不是顽童而是坏蛋!可是既然生命里到处都危机四伏,防不胜防,干脆就不防得了,一切该来的都会来,该去的都会去,谁能知道哪一天就是生命的尽头呢?一切全凭自己“好自为之”,可见神算的话是有道理的!
国磊压跟儿就没想到还要付钱这一回事,现在听神算这么一说,倒不好意思不付钱了。他掏出十元钱递给神算,嘴巴里少不了要说辛苦、感谢之类的漂亮话,没料到神算还挺固执,他坚决不收这十元钱,最后没得办法,国磊提出来也抽一签,请神算老先生‘指路’,神算这才拈须高兴起来,把卦筒递给国磊。
国磊虔诚地把卦筒齐眉举了起来,先是轻轻地摇晃着,一边偏着头把耳朵挨近了听,紧接着就剧烈地摇动起来,只差口中没有念念有词,才没叫人误会他在行妖作法,只听得‘啪’的一声,一支竹签正好跌到神算的脚下,神算弯腰捡起来后只瞟了一眼,立即抑扬顿错地吟了起来:“鱼游深渊里,鸟鸣长空间;天设地对日,枯木逢春时。恭喜啊恭喜,正是上上的好签呀!”
国磊和千草兔同时盯着神算看,期待着能听到神算下面的话。神算喜不自禁地把粘在竹签上的小纸条撕下来,对照着国磊的左手仔细地看,仿佛那只左手上有一张藏宝图,而这只纸签正是指示宝藏具体位置的金钥匙,只有二者合一,才能挖掘出珍贵的宝藏。神算朗声说道:“‘鱼游深渊里’,‘深渊’是一处静穆清修之地,说明小哥不是学生就是老师;‘鸟鸣长空间’的‘鸟鸣’二字全靠嘴劲,就证明小哥是一个为人师表的人了。‘天设地对’是说姻缘,‘枯木逢春’是说财势;再从后往前看每行字的未尾,是‘时日间里’,意即小哥的姻缘、财势离现在还不足一里地,真是指日可待啊,恭喜恭喜!”

老道的一席话听得这对男女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国磊心里奇道连我是老师你也猜得出,还真有两下子;脸上却是一幅不以为然的神色,心里又想这种装神弄鬼猜职业的把戏全在察颜观色上,自己在网上跟别人聊天的时候通常也能猜出别人的职业。但是神算凭什么猜得如此肯定而又如此准确呢?怎么想心里都有些不服气,于是他要神算把卦筒给他再求一签,神算面呈难色,说没得这样的规矩。国磊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伍拾圆面值的人民币,在神算面前晃了一下,虚伪地笑了笑后说他自己并不是老师,如若神算能从下一卦里猜中他的职业,这伍拾圆就归神算了,否则,他也好心安理得地走人。
神算听了国磊的话,把眼睛看鼻子、鼻子又看心地想了一小会儿,同意了国磊的要求。国磊复把卦筒里的竹签摇得鸡飞狗跳,有一只竹签终于忍受不了折磨,‘叮’地一声破空飞了出来,还没等国磊反应过来,神算已经一招‘海底捞月’把那竹签捞到手中,吟出来后是这样二十个字:“夜雨点点滴,野风阵阵疾,青灯滋滋闹,远鸡声声啼。”
国磊一听,心想怎么把描写尼姑青灯生活的诗用到这里来了,难道神算在私下里跟尼姑之间还有礼札往来?千草兔则紧张地挨在国磊旁边,既兴奋又迷惘,不知道想帮谁才好。
国磊正在想道士与和尚之间道不同不相与谋却与尼姑之间道非道非常道相处得倒是融洽的时候,只听得神算笑吟吟地说:“远鸡啼鸣时已近拂晓了,若非传道授业解惑心有异志之人,怎能闻鸡起舞,又怎有心思细心聆听尘世的风雨、身伴明灭的青灯,所以说小哥你一定是老师无疑!别的东西老道就不再妄言了,如果小哥还有什么不解,日后有心再来木兰山时,贫道自会解出你心中疑惑。”

国磊这时真算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还有什么话好说呢?花了伍拾圆钱是不假,但是通过这么一张小小的纸币,他不但结识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道长,还求证到了一里之内的姻缘和财势,也求证了一种以前根本不为自己所知的‘异志’!往日的千般理想又开始时隐时现地蹿起了火花,令人在心里涌动着一阵紧比一阵的甜蜜感;山上的台阶越来越高耸,空气越来越稀薄,那种甜蜜感也随之被释放得越来越庞大,揉揉眼睛看清楚了,原来所谓的‘异志’就是要考个好文凭,争取将工作转正;财势则可以靠买彩票一夜暴富;而一里之内的姻缘,那就再也没得比千草兔更合适不过的了!

两个人一路上从小贩手里买了些小东西,国磊首先给千草兔买了一串手珠,一根绳子上串着十八颗小巧玲珑晶莹剔透的绿石头,卖珠子的人说那些都是玉石,是从河南运过来的。
国磊从没听说过河南的什么地方出产玉石,但是玉石都出自哪里他也不知道,眼看着小贩那神秘兮兮的样子,估计这些小石头是些好东西,为什么那么便宜呢?只能在心里替自己解释说玉石毕竟也是石头,说不定在河南的哪座山上真的全是这种石头呢,多了当然就不值钱了。
千草兔买给国磊的是一个心型的瓷扣,上面写有一个‘磊’字,她同时也给自己买了一个‘兔’字的;国磊又在一个小摊上看到一个漂亮的八音盒,八音盒是一个小提琴的造型,上面有一只白鹤在翩然、优雅地跳舞,非常适合送给女孩子做礼物,于是买了下来送给千草兔。
千草兔这回收到一个稍大些的礼物,心里并不肯示弱,刚好一个地摊上有人在卖牛角做的喇叭,她拿起一个吹了一口,只听得‘哞——’地一声,恍若春天黄昏郊野里的母牛叫,听得国磊心中一阵意乱情迷,周围有好些人都笑了;这女孩子自小在城里长大,她看到大家都在善意地笑,心想这大概是个好东西,便掏钱买了送给国磊,国磊喜兹兹地接过来,顺势把那牛角挂在胸前,看样子准备随时向那女孩子吹响冲锋号了。
两个人正在地摊前留连忘返,忽然见到一群人都围成一圈喝彩,国磊脑壳尖,扎人堆是他的拿手绝活,当别人都还在绕着那圈子找空隙的时候,他脑壳一低身子一侧已经唧溜一声就进去了,过了一会儿又‘啵’地一声从人堆里钻了出来,行动干净利落,颇为干练。他告诉千草兔说里面的人正在玩一个叫‘金盆洗手’的游戏,金盆其实是一个铜盆,盆口上被人焊了两根倒U型的铜条,对称布置在盆口上,铜盆里装满了水,玩游戏的人要把自己的双手分别在两根铜条上来回地搓动,只要两只手的频率一致,铜盆里的水便会产生共鸣,声音虽然单调,但是游戏很有趣!
千草兔听明白了后,连说好玩好玩,一边徒劳地在人群外向上跳,企图想看清楚里面的热闹景象。国磊眼见着表现的好机会来了,怎肯放过?只见他略变身形,在女孩子还没看清楚的时候,他已经又钻进人缝里去了,紧跟着人群里一阵骚动,一眨眼功夫,国磊居然自里而外地折腾出一条空隙来,这已经足够千草兔挤进人堆里去了。两个人在里面看清了游戏的要领,终于逮着了一个机会双双要亲自‘金盆洗手’,国磊正在高兴头上,心中的灵感正象江水一样奔涌,他不停地协调着双手搓动的频率,使得铜盆里的水发出类似竹箫一样低沉清越的声音,引得周围的人一阵阵地喝彩;轮到千草兔就不行了,女孩子的力气小,别看嚷的时候历害,真叫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玩起来,怎么都有些紧张,这个游戏的学问全在于双手的谐调性上,只要心里一紧张,两只手发抖都来不及,又怎么能使动作协调一致呢?女孩子开始还假装着沉着,一会儿后就开始咬牙切齿地咕哝起来,人群里发出阵阵讪笑,国磊站在旁边,真恨不得把自己的双手加在那女孩子的双手上帮她一把,但一想到女孩子那幅主张男女授受不亲的嗔怪面孔,先自胆怯了。
这时候人群里有人尖叫着快帮忙撒快帮忙撒,声音很奇特,分不清楚是男声还是女声,听得国磊听得心中热血沸腾,直想对那个喊叫的人抱拳作揖然后悲壮地说声哥们儿多谢了真知已也!回过神再看千草兔时,这女孩子已经调整好了心态,那铜盆里的水在她双手的搓动下,正发出完全不同于国磊搓动时的声音,仔细听了,是一种风吹树叶落的簌簌声,有人开始鼓掌。女孩子停下来后,国磊斗胆对她建议说能不能一人搓一根铜条,看看结果究竟是一种什么样子,千草兔这个时候已经变得从容起来了,她说好啊,于是两个人一人一根铜条,几经调试,终于有了默契,铜盆里的水震荡出来的是一种清越的、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一路的嗔闹、一路的奇遇、一路的怪诞、一路的欢乐。。。。。。木兰山的金顶终于到了!绝顶之处必有神奇,这沉默睿智的宫殿、这唯我独尊的风流、这熙熙攘攘的人群、这莽莽苍苍的远山沃野,说不尽的雄心壮志、道不完的谛悟人生。。。。。。站在这一处小小的瑶台上,由不得你不思绪澎湃、心潮起伏,千辛万苦地来了能得到什么呢?一生未闻永不到达又会失去什么呢?今天还站在这里极目远眺,细数着生平中的善善恶恶,明天又会在哪里继续从善或是从恶呢?在自然面前,生命是渺小的;在宗教面前,精神是虚无的。如果有前生,只愿前生里无此悲悯的渺小;如果有来世,但愿来世中无此卑微的虚无。既然上来了,终必要下去,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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