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至今思项羽(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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瀍水南岸。
涉水而过的隋军重装骑兵迅速突破了义军步兵羸弱的防御,七千义军步兵在用短矛、猎弓徒劳地抵挡了不到半个时辰之后,四散奔逃,破烂的旗帜,被铁甲崩断的细木矛杆,拉断的弓胎,扔得遍地都是,河边的岸上更是横七竖八地躺着不计其数的残破尸体。
重装骑兵是这个时代的王者。这些披着土黄色披风,手持丈八硬木马槊的杀神们,全身覆盖着厚重的铁叶两裆铠,驱策着同样全身披甲的陇右健马,正自慢悠悠地行走在河岸上,缓缓地恢复成一条条笔直的横列,恢复着马力。
而他们的身后,是不计其数的点点土黄,那是近万名蹒跚渡河的隋军步兵,上岸的人们甚至都来不及抖搂一下身上的泥水,便被各自的队正、押官们推搡着,乱哄哄地寻找着自己的位置,不一会儿的功夫,几百名先期过河的弓弩手已经布成了雁型的战阵,前后三排,步履整齐地踏前防御,让出了登陆的空场。
整个隋军阵列也随之缓缓前移,远远看去,一个又一个大红旗帜引领的土黄方块从淡淡的河水里析出,汇聚在一起,上肩的长槊映着红日的光芒,恍如冬日的森林,秃秃的枝杈间闪烁着金属的暗黑光泽,徐徐流转,给河边的黄土地面涂上了一层狰狞的色彩。
数里外的小丘之上,透过树林的间隙,刘嵩指着隋军阵列大声说道:“恩师,关中隋军不愧百战精华,这阵型布置得可真够整齐的。”
“惟中,我说过多少次了,在人前不要以师徒相称……”李密斜了眼侍立一旁的刘嵩,略带责怪地回应着他的感慨。
“恩师何必如此谨慎,四周都是我的部下,我看哪个敢出去嚼舌根?如今在这百人队中,还不是咱说了算?”说着,刘嵩面有得色地扫视了眼身后按刀驻马的部下,赞许地冲着离自己不远的吴辰、赵铁点了点头。
“惟中啊惟中……为师确实没有看错人啊……”
显是察觉了刘嵩的心思,李密矜持地一笑,没营养地赞了一声,心中兀自转了好几圈,他如何也没想到刘嵩这等贪生怕死的坯子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有这样的威势,不只是游奕队中的百名骑士,就连游骑左营的几百条关东汉子,见了他也是毕恭毕敬,说出话来甚至比那个新任的关西总管还管用三分。
“刘嵩得蒙恩师青眼,不敢不拼死效命!”刘嵩也察觉到了李密的变化,急忙换了一副表情,恭谨地行礼表态,顿时逗得李密微微一笑,似这等诚挚的马屁,怕任谁也不会拒绝吧。见李密改容,刘嵩急忙岔开话题,再度问起了李密对于眼前隋军的观感。
李密是何许人?这等军马如何放在眼里,不屑地瞥了一眼,便自戟指着数里外的隋军兵阵,朗声言道:
“如此兵马,不过虚有其表,纵是队列再齐整,装备再精良,又能如何?君不见,当年文皇帝治下北征之士、平南之军,相隔十里仍可身受万丈杀气,纵是控弦百万的突厥狼军,也不敢直视我汉家军旗,故楚公杨素更是敢在突厥万骑环伺之下变步阵为骑阵,以汉家骑士对憾草原骄子。他卫文升又算什么东西?老卒而已,李密且在此观诸君破阵!”
说罢,长袖一挥,飘然跪坐在林中湿地之上,双目似瞑,兀自念念有词,只是看他的须眉,分明已经被战事将临的紧张和激动振奋得颤抖起来,饶是如此故作姿态的压抑,刘嵩仍可从他身上感到一种嗜血的兴奋,甚至是狂热。
刘嵩心中对什么望气之说本来嗤之以鼻,起码他自己就感觉不到什么杀气之类的玩意儿,不过既然李密下了结论,却也由不得他不信了。不过,李密虽说得激昂,毕竟中军没有一丝鼓声、号角声传来,无令出击,虽胜亦斩的道理,刘嵩总是懂得的,所以尽管头颅点得山响,脚下却不挪动一步,只是探头在林外,四下观察着隋军的动作,想着自己的事情。
若论刘嵩手里的本钱,还是很厚实的。几乎他所有的部下都是当年北齐灭亡后备受欺压的军户后人,不少还是鲜卑胡种,论弓马功夫毫不逊色于北周、隋朝的府兵,而且久屈人下,父祖的功勋不得荫补,一身本事无从施展,对关西将门的憎恶尤甚于常人,如今总算得了刘嵩这样一个楞头青关东人官长,各个将他倚为靠山,又见识了他修理杨积善的无耻手段,哪里敢不凛然敬服?
不过军队这东西,可不是晚上开开夜校,教教士兵识图、写名字就能带好的,服从之外,总有些真正的素质需要锻炼,何况这些兵将们虽然弓马娴熟,毕竟没在正规骑军中混过,什么阵型、队列,旗鼓金角的调度也一概不懂,也就是一盘散沙罢了。

后来还是李密看不下去,纡尊降贵下基层,经过一番整顿,刘嵩队伍方才上下焕然一新,也让刘嵩终于知道了,骑兵作战时要扩大横向间距,组成多条散兵攻击线才能充分发挥弓箭优势、减少伤亡,马不披甲的轻骑兵正面突击正规军组成的步兵方阵是找死等等古代军人眼中的常识。
不止这些,刘嵩还发现,原来古代人训练也要站队列、排方阵,而且因为此时的步兵阵列的间距远比后世**阅兵方阵大得多,士兵们在步伐节奏的控制上要求甚至更加严格,试想一下,人与人之间隔着几米远,还要在行进中保持队列成直线,岂不比肩并肩时控制起来更难?
至于什么特种兵、火枪、前装火炮之类的奇思妙想,刘嵩稍微对照了下自己的经历认知,便全部归为白痴臆想的行列了。且不说这个时代的冶铁技术尚造不出耐高热、高压的枪管、炮管,就说这些玩意儿的威力,早期黑火药火枪射程恐怕比起军中常备的腰开弩还差得远,更别说那高得令人乍舌的造价了。毕竟你要保证它不炸膛,就绝不能随便拿块铁片卷起来当枪管了。
火炮同样有成本的毛病,而且这个时代的中**队,也决没有18世纪欧洲那种肩并肩站成横排对射的弱智。疏散队形之中,一发爆破弹轰过来,至多炸死、炸伤四五个人,听听动静还可以,要说做武器,还不如那一弩七矢的车弩,精铁为箭,铁叶为羽,攻城则拔城摧楼,野战则人马皆裂。感慨之余,刘嵩也不由痛心疾首,yy情节害死人啊。
猛然发现自己所谓的时代优势都变成了路边的狗屎,刘嵩哪还敢托大,擦干一身冷汗之后,只好屁颠屁颠地向李密偷师学艺,听着一代名将讲解兵法、阵列,总算有了一点心得。而他当年混论坛学到的一些思路也颇得这“名牌”师父的赞赏。
尤其是成吉思汗的用骑名言“进如山桃皮丛,摆如海子样阵,攻如凿穿而进”,刚刚剽窃了拿出来秀一下,就激得李密两眼放光,非要他详细解释不可,却把刘嵩搞得不知所措。毕竟这点思路不过是游牧骑兵常用的招数,如何算得新鲜?
可经李密一解释,刘嵩恍然大悟。原来此时称雄北方的突厥汗国,虽仍旧是穹庐驻牧的草原行国,可在大漠南北,已经有不少耕种定居的百姓,所以他的军队也不似后世蒙古一般,倒有三分之一的兵马是步兵,骑兵装备也与北朝重骑相类,所以,像成吉思汗这种轻装骑兵大范围机动的战法,在李密看来也新鲜得紧。
而刘嵩的百余轻骑,顿时便成了李法主的试验田,别说他们的座骑本就没有具装马甲,就算是有,估计李密在兴奋之下也会逼着给卸下来。而他安排的日常训练科目,也多了奔射和增加马上活动时间的内容,连马槊这件重骑兵必备的装备也给换了下来,几天下来,倒也弄出了几分模样……
“大人!……大人!”
“啊?!”刘嵩吓了一跳,恍惚听到耳边有人叫自己,定睛看去,却是吴辰正有些焦急地摇晃着自己,正要询问,却听吴辰说道:
“中军传令,我部侧击贼军步阵右翼……”
“好嘞!”
刘嵩欢叫一声,翻身上马。他心里清楚,杨玄感如今已离死不远,自己的生死荣辱还在这百十骑兵身上,功夫下了多少,必须看今日的胜负才见分晓。
想到这儿,他的神情立时严肃无比,擎起手中骑弓,旋身向着身后整装束甲的一众部下高呼:
“弟兄们,我们是官府口中的反贼,是皇帝眼中的乱民,逃亡是死,投降也是死,已经没有退路了。跟我杀!!!”
话音一落,百名骑士轰然应诺,一齐策马冲出了树林,队形越拉越开,待一百多骑全数蹿出树林,前排的二十几个骑兵已经拉开了里许宽的正面。
一时间,暑夏的关洛大地上,蹄声隆隆,烟尘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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