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二)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丹尼一口喝下白兰地——三十美元的私人珍藏品就这样一饮而尽,白兰地在他胃里一路燃烧,像冒了火似的,他的嗓音也变得粗嘎,“洛杉矶县警察局和我一起办理此案,还有地方检查官办公室。他们看到你躲在一个不老实的副警官的庇护下,可能会不高兴。”
戈尔登笑了——轻轻地笑了。“我不会把你说的话转告给马修副官,下回我给他和比斯开路郡长送我们俱乐部高尔夫球场的入场券时,也不会把你说的告诉阿尔•迪特里奇,另外我在洛杉矶县警察局和地方检查官办公室都有很多好朋友,再来一杯吗,阿普肖先生?”
丹尼心里默数——二、三、四——急性子的胡言乱语就此结束。戈尔登拿着他的酒杯,走到吧台,又倒了一杯,折回来,脸上换了一副笑容——大哥哥安慰小弟弟让他放松的笑容,“你知道这种事,代长官。看在上帝的份上,别再像个愤怒的童子军似的。”
丹尼没理白兰地,他直视戈尔登的眼睛,一直看进去,想找到恐惧的迹象。“我想起来一个高个子、黑头发的墨西哥领事馆的人曾经和乔治好过一段时间。不过那个人在战争期间就已经五十多岁了,还有几个又矮又胖的人觉得乔治很迷人。我知道乔治一直和一个高个子红头发的人相好,这个线索对你有帮助吗?”
“没用。符合这个描述的人总体情况怎么样?有没有这样一个人经常光顾你的舞会或接受你的服务?”
又一个沉思的表情过后,戈尔登说,“我认识的那些高个子的中年人都秃顶,很抱歉。”
丹尼想不,你不觉得抱歉——但你说的可能是事实,他说,“威尔茨对你说过什么关于林德诺尔的事吗?”
“他只说他们住在一起。”
“你知道林德诺尔打算从查尔斯•哈特肖思那儿敲诈钱吗?”
“不知道。”
“你有没有听说过威尔茨或林德诺尔干过其它敲诈的勾当?”
“没有,没听说过。”
“敲诈的事总体上情况怎么样?像你顾客那样的人很容易成为敲诈的对象吧?”
费利克斯•戈尔登大笑,“我的客人们来我的舞会,享用我的服务正是因为我使他们免受那样的苦。”
丹尼也笑了,“但你显然没有使查尔斯•哈特消息也免受敲诈之苦。”
“查尔斯总是很不幸——无论爱情还是政途上,他也不会是凶手。不相信你就去审问他吧。但请你礼貌一点儿,他动不动就发火骂人,而且他在法律界很有权势。”
戈尔登伸过那杯白兰地,丹尼接过来,一饮而尽。“威尔茨和林德诺尔的敌人呢,以及熟人和那些与他们混在一起的人呢?”
“那些事,我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
“我把事情分得很清,从不管闲事。”
“为什么。”
“就为了避免今天这样的情形。”
丹尼感到白兰地的酒劲儿上来了,和他在家里喝的那杯酒一起在他胃里拳打脚踢,“戈尔登先生,你是同性恋吗?”
“不是。代长官,你呢?”
丹尼脸红了,举起酒杯却发现杯子是空的。他想起和麦尔会面中一句精彩的对白,“那些红字老一套的东西,我根本不相信。”
戈尔登说,“我不太懂你说的什么,代长官。”
“我是说我是个专业警官,不会被吓倒的。”
“那么你不应该那么容易就脸红——你的脸色泄露了你的幼稚。”
这个空酒杯像一枚导弹重得根本举不起来,这又使丹尼想到了“幼稚”这个词。“我们是在讨论三桩人命案,三个被他妈的佐特拐杖打伤、眼睛被挖出来、内脏被刨出来吃掉的人命案,我们在讨论敲诈、盗窃、爵士乐和脸部有烧伤的家伙,你以为你可以借说我“幼稚”来伤害我!你认为你——”
丹尼看到戈尔登的下巴绷紧了,停下来,戈尔登低头看地板。丹尼想,是不是他的话触动了他哪根神筋,还是只是引起了他的反感。“怎么了?告诉我。”
戈尔登抬起头,“对不起,我受不了粗鲁的年轻警察和暴行的描述,我真不该说你——”
“那你帮我,给我看看客人的名单。”
“不行,我告诉你了,我没有客人名单。”
“那告诉我是什么让你这么难受。”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
“可我不认为你是那么敏感的人,告诉我吧。”
戈尔登说,“你说爵士乐的时候,我想起一个客人,是一个爵士乐小号手。我曾经把他介绍给搞同性恋关系的粗汉,那时他给我一个脾气暴躁的印象,但他不高,也不是中年人。”
“就这些?”
“他叫圣西里尔•凡德里克。代长官,你的审问技巧已套出了比我平常愿意说的多得多的情况,所以你应该满意了。”
“就这些?”
戈尔登眼睛里空空如也,什么也不再泄露。“没了,以后你要再问什么,就通过马修副官转达吧。你应该学着小口喝上好的白兰地,那样感觉更妙。”
丹尼把水晶小酒杯扔在路易十四的椅子上,走了出去。
会见麦尔前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要打发。再喝酒不可能了,他开车去了鲍伯咖啡馆。强迫自己吃下一个汉堡和一个蛋糕派,想着在审问戈尔登的那些问答之间有多少破绽:他自己的慌乱,这个皮条客和警察之间的联系以及他的机敏才干。吃点儿东西使他平静下来,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打了个投币电话,点到一些关于圣西里尔•凡德里克的内幕消息。
名单上只有一个名字:圣西里尔•凡德里克,出生日期1918年7月24日。多次因小偷小摸被抓,职业一栏填着“暂时”和“音乐家”,现在卡玛瑞拉疯人院度过他第六十几天监禁期。接下来他给疯人院去电话,得知凡德里克因为偷窃被抓时拼命装疯卖傻,轻罪法庭法官推荐卡玛瑞拉疯人院。前台服务小姐告诉丹尼,他在疯人院教病人们音乐,是个好的音乐老师。丹尼说他可能要去问几德里克几个问题,小姐说担心凡德里克会失去控制——疯人院里没有人能指出他到底是装傻还是真的病情严重。丹尼挂上电话,驱车去西好莱坞警局和麦尔会面。
麦尔坐在小屋里等他,盯着巴迪•贾思特罗一张放大的照片看。丹尼清了清嗓子,麦尔转过来,匆匆扫了他一眼。“我喜欢你这身衣服,不太合身,但像一个年轻的左冀分子应该穿的衣服,你是特意为完成任务买的吗?”
“不是,副官。”
“叫我麦尔。我要你改掉用职位称呼人的习惯,泰德。”
丹尼在它身后的椅子上坐下,指指旁边的空椅子问:“泰德?”
麦尔坐下来,伸伸腿。“从今天起,你就是泰德•克鲁格曼。达德利去了你的公寓并和经理谈过了,今天晚上回到家,你会发现信箱上是泰德•克鲁格曼的名字,你的电话号码现在就列在西奥多,克鲁格曼的名字后。我们真走运,你一直没把电话号码列上去。经理那儿放着一个袋子,是给你的——你的新衣服,一些假身份证和给你纽约的车牌照,喜欢吗?”
丹尼想着达德利去了他的公寓,有可能发现他的私人文件,“当然,副——麦尔。”
麦尔笑了,“不,你不喜欢——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你是重案组组长,你是伪装的激进分子,你是了不起的前途远大的青年。你肯定会成功,我希望你明白。”
丹尼看到这个地方检查官身上荡漾喜气,他将把他的文件盒和血雾图片藏在大厅壁柜里卷起来的地毯后面。“我明白,但我不想把事情搞糟了,我什么时候开始行动呢?”
“后天,我想他们就已经听到了我们在报纸和收音机上散布的流言。达德利和我准备集中对付那些组织外部的左冀分子——智囊团的亲信——根据线人的线索我们应该能很快找到这些不坚定者。我们要把移民规化局的记录过一遍,用驱逐出境的手段来对付他们。埃德蒙•萨特利将尽量从兄弟海关署里给我们找一些睡湖案辩护委员会的照片。这是一场双刃战,达德利和我从外围,你从内部。”

丹尼看出麦尔情绪激动,他看到他的衣服穿在身上像个帐篷,夹克的袖子卷在脏乎乎的衬衫袖口和细长的胳膊上,“我怎么打入内部。”
麦尔指了指文件盒最上面的一个文件夹。“都在这儿。你是泰德•克鲁格曼,出生日期是1923年6月16日,纽约的一个激进分子,舞台工作人员。事实上,两个月以前你在长岛的一次车祸中已经丧生,当地联邦政府调查员封锁消息,并把这个身份买给了埃德蒙•萨特利。你所有的过去和你的亲友的情况都在这儿,还有雷达监视系统拍的这个激进分子亲友的照片,还有二十几页马克思主义哗众取宠的套话,一节短短的历史课文需要你背下来。”
“然后,后天,两点左右,你去高尔街罢工纠察线,装作一个#去信仰的激进分子。你告诉卡车司机兄弟会老板,说是市中心散工工会派你来的,干体力活,一小时一美元。那个人知道你是谁,他会安排你和另外两个人去纠察队。大约一个小时后,你和那些人由于政见不同,争吵起来。关于你的台词,我已经给你写好了。第三个争吵最后引起了一场打斗,是你和一个真正的职业拳手——洛杉矶警察学校的体育教练——打,他只是轻轻地打,而你要真打,你可能会挨几下,但管他呢。另一个卡车司机兄弟会的会员会对非美逃亡颠覆者协会纷察队老板骂你的脏话,这个老板很可能会接近你,并带你去见克莱尔•德•黑文。她是负责筛选非美逃亡颠覆者协会会员的。我们已经做了许多准备工作,我们不能直接把克鲁格曼安插到北美逃亡颠覆者的协会会员中去。你长得有那么一点像他,最坏的情况,不过是有人间接听说过你。资料都在这个文件夹里,小伙子,有要和你一起完成此举的那些人的照片,所有的资料。”
一整天的时间可以调查凶杀案,一个晚上变为泰德•克鲁格曼。丹尼说,“告诉我关于克莱尔•黑文的情况。”
麦尔反问道,“你有女朋友吗?”
丹尼开始说没有,然后又想了那个假情妇帮他度过塔瑞德的难关。“没有认真的,为什么问这个?”
“没什么,我不知道通常女人对你的影响力有多大。德•黑文可是个厉害角色。米克斯的报告中说她是一个长期的吸毒鬼——海洛因和麻醉药都吸——但她依然很厉害——善于从男人那儿得到她想要的东西,所以我希望是你勾引她,而不是反过来,这样就算回答你的问题了吧?”
“没有。”
“你需要我描述一下她的样子吗?”
“不需要。”
“想知道你和她上床的可能性有多大吗?”
“不想。”
“你需要关于她性方面的背景吧?”
丹尼在他忍住之前扔出了他的问题。“不用,我想知道一个高级警官有什么理由爱上一个社会活动积极分子。”
麦尔脸红了——正是费利克斯•戈尔登说丹尼的那样。丹尼努力去看他的脸而且明白了:发现了我的秘密,叫——我——麦尔笑了,脱下他的结婚戒指,扔到垃圾筐里,他说,“男人和男人之间的谈话,怎么样?”
丹尼说,“不,官员对官员的谈话。”
麦尔在他的衣服前划了个十字,“死者与死者之间的真诚交谈,对一个牧师的儿子来说也不错。让我直说吧,我对危险的女人过敏,我的妻子正和我闹离婚,因此我不能和别的女人乱来,不然她就能抓住把柄在法庭上攻击我了。我想要孩子的监护权,我不能给她一丝证据来坏我的事,我通常不对下级警官坦白我这些心事。”
丹尼想:这个人目前处于困境,你可以对他说任何事,他都会守口如瓶——因为早上1点他没有他妈的任何地方可去,“这就是你为什么对德•黑文这件事感觉这么刺激的原因?”
麦尔微笑着,拍拍桌子最上面的抽屉,“为什么我敢打赌这儿有一瓶酒?”
丹尼感到自己脸红了,“因为你很聪明。”
他继续拍桌子,“不,因为你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这儿,而且你总是带着一股漱口水的味道。长官和小兵的谈话,这是一个教训。那些总是带着一股漱口水味道的警察都是酒鬼,那些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酒鬼警察,通常都是相当好的警察。”
“相当好的警察”一语为他开了绿灯。丹尼拿开麦尔的手,打开抽屉,拿出一品脱酒和两个纸杯,他倒了四口的量,递给他。麦尔躬一下身接过来,他们一起举杯。丹尼说,“为我们两人的案子。”麦尔说,“为斯蒂芬•康斯戴恩。”丹尼喝一口,感到从头暖到脚,又喝一口。麦尔呷一口酒,构起大拇指从他背上指指巴迪•贾斯特罗,“阿普肖,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你为这件他妈的同性恋谋杀案这么拼死拼活的?”
丹尼盯住贾斯特罗看,“巴迪是我从前想抓的人,他是最难对付的,最难啃的骨头。因为你根本找不到他。现在,这又是一件事,这件事根本太残忍,残忍得难以置信。我相信这也许是偶然事件,但我其实不这么认为。我想我在查的是一件复仇案,我觉得凶手的种种手段都像是在再次展现当年的情景,所有这些残杀行为都代表着他要将过去的一切弄清楚。我不停地在考虑这件事,想理出个头绪,可我总是回到报复从前的旧怨这个想法上来。并非总是童年创伤那一套,而是一些更重大更重要的事。”
丹尼停一下,喝一口酒,在像片上看着贾斯特罗的脖子:克恩县监狱,1938年4月3日。“有时候我想,要是我知道这个人是谁,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我就能知道一些很重大的事,就能很轻松地找出每天查的那些案子的答案。那我就可以平步青云,身居要职。因为我知道的人们能干的每件事都汇集到这一件事上,而我找到了‘为什么’,‘为什么’,他妈的‘为什么’。”
麦尔说,“为什么你做这些事都一个人呢?”声音很轻。
丹尼从贾斯特罗身上移开目光,喝光了饮料,“是的,就这样,为什么你对我和黑文的事这么激动?别说你出于爱国。”
麦尔笑起来,“小家伙,如果我告诉你大陪审团答应给我一个副巡官职位,地方检查官办公室调查主任职位和我儿子的监护权,你能相信这是出于爱国的原因吗?”
“我明白,但德•黑文和
“我知道。让我们这么说吧,我也得知道为什么,只是我喜欢一下子就弄清楚,满意了吗?”
“不满意”
“我知道你不会满意的。”
“你知道为什么吗?”
麦尔呷了一口酒,“这并不难。”
“我以前偷汽车——麦尔,战前我是圣贝尔都县高级轿车主任,变化很大吧?”
麦尔伸出一条长腿把垃圾筐钩过椅子这边,他在这里翻来翻去,找出结婚戒指,戴上,“我明天要和我的律师会面谈谈这个监护的案子,我相信他绝对希望我戴着这个破玩意。”
丹尼向前倾着身,“变化很大吧,副官?”
麦尔站起来,伸展一下。“我哥哥从前敲诈我,每次我亵渎宗教,他都威胁,说要把我抓去给那个老头。既然那个老头对亵渎神灵的人的惩罚是十鞭子加拧一下,所以我哥老戴恩蒙德就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所以通常是我进房里去偷他想要的东西,所以让我们这么说:我见过很多很漂亮的东西,也见过很多阴森怪异的东西,我都喜欢,所以要么当一个窃贼要么当一个间谍,而警察好像是一个不错的折衷的选择。派间谍比让我自己去做更有趣,有点像我哥哥戴恩蒙德,幕后掌权者。”
丹尼站起来,“我要为你揭开德•黑文的底细,相信我。”
“一点也不怀疑,泰德。”
“酒中自有真相,对吗?”
“当然,还有一件事,在不太久的将来我将升为警长或类似的职位,我要带上你。”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