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少年维特之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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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那先生是位极受人尊敬的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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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托商业联邦盛产三样物事——奸商、盗贼、佣兵。
为什么这个国度奸商数量众多?这其实是很容易解释的。不过在进行名词解释之前,小弟首先得郑重声明:在下决不是对商人大哥们抱有啥子成见,没那事。
事实是:自打咱身体发育到能帮着家里打酱油时起,小弟我就万分敬佩村子西头开杂货铺子的二大爷——您是没瞧着他家架子上那许多硬糖糖、软糖糖、不软不硬小糖糖,当他家孙子,一定幸福死了!——顺便再说句老实话:后来咱就再也没能吃到过如此美味的小糖糖,不管是身在乡村抑或都市。
虽然因为当年俺打回来的酱油委实是有点儿说不过去地少,从而导致跟三叔相亲的姑娘吃不下饭拂袖而去,再从而连累小弟在年纪尚轻之时皮和肉就已经很是经受了些磨难,但咱敢对天盟誓,这是咱一生之中,做得最成功的一笔交易:一顿笋炒肉换一颗小糖糖,这实在是太值了!
扯远了,咱们回头再讨论这乌托商业联邦土特产问题——注意着没有?人家国号里可是用了商业这二字的。据说自打乌托邦龙兴之时起,他家心里小九九打的就是商业兴邦的主意。
政府的支持比任何人空口说任何话都来得有效果。就这么代十八二十代上行下效下来,乌托邦商业事业大大地发展。不用多说废话,整个国度里生产出来的商人那自是鳞次栉比,多如过江之鲫,又如黄河之水滔滔天上来,杳杳行不绝。
总之归纳为一句话,商人数量是这个那个的真叫众多。后村的四大妈前天不是说了嘛:一样米能养百样人,老鼠叼回家的谷子不能吃坏人。如此庞大的基数,产生出数量——注意,咱可没有说比例——庞大的奸商那是情有可原的。
正如星期五的前世,一个十多亿人的庞大国度,一不小心冒出三五十个贪污的受贿的盖房子不用下地基的,那也是没啥子大不了的,那些都是另类,报上不是说了吗?俺们看问题得看主流,只要主流是好的,俺们就犯不着大吵大闹。
不管怎么说,因为数量颇为可观,所以,这个这个,嗯,奸商,的而且确是乌托邦商业联邦第一有名望的出产,几可以当作旅游资源,有待有识之士合理运用。
至于盗贼,在这么一个以商业作为国家命脉的国度里如此兴旺发达,确是多多少少有些儿说不过去。
商业——这时代估计还没有电子商务,皮包公司的理论估计也还没有学者提出来,空手套白狼的招数也还未能在武林中占到一席之地,钢筋水泥火车皮都还很真实——首重的是流通。而流通,可是需要社会安定人民团结来做保障的。
家有小贼,已是件令人大皱其眉,睡觉前须搜遍全身上下边边角角,将所有银两压到黄梁枕下,方可小小心心半梦半醒地做上零点五个美梦的小事,更何况一个地千里车万乘上议院议长敢在议会上跳出来拍胸口号称本国乃是亚斯图利亚斯大陆权力三角形第三边的大国乎?
但是。凡事都怕个但是,凡事都有个利弊。假设没了盗贼,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呢?
我们大可以假设一下乌托邦歼匪记上演得十分成功,人人以德服人,天下从此太平无事。那么,岂不是任设一名平头百姓——管他原来是做田的、扒粪的搂住了垃圾当金元宝的——都可以弄个骡子驴子牛呀马呀,家里实在是凑不上牲口的亦大可以弄付笼头往自已家看门老狗——估计这狗也不会拥有什么血统认证——脑门儿上这么一套,后面挂上辆板儿车,拉上它满满当当晃晃荡荡一大车子假烟假酒真感冒烟,电视机、VCD,石油、钢板、小汽车,纳米材料、克隆牛肉,B52、AK47、俄罗斯核弹头。奔奔东,走走西,发呀发呀发,发发走私财。
这事可不行,大家伙儿都集体坐着小康打望富裕了,乌托邦城里那座气派庄严用三万六千四百五十九块汉白玉大石垒就的上议院议事厅里边,剔着牙缝指东画西的老爷们掷地有声说话,还有那一个龟儿子会辛辛苦苦拉长脖子凑上耳朵去聆而不听啊?
因此,盗贼这一行是必不可少的,决不能够从乌托邦国家三百六十行里面抹去这极其重要的一个岗位。
以上是盗贼存在的必要性。至于盗贼存在的充分性么,这也没什么难以证明的。
乌托邦国内的风气极其地开明,后世曾经有过一堆子考古癖们扒在乌托邦的废墟上整整地毯式搜索了二三十年,愣没能在这地儿找着一块半块上面铭有二字抑或其同义词的秦砖汉瓦。
实际上,乌托邦从来就没有产生过这些个词儿。有钱的就是大爷,管他是偷的抢的拐的骗的贪污的受贿的头上戴绿帽子挣来的,没二话,您老就是大爷。要是您出回门,身上没能挂上三五十串铜板,那您得是孙子。
所以乌托邦国境里有力气的有本事的,没力气的没本事的,都丢下老婆孩子热炕头,屁颠屁颠干上这行当,爱上这行当了,后来还愣是发展了不少盗贼文化,占领了乌托邦文艺战线的阵地。
俗话说,龙交龙,凤交凤,老鼠交的朋友会打洞。渐渐地,乌托邦境内便聚集了五湖四海的英雄好汉们,成为悍匪天堂。
有了匪,当然得有兵,要不那就该国将不国了。
三个大国里,理想国实施的是征兵制——有架打大伙儿凑手边弄块板砖一块儿上,没架打大伙儿放下板砖一块儿回家放羊去。
桃源王朝属于世兵制,老子出来混的,儿子也跟着出来混,孙子自然也得承上启下,也得舞个刀弄个枪什么的,至不济也得去做做文职。所以他家虽然人少,却也没人敢于欺负。
什么?您问为什么?您老没见着后村那三婶家大院子里,她老人家那堆子五大三粗一个顶俩的儿子们么?
那舞弄的,可全都是老辈子传下来的武艺,历害着哪!什么?您是问三婶家的羊谁放?没见着肥嘟嘟的一大堆,刚刚让小四子给赶到山上去了么?那秃小子可是打小就卖断给三婶家的,自然终身就得去放羊。
别家想出来的好招儿,我家当然犯不上捡来用,给人瞧出来了多没脸面阿。就算这辈子命好,没人瞧得出来,办事雷同这也显着多少没性格。再说,这乌托邦不就是个财大气粗么——您老家里人要都是干往酒里掺自来水,半夜里趴马路上瞅空打人一闷棍的主,再跟哥们哭穷那可就太不仗义了。
有了钱,嘛事不好办?刮刮新的钞票雪花般撒出去,别别跳的英雄铁屑般吸过来。这乌托邦拉起的队伍,人员全数是募来的,天南海北,勿论何方人士,何种种族和性别,均可于乌托邦军队里寻找到自已的乡亲。
要说乌托邦军队的战斗力,那也是刮刮叫别别跳,没那点子本事,也不敢混这块儿来混这口儿饭。花大价钱请来球星,不就是指望着你能把皮球往对方球门里往死里踢么?
冲着白花花绿晃晃红通通的钞票们那可爱的脸蛋,乌托邦国内常常是义兵云集,各国上了战场多少能捅上几刀子的兵油子们,全都瞧上了这块宝地,时不时还会有人集体转会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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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那先生并非以上三种人物。
物以稀为贵。因此,列那先生深受乌托邦城市民们的尊敬那自是合情合理,无须借助板手解释的。
列那。男。人族(此处略有疑问。据坊间所传,列那先生的祖上曾经流落兽人部落,讨过一房狐族丑女做媳妇,故此,列那先生自已填的人事档案上种族这一栏多少有些儿靠不大住。)。现年55岁(此处又是一个颇有疑问之处,因为列那先生有位在上议院里供职的堂兄——虽然早年已经声明与列那脱离关系,档案上面明明白白写的是52岁,政府官员的数据自然要比山野之民来得比较有权威。又据坊间流言,其堂兄曾于列那先五十大寿大宴宾客时大发雷霆,以为兄未得寿五十,弟何以寿五十。综合种种,这一项未免也有春秋笔法之嫌。)。
列那先生的工作性质,倘若运用星期五的语言,述说清楚倒是颇为困难,但倘若借用杜转的语言,那就一目了然——列那先生乃是主持社团工作的,乃是乌托邦城东城社团第七任。
什么?老大您说看不大明白,需要名词解释?
得,老大您回家租点儿D版VCD瞧瞧去。那里面都有。还多媒体教学呢。——当然,您要愿意买着看,那也得由您。反正眼下列那先生正坐在他家大房子里,没有跷着二郎脚,也没有叼着雪茄烟——前文早经述说过:列那先生乃是一位如假包换正经八百的绅士。
列那先生的心情有点儿糟。因为他那唯一的儿子新近不怎么听话,而且,而且他那唯一的儿子居然现在就站在他眼前,正在向心情越来越糟的老子摆事实讲道理叙述种种不愿意当社团第八任候选人——也是唯一候选人——的意见。
小孩子懂个屁。做老子的愤愤地想道。
放着一份这么有前途的社团,放着一份这么有搞头的事业不干,要去当什么“一个正直的商人”。
狗P。
列那先生心里骂道。以后决不能再让这小子看带字儿的书籍。这小子一定是看小说看傻了。还真以为世界就是一幅美丽的工笔花鸟长卷呢。你最好想都别想,老子还指望你日后挣个乌托商业联邦社团联合会主席来当当,也好让老子脸上添点儿光彩来点大写意呢。
商人,哼!
想归想,怒归怒。老子既然是位绅士,殴打儿子的事是绝然不会干的——老婆就在后面房间里看着那。
儿子是宝贝的,老婆是历害的。骂儿子老婆是要骂还的,打儿子老婆是要打还的。列那先生虽然带点狐族血统,但看来他祖上那个狐老太婆估计也不怎么高明,白白挂了个狐族之名。以致于他现在居然拿不出对付儿子的主意。
正好在此时间段造访列那公馆,从而有幸观赏到这对父与子精彩辩论的人们想笑而又不好意思笑出声来。于是脸上的表情便都颇为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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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计有四名。
法师一。矮人一。死人一。白痴一。
客厅很华丽,主人很绅士。
但这四名客人却怎么看也不能算得可以配上这客厅和主人。
以已经忠心耿耿地在列那先生家里整整服务了五十八年的老管家阿土伯的眼光看来,厅堂上现坐着的这四个家伙纯属江湖骗子。
年轻人仕他阿土伯是不认识,但那个一把胡子的不良老年——据说新近已经混成了个什么白袍法师——唉,看来这个什么什么法师协会还真是只管专不管红——他老人家可是印象深刻到不能再深刻了,简直可以说是去皮剔骨摆在马路边卖二十五元一斤都认识:当年就是这个捣蛋家伙拐带列那少爷——现在早改称老爷了——离家出走了整整一年零九个月又十七天。

老的是如斯货色,跟着混的年轻窝窝头还能是什么好馍馍?你看看,都是些什么货色?一个看着嗅着都一股死人味道连狗也不肯靠近劣马破甲烂马刀阴森森的骑士,一个不知真白痴假白痴还是非正常性白痴的无聊白痴,一个到处捡破烂的矮人——连小鹅卵石也往床单底下藏,虽然说是份属矮人种族,也不至于收集癖到这个地步,实在是很可疑。
因此打从昨夜这批人入住列那公馆,阿土伯就立刻打醒了十二分精神,十二时辰不间断地对这帮子人特别是老法师梅林同志实施紧逼人盯人。累是累了点,不过安全最重要,眼下的工作重心不就是安全第一么,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这一看见梅林笑眯眯地上下打量着正跟老爷辩论的少爷,老阿土心里哪个紧张呵:这一回可别又把我家少爷给拐跑了——现任夫人可比上任老夫人历害得太多。上回的少爷出走事件令到阿土伯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怵——当时老夫人的号陶只不过弄倒了乌托邦城东城门,这一回说不定整个乌托邦城都要就此英勇就义。
天要紧地要紧,都不要紧,我老汉的耳朵至要紧。
所以在作为正方的列那先生被作为反方的维特少爷一套一套的子日诗云狗嘴吐顶撞得满脸溅朱,欲怒不敢的时候,老管家冲了过来好说歹说左劝右劝总算把少爷维特给弄进里厦去了。
解决掉儿子问题,列那总算有了空儿来面对老朋友。
“让老哥哥见笑了。我这儿子让他母亲给宠坏了。”
他的脸在瞬间便完成了从老子到老朋友的角色转换。多年来在这花花大千世界淋浴到的风风雨雨早把列那的脸皮煅练成了卫星电视频道。
“话可不是这么说,俗语说的好啊,虎父无犬子么。”
梅林伸手拂了拂自已身上那件在风沙雨雪侵略下已经完全失却颜色而尚未失去本质的白丝袍,笑咪咪地道。
“当年你可比你儿子差不到那儿去。”
“好汉不提当年勇,好汉不提当年勇。”
列那先生连连摆手。
“再说你别冤枉我,当年我可从来没有这么个样子来跟我老头子说话。”
“少年人么,谁没有自已的梦和理想。也许你应该让他去走自已的路。”
梅林看着眼前已经很有点发福的列那,颇带了点感叹的意思味:如果单从外表而论,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能再算是多年前他所认识的列那了。
“这可不行,我家七代单传,祖上传下来的这份大好事业可不能断送在我这一辈的手上。”
梅林再次伸手拂了拂身上的白丝袍,轻声笑了起来:“呵呵,我记得当年你父亲也向我说过同样的一句话。”
说完这句话之后,老法师象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东西似的说道:“——对了,我已经来了差不多有一天了,怎么看不到你所作的新吟唱诗呢?我还记得当年分别时你说过若再见面时一定让我听听你所谱写的亚斯图利亚斯传说呢。”
听到梅林的这一句话,列那那张已经一早就修炼得能完全张驰自如的脸突然间不受控制地有一瞬间的黯然,但也就是一瞬间而已,然后他右手食指一动,列那牌电视机马上调到了新闻联播。
“老朋友,昨晚你交代下来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总算不负所托。”
听到乌托邦城东城社团现任开始王顾左右而言他,虽则说所言的他才算是当下的正事,梅林亦有一瞬间的黯然,时间真的可以磨灭所有的**吗?白袍法师心想。
眼前的故人,那张自已曾经托付过生命的脸已经有点胖得不成样子,当年的少年英俊,只约略留下了一点点轮廓。岁月可以封杀人的面貌体态,但梦和理想难道都可以封杀掉吗?
“何塞老头同意今天晚上见你们。”
提到何塞的名字,尽管自已在其后加了老头二字做后缀以示对其不大在乎,列那的脸色仍是不由地一凛: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地知道这名字土得掉渣子的老头儿在乌托商业联邦的权势了——虽然他啥子官也不是,啥子品级都没有。
“我不能为你做更多的了。”
列那最后说,他轻轻地停顿了一下:“我已经是有家口的人。”
“谢谢你。兄弟。”
岁月至少冲不去友情。
好茶泡过七遍,味道虽然会淡,但香味尤还存在。
梅林轻轻地捏了捏手中的法杖,瞟了一眼大马金刀端坐在一边嘛事不问嘛事不理的死人。心想:也许今天晚上就是你渴望的死亡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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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离开了那间华厦。
卡路里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他从来不喜欢到装修豪华高档的人家去做客。在那样的环境里他总是混身不自在,总好象连吸入的空气都会堵塞鼻子,让人说不出亲切的话来。就象现在这列那家,如果昨晚上不是偷偷地弄点小石子在床垫子下摆上那么几颗,找找路边摊的感觉,他根本上就睡不着觉。
那软棉棉的东东能叫做床么?床就应该是邦邦硬、格格响的,最好上面还铺层矿沙来硌一硌身子骨,那才能睡得舒坦。
卡路里完全不知道,就因为他这标准矮人习惯,让自已光荣地登上了阿土伯名单榜眼——竟然比一个死人更象一个坏人,如果卡路里有幸得知自已在老阿土心目中的地位,一定会气得半死,说不定还会立时要求与阿土伯进行一骑讨、手加减。
天幸他现在不知道,所以他还活得很滋润,正和白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些白痴才能听懂的话,跟在梅林身后施施然往客舍走去。刚才在客厅里可真把矮人给憋坏了。
拐过墙角,阿土伯最为害怕的事件被触发了:在无人监护状态下,列那家少爷维特和四个在阿土伯意识中被描述成超级危险分子的家伙脸朝脸,头碰头了。
少年很冷静地迎上了老法师。其给人的稳重感觉完全让人想象不到在一个小时之前面对自已老子脸红耳赤上窜下跳的情绪化少年就是同一个人。
“我听说过你和我父亲过去的事。尊敬的老法师。”
他很有礼貌地对梅林鞠了一个躬。目光却四处搜索着,心中祈祷:阿土伯阿,阿土伯,您老人家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
梅林很感兴趣地微笑着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呵呵,你好,年轻人。”
“您能帮我一个忙吗?”
“当然,愿为你效劳。我亲爱的少爷。”
老法师微笑着欠了欠身。眼前的少年实在与少年时的列那长得太相象了,以致于老法师感觉自已仿佛又回到了那些挟剑走天下的**燃烧岁月。
“我想离家出走。”
少年咬了咬牙,说道。
他的头上戴着一顶天蓝色的精灵帽,就象星期五的前世童年时在连环画里看过的侠盗罗宾汉戴的那种。上面还插着几根极美丽的鸟羽,阳光下显得颇为灿烂,耀花了白痴的双眼,打开了白痴尘封的大脑中某些被遗忘的角落——在那不知是远是近的前世里,白痴前生的童年曾经是如何地渴望拥有这样的一顶帽子:做一个象连环画中一样飞檐走壁的侠盗罗宾汉,那几乎是他懂事以来的人生第一个梦想。
白痴的口水立即流了出来,裸地从他双眼里流露出来——没办法,白痴是人类中最尊敬自身本能的群体。
法师的嘴角轻轻向上扬起,那丛本来是白色的胡子翘了起来,面部充斥了一种似笑非笑的奇特表情:“怎么?你要学习你的父亲吗?小少爷。”
“不,我要当一个商人。一个正直的、守信的商人。”
“那么,你就应该去努力实现你的理想。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呢?”
法师微笑着。
“在这个地方,在这个乌托商业联邦。我却没法去实现自已的理想。”
少年说到此处,脸上开始轻轻地现出激动的表情,法师微笑着倾听少年的下文。
“不必说一心想我当上社团首领的父亲会对我大有阻挠,单就在这个地方,在这个名叫乌托邦的国家,一个想靠正直守信来获取成功的商人,也很难生存得下去。谚语说的好:羊群里产羊,狼群里产狼。生长在狼群中,我只能做狼。”
少年低下头去,离开梅林的温和眼光,他实在还不习惯于如此零距离地直面眼前这个从前他只能在父亲酒后所吟唱的吟游诗中才能相会的白袍法师。虽然这个人早已成了他生命中一个向往,早已成了他想象中的一颗救星。
“所以,我想,我想你带我到理想国去。”
“为什么是理想国?这个世界是非常非常辽阔的,为什么你会选择理想国呢?”
“我听说那儿是一个很美丽很平和,气候四季如春,人民勤劳士兵勇敢商人正直官员守诺的地方。”
法师仍旧微笑。矮人却开始皱起眉头。
“我相信在那儿,在理想国,我一定会达到我的理想。”
少年的眼眸里渐渐地放出光来,他决断般抬起头,说:“本来我打算自已走着去的,但是我一离开乌托邦的城门就会迷路,每次都会给家里人逮回来……”
激动的脸胀红了起来,少年停顿了有三分钟,即时打下一万五千六百四十九字的巨型决心书的腹稿后,挤出了最后一句话。
“……我是一个特大型路痴……”
矮人和白痴却哈哈大笑起来。矮人大笑是有道理的,他赤脚走遍天下,从来就没有觉得自个儿迷过路——虽然地球人都知道这个决不能是事实。这件事上倒不能去怪这绿皮肤家伙太没自知之明太嚣张,就算他想去漠河而取道海南他也会走得到的,因为他脚皮很够厚,寿命很够长,更因为地球是圆的。
这个亚斯图利亚斯世界据我估计也得差不多是圆的——只要它还得略略满足一些物理定律。而白痴大笑,理由更简单了:兄弟笑我也笑我和兄弟一起笑,有什么不可以?那个敢有意见?老子电死你。
“我手持电鞭将你闪……得儿个锵…”
死人却又一次变得有一点木呆呆。并不是他一向那种死气阴森的木呆,而是一种带着活人生气的木呆。
…少年鲜衣…阳光灿烂…名士风流…妹妹虹彩…
哦,少年,少年。
※※※
天上矮矮地飞过麻雀数只,投下鸟粪一坨,打醒做春梦的人。
梦醒了,人却死不了了。
法师仍旧微笑。
“这个忙我恐怕帮不上,年轻人。”
“为什么?”
“因为没有理想国。”
“你们不是打从理想国来吗?”
“其实我们是想到理想国去。”
少年挠挠头,有点儿发呆。
“相信我,维特。这个世界上,没有理想国。”
老头儿轻轻顿了一顿。
“平心静气和你父亲谈一谈罢。小伙子。”
法师拍拍少年的头。微笑着前行。白痴笑嘻嘻地凑到满头雾水的维特根前,手里捏着一个金币。
“我喜欢你的帽子。把它卖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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