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走了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天空飘着久违的细雨,沙漠里饱受干渴的生命欢呼雀跃着,我的心情却糟糕透顶。我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了很久,才看到烟雨迷蒙的风月楼。我看不清风月楼的轮廓,更看不清楼中人的心。
春红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只是她在我面前彰显热情的同时,对我表示出了前所未有的敬畏。她婉转地向我打听老鸨的下落,我告诉她:“老鸨已经被黑虎帮的人杀了,因为他于黑虎帮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我说的是真话,老鸨被被一个蒙面人夺去了性命。在来风月楼的路上,我蓦然听到一声惨叫,回头看时,老鸨已倒在了血泊中。距老鸨不远处,一个蒙面人正慌张地驱马逃跑。我拔出插在老鸨心脏的箭,发现箭头上刻有一匹呲牙咧嘴的狼。原来利箭的主人是西狼!
春红的笑容僵在脸上,颤声道:“不会的,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是你骗了我,你上次给我喝的是毒酒。你对我的热情完全出自虚情假意!”我说着便别过脸去。
春红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地说:“不可能的,你不可能知道我们的秘密,不可能的,不可能……”
“你认为不可能的事情往往会变成可能,我现在不妨再告诉你一个可能:沈振义可能会派人来杀你。”讲完这句,我便上楼找冷秋君去了。
冷秋君在房里弹琴,她弹的依然是那首令我百听不厌的《情殇》。门是虚掩着的。没敲门我就推门进去了。冷秋君见我进来,立刻离开了座位,跪在我面前道:“不知桑爷大驾,有失远迎,恳请桑爷恕罪!”
“你叫我‘桑叶’?好久没人这样叫过我了。”我记得在风过无痕客栈时,大家都习惯这样叫我。“你不该叫我‘桑叶’,我只喜欢我朋友这样亲昵地唤我!”
冷秋君苦笑道:“江湖中现在有很多人唤你‘桑爷’,因为这些人尊敬你,仰慕你。有很多人,为了让别人称自己为‘爷’,不惜以生命为代价。我叫你‘桑爷’你应该高兴,尽管……尽管你把我当成朋友!”
冷秋君的话又唤醒了那段埋葬在我记忆深处的如烟往事。原来牛宝聪儿还有大贵夫妇他们当年是称呼我“桑爷”而不是“桑叶”。他们一直都把我放在了很高的位置上。
“你起来吧,我不想接受你的跪拜!”
冷秋君站起来走到琴旁坐定。琴音又响起来了。我望着窗外纤细如愁的丝雨,心里不能平静。冷秋君大约已知我来此的目的了,她那双灵巧的手有些颤抖,以至于她弹出的曲子也好像在瑟瑟发抖。忽然,“绷”的一声,琴声戛然而止,琴弦断了。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冷秋君用手捂住额头,显出一副非常伤神的样子。
“是啊,弦断有谁听呢?谁愿意倾听恶意的谎言?我一直当你是朋友,你却一直骗着我,为什么?”我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有涵养,所以语气很平静。
“桑爷,忠义难两全,我选择了取忠舍义,你憎恨我是应该的。”冷秋君淡淡地说。
“你的忠诚是愚忠,你为了那个臭名昭著的黑虎帮,出卖了自己的朋友,你的不义是一种罪恶!”
冷秋君把一只手从额头上挪开,撑着桌面有些费力地站了起来,似笑非笑道:“黑虎帮怎值得我为之付出赤胆忠心,我只对我的男人忠诚,哪怕是愚忠,我有无怨无悔!”
冷秋君的意思是她只对项毅桓忠诚,为了项毅桓,她舍弃了我这个朋友。原来在我酒里下毒是项毅桓的主意,冷秋君甘愿充当项毅桓的帮凶,这是典型的重“色”轻友,对此,我有些恼火,刚才的漠然与平静不复存在,我狂怒道:“你有病吗?项毅桓早变了,他不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洒脱不羁的男人了,他现在只是一个醉生梦死的酒鬼,在沈振义手下充当一条毫无尊严的走狗。他什么也给不了你,你到底看中他哪一点了?醒醒吧,我告诉你,他曾经有一个女人,那女人被黑虎帮的人杀了,可是他现在却在为黑虎帮做事。像他这种人值得你爱吗?我对你推心置腹,你却要置我于死地,你难道就这么心安理得吗?项毅桓忘恩负义,我早就知道了,我没想到你也是条白眼狼……”

冷秋君的脸色变了,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她瘫坐在椅子上,顺手抚去桌上的水杯、棋子之类,顿时,屋子里变得一片狼藉。冷秋君拍着桌子哭嚷道:“你给我住口,住口!你、你没有权利侮辱他,为他付出爱情,我觉得值得,他能给我一个家。我相信他,我相信他能办到!”冷秋君显得异常激动,嘴唇都变成了紫色。她好像很累,又用手捂住额头,恢复到了刚才的坐姿。沉默,我们都在沉默。冷秋君微闭着眼睛,脸上挂满了晶莹的泪珠。我看到的不只是泪珠,我还看到了写在她脸上的疲惫和痛苦。冷秋君似乎睡着了,她开始梦呓:“阳光柔柔的,照在我们的脸上,很暖。葡萄园里热闹极了:虫子低吟着情歌,百鸟在开会,架子上挂满了葡萄,一串串,像珍珠,似玛瑙,毅桓摘下一颗放进我的嘴里,我感觉很甜,很甜,很……”
冷秋君突然睁开了眼睛,嘴里喷出一口鲜血来。这触目惊心的一幕让我有些不知所措。迟疑片刻后,我本能地走过去,惊愕地问道:“你、你、你怎么了?”
冷秋君用微弱的声音道:“我……剧毒攻心了”
“你中毒了?”
“我中了草相剧毒,曾经,我在你酒里也是下的这种毒,你说,这是不是报应……”冷秋君额头上密布着一层汗珠,她脸色越来越苍白,她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我知道,她心愿未了,她还想活下去。
“我早就看出你中毒了,不久前,我给过春红一瓶解药让她转交给你,你快把那药服下吧,很管用的。”我鬼使神差地说出了这段话。其实,从我知道冷秋君想加害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和她恩断义绝了。这话应该是多余的。也许,在割舍一段友情时,我远远不及冷秋君那样干净利落。见到冷秋君那痛苦的样子。我报复她的**渐渐地消失了。我想,她给我酒里下毒应该是有苦衷的。“解药你放哪儿了?我拿来给你服下!”我说。
“没有解药,春红从没有向我提起过这事。”冷秋君的声音在颤抖。
“她没给你解药?”我愕然地扔下一句就飞也似的向楼下跑去。我要去春红那里寻找解药。
春红大约是为了躲避黑虎帮,已经离开了风月楼。她的房间里乱极了:壁橱里瓶瓶罐罐东倒西歪的,地上扔满了破旧的衣物。要在如此杂乱的房间里找出一瓶解药来,实在有些不易。我开始翻箱倒柜,搜寻草香剧毒的解药。结果解药没找到,倒是找出了不少春药来。
我万分沮丧地回到冷秋君房间时,冷秋君已奄奄一息了。我紧紧握住她的手,竟无语凝噎。冷秋君冲我微微一笑:“桑叶,我对不起你……你恨我,我不怨你,求你不要迁怒于毅桓,他、他很可怜。我去不了新疆了,但我……我希望、希望他能去。”冷秋君没能再讲下去了,她变成了一具美丽的尸体。窗外的雨下得更细更密了,犹如我心头那道化不开的愁!此刻,我想起了《情殇》里的那句词:劝君多情付东风,举着金樽度日月。是的,多情的人是不幸的。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