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铺，炉火耀眼。铁匠见我回来，便问道：“伙计，你认为银子怎么样？”
我说：“银子可以换来心灵的安慰，可以买到无限的享乐，还可以买到别人的点头哈腰。银子是个好东西。”
铁匠说：“正因为银子是好东西，所以它来之不易，而你赚银子似乎容易了一点。”
我说：“老板，我不明白你的话。”
铁匠道：“从现在开始，一个小卒的人头我只给十五两！这样，你的付出和所得才成正比。”
铁匠这样说，我没有反对，我觉得他的话是有几分道理的。为了再次攒足去风月楼的钱，我又去拼命地杀人，杀黑虎帮的人。现在，七个人头的价值才够我去听一次《情殇》。每次，当我把沉甸甸的人头交给铁匠时，都会感到一阵阵不安。被我杀死的这些人中有很多是无辜的。我很想一刀杀了沈振义，换得黄金千两。然后我就扔开搀鬼，做一个称职的铁匠，可惜我找不到他。西狼和云姑也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我这个杀手，当得很失败。
冷秋君再次见到我时，显得很高兴，她的心思，我是明白的。她想从我这里了解那个“负心人”的情况。冷秋君把我迎进屋子后，照例递给我一杯葡萄酒。其实她不懂，我并不喜欢喝这种酒。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因为我不想去细尝它的味道。我这次来风月楼和以往一样，无非是想听一曲《情殇》，然后和冷秋君聊聊天。冷秋君早已熟知我来此的目的，她将酒递给我后，不等我吩咐，便自觉坐到琴旁，弹起了《情殇》。曲终，我已泪流满面。
冷秋君问：“公子何以黯然神伤？”
我说：“我想起了过去。”
“公子是过去定然不堪回首。”冷秋君试探着说。
我没有回应她，只默默地注视着窗外。我知道冷秋君很想了解我的过去，就如同我渴望了解她的过去一样。我和冷秋君其实是一样的人，都不喜欢别人了解自己太多，在聊到自己时，会有所保留。因为这个原因，我们在彼此眼中，仍然是个谜。偶尔在无可回避的情况下，我们会道出一些自己的往事，但很简短很含糊，如浮光掠影。这样，让彼此的谜更具吸引力了。这就是我喜欢找她作陪，她也愿意伺候我的又一原因。
为了不让冷秋君提起我的过去，我便把话题岔开了，讲起了我最熟悉的围棋。我还违心地对她说：“秋君姑娘对围棋好像有些研究，我们对弈几局如何？”
冷秋君欣然摆开了棋盘。才走几步，我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自负。不想冷秋君是棋坛高手，这次我真遇到对手了。第一局，我输了。紧接着又开始了第二局，下这局，我是小心翼翼，生怕一着不慎，导致满盘皆输。正当我拿起一个棋子凝神思索时，楼下传来了吵闹声。我听到有男人在破口大骂：“你们这帮杂种，别拦着我，让我上去！”
声音越来越大，吵得我无心思再下下去了。我放下棋子对冷秋君说：“我出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我站在栏杆旁，看见楼下一个头发蓬乱，衣衫褴褛的男人正在与风月楼的一帮小厮纠缠。他好像要上楼来，但那帮小厮不让，赶他他也不走，任凭小厮的拳脚棍棒在他身上翻飞，他却不还手，只是嘴上一个劲地骂着脏话。见他走路颤颤颠颠的，而且手上还提着个葫芦，我断定他是个酒疯子。
老鸨也走了出来，见她指着那酒疯子道：“你还回来干什么，你撒泡尿照照你现在的样子吧。快滚，别把我的客人吓走了！”老鸨骂完，又吩咐那帮小厮道：“快把这臭要饭的赶打出去呀！”
小厮们很听话，抡起棍棒对酒疯子又是一顿暴打，那酒疯子此时已是头破血流。他举起葫芦，把酒浇在头上的伤口处，酒带着血液慢慢地流下来，把他满脸的胡渣子都染红了，他狂笑道：“你们这帮小杂种真是忘恩负义，想当初，你们像狗一样对老子摇头摆尾……”
这时，冷秋君也走了出来，酒疯子恰好抬头看到。他朝楼头大声唤道：“秋君，我来了，秋君！”
冷秋君皱皱眉头，凝神注视了那男人一阵子，忽然显出惊恐的神色来，她尖叫着对楼下的小厮喊道：“你们住手，别打他了，住手啊”她已泣不成声，独自跑下了楼去。
那帮小厮见冷秋君下来，都住了手。老鸨却在一旁高声吩咐：“快把他赶走！”
酒疯子指着老鸨便骂：“你这老妖婆快给我住嘴，你再狂吠我就把这酒葫芦塞进你的嘴里！”他骂完便一把推开面前的小厮，踉踉跄跄地扑向冷秋君。冷秋君木然地站在楼道口，一双泪眼直直地盯着这个向她扑来的男人。
酒疯子刚到冷秋君面前，却摔倒在了地上，他没有爬起来的意思，只把葫芦送至嘴前，深饮了一口酒。然后微闭着眼睛，慢慢讲道：“秋君，我来了！”他嘴里好像含了一个橄榄，讲话有些含糊不清，如呓语般。
老鸨的声音又响起来了：“秋君，快回楼上陪客人去，别理他！”
冷秋君没理会老鸨，她微微弯下身子，用颤抖的手去抚摸酒疯子胡须密布的脸，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响：“怎么会这样，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你说过要带我走的，你这个样子怎么带我走？”
他抬起一只粗糙的手，抓住冷秋君的手道：“秋君，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你，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我还记得对你承诺过什么。”
我想，这个男人就应该是冷秋君所谓的负心人了。就是他教会了冷秋君弹《情殇》？我怎么也无法将那优美的旋律，与这颓废邋遢的人联系起来。
冷秋君费力将那男人扶了起来。她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珠，强忍住悲伤道：“走，去我房间谈！”
对冷秋君一向很客气的老鸨终于不再客气了。她厉声对冷秋君道：“秋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把这窝囊废带上去，你让楼上的公子颜面何存？你不要破坏了我们风月楼的规矩！”老鸨又向那帮小厮发号施令了：“你们干什么吃的，老身花钱雇你们是让你们来看热闹的？一个一个像算盘珠似的，要拨一下才动一下。快把这醉鬼赶出去呀！”
小厮们再也不敢怠慢了，相互使了个眼色就要动手。我见此忙高呼：“你们别动，让他上来！”
小厮们闻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老鸨，不知所措。老鸨仰头向我赔笑道：“公子，您这是？”
我说：“别为难他们，让他们上来！”说完便扔给老鸨几个碎银子。老鸨弯身捡起银子，又把一张马脸朝向了冷秋君他们：“上去吧，上去看公子怎么收拾你们，哼！”
老鸨讲完就要进房去，忽然又转国身来对那帮小厮道：“你们就在这里不要走，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我报告。”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