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黑虎山遇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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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虎寨的傍晚残阳如血。时值七月,山风吹来,却有寒意。穿过几条林荫道,我们到了寨顶。一面大旗迎风招展,旗上写着四个醒目的大字——唯我独尊。旗帜前方百米处,屹立着一排青砖瓦房。房门一致朝旗帜这边开着,一眼望去,黑洞洞的,像恶鬼张大的巨口,森然怕人。
悟玄断定,紫钰被困于前方的某间房子里。我们并排着一步一步走向前方。就在这时,一个黑衣人自屋里跑出,朝我们大喝道:“来者何人?”
“紫钰在哪里,快把她放出来!”我嘎声道。
听到我的声音,酒糟鼻如猫儿嗅到了腥味,立即从黑屋里闪出,奸笑道:“臭小子,你来了,人头呢?咦,秃驴也在。臭小子,你是要当着我的面取下秃驴的脑袋吗?这样也好,又有好戏看了。哈哈……”
我怒喝道:“酒糟鼻,你的嘴巴放干净点,快把紫钰放出来!”
“你敢骂我酒糟鼻,你他娘的活得不耐烦了!”酒糟鼻沉下脸来朝我厉声道,接着他拍了拍手,早已埋伏好的黑衣人闻声便倾巢出动,把我和悟玄围了一圈又一圈。
“我早料到你们舍不得那臭娘们儿,为了个女人,来闯龙潭虎**。想表演英雄救美吗?你们记住,这是黑虎寨,在这里,只有一个人配称英雄,那就是我家大哥沈爷!”酒糟鼻沿着黑衣人围成的圈子边走边说,“有道是名剑赠侠士,美女配英雄。那女人应该我大哥拥有。你们两个窝囊废跑到这里来跟我们要女人,岂非笑话。好了,我不跟你们磨蹭了,上路吧。兄弟们,送他俩一程!”酒糟鼻说完,急忙闪开,黑衣人举起武器就要动手。忽然屋子里传出一个声音:“先等一等,听说他们伤了阿黄。我倒要看看他们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话音刚落,一个身材魁梧头戴面具的人从屋子里缓缓走出,他手上提着个竹笼子,一边走一边逗着笼里那只“凤凰”。酒糟鼻忙迎上去道:“大哥,打伤阿黄的那家伙没来,这两个伤了我们不少兄弟,现在又找上门来要女人!”
面具听了酒糟鼻的话,将目光从“凤凰”身上移向了我们这边,目光刚至,忽然表现出一副惊恐状来。他忙把竹笼扔给酒糟鼻,自己快步走上前来。凝神打量了我一阵子,又打量了一阵子悟玄。不无惊奇地说:“是你们,你们,你们还没死!”
悟玄朝面具道:“你是什么人,你把雨姝姑娘藏哪儿了?”
“哈哈,悟玄禅师,都说你长着一双慧眼,今日为何连‘故人’都认不出来了”那人说着便缓缓地摘下了面具。当他的庐山真面目呈现在大家眼前时。我和悟玄不觉吃了一惊。我又看到了那张冷酷的脸,以及那双和西狼双目一样犀利的眼睛。他是沈振义,他是一心要置我于死地的沈振义!
“哈哈,没想到吧,你们以为偷学了格勒奇的巫术就可以逃脱厄运了吗?一百年,一百年后你们还是落在了我的手里。真是天意啊。云姑说得没错,我沈振义是你们的噩梦,会在你们的命途中如影相随!”沈振义讲完又狂笑了一阵。
我勃然大怒:“沈振义,你想让西狼当族长,你的目的应该达到了。为何还要苦苦相逼,快把紫钰放出来!”
沈振义板着脸道:“你死到临头了还想着那个小贱人。难怪她在临死前不停地唤着你的名字,你俩真是情深意厚啊。”
听着沈振义的话,我心里一惊,尖叫着朝沈振义道:“你们杀了紫钰?!”
“一刀捅死他便宜她了,她用发簪刺瞎了云姑一只眼睛。按理应该将她千刀万剐。西狼仁慈,念及夫妻情份,只给了她一刀!”
仇恨之火在我心里燃烧,我怒吼道:“沈振义,我要把你碎尸万断!”话音未落,剑已出鞘。黑衣人见我要杀沈振义,立刻向我挥刀,欲抢先动手。悟玄怒施拳脚,勇斗涌上来的敌人。这一次我和悟玄是有备而来。几番厮杀,黑衣人并未占得上风。沈振义怕伤到自己,在酒糟鼻的掩护下就要溜走。我见此,立刻施展出悟玄教我的“凌空七步”飞出人群,拦住了沈振义。沈振义不由一惊,其实我也愕然不已。我很早就向悟玄学习“凌空七步”,可是我悟性极低,每次练习,不是身体腾不起来,就是飞至空中忽然坠下。不想这一次,我居然能将“凌空七步”发挥到极致。
沈振义对我咬牙切齿道:“臭小子,你找死!”说着就张着鹰爪向我扑来。百年前的那个夜晚,他用这招几乎取走我的性命。百年后的今天,我的剑再也容忍不了他对我如此无礼。我将剑一横,直刺了过去。沈振义的鹰爪迎着剑锋攻来,把剑撞击得铛铛作响。我不明白,血肉之躯为何能与钢铁抗衡。看来,在这一百年里,他的武功已增长到了不可想象的程度。面对着这个强劲的对手,我一点也不畏惧。我预想到了两种结果:他死或者我亡。这两种结果对我而言,都是好事。如果沈振义被我杀死,也算得为紫钰报了仇,紫钰可以瞑目了。如果我被沈振义杀死,我也了无遗憾,至少可以证明,我为自己所爱的人拼了一回。没了紫钰,我的生命是苍白的,活着亦成了多余。沈振义结果我的性命,恰恰成全了我。
遗憾的是,最终那两种结果都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我意料之外的第三种结果:我和悟玄寡不敌众,双双被擒。
黑衣人把我和悟玄分别捆绑在两棵胡杨树上。沈振义说,他要让我们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酒糟鼻组织几个黑衣人从屋子里抬出了两个大火炉。炉火正旺,火苗跳跃着在向我们示威。沈振义将一个铁杵放到了火焰上。见此情景,我知道他们要做什么。记得在很多年以前,盈月山发生了一场旱灾。云姑率领族人跪在较场上向月神祈雨。有个小伙子尿急难忍,尿在了裤裆里,不幸被云姑发现。云姑说他亵渎月神,还说对这种忤逆分子要严惩不贷。最后,那小伙子被绑在了较场上,他面前也摆着一口火炉,云姑从火炉里抓起那只烧红的烙铁,在他的胸口上烙了一个硕大的月牙儿。我清楚地记得,烙铁接触到他胸口时,那吱吱的响声和那股徐徐上升的青烟。我无法忘记,小伙子的惨叫声和他那痛苦的神情。想不到这悲惨的一幕又要重演了,主角换成了我和悟玄。

沈振义拿出烧得通红的铁杵看了看,又把它放进了火炉。
“大哥,把那和尚留给我罚落吧。”酒糟鼻嬉皮笑脸地对沈振义道。
“阿黄被他们伤得不轻,把他们先交给阿黄罚落,等阿黄玩儿腻了,你再接着玩。你现在去把阿黄叫出来吧。”
酒糟鼻领命而去。不一会儿,扶着一个满脸伤痕的人出来了。我定睛一看,却是昨日被夏猛打伤的那个黑衣人。沈振义笑道:“阿黄,昨天你被他们欺负,今天我把他们抓来了。你想怎么玩儿随你的便。不要把他们弄死了就行!”
阿黄对沈振义道了谢,径直走到悟玄面前,朝悟玄小肚上猛击了一拳。冷冷地说:“我黄南英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你们昨天令我蒙羞,今天我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语毕,走到火炉旁拿出烙铁,又向悟玄走了去。他举起烙铁就要朝悟玄头顶烙去。悟玄微闭双目,等待着一场撕心裂肺的疼痛。阿黄突然将烙铁收了回来,奸笑道:“给点时间你准备吧,要是紧张,就深呼吸几下。把眼睛睁开,看老子表演节目!”阿黄说着不觉走到了我面前。他一把扯开我胸膛的衣襟,我还没反应过来,烙铁已贴在了我的胸口上,我挣扎着,狂叫着,痛不欲生。汗珠从额头上一滴一滴掉下来。巨大的痛苦终于让我晕厥过去,眩晕中,隐约听到悟玄狂怒的呼喊:“不要伤害他,你们冲我来吧。桑决,桑决你不要紧吧……”
我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全身是水。伤处痛得剧烈。沈振义见我醒来,又把提着的半桶水泼向我。阿黄斜着眼睛,不时地对悟玄奸笑。很显然,他折磨我是在杀鸡儆猴,他要先让悟玄看看我的惨状,然后再折磨悟玄。
沈振义把空桶朝地上使劲一摔。便朝我怒骂道:“桑决,你这小杂种害得我好苦。我本可以在盈月山安安稳稳地作我的大巫师,是你把西狼的身世捅给了捅给了阿里。阿里那老狐狸死也不放过我。他把西狼的身世记在了一张羊皮上,后来居然被驹云、靖苗那两个叛徒发现了。他们怂恿族人把我和西狼、云姑赶出了盈月山,最终在这里落草为寇。西狼为当年没能亲手杀了你而遗憾不已。我万万没想到,你居然也能超越生死。不过这样也好,反正你落在了我的手里。我要把你当成礼物送给西狼。我要让西狼知道,他有一个多么伟大的父亲。哈哈……”
“沈振义,你不是恨我入骨吗,杀了我吧!”我低声道。语气近乎于哀求。沙哑的语音充满了绝望。
沈振义一脚把把跟前的水桶踢得老远,打了两个哈哈。“求我杀了你,你想得美!等着吧桑决,西狼陪云姑治眼睛去了,过几天他就回来了。你是我送给西狼的礼物,你是死是活,得由你的主人西狼决定。”闻得此言,我感觉自己蒙受了奇耻大辱。竭力吼道:“沈振义,你这个恶贼,你不得好死!”
阿黄拍了拍我的脸,朝沈振义嬉笑道:“哟,大哥,他愤怒了。”
沈振义奸笑道:“那我就让他愤怒到底!”语毕,忙敛了笑容,将一张冷脸对着我道:“我原本以为,你对紫钰那个小贱人是一往情深,其实我错了,你本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怀着满肚子花花肠子还装纯情男人。怎么样,一百年来,你玩儿了几个女人啊?你知道吗,你很有眼光。上午抓来的那个女人很不错。把他往床上一放,我那帮兄弟便争先恐后……有几个兄弟没占得便宜,一怒之下,就把那美人儿给杀了。哎,真是可惜啊。”
“住口,住口!”我心如刀绞,怒火中烧。
沈振义见我愤怒,狂笑不止。悟玄在那边朝我高声道:“桑决,别听他胡说,他在故意激你!”
沈振义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瞪着悟玄道:“故意激他?我可没那份闲心。”说完又对身边的酒糟鼻道:“你让他们看看那具美丽的尸体吧。”
酒糟鼻奸笑着风风火火地跑开了。他跑到距我们十米处的胡杨下站定,一扯那圈胡乱缠绑在树上的绳索。“哗”的一声,从繁茂的树枝里掉下一具女尸来。绳子的一端系在女尸的脖子上。尸体在空中摇摆不定。那双红色的绣花鞋煞是惹眼。看着这一幕,我哭了,女尸的脸虽被散发遮住,但她那身衣服告诉我,她就是紫钰。
沈振义指着紫钰的尸体对我说:“你们不是要女人吗?她在那里,有本事就去把她带走啊。”
“沈振义,你这个丧心病狂的畜牲。我要替雨姝姑娘报仇!悟玄像一头被缚住的豹子,用力地咆哮着,拼命地挣扎着。
我的心在滴血。我没有再大喊大叫。眼泪顺着我的脸颊静静地滑落,我的身体绷得紧紧的。骨头在咯吱咯吱地响。一股暖流从我的脚根向上身游走,顿时,心里难受得要命。我开始狂叫。沈振义和那帮黑衣人闻得叫声,惊恐不已,他们赶忙紧紧地捂住耳朵。我心里越来越难受,叫声也越来越大。我前方开始飞沙走石。沙石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看不清沈振义和那帮黑衣人。只听到沈振义在惊慌地命令他的手下:“快撤!”
我的身体不停地膨胀,绳子骤然断开,心里那股暖流也逐渐消退。当我狂笑声止时,发现我面前被震出了一个大土炕。沈振义一伙早就不知去向了。
我跑到悟玄旁边,要替他解开绳索。悟玄忽然惊叫起来:“桑决,你的头发……”
我从自己蓬乱的头发中抓起一绺,拿到眼前一瞧,发现它已变成了银白色。青丝一瞬即,白发三千丈,这是人生的无奈,这是时间给人的尴尬。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不过,这些是留给别人感慨的。我烂命一条,我的生命应该速朽,一头白发又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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