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办公室空空落落的,大多数咨询顾问都在全国各地做项目,只有少数人等每天在这里耗着,名义上朝九晚六,实际上他们互相窥视着,谁也不会早走。他们每天的事情,百分之九十在笔记本电脑前完成,无非在网上搜索一些资料,帮助主管们完成研究报告;或者限时涂抹一份三四十张的PowerPoint,要做得整洁漂亮;或者为项目组打打下手,翻译翻译资料之类。
这群人在等待,在郁闷,在无聊,在失落,不幸的是,陈宇翔正好是其中之一。
有时候,陈宇翔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应该进入艾利特,或者讲得难听些,自己是不是有这个资格,再好的公司也有错招的时候,我可能就是这个很小比例的漏网者。
有时候,他读书时的倔劲又会上来。陈宇翔刚到上海读大学的时候,觉得很不适应。以前在青云县随随便便就是年级第一名,到了这里,同学们的背景和他相似,强强相遇,自己就显得不那么突出。他的英语基础显得不够,其他文理科也并不出类拔萃,幸好他从小赖以成功的精神力并未知难而退,反而激发了他愈加勤奋拼搏的意志。
他每天坚持两小时,跟着教学磁带练习英语听说能力,还风雨无阻地参加学校英语角,他总是泡在图书馆,除了规定的大学教材外,还翻阅大量的课外书籍。大一那年,陈宇翔还只是班级前十五名;到了大二,他的总成绩迅速窜升到年级前十;大四毕业那年,他的学科总分,就像艾利特的招人标准一样精确,年级第二。
大多数同学并没有选择陈宇翔这样的生活。大学四年,是参加工作前难得的休闲时光,既没有升学压力,也不再有老师家长的全场紧逼,所以一头钻进网吧几天不出来的有之,不停地交女友不停地在宿舍夜谈会吹嘘的有之,几个月不上课结伴出去旅游的有之。陈宇翔永远不会成为这样的人,他心中有着更为高远的目标,他家境贫寒,从小深知被人看不起的滋味,他渴望有一天出人头地,把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都一个个踩在脚下。
所以,在艾利特,他也一如既往地,期待靠自己比别人多一点的努力,最终生存下去。
不过,公司有公司的法则,与学校并不相同,在这里,人这个因素,提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你要有办法让别人赏识你、尊敬你、喜欢你,别人才有可能让你升职加薪,哪怕至少留在阵地。工作的表现和能力,并没有一套成文的标准来核定,完全取决于你是否能够取悦于人。
陈宇翔渐渐发现,面对“取悦于人”这四个字,他还像是个小学生。
他身边的同事,性格作风各不相似,可有一点很一致,就是以他过去的见识,都显得比较出格,让他应付不来。
比如最近工作上朝夕相处的阿曼达,她的强悍,她的犀利,她的侵略性,使陈宇翔一向大男子主义的心灵饱受摧残。他反抗,就是团队合作精神差;他顺受,就是甘居女人和竞争对手之下,这种两难的境地,陈宇翔常常不知所措。
艾利特的OL在工作以外也很放得开。有一次他与两三个女同事吃午饭,旁边还带了个实习小男生。女同事们当着他们两个男人的面,就叽里呱啦谈起杜蕾斯来,小男生不解,问杜蕾斯是什么东东,有一个女同事就说我给你钱,你去下面超市帮我买一个就知道了,小男生很听话,真就下去了,回来的时候,两只手背在身后,脸涨得通红,几个女孩子放声大笑,陈宇翔在座却觉得很不是滋味儿。

他常常会暗地里拿珊珊与她们作比较,这完全是彻头彻尾不同的女人,有时他觉得珊珊心地纯洁,有时又会觉得见识狭窄,有时他觉得珊珊知书达礼,有时又会觉得太过保守,陈宇翔对女人的眼界越来越开阔,价值观也随着渐渐开始摇摆。
而就在这一天,另一个更加奇特的女人走进了他的生活。
刘哥的精英俱乐部开张了,就在以前上海法租界区的一个老洋楼里,他特地发了一封正式的请帖给每一位宾客,陈宇翔也荣耀在内。
第一次Party的内容是品酒。刘哥从香港找来一位号称世界顶级的鉴酒师,带来了十几瓶据说是多年珍藏的好酒,请了四十多个朋友,说是各行各业都有,有像陈宇翔这样的外资企业白领,有像刘哥自己这样的海归,有私营企业家,也有国企高管,还有一些神秘人物,刘哥不肯说,说你来了自然就见到了。
他还没忘记谆谆教导陈宇翔一回,说:“我是看好你的潜力和发展,才请你来参加Party的,你想我的老同学多的是,为什么独独照顾你呢,是不是,那天的宾客们绝大多数是真正的社会精英,而你陈宇翔,我刘哥说实话,还只是未来精英,所以好好把握机会,多学点,多交些朋友,今后对自己有好处。”
陈宇翔有些受宠若惊,过去电影电视剧里常看到的那种名流聚会场景,反复浮现在脑海里。他特地准备好赴宴的一套西服,挂了三天不穿,以确保西服干净挺刮如新;又怕周五晚上叫不到车,提前一个礼拜就订好了一辆Taxi。想来想去总是担心忘记什么,兴奋与忐忑交织,弄得这几天工作时也有些分神,常常白日梦般幻想起聚会的场景,什么情况如何应对,有哪些礼节要注意,有时还自己演绎出一段情节出来。
珊珊问:“电视上的名流宴会都可以带女伴的,这次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其实刘哥的请帖上明确写着可偕一嘉侣,具体是谁自定。然而陈宇翔却心想算了吧,珊珊如果去的话,和那些名流完全不是一类人,根本搭不上话题,没什么意思。
心底里却有另一个声音在说话,带着无论如何看上去与精英阶层十万八千里的珊珊,其他宾客会如何看待自己?
再深些,潜意识里又在说,聚会上会认识很多人,有许许多多人生的可能性,而其中的大部分可能性,是在珊珊不在场的情况下才会发生的。
而陈宇翔此刻只是很抱歉地对珊珊说,只请了他一个人而已。说这话的时候,他自己也不清楚内心到底在想些什么,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这算是一句小小的谎言。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