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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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机场造得很漂亮,既干净又现代,没看出和上海的机场有太大区别。最近几年,全国各地的经济发展和基础建设都在迎头赶上,象西藏这样的传统农耕地区,也开始兴办企业,利用当地丰富的资源,加工成产品,销售到祖国广大的消费市场去。
23号登机口。候机的长椅。稀稀拉拉坐着十来个旅客。靠窗的长椅末端,坐着一个穿戴得严严实实的年轻人。
陈宇翔在成都逗留了一天,买了不少必备的高原药品,毕竟是第一次去西藏,不确信自己的心脏能不能顶得住,他一个月前就开始吃“红景天”,生怕到了西藏,项目还没开始做,人先倒了下来。
项目的另外两个成员,一位来自印度,一位来自美国。艾利特在全球各地到处都设有分公司,菲利普苦于在中国找不到特别合适的人选,干脆给所有国外的艾利特员工群发了一封求援信,本来没抱太大期望,没想到应者如云,很多老外不仅对中国感兴趣,对西藏更感兴趣。这两位同事,还是在一串大名单中精挑细选出来的。
陈宇翔和这两位异国战友将在拉萨会合,然后一起前往当雄,到了县城,客户就会派一辆丰田4500来接他们。
他现在心里却完全放不进项目的事儿,满脑子都是埃里克的影子,想着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情景,想着两人在北京一道通宵加班,想着最近几个月无数个瞬间的闪回。在艾利特,如果要说和谁有真正大学同窗般的兄弟情谊,那一定是埃里克,也只有埃里克。
公司年度晚会上,陈宇翔准备好做一名轻松的看客。他欣赏完阿曼达的舞蹈,赞叹着这个平时看上去有些“强悍”的女孩,身体语言却展现着柔弱的一面,女人毕竟还是女人。
临近末尾的时候,埃里克忽然走过来说:“朱莉刚才让新员工出几个即兴节目,咱哥俩上台唱首歌吧。”
陈宇翔连忙摇头说:“我最不擅长的就是唱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埃里克也不多言,把他拖了起来,说:“你以为我擅长啊,不就瞎吼吼呗,来,我们唱一首《咱们工人有力量》,给大伙儿展示展示什么叫Muscle,什么叫Power。”
陈宇翔闻到埃里克身上散发着浓侬的酒气,看上去微微有些醉了,他拗不过,只得上台一块儿干嚎了起来:
“咱们工人有力量,嗨!咱们工人有力量,每天每日工作忙,嗨!每天每日工作忙……”
台底下的气氛早就过了刚开始的矜持期,现在已经高耸在兴奋和癫狂的状态,绅士不再绅士,淑女不再淑女,没人管埃里克与陈宇翔的歌艺怎么样,全都站了起来,一起蹦跳,一起鼓掌,一起欢呼。
陈宇翔唱着唱着,竟然感觉进入了一种沉浸艺术的状态。什么是艺术?不就是尽情表达自己的心声,让观众也受到感染,从而产生巨大的共鸣吗?看看整个宴会厅不断膨胀的热力,就算帕瓦罗蒂、卡雷拉斯和多明戈三大男高音联手登台,也营造不了如此强大的气场呢。
几天前陈宇翔的婚礼上,埃里克把他最新的女朋友正式介绍给了大家。陈宇翔看到这位模特身材的空姐,脱去制服,竟然换上了OL的套装,不禁大为惊讶。

埃里克说:“香香从航空公司辞职了,是我强迫的,我看不惯每天这么多色迷迷的旅客盯着她,没办法,心理有障碍,现在她在一家外企做前台。”
陈宇翔心想埃里克还真有意思,只准自己色迷迷,不准其他男人色迷迷,人家也不就是动眼不动手嘛,以后带着女朋友逛街,无数路人回头,要看还不是照看。
婚礼上陈宇翔最当心的就是奶奶,看她满脸的笑容没挂下过,皱纹全都长长地舒展开来,逢人就夸陈宇翔赚钱多,有出息,又夸珊珊这媳妇长得好,心眼更好,人又聪明。
陈宇翔和父亲都怕她过于兴奋,会加重咳嗽,九点半就好说歹说地把老太太送回医院去了。
接下来陈宇翔心头的负担没了,喝酒也就随便起来,敬完全场之后,与埃里克一杯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陈宇翔以前不太会喝,不过在X银行项目上多次被迫同客户拼酒,渐渐地也就锻炼了出来,他发现自己酒量的潜力还是挺大的,每试探一点,就更深一些,再挖掘一点,又更深一些,好像无止境一般。
埃里克的酒量却是无论如何折腾都不行,沾酒脸就红,支撑不了太久。婚礼上他不知哪儿来的冲动,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个劲地给自己倒,过不了片刻就脚步踉跄起来。
他走到身披婚纱的珊珊和西装笔挺的陈宇翔面前,说:“麦克,你老婆我虽然接触得不多,但一眼看去就是和你绝配,出得厅堂,下得厨房,上得……”
陈宇翔赶紧上前扶住他,说:“有些话不用说出来,咱俩兄弟,心照不宣。”
埃里克挣扎着说:“你让我说最后一句,就最后一句,是我做兄弟掏心窝子的话。”
陈宇翔只得道:“你说,你说,我们都听着呢。”
埃里克说:“做咨询顾问的老婆不容易,真不容易,咱们每天在天上飞来飞去,一个月回不了家几天。家?什么是家?根本顾不上。你老婆这辈子只谈了你一个男友,守了你六年,现在还甘心情愿放你去西藏,这是什么样的精神,什么样的感情!”
“我还真羡慕你,麦克,我那十七八个女友,没一个有你珊珊那么好,没一个!你一定要珍惜,否则就是对不起你兄弟。”
陈宇翔把他扶到座位上,说:“兄弟心领,放心吧,下一次我们还要来参加你的婚礼呢。”
晚上,陈宇翔看埃里克醉得不省人事,帮他在酒店另开了一间房,香香挺关心地陪了一晚。夜幕沉沉,香格里拉那不灭的灯火里,不知有几对是宿命鸳鸯,几对是露水夫妻。
珊珊太累了,在陈宇翔身边睡得很沉。他却脑子一片清醒,无论如何睡不着,今天是过往人生的告别,还是新的征程的开始?在席卷而来的喜庆气氛中,究竟有没有些许遗憾呢。
他举头望着窗外一轮皎洁的明月,低头想想这个,想想那个,挥之不去的却是另外一个女人醉人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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