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〇

陈宇翔一夜没睡好，第二天显得精神不振，坐在电脑前时常走神。
办公室里已经有小道消息传出，因为X银行项目大获成功，弗兰克这一次考评后很可能升为董事，如果真是如此，那他三年里连升四级，将成为艾利特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高管。
陈宇翔暗自寻思这样也好，以后自己的直接上级就不是弗兰克了，随便换谁，都好过现在像一只被大碗罩在桌上的虫子。
办公桌上的电话叮铃铃响了，陈宇翔一看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是麦克吗，我是菲利普的秘书朱莉。”
陈宇翔吓了一跳，头皮陡然紧张起来，刚才昏昏沉沉的睡意一扫而光。
董事总经理，是艾利特在中国的最高长官，他的秘书，大家一般都尊称为“第一秘书”。她不仅可以经常在菲利普身边吹吹风，随便地把任何一件文书耽搁几天，而且只要她愿意，基本上还能够看到许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她还负责处理老板的大量私事，买房买车，孩子读书，护照签证，司机保姆，时间一久，老板也就懒得提防，有些真正“私人”的事情也让她知道，交给她去办，在某些方面，她对老板的了解，甚至多于那位“第一夫人”。
朱莉还管辖着整个办公室的后勤保障工作，从前台、其他小秘书到阿姨、保安，都归她指挥，加上她对菲利普的性格、喜好和动向实在把握得不准也难，几乎所有的艾利特员工，见着她都像见着老板一样尊敬，还有不少人特意与她套近乎，以期间接在菲利普面前博得些好印象，或是提前打探点风声。
“第一秘书”给陈宇翔打电话，是破天荒头一遭，若在以前，陈宇翔肯定是受宠若惊，但今天他情绪低落，凡事就比较悲观，难免往坏的方向多想。
朱莉说：“菲利普找你有些事情，请马上到他办公室去一次。”
陈宇翔最近的运气确实比较晦，绩效考评刚刚被上司弗兰克涮了一道，现在又被上司的上司菲利普直接跨级召幸，等待他的会是什么，陈宇翔已经不太敢想象。
他立刻回忆起斯蒂芬走进菲利普办公室的情景，去的时候心情愉快，有所期待，出来的时候却已是孑然一身，扫地出门。那天晚上，斯蒂芬脸上那失望和沮丧的表情，恍如昨日再现。
陈宇翔本能地觉得，菲利普与弗兰克是串在一根绳上的蚂蚱。秦桧假公济私，诬陷岳飞是没错，可如果没有宋高宗赵构的疑心病，也就不会有风波亭。
他对于自己这半年的工作表现，已经从开始的踌躇满志，到考评前的忐忑不安，到现在沦为彻底的自我否定。陈宇翔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他从前一直没搞透彻，工作的目的是什么？不是让客户满意，也不是让同事满意，而是让领导满意！
冲这一点来说，陈宇翔觉得给自己打不及格都不怨。
他脑海中已经勾勒出最坏的可能，第一年的员工对于艾利特来说，除了身体好、肯拼命以外，本来就没多少价值。每年那百分之十的淘汰率却是硬指标，据说公司自从到中国开设办事处以来，从未在这一条上心软过。
而我，陈宇翔，走出菲利普办公室的大门后，就很有希望上那百分之十的光荣榜。
他来到办公室门前，以前从未单独面见过公司大老板，让他紧张得不敢大口喘气，本想问问朱莉，可她临时走开了。陈宇翔只能先靠在门上贴着耳朵听听，里面似乎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讲话，又像是没人，他举手想敲门，停在半空中，却犹犹豫豫敲不下去，怕菲利普现在正有事情，自己无端打扰，更添一份糟糕印象。
这时朱莉回来了，看见陈宇翔在菲利普门口徘徊，不知何故，说：“老板叫你呢，为什么还不进去？”
陈宇翔回过头来，说：“里头没人吧？”
朱莉皱了一下眉头，说：“当然没人，有人我还叫你来干嘛。”
陈宇翔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无意中小小挑战了一把第一秘书的权威，这下把朱莉给得罪了。不过朱莉的话也让他顿时清醒了不少，越是瞻前顾后，提心吊胆，越是容易出错，倒不如豁出去放手一搏。
他敲了下门，门里立刻传来一声“请进”，推开一看，菲利普正笑眯眯地看着他，陈宇翔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办公桌，上面没有看到一张白纸，终于略略松了口气。
菲利普倒不像弗兰克那么喜欢兜圈子，开门见山，说：
“麦克，叫你来，是想说说你的绩效考评的事。”
“我每次去客户那儿访问的时候，特别注意听取客户对咨询顾问的反馈，他们对每一个顾问的评价，都种在我的脑子里。”
“X银行项目的成功，固然有赖于整个团队的努力，但不仅几乎每个中层干部都提起陈宇翔的名字，连崔董事长都点名表扬，麦克你确实很不容易，表现非常优异。”
“我仔细看了弗兰克交给我的考评单，他给你评了‘B’，项目经理的评分我当然不会干预，不过在我的心目中，应该给你‘A’。作为公司的董事总经理，我有权对每一个员工予以最终评定。”
“所以，我第一件想要告诉你的事，是你上半年的绩效考评，已经由我亲自评为‘A’，并且公司决定提拔你做主管，按照主管职位重新核定你的薪水，人力资源部已经在做这件事情了，很快就会有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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