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罂粟就是这般安静而危险得绽开吧，在不知鸦片为何物的人眼中，那仅仅是一朵美艳罕见的花朵——至少，我当时是将自己的震慑如此解释的。
阿达吐了足有五分多钟，地上的残留物散发出浓烈的酸腐味道，我不得不摒住正常呼吸，改用嘴巴吸气，显而易见我在他身边并不能让他稍许好过些，然我还是不愿离去，深怕他下一口从喉咙里喷出的是血。
不过，我的担心到底多余，阿达似乎在把胃酸全部倾泻一空之后便终止了呕吐，趴在地上急促喘气。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韩浩磊开口了，声音平淡若不波古井：“赶紧收拾一下，要走了。”
他的话提醒了我，这满地狼藉，怎么也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我环顾四周，不见有清扫工具，正打算跑到停车场的值班室去借用，猛低头却见阿达已默不作声得脱下外衣，**着上身将污垢一并包起，然后用衣服擦拭着地板，诸事完毕，他方起身寻了个垃圾桶，将衣服连同内容物丢入其中，若无其事得回来。
我看他的眼光犹如看火星人，韩浩磊没有理会他，反招呼我：“阿杰上车了，时候不早，我得赶紧送你回去才行。”
应了一声，我钻进车中，阿达很快也进来，不过这次他并不挨着我，倒是像粘上了车门，视线也始终在车窗外，不管我怎么向他发送“秋波”，这人彻底成了绝缘体。
似乎是觉得车厢内气氛太沉闷，韩浩磊跟我搭起话来，基本模式是你问我答，他随口问的，全是我的个人情况，比如是不是还在读书啦，什么专业啦，学校生活怎么样之类林林总总，我自认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一一如实回答。
韩浩磊笑道：“看你那羞答答的模样，猜到你是学生，没想到居然是学法学的——你自己选的专业？”
“是。”我提高了音量铿锵回应，那个“羞答答”的形容词对我打击实在太大，简直让我恨不得钻到座位下去。
“很有前途哦，大学生。”韩浩磊似乎看出了我的虚张声势，轻笑起来。
不管韩浩磊这话是真心还是敷衍，总而言之是让我有些飘飘然起来，就算青哥说我是“读书读傻了脑子”，可是好好歹歹，一点读书人的自尊跟骄傲还是有的，我再怎么傻，也是一流大学的学生，比起这些镇日打打杀杀的混混们，当是好得太多了
稍一侧头，却见阿达在目不转睛得凝视着我，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在我好奇征询的目光下，仅以淡笑回答。
想是因为韩浩磊在场，我没有追问，暗自仍在琢磨这两人的关系，依韩浩磊的跋扈，阿达的顺从，仅仅是老板与雇员的关系么？这实在超过我的认知，要我形容，仿佛更像是庄园主与农奴的契约联系。
是错觉吧。我对自己说，韩浩磊在我心中的印象实在太好，只愿他是一如初见那般风度翩翩温文儒雅，着实不想去承认他身上还有些我看不懂看不明白的东西。
“看来，你大哥对你真是放心不下。”韩浩磊突然的笑语打断我的遐思，“瞧我们后面那条尾巴。”
“啊啊……真是的……”我含糊得应着，只觉丢脸到家，这大哥是怎么回事？
我摇下车窗，不顾雨点射来，回首望去，果然有辆眼熟的面包车隔了一辆车尾随在车后，在心里比了个中指，阿达将我拉了回来。
“这样危险。”他说。
一双属于古代美人的凤目直勾勾看过来，我那发达的联想能力直接给我描绘出一只美丽的狐狸，不是媚，而是迷。传说狐狸都是有迷惑人的法力，那么阿达也有——我说过他的眼睛会说话，现在，就在他的眼波闪动间，无声述说着感激与关心，还有：
“我有话想对你说。”
微微点头，我打定了主意，待车在家门口停下之时，我请韩浩磊等我一等，然后匆忙跑入家中，从房间内翻出一件长袖格子衬衫，然后取来纸笔，很快写下我的手机号码并将其塞入衬衫口袋中。
冲出家门，我冒雨回到车上，把衬衫交给阿达并道：“穿上吧，当心着凉。”
阿达一愕，但还是接过来，声细若蚊说了声“谢谢”。
我又转向韩浩磊，正儿八经得感谢他送我回来，并为大哥的不识抬举表示歉意，韩浩磊示意我爬到前排副驾驶座上，不等我坐稳，已一手搂过我的肩，上身探近，在我猝不及防的张皇失措中，唇上一片温热。
转瞬即逝的温热，韩浩磊丝毫不顾忌我心脏快要爆炸的后果，再度抛出他勾魂的一笑：“再见咯，阿杰。”
天晓得我怎么昏昏乎乎得打开车门下了车，然后又在雨中呆若木鸡得傻站了多久，久到奉命照顾我的七弟随青哥回医院汇报情况之后风尘仆仆得赶来，犹见我若木桩般插在原地，大惊失色以为我中邪……
孰不知，那个时候，身是冷的，而心却热得烫人。而后，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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