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觉得有些疲倦的时候，与我同岁的瑾秀郡主说了句：“惠福头上的这把小扇子别具一格，在宫里还从未见过这等细致可爱的玩样。”
我一怔，却听她又笑道：“不曾想，民间也有如此精雅致的头饰。”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我发间的碧玉扇，另二位郡主也跟着叹赏了间。瑾秀郡主顺势道：“不知可否摘下来，让仔细瞧瞧？”
我凝望她许久，终是淡淡道：“此扇非出自民间，赠我扇者乃燮国王室中人。要看无妨，只是仔细些。”我如何猜不出她心思，口中先道个民间的头饰，接着讨了去不小心失个手，连声赔罪后又可以道民间的玩样不值几个钱，再赔我一把廉价景国珠即可了事。其实不光是她，在场众人哪个不想给我个下马威？所以我道明碧玉扇的来处，只是隐下了迪王二字。
当下瑾秀郡主微微变，就是琼纹公主也多看了我一眼。
我轻轻拔下碧玉扇，倒是景申茂先看了：“这玉的水、制工的确精良，样式也高贵，看来送扇之人颇有身份啊！”
我笑了笑，看着那扇子小心地传阅一圈，又回到景申茂手里，他亲自为我簪上。他虽不问我赠扇人，却有人帮着问了。景国皇后柔声道：“惠福在外多年，竟能得燮国王室之物，想来那赠扇之人也颇有眼力，看得出惠福非寻常人家的儿，只是不知究竟是哪位贵人？”那些久居深宫的少们不知我平大福的外名，但她却是知道的，而六年的时光，我的容貌没有改变多大，想必她也认出了我。
我忙道：“那人不说也罢。说起扇子来，惠福倒觉得还是燮国名门，司马一族的司马小公子的扇子最多，也最好看。”接着，我将司马秋荻的各式扇子一一列举，合季的、应景的、装饰的、实用的，附带间司马橘子的可爱之处，将话头转了。当众人听我杜撰，乘司马秋荻不备时，我将扇子换了双筷子，他握着都摇了几下，不少人都笑出了声来。
景申茂笑得犹甚，点着我的脑门道：“就你个精怪的鬼丫头，司马家小公子可吃足你的苦头咯！”
我一撇嘴。其实是我吃足他苦头，每次见到他后跟着不幸就降临。好在，他也不是一无是处，眼下就帮锡了一场扇子之问。
但晚上景申茂还是因扇子一事，与我谈及了燮国王室。
“惠福，现在只你我父二人，有件事父皇想要问个清楚。当年的太子李易真有心于你？”
我想了想道：“算是吧。”他对我的心思同李菲不同，却一样重视我。
景申茂叹道：“本来父皇不该过问，毕竟是你的私事。李易喜欢你，可他给不了你正的名分，好在如今情形不一样了，你不再是个没有身份的贱民，你是我景国的公主。你若真喜欢他，只是不愿委屈，那父皇可以替你做主，而李易也……”
“不！”我打断道，“李易固然不坏，可我无心于他。当日只是觉得他为人还好，他那样的人做燮王总比隶王沛王强得多，所以我帮了他一下，可这一帮却叫我险些丢了命，我是再不想跟他有什么瓜葛了。”
景申茂点头道：“父皇明白了。”
我沉声道：“其实父皇的心思我能猜到，不就是想景燮二国联姻吗？”既然他挑起这个话头，那我就直奔主题。
景申茂提高声音道：“不！朕的惠福不愿意，朕绝对不会去做那二国联姻之事！”
“恰恰相反，我觉得行。”我忽然笑了笑。
景申茂一愣，却听我轻巧地道：“景国又不是我一位公主，我炕少公主郡主都聪明貌，更有不少已到了适婚年纪，他李易不失为一个门当户对的夫婿。”
“惠福的意思是……”
“现在无论景北战况如何，与燮联手都势在必行。对景来说，一方面可缓和景燮局势，虽然借兵不可能，但对景契战场却可起微妙的作用；而另一方面，景燮的联姻将从大局上改变三国鼎立，打破契列萨强横另二国的局面。对燮而言，李易新继大统，沛王虽调但司马一族野心未死，迪王态度始终暧昧，所以李易也需强化自己的王权，对他来说，真没比娶景国公主更好的支持力了。退一万步来讲，即便日后景燮撕破脸面，以李易的格，也不会把嫁过去的景国公主赐死。现在的李易只有一一，无论哪位公主远嫁燮国，分他宠爱应该不会太难。”
我又笑道：“今日我看琼纹公主尊贵雍容，瑾秀郡主热情活泼，都不失为李易的良配。”
景申茂若有所思地道：“显然惠福一点都不喜欢李易，难道惠福看上的是司马家的小公子？”
我以笑掩饰尴尬。司马橘子，他要真是一只橘子，我就看上它。
“我等水伤一好便启程北上，前线正吃紧……”
话说了一半，景北捷报传来：喜王景申韫率亲招新军突破常林区域的顷谰江，夺回十三郡之一的楼氏郡。
听此讯息，景申茂一愣，半响后恨恨道：“倒还要封赏他有功！”
我默然，喜王的算盘打得果然好：送出十三郡拿回一郡，败战他是督军，胜役他为主帅，不仅乘机扩充了自己的军队，更赚足了景国的军心、民心。若我没有料错，十三郡的一半好处都落入了他手中，不然他如何能纠集新军？
我沉吟片刻，道：“既然要封赏他，不如由我去吧！”
景申茂道：“不可，你才回景宫，朕舍不得你去。”
我冷笑：“难道父皇还能亲自去吗？虽景国还能遣兵派将，但依目前形势，父皇能明告天下，喜王是个乱臣贼子吗？”就算知会遣将，多半也会认为景申茂忌讳喜王功高，而一般将士如何是喜王对手？景申韫身份为王，不仅胸有城府，身后还有庞龙那样的高手，甚至连那沧水都非寻常人。
景申茂犹豫道：“景北危险，你不具武功，而你身旁的刘寄水伤还没好，叫父皇如何放心让你去？”
“所以我打算请父皇为我寻几位绝顶高手，武功没有庞龙高没关系，只要能勉强应付得过去就成。毕竟要胜他，不是只看身手高下。”
景申茂眼中精光一闪：“惠福已经想出杀庞龙的法子了？”
我沉声道：“现在的我已非一介平民，他们师徒不会再动生擒心思，必然视我为除之而后快的人物。”顿了顿又道，“不是我死就是他亡。我就算不出景宫，他们都不会放过我。”
景申茂沉吟道：“就依惠福，朕定当为你尽快安排好人手。不过你要答应朕，等到招集好人后再动身。”
我心道：这是废话！没人护我，别说北上，还没出京城我就被庞龙害了。
好在现在却有了时间，驻守前线的张祈瑞将军是位经验丰富的老将，十三郡失守，就是他最后果断地切断了战线，将契蛮阻拦于常林，也是他不采信景申韫的战报，艰辛地挡住了契蛮的继续入侵。景申韫一时破不了张祈瑞的防线，而他还需和契蛮周旋，狼狈双方都会争取自己利益最大化，这会和他们战前的约定不同。景申韫不是个善与的主，契族野蛮但也不是笨蛋。
我等了数日，水三天后能下地了，就带着我们“平”家一大家子入了景宫。宫廷总管潘公公对此很无奈，他在景宫生活了六十多年，还是第一见到那么多平民鸠占凤巢，可谁叫我目前是誉帝最宠爱的惠福公主呢？景申茂没有接见四品尚武副将刘寄水，却以一品诰命夫人的规格安排其入住永福宫。
他们来了也好，原先还有几位皇子公主没事价跑我这里抽抽风，可一见威风凛凛的水，立刻就跟蔫了的黄瓜似的，强颜间就借故告辞了。
“你就任那些家伙在面前张牙舞爪的？”阿根不住为我不平。
我捧着暖手炉子，微笑道：“懒淀他们。”
“人善被人欺！”阿根比着拳头，“换了是我，他们再罗嗦，就一拳一个打出去！”“浪费力气！”合着暖炉，我还是弯了弯双臂，伸了个懒腰，“再说我不日久去景北了，以后需要烦心的事多得是，现在乘闲着看他们逗我乐乐也不错。”
阿根转身面朝殿门：“不用不日了，马上你久烦了！”
我打了个哈欠：“是本公主的侍卫来了吧！”
阿根学太监样，捏着双手道：“回禀平公，正是！”被我一阵好打。
“玩什么呢？这么高兴？”景申茂在众多侍卫的扈拥下来到永福宫，还没进殿老远就看见我扯阿根的耳朵。
我放过阿根，他嘀咕了句：“她欺负我……”转身兔子似的溜了，我却知他是不愿跪誉帝。
“小孩没规矩，父皇别计较。”我打个圆场，顺眼看到景申茂身后远远走来的不穿宫廷服装的三人，其中一人分外显眼，与周遭所有人都不一样。她一身单薄灰裳身形极瘦，没有绾发，灰白的长发直披身后，年纪约在五十开外，一双眼微眯，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景申茂笑了笑，将身后三人介绍给我。年轻的名叫洛昌平，三十左右，外表给人非常普通的感觉，但我知道修为越高的人越会掩饰，比如伍厨，他就在淄留瞒了我和水一年。
冷漠的那人名叫穆无名，三人之中只有他身带兵器，一柄看似古朴的宝剑。可他再与人格格不入，也没那位灰衣人更叫我上心。
介绍起那灰衣人，景申茂的笑容多少有了几份暧昧。
“呵……这位是吴仙子，朕通过渠道放了话后，没想到吴仙子竟会纡尊降贵前来做你的侍卫。她为什么来，惠福你自己问吧，呵呵……”
吴仙子没有立刻言语，依然古怪地看着我，但她身边的二人包括随景申茂一同来的侍卫都神动容。
我疑惑不解地望着她，按理说，她的弟子司马静松曾与我结仇，她没道理来助我，何况吴仙子成名已久，也算得上武林中的大人物，她这样级数的高手来当我侍卫，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算了，公主也不用猜缆去了。”过了一会，吴仙子悠悠道，“我受司马一族之托来保你平安。”
我一愣，却听她又笑道：“我恰好近日滞留景国京城，听闻誉帝为你招募侍卫，于是便应诏而来。只是公主，我只能保你一年。一年之后，你我分道扬镳，日后你的死活我可不管。”
景申茂碍于她的身手，按下不快疑惑地问：“吴先生何出此言？”
吴仙子微笑道：“因为他司马秋荻只做我一年的书童，他既只卖我一年，那我也就只能保你一年。”
景申茂似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转而又望眼于我，我心下叫苦，这下就算跳海里也匣清我跟司马秋荻的关系了。
瞟一眼依然凝望我的吴仙子，我道：“委屈吴先生了。”接着，我又与她客气间，可说实话我并不相信司马一族有能力请得动她来保护我。
关照我准备明早北上后，景申茂就带着大批侍卫走了，留下了他们三人和十名训练有素的宫廷侍卫。我目送景申茂离去。换了我是他碰上吴仙租样的高手，身边也不敢不多带人。正胡乱思想着，水他们就从殿里走了出来，一瞬间，我感到她与吴仙子之间爆出了无声的火。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异状，一片沉默后吴仙子首先开口：“刘寄水！”
水眉头一皱，却见吴仙子身影一闪，人已到了我背后，干净利落地一拍我肩膀。身后异风四起，洛、穆二人和那十名侍卫同时出手。吴仙子长笑一声，人斜斜飞出一丈，停在众人和水之间。但这一手轻功，就是庞龙也未必能做到，而吴仙子单衣飘然，背负双手的停落，风姿之直逼李菲，不负她仙子之名。
我阻止了穆无名，扬声道：“我信她！”她暂时没有理由杀我，而且传闻她也是景人。
跑出殿的阿根不解：“她刚才明明对你动手！”忽而一晃脑袋，“我懂了，她那一拍，真要杀你你早就死了！”
“孺子可教。”吴仙子收起笑，沉声道，“大福，我确实为你而来。不过原因嘛，我不想说。我倒要瞧瞧，以聪慧才智出名的你，何时能解开我来的原因。”
我立即道：“我没兴趣。”知道她无意杀我已经足够，更重要的是，一般这样提问的人，我越不理会她她就越对我感兴趣，而我确实需要她这样的高手在牛
果然吴仙子一怔后，又笑道：“好，好一个没兴趣。不过来日方长，惠福公主……”她古怪地说，“你我自会有结算的那天。”
我对她微施一礼：“但愿这一天不要太早。”
***
此日一早，景申茂亲自来送。他出手不小，指给我一万黑甲军，算得上景国王军的精锐部队。黑旗上张扬的一个大字“刘”说明了主帅正是水，不过很多军士都误以为是伍厨。因为他外伤已好骑马于前，而水还需休养。
我与水他们同坐一辆马车，吴仙子三人坐另一辆。整齐的骑兵军队长龙六排，气势浩大地出了京城北门。直到走了很远，我探头车外，还能看见誉帝站在城门上，遥遥远望我。
他叮咛嘱咐的话依稀还在我耳边，水却打断我的思绪：“你真的放心吴仙子？”
我笑了笑：“那你昨日为何没有冲过来救我呢？”虽然她离得远了些，但绝不会见我危难而无动于郑
水沉吟道：“我没觉出她对你有杀气。”
“那就是了，她不是来杀我的，我为何不放心用她？”
水凝视我道：“但是她对誉帝有杀机。”
我一怔，只听水道：“昨天她来永福宫的时候，我在殿里看她，就觉得她看誉帝的眼光哪里不叮今日誉帝来送，我可以确定，她心里有杀誉帝的念头。”
我思索了片刻，道：“难怪她说滞留京城，原来是这样。”
水又道：“一个想杀誉帝的高手却任保护你的侍卫，你不可不防。”
小翠与阿根立刻神严肃起来。我叹道：“所以我说希望我跟她结算的那天不要太早到来。”
沉闷片刻，我忽然又道：“其实吴仙子不是最需防备的，至少我们清楚知道她是谁，但另外二人我觉得有点奇怪。”
水以同景申茂一般的暧昧眼光看我，淡淡笑道：“那姓穆的，伍厨说是迪王的人。”
我无端低下头去，好半天才道：“要他多事……不过这样就明白了二人。”按时间推断，不是景申茂放出话后他再安排的，而是早在之前就准备好了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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