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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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啦死啦“这是为了我们。”
他理直气壮地瞪着眼而虞啸卿的眼瞪得比他还大那是惊加了怒。
虞啸卿“谁们?——好吧你和你的渣都滚下祭旗坡我让特务营来了这残局。你可以混吃混喝一边求老天爷让我军务繁忙没空想起你来。”
死啦死啦“江这边的都叫我们。”
虞啸卿“我羞于与你称们。”
死啦死啦“我今天说连师座都没逃过爱安逸的毛病师座不还说谢你苦药吗?死都不怕就怕不安逸命都不要就要安逸就这毛病。多少年来这是个被人钉死了的死穴一打一个准儿。远的不说说卢沟桥吧日本人打不动了就和谈和谈三次就打三次我们不信都骗着自己信日本人和谈时公然拿着地图在宛平标好炮兵目标的准备好了当然再攻再攻没攻下又说撤兵喘了气再攻我们也就想和平想到不要命的地步……”
虞啸卿的性耐到再耐不住的地步就终于开始咆哮“卢沟桥算近的吗?那你说远的是不是要远到宋朝去啦?!”
“那我们近点。”死啦死啦很诚恳尽管他的诚恳都让我觉得怪兮兮的“就这此时此地。我在对面被打得全军尽墨尸骨无还这么个惨法可一瞧日军开始修防线就想能过几天安生日了。连师座这样枕戈待旦的人也是一样。禅达日军扑过来时都要烧城了一看没过江又过上日了。今天为什么不战自溃?要不是赶上怒江发威咱们只好骂骂鬼的祖宗就去做仁人烈士了……”
我听见响亮的一声虞啸卿打人快得看不清。我寻思丧门星多半打不过我们这位师座死啦死啦也没搞清怎么回事就一头撞在刚挖好的壕壁上。
而虞啸卿向他招着手。
虞啸卿“站直站直。我生平最烦就是空谈阔论因为你这样太有想法的家伙正在摆道理的时候我们的国家叫人一道道摆掉——哪怕在你想偷着卖掉点儿武器养你的渣的时候我都还以为你也许能做点儿实事。”
死啦死啦拧了拧差点儿没被打歪掉的脸并且尝试了一下发现自己还有吐口血唾沫的能力“做了呀师座。我们拒敌于西岸。可东岸有日本人我们就不会再睡着。”
虞啸卿不愤怒了。因为他总算明白死啦死啦啥意思了他也彻底惊愕了。
虞啸卿“……你想让日军过我们的江防?”
死啦死啦“就这几十个。他们也不可能回去。”
虞啸卿“你想让这几十个活着过我们的防线进后方?”
死啦死啦“对。他们也扛磨得很会像蟑螂一样活下来。”
虞啸卿“为祸民间?”
死啦死啦“您清楚得很一群丧家犬光日军今天的炮击造成的伤害也几十倍于这群丧家犬。而东岸有日军。禅达再不敢睡觉了我们也不敢睡觉。”
虞啸卿“你里通外国。”
死啦死啦于是苦笑“这话真叫我听着委屈。”
虞啸卿“你草菅人命。”
死啦死啦“日本人要打过江对着晕晕欲睡的我们那不叫草菅人命叫屠杀。这事我今天说过您说谢你苦药药就是苦地比苦还苦认错容易其实不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要改要吃药。”
虞啸卿“你死有余辜。——尉。”
我一直到虞啸卿和何书光一起瞪我才反应过来虞啸卿说的是我。
我“在。”
虞啸卿“拿起枪。”
我端起我的步枪。
虞啸卿“对住那颗想太多了的脑袋。”他同时向死啦死啦解释“让你的人毙了你也许你会想得再多一点儿。”
我慢慢把枪口顶住死啦死啦的脑袋。我很庆幸他没看我。他要看我我也许就会撒手把枪丢掉。
死啦死啦“我在找我们弄丢了的魂找不回来我们这辈都不得安宁。这其实跟日本鬼没什么关系。”
虞啸卿“我看你确实是弄丢了魂。上弹。”
死啦死啦“我说的是我们。”
我把我麻木的手指放在枪上边我以为它弯不过来但在我的注视下。它弯过来了我拉了枪栓。
——我躺在全军覆没的燃烧的阵地上看着在火海依次燃点的火柴头的小小火光;
——被我们打了的李乌拉失魂落魄地躺在地上对我们升出他的碗;
——没魂的迷龙狂暴地在收容站里和我们每一个人厮打;
——没魂的阿译对我开了黑枪;
——郝兽医在坟山上对着我叹息“真是个失了魂的家伙呢。”
——我在坟山上对着郝兽医叫嚣“信什么?灰飞烟灭!魂呢?魂飞魄散!
——死啦死啦在南天门上招呼着我“喂喂魂呢?”
——康丫在刺刀面上看着他模糊的脸“还是看不清。”
我抬起头虞啸卿正在对我吼叫“开枪!还要我说几遍?开枪开枪!”
我“……永世不得安宁。κсΝ”
虞啸卿因我的噫语讶然了一下但我不是一个值得他讶然的人“开枪。”
于是我开枪但我开枪时抖得不成话弹贴着死啦死啦的头皮飞过。
死啦死啦身歪了一下捂着刚掠过弹的耳朵痛苦地笑了笑“妈的一天两次尽拿弹给我剃头。”
于是虞啸卿看了我一眼我的枪口已经放低了我知道我再也不会有向死啦死啦开枪的勇气哪怕是十个虞啸卿一起向我下令。
虞啸卿“何书光。”
何书光比我利索多了伸手就拔出了手枪顶在死啦死啦刚被顶过的脑门上。
虞啸卿“先杀违令不从的再杀异想天开的。”
那枪口便立刻杵在我脑门上了。
死啦死啦苦笑把我从枪口边拉开。
“我不会胡思乱想了。我这就去吃掉他们。”他安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而虞啸卿和他的亲随们冷淡地看着我们不表示任何意见。
军人信奉一成不变的规则用最顽固的方式维护顽固虞啸卿是军人的军人也就是说他将最为顽固。死啦死啦也许会把我们的小命断送在哪怕有百分之一希望的事情上但眼前的事他现在知道了是全然无望。
夜露打湿了下坡道上的山草不是一般地滑。我们经常就有人一声不吭地滑进了坡下的黑暗里过一会又灰头土脸。身上披挂着草荆棘加入我们——一声不吭是我们此行是去给祭旗坡下残留的日军一个全歼是去打仗的在忍痛和惊动日军之间宁可选择前者。
当死啦死啦把这团能打的人全码在一起也就这些人了郝兽医在阵地上给人治伤阿译督导大人在阵地上充充泥菩萨其他全在。连泥蛋满汉也给拉来了充数——狗肉忽前忽后地逡巡在我们周围从今天禅达被炮击时它便一副亢奋状态一条好战的狗。

我就偷瞧领队的死啦死啦那家伙一脸的郁闷一直不怎么吭声。
我“肿啦。”
死啦死啦便悻悻活动一下肯定还没知觉的下巴“姓虞的手狠得像武老二老虎也给他打死啦。我现在觉得一嘴牙全假的待会儿摘下来给你瞧。”
我“活该。”
死啦死啦“你也肿啦。”
我便摸摸被何书光拿枪管杵过的脑门“枪筒当手指头杵脑门走火打死人也就跟杀只鸡似的。这种人惹不起的。不要惹啦。”
迷龙就很高兴地扎进个脑袋“谁肿啦谁肿啦?”
死啦死啦和我各伸一只手把那只脑袋推了开去异口同声地说“关你屁事。”
死啦死啦“我对吗?”
我“你疯啦。”
死啦死啦“疯啦不等于错啦。我对吗?”
我“对错还没个虱要紧呢。虞啸卿想要什么你真不知道?他就要两个字‘全歼’。粉碎敌军必得之攻势全歼来犯之敌于东岸‘全歼’这两个字在他的上峰那里是很香的。他的虞家军就又可以壮大了。”
死啦死啦讶然了一会从他的反应我可以看出他压根就没想过。
死啦死啦“你怎么就会想到这些呢?”
我“垃圾堆里拱四年啦我!要想不到这些倒奇怪啦!”我瞅了眼他的表情“好吧我有颗小人之心怎么着吧?”
死啦死啦倒笑逐颜开“让你做我的副官真找对人啦。你想到的我都没想到。以后就跟我同命吧。”
我“我不是你的传令官吗?”
死啦死啦“又升啦。传令官兼副官啦。”
我便悻悻地骂“宁可跟虱同命。”
迷龙的脑袋又扎了进来。“谁挨揍啦谁挨揍啦?”
死啦死啦和我各伸一只手揍了那脑袋。异口同声“你挨揍啦。”
然后我们不再说话了我们已经快下到祭旗坡临江的山脚。死啦死啦忙乎着把行军队形调整成战斗队形。
莫名其妙我又成了他的副官这不叫升官而是说你的生命里又要多了许多麻烦。譬如最大的麻烦来自眼前虞啸卿只给了四个小时在黎明来临前他不想虞师防区里再有一个日军。
祭旗坡几乎就是悬崖所以一度被虞啸卿放弃设防下边的江滩也窄得要命实际上我们是在涉着湍急的浅水摸向那片日军窝藏的乱石。我们没有用任何照明工具以免成为南天门上重火器的靶。
但这瞒不过我们要摸的日军乱石后边轻响了一声黑七麻乌你也根本看不清什么向我们飞来然后水花炸开一个最晦气的新丁倒在水里三八枪弹的尖啸从我们间划过我们卧倒在浅水里迷龙用机枪扫射半淹在江水里的礁石。
我看着死啦死啦伸手在狗肉头上拍了一下“狗肉上。”
然后狗肉溅着水花几乎与迷龙射出的弹道平行悄没声便消失在乱石后。
我“……开什么玩笑?!”
死啦死啦没空搭理我反手把不辣刚拔在手里的长柄手榴弹给抢了“上刺刀上。”
这时候他说了算我们都爬起了身一边跟没了腿的水流较劲一边上着刺刀本以为会是惨烈的肉搏但没跑两步我们便叫乱石后传出的声音惊着了。惨叫、撕咬和一头野兽从喉咙里发出的愤怒低哮——我们很难相信那来自我们早已熟悉天天拍着打着玩儿的狗肉。
死啦死啦第一个纵身上了乱石对石头下的什么用毛瑟枪打了一个点射惨叫声停了。丧门星也抡着大刀片爬了过去。我也玩命地爬那块滑溜石头抬头时狗肉正好从那边纵身上来我几乎把脑袋顶到它的嘴上那张嘴喷吐着热气带着血肉和日本军装的碎片。
我手脚发软又掉回了水里。
我们死一个杀一个死啦死啦不开枪那个日军也只能再多叫几秒钟——他的刺刀都被狗肉咬弯了。想到天天和这么个家伙形影不离同屋而寝我觉得身上的毛孔都在哗啪地炸开。
我们在看已经被我们攻下的凹崖这里有三具日军的尸体。最新鲜那具身边有三枝步枪和一堆手榴弹腿上的一处伤口已经包扎过。有两个是我们从上边扔手榴弹炸死的。这个大概是炸伤了拖不动留在这咬我们一口。
我们的面色都很难看。
虞啸卿下死命令时我就在担心这个——日军并没窝在我们脚下等着玉碎他们想活谁都想活于是已经没入东岸的茫茫山野。做蟑螂或者做野狗都得活下来于是虞啸卿再也无法说虞师防区无一日寇。死啦死啦现在跳到怒江里也洗不清甚至他在我眼里也不那么清白——至少他没有在第一时间杀死日军而忙于打破我们安逸的异想天开。
死啦死啦抄了点儿江水冰自己的脸大概想到还候在上边的虞啸卿他已经又脸颊生痛了。
我小声地说“追击吧。”
死啦死啦“嗯。追击。分四队。我一队你一队迷龙和丧门星带一队。”
迷龙“走啦走啦。”
死啦死啦“追到了不急打先咬死。等援兵。”
他们开始张罗和分队我看着这茫茫黑夜里的活人和死人忽然有些茫然。
我“那两个死人的左手都被砍掉了。”
死啦死啦“怎么啦?”
我“被没死的带走啦。他们好像觉得这样魂就能回家。”
死啦死啦看了看我在我脸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然后带走了他那队人。
人影在晃动射击手榴弹爆炸的火光惨叫但这一切都被枝丛割得支离破碎。一个国兵和一个日本兵纠缠着从枝丛滚出来两人的刀嵌在对方身上我们在黑暗难辨也把弹打在他们两个人身上。
我用火把照着被我们分开的两个人那个倒霉蛋国兵是从南天门上挣回一条命的二十三个人的一个。我看着我们这队人安静而惶然的脸现在安静了在火把的闪烁下树林里几乎再无人声一尽管我面前站着整队人。
打仗还是活下去被我们追逐的日军一定想过这个问题他们选择了后者化整为零。我们肯定能全歼整队顽抗的日军但在滇边的茫茫山野里要找齐几十个人的机率为零。
天亮时我们只杀死了五个四个小时早已过去四个小时是虞啸卿给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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