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粤的天气少雨，但是并不因此而干燥，大概是因为有浩荡的珠江和南海的
缘故吧。徐虎很享受这种气候，他无法想象自己要是裹在秋衣衬衫羊绒毛衣外套
大衣甚至棉袄里面，会是一种什么滋味。
五月的南国已是初夏的景象，闷热，而且太阳也早早地挂在天上，好像在督
促赖床的人－－－说来也怪，这里的人，只要时间允许，都是不过十点不爱起床的
。刚到这里时，每逢周末休息，徐虎经常没法适应将早餐和午餐合并消受的习惯
。
“老虎，你再不起来的话，今天的家务你全包了。”唐珂在厨房又一次发出
呼吁，就像联合国的某些声明，庄重严肃，可惜经常会被人遗忘。
联合国的呼吁可以被人遗忘，可是唐珂的呼吁不可以怠慢－－－“我知道
了，听到了，立即马上以及正在第一时间起床！”徐虎终于鼓起勇气，闭上眼睛
，从一数到十－－－这是他起床之前的某种仪式，就像火箭即将起飞时的那样严肃
。
当他数到“九”的时候，电话响了－－－刚好九点，是老妈打来的。
老妈的电话既亲切又不失庄严，合情合理又语重心长，就像霞飞路某某号的
原审讯机关的工作人员，“家里都乱套了，大伯大妈来问，九叔公来问，前
村的三姨奶奶来问，厝后的婶子也来问...反正一天到晚没个停的时候。你现在
不上下不下，你大堂哥都当爷爷了－－－你看你，要我们操心一辈子...”“知道
了－－－今晚我会打电话回去的！”徐虎不耐烦地挂掉电话。
“跟谁打电话呢？”唐珂拿着一件套头衫给徐虎，但眼睛却是不住的瞄着手
机。徐虎接过套头衫套好，又挺尸似的仰在床上，“还有谁－－－家里催着要第三
代呢。”唐珂沉默。
“一连两个月都没有星期天过，难得今天在家过一下，因该庆祝一下－－－中
午我来炒几个好菜－－－你必须得喝啤酒...每次都用可乐对我的啤酒...公平吗？
”“男女就是不能公平。”“为什么？不讲女权主义或者是代表着后女权主义新
思潮？”
“行呀－－－将来换你十月怀胎一朝生产。”“你可不要这样说－－－知道不－－－
汗滴禾下土。没有男人的辛勤劳动－－－女人拿什么结晶生孩子。”“狗嘴吐不出
象牙！”唐珂在桌子底下使劲踩他的脚－－－徐虎生疼，却抽不出来，只好作罢。
吃早餐的时候，徐虎心情总是很愉快－－－每次都是这样－－－实际上不愉快也是
不可思议的，从昨天下午吃过晚饭，到这会儿，已经过了十六个小时啦。
唐珂得意地看着徐虎吃，自己却只是吃一小块面包，喝一小杯牛奶。“丫头
，你不饿呀？”“我看到我姐时，就感到害怕－－－我要是像她那么胖，你会要我
吗？”“胖了好，胖的人不容易老，没褶子。”“乌鸦嘴！”
说说，有没有感觉我胖了一些”“有！”唐珂吓得面包都快掉下
来，“哪里？真的发胖了？我最近都没吃什么呀？”“就是胖了－－－不许狡辩！
”“好啊－－－你这个臭蛋，都是你害的！”“我怎么害你的？”“反正以后不许
碰我！我做姑娘时，从来就没有胖过！你就是害人精。”
“你先吃好...吃好了，我向你赔礼道歉－－－我有罪，我该死，我不是人－－－
我对不起组织！－－－还有...我已经没脸苟活于世...”
唐珂“嗤”地笑了，“喂，你说实话－－－我上个礼拜还去称了一下，没重呀
？哪里胖了？说中有奖－－－”“胸脯！”唐珂放下面包，给了徐虎一个大大的糖
炒栗子－－－徐虎缩了一下头，但并不离开座位－－－早餐实在是太香了，挨两个爆炒
栗子值得。唐珂看他只顾吃，生气又想给他一个栗子...
“电话，你的－－－”“哪儿的？”“你公司的。”“告诉他们－－－我去深圳了
。”“你还是接一下吧？等下他们找不到－－－会继续来问我的。”
车间主任在电话那头说，某某组的什么人手不够，什么原材料仓库又没有，
什么人又拿着医院的诊断书在准备请病假呢－－－“你告诉他们－－－不想干的人明天
一律把辞职报告递上来－－－叫他们滚蛋！”车间主任噎住了，悄悄地挂了电话－－－
徐虎还想发泄几句，才发现电话是忙音。这有点儿象被蚊子咬之后，挥手去拍－
－－却眼睁睁地看见蚊子拍着翅膀飞走了。
“好了，现在开始搞卫生－－－我从八点忙到现在，你也好歹拿一次吸尘器，
家里都成猪窝了－－－”“我歇会儿，抽口咽。”“不行，你一坐下就没个完－－－不
行你现在就去买菜。”徐虎想了想菜市场的嘈杂拥挤，以及酸腐的味道－－－退缩
了，自觉地拿起吸尘器。
唐珂一边在厨房洗碗筷，一边探过头来监视，“要搞干净啊－－－不要又等我
给你擦。”“这是公寓，这是一楼－－－靠近马路呢。不要强求！”“那你不
会到城里的小区买一套？”这是一句挑衅的话，好比卢沟桥事变－－－徐虎
很清楚不该回应－－－就当自己耳朵聋了，不痴不聋不做阿家翁。
徐虎退缩了，但不等于他就平安无事了－－－好比贝当政府－－－希特勒要
他投降是不会看他愿意不愿意的。
“人家谁谁谁谁都买了房子了－－－就你！”“都是我的错，行了吧？”有我
这样的，你还敢嫌弃？”“－－－我哪里有嫌弃你，你没嫌弃我就好了。”“－－－那
我说话的时候，你老是板着个脸干什么？”“那我要对着你傻笑吗？”徐虎说完
放下吸尘器冲唐珂做了个谄笑。“－－－给你气死了！”
“你可千万不能死－－－你死了，我要被你姐姐剁成肉酱包了饺子喂狗。”唐
珂笑了，顺手将她的包包套在徐虎的脖子上，就像游街的五类分子。
逛公园商场，吃饭，购物－－－一条龙服务下来，比个按摩女还辛苦。徐
虎偷偷地做了个假设，起先不如到公司去上一天班好了－－－但是他不能暴露这种
丑恶的想法－－－更不敢说出来，就像集中营的犹太人，有多大委屈都
得扛着。
唐珂亲切的看了一下徐虎，“徐同学，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提问。”徐虎立
马将脸上的阴霾扫尽，露出昂扬的斗志－－－挺起胸膛，将右手臂在腰上曲一个
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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