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中国人有拳头、笔墨与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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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大家都着实吃了一惊。
萧秋水知道此时不说,恐怕再也没有机会说话了。
“屈寒山,他是权力帮中的剑王,两广两湖一路的人魔,都是他联系的!四绝一君,都为他所杀;杜月山前辈,也是他囚禁的。”
左常生、盛江北等人脸色阵红阵白,广东五虎一时迷茫不知所从,萧秋水知道他再说不完,屈寒山就不会让他有机会说下去的,有梁斗在,屈寒山当不至于在他说话之时杀他,因为这样做等于是不打自招,萧秋水喊道:
“你们不相信,可以检查他背门十二道要穴,‘九指神捕’胡十四曾拿住他留下指痕,……唐家唐朋也曾与之决战过,你们可以问那些人!”
萧秋水说那个话其实也没有把握,胡十四擒住屈寒山时,有没有留下痕印,他也不知道,但他知道这样说会使屈寒山投鼠忌器。
萧秋水继续嚷道:
“这康出渔是权力帮中‘无名神魔’,他杀了张临意,萧东广和唐大……!”
萧秋水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但他还是要说——这也许是他一生中最后一次讲话的机会了。
“浣花剑派已被权力帮包围了,我们险死还生地逃出来,为的是告诉天下人这件事!”
康出渔“呛”然拔剑,怒叱:
“这小子信口雌黄,该杀!”
一剑如日,炽刺而出!
一条人影一闪,到了萧秋水身前。
康出渔的剑即时刺不下去了,那人便是大侠梁斗。
梁斗缓缓地道:
“让他说下去。”
萧秋水的血又热了,眼又亮了——大侠梁斗,愿意听信他这么一个无名小子的话!
忽听屈寒山也道:
“给他说下去,看他能说些什么。”
屈寒山就在梁斗和萧秋水背后;萧秋水依然可以感觉得出屈寒山声音里居然还带着笑意。
“这些话,显然是权力帮着他说的,来分化我们的。”
梁斗也笑道:
“也不一定有人会教他说,希望只是误会。”
萧秋水一颗心,又要往下沉去,只听屈寒山声音镇定地道:
“这小子无凭无据,这样的谎言,也亏他说得出!”
萧秋水猛地灵机一动,大骂道:
“我有证据!我有证据!胡十四就在桂花轩附近!”
康出渔怒叱道:
“胡说!胡十四早已给我们……!”
话未说完,梁斗与屈寒山都变了脸色!
一道极其尖锐的厉风,向梁斗飞袭而来!
更可怕的是厉风所挟带的无声剑光!
屈寒山已全力出手。
左手掌、右手剑,立志首先猝杀梁斗!——
梁斗背后当然没有眼睛,他当然也没有料到屈寒山真的就是“剑王”!
“剑王”却先要攻杀梁斗,惟有杀了梁斗,才能稳住大局,屈寒山心中,广东五虎等并不足畏——
先杀梁斗!
这一剑一掌,屈寒山无疑己全力!
掌风陡起,梁斗就变了脸色!
他立时向前扑了出去,身形一矮,屈寒山剑刺梁斗后头,便落了个空。
但掌风还是劈中梁斗。
梁斗扑跌出去,人撞在柱子上,五龙亭哗啦啦倒塌下来。
萧秋水失声叫道:
“梁大侠!”
却见残垣尘灰中,大侠梁斗竟神奇地站了起来。
梁斗甫站起来时,屈寒山全身绷紧。
但他马上发现梁斗嘴角溢血,脸如紫金,屈寒山才松弛下来。
萧秋水飞奔过去扶住梁斗,梁斗苦笑了一下,道:
“屈兄,好厉害的掌法啊。”
屈寒山冷笑道:
“梁大侠,端的好内力!”
梁斗闭目苦笑了一下,屈寒山反问:
“你怎么知道我要出手?!”
梁斗缓缓张目,道:
“你的话。”
屈寒山目光收缩道:
“我的话!”
梁斗居然还能笑道:
“你的话。”
屈寒山反笑道:
“我不相信我的话会出纰漏,我镇静得很!”
梁斗微笑道:
“就是因为太镇静了,”梁斗笑笑又道:
“要不是你,又何必这样镇定呢,人被冤诬总会有些生气的。”
说毕,“咯”地吐了一口血,屈寒山杀意大炽,切齿道:
“看来你是个聪明人,我只好非杀你不可了。”
大侠梁斗疲倦地道:
“我若不无一点点小聪明,待你掌剑俱至时才避开去,我就没有命在了。”伸手缓缓拍了拍萧秋水的手背道:
“你替我护法,我要运功调息。”
萧秋水猛地热血上冲:大侠梁斗却已盘膝,闭上了双目——
大侠梁斗,竟把性命就这样交了给他!
他!萧秋水!连武功都尚未成家的萧秋水!
屈寒山狞笑道:
“他保护你?他保护得了自己就好了。”
梁斗依然紧闭双目,仿佛根本就没听见他说话。
屈寒山冷笑道:
“你这是闭目待毙!”
忽听一人道:
“谁说的?!”
另一人道:“我说不是。”
又一人道:“有我们在,梁大侠怎会有事?!”
另一人说:
“连屈大侠也不能!”
还有一人道:
“什么屈大侠,简直是屈打屁!”
屈寒山的眼睛又变得像剑锋一般寒冷。
说话的人是广东五虎。
杀仔瞪着屈寒山道:
“在广州,我们只佩服两个人,一个是梁大侠,一个是你。”
吴财接道:
“可是现在只剩下一个人了。”
屈寒山突然大笑,笑了一会,笑声一歇,眯着眼睛道:
“难道你们不怕死吗?”
罗海牛盯着屈寒山,眼睛冷而无情:
“我们广东五虎怕过什么来!”
疯女咭咭笑了起来,又正色道:
“我们只怕仁人义士,像你这种不仁不信不忠不义之辈,我们会怕就不是人!”
阿水厉声道:
“我们本来最敬重的就是粱大侠,不是你,只要你敢动梁大侠和萧秋水分毫,我们就跟你拼!”
屈寒山怒道:
“你们岂是我的对手!”
阿水双足踢出,声势凌人,屈寒山猛退一步,方才让过攻势,正待反击,猛见广东五虎各攻出一招后,又结成阵势,屈寒山回心一想五人所说的话:
“中国人有拳头、笔墨与志气
永远也不让人越雷池一步……”——
这像是哪一个人的诗句?
这五人联手五招,竟把“剑玉”屈寒山迫退五步!
转念间,广东五虎又飞身过来,这次屈寒山一出剑,先封住五人的攻势,便在此时,忽听一声异响,广东五虎、大肚和尚、萧秋水回头一看,脸色皆变,而屈寒山等都现出了喜容:
来的人有八个。
“长天五剑”。
“狮公”、“虎婆”。
“刀魔”杜绝!
权力帮的主力到了。
屈寒山大笑道:
“看你们往哪儿跑?”
左常生也欢笑道:
“我们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钟无离狞笑道:
“就抛你们在河里喂王八好了。”
柳有孔冷笑道:
“不过还得先让我挑下了舌头。”
康劫生怪笑道:
“这萧秋水要留给我。”
惟有盛江北苦笑道:
“我看你们这次,倒是调兵遣将想晤死都几难咯。”
屈寒山立即道:
“长天五剑,架起剑势,对付广东五虎。狮公虎婆、老常老盛,四人协助我先搏杀梁斗。血影、杜绝,干掉大肚。劫生、无离、有孔,击杀萧秋水!”
权力帮众齐声道:
“是!”
以权力帮现时的阵容,萧秋水等人真连一丝机会、一线生机都没有了。
生机原在人心里。
生命蓬勃的人,生机永不绝灭——
唐方,唐方,我要跟他们拼了,你在哪里?——
超然,老铁,阿顾,你们又在那里?
他们没有来。
来的是五个人。
五个人同时自舟上登上亭内入不溅起一滴水。
只听一个沉宏,有力的声音道:
“谁欺负广东五虎,就等于是欺侮咱们。”
另一个清朗、铿锵的女音道:
“广东五虎就是广西五友的兄弟!”
又一个苍老、哑涩的声音道:
“我们就是广西五友。”
再一个豪迈、通达的声音道:
“梁大侠是我们恩人。”
更一个冷冽、巨炮似的爆烈声音道:
“谁要杀他,我们就杀谁!”
萧秋水一听这五人的声音,喜悦无限,脱口呼出:
“广西五友!”
只听“广东五虎”、“广西五友”齐声呼道:
“江山如画,两广豪杰!”
一下子,少林洪华、躬背劳九、杂鹤施月、金刀胡福、铁钉李黑,广西五友,五个人都来了。
揭阳吴财、潮阳疯女、珠江杀仔、宝安罗海牛、梅县阿水,这广东五虎,本来就是在此邀约广西五友来的,而今救兵一到,自是欢悦莫已。
屈寒山脸色紫气隐现,疾道:
“格杀毋论!”
他的话一说完,闪电一般,已到了梁斗面前!——
先杀梁斗,再稳大局。
屈寒山身形之快,不可想象,广州十虎皆未及阻拦,萧秋水大喝一声,全身一拦,硬挡在屈寒山身前。
屈寒山冷哼一声,一反肘,撞开萧秋水,面对梁斗而立,正待出剑,突见刀光一闪。
刀光一闪。
好快的刀。
刀又回到了刀鞘里。
平凡的刀鞘。
刀呢?刀是不是平凡的刀?
拿刀的人是平凡的人。
大侠梁斗是不是平凡的人?
刀光一起,屈寒山立时倒窜出去。
栏上一串鲜血。
鲜红的血。
屈寒山一面倒飞,一面大叫道:
“退——”
权力帮的人立即分四方窜散,瞬间一人不剩。
只剩下和风、日头、河水淌流,静静的栏杆和亭。
大侠梁斗,正缓缓地睁开了眼。
梁斗一睁开了眼,第一句就说:
“他们不是退走,而是包围了我们。”
隔了半晌,大肚和尚才第一个问得出来:
“那我们该怎么办?”
“逃!”
大侠梁斗、广东五虎、广西五友、大肚和尚、萧秋水,一行十三人,开始窜逃——
逃,逃到什么地方去?
“逃。”
“逃也是一种战略。”
“正如退也是一种反击。”
“屈寒山不知我已运气调息,内伤复元,中了我一刀,他要立即疗伤,故不敢恋战,所以必定会派人来盯梢。”
“他们是重组精兵,认准我们走投无路之时,才一举搏杀我们。”
“据知权力帮‘八大天王’中,‘鬼王’也从陕西到了广西。”
“我们必须退到一个可以无后顾之忧的地方,再图反扑。”
这是大侠梁斗说的话。
“那我们逃到哪里去?”
这是大肚和尚间的话。
“丹霞,到丹霞去。”
梁斗呢。
大侠梁斗,外号“气吞丹霞”。
粤北山水离奇,以丹霞山力最。
丹霞除了有特殊的“丹霞地形”之外,还有著名的两关、一峡、三峰之胜。
百粤名山,又以裂谷赤岩的丹霞二美首屈一指。
梁斗原本就结庐在群山环抱的锦江锡石岩附近。
“风过竹林犹见寺,
云生锡水更藏山。”
丹霞山。
别传寺。
这里的“别传寺”,不是明代永历遗臣金堡亦即澹归和尚所建之寺,而是在澹归之前,唐末牛独和尚所建的古寺。当时亦称“养老寨”。

别传寺与韶关南雄寺、清道峡山寺,为两粤三大名寺,由别传寺经石峡再上,攀“天梯铁锁”,登霞关即海山门,形势更险,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之概。
循山路再上,即达丹霞极顶,有长老峰、海螺峰、室珠峰之胜。此所谓两关、一峡、三峰。
长老峰上观日出,为丹霞奇景,而别传寺山门高耸于丹霞山危崖,更是丹霞绝色。
锦江婉蜒,丹霞叠翠。
他们到了丹霞,四天的路程,已遭遇上五次的截杀。
梁斗没有出手。
广州十虎,加上大肚和尚、萧秋水,已打发了他们。
“这些人只是权力帮的小兵卒而已,屈寒山是用他们来逼我出手,看我伤势如何,再调集主力作歼灭战。”
“他亦受了伤,我也不知道他的伤势如何。”
屈寒山怕的只是梁斗,而梁斗忌的亦是屈寒山。
他们若随便出手,便等于是暴露了自己的伤势情况,让对方明了真相。
这就是梁斗没有出手的原因。
也就是屈寒山一直追踪,而没亲自出手的主因。
一路上,萧秋水最是得益匪浅。
他除了与大肚和尚久别重晤外,还交到了十个好朋友,广东五虎和广西五友!
他跟他们聊夭,气愤时一起磨拳擦掌,高兴时笑成一团,简直好像结交了半辈子的朋友一般,他们无睹于“权力帮”的追杀,在寒夜的客栈里,大家拍着大腿欢唱“围炉曲”。
有一次他们就是一面唱,一面把“权力帮”的来袭打退。
大侠梁斗抚髯浅酌,一直微笑在看他们,有时也参在一起,一点都没有自居前辈的架子,跟他们好像朋友一样。在逃亡的路上,大伙几还结为兄弟——
朋友!
萧秋水心里好温暖,但也很怀念:——
唐方、星月、南顾、超然他们呢?
要是他们在就好了!更热闹了!
也许在萧秋水等人外面的欢乐,莫如心中的悲寞,只是大敌当前,他们不趁机笑一笑,说不定真会给紧张和忧虑击倒,这却可能正是屈寒山有意营造出来的“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声势,以及所期待的结果。
所以萧秋水等尽情欢乐,大吃大喝——有一次差点就中了“权力帮”在食物里下的毒,幸亏是躬背劳九江湖经验丰足,发现得快。
萧秋水另一获益是:梁斗一路上,指点他的武艺。
萧秋水的武功,尚不及广州十虎之一半,当然更不及大肚和尚,梁斗却不知怎地,很欣赏他:——
萧秋水凡吃喝时,不会忘记他任何一位朋友是否已有得吃有得喝?——
萧秋水每经过一路特殊地形时,总会记起来,并反复研究若少数人在此搏杀、或百万雄兵对峙时之阵势与形势——
萧秋水过目不忘,而且学任何事都能马上融会贯通,吴财的舞蹈功夫,他只见过一次,就是吴财力战左常生之役,但萧秋水已全记熟,居然还作了一首曲子,配合舞的节奏,把它演化成一套剑术,这剑舞就叫做:“闻鸡起舞”。
国家多难,生灵涂炭,极须一剑镇神州、书剑定江山的豪杰来挽救如画江山——是以梁斗有念于此,悉心传授萧秋水武艺。
纵使萧秋水天悟聪敏,但武艺一事,浩瀚精深,自非三数日可以得其精髓,还得靠长期不辍的苦练。尤其梁斗的武功平实,乃化平凡为神奇。腐朽为不朽,萧秋水尚不能完全体会。
这日正午,他们已到了别传寺。
上午·大印和玉玺
上午的阳光,懒懒散散地罩照下来,万物苍翠的丹霞山,雅淡闲逸的别传寺,显得寂寂无息。
然而仍是有生息的。午饭的炊烟,袅袅升飘,仿佛到天际,淡得化不开,崖下流水鸣咽,深谷里碧丰的山泉,冲着大小各异的卵石,以飞快畅悦的身姿流去——
好一条大江的身姿!
萧秋水心里暗赞叹。
梁斗深意地望着那清静的寺院,声调低微地感慨:“大印法师这么老了,还是在烧饭;”他仿佛重临旧地,从炊烟里也能看出谁人生的火,“那么玉玺和尚一定在河床汲水了。”他侧着望过去,只见山谷温泉的对岸,果然有一个年轻和尚在汲水。
梁斗笑着向萧秋水道:“你和海牛下去招呼一声,就说梁斗回来了;”又向众人挥挥手道:“我们这就进去,大印法师是有道高僧,诸位大可随便,但不宜过于喧嚷。”
金刀胡福自然明白梁斗之意,当下笑道:“梁大侠请放心,我们到别传寺中,自会检点便是。”
梁斗豁然笑道:“本来大家武林中人,亦不必讲较这些繁文褥节。大印法师武功亦颇深湛,经学渊博,但寺中常住有读书秀才,他们在此结庐苦读,且有禅宗饱学之士在此,不得不迁就一二。请位当然知道,这些前龙图学士,最好还是不惹为妙。”
言罢哈哈一笑,相邀下山,往别传寺走去。
萧秋水与罗海牛相觑一眼,耸肩一笑,罗海牛道:“也不知皇帝豢养这些所谓饱学之士,有什么因由!这些人大都是愿降求和之辈,与敌军鏖战未竟,他们已吓得屁滚尿流了。”
萧秋水一笑道:“自古良药苦口,忠臣剖心,算了吧,听说大侠梁斗曾在别传寺盘桓甚久,皆因两位方外之交,一是大印法师,另一就是这位玉玺,我们还是下去招呼一声吧,”
罗海牛奇道:“暖,你既未识梁大侠在先,又何从得知这些?怎么我不知道的。”
萧秋水朗笑道:“消息来源,一是江湖传言,一是典籍所载,我就是从书本上得知的。”
罗海牛“哦”了一声道:“梁大侠的生平事迹,已记在书籍之上了?”
萧秋水望着天上悠然的云,山谷河水凉凉,轻叹道:“梁大侠年少时行侠仗义的轶事,早已记入史册之中,以及日后江湖后辈的心中了。”
佛相庄严,香烟袅袅,看来不久前正有虔诚的香客来上过香。
大雄宝殿的四大金刚,面容看来是怒的,但无论手执金鞭或手抱琵琶,在坐莲佛像前都成了低眉垂目的守护神相。
大侠粱斗很喜欢这里,他呵呵笑道:“你们请坐,我进去招呼主持一声,再给你们安排香客房。”
忽地“喀噪”一声,内月门走出一名白衣中年人,国字口脸,容态有些似当朝重臣,却一身白丁打扮,梁斗一揖笑道:
“雍学士,史记之后,可又穷研什么高深学问?”
那人似未料到大殿有人,猛地一震,随即答道:“现攻汉书,史记毕竟谬言测度颇多,不如汉书乃金石之文,正气之言,不愧为儒者之法制!”
随即瞪了梁斗一眼,又道:“怎么?你这两广名侠,到江湖去溜了个圈,又回来净禅么?”
梁斗轻笑道:“回来跟学士请教学问。向法师问经,跟玉玺对弈。”
雍学土摇首摆脑说:“读书么?弟可奉陪!现下大印在厨煮斋,玉玺在溪边……”
梁斗道:“来时已见,”旋向广州十友及大肚和尚等道:“这位是朝廷大学士雍希羽,这几位是江湖的好汉,武林中的豪侠。”
众人忙作揖答礼。惟雍希羽学士却态度倨傲,众人也对他没甚兴趣,雍希羽却道:“诸位请坐,老夫对琴弈禅佛之道,所知不多,但除读书之好外.尚对茶道甚嗜;丹霞本以地形为胜,产茶亦以奇胜。”说着竟在袖子里掏出一壶袖珍的小红花壶,继续道:
“待我煮水热茶,再跟诸位论道。”
众人自是无心听雍希羽的腐迂之论,但一听喝茶,倒是大喜。
“金刀”胡福道:“学士盛意拳拳,弟等甚感——”
“铁钉”李黑却截道,“哈!我正是口渴!”
杀仔也嚷道:“好哇,你冲茶,我一定喝!”
梁斗一笑,雍希羽却变了脸色。梁斗本也对此等迂儒礼士不放在眼里,遂而笑向大家抱拳道:
“我去厨房拜谒一位旧交,你们就在此地,‘陪’雍学士饮茶吧。”
众人哄堂大笑,纷纷说好,广东五虎等更嫌雍学士泡茶太慢,潮阳疯女、杂鹤施月忙去生火,紫金阿水却一手把雍学士手中的茶抢过来,一口饮尽,一面还嘀咕道:
“怎么茶壶这样小,才不够我们喝哩。”
雍学土干瞪着眼,喃喃地道:“这些人,真糟塌了我的好茶叶,我的好茶壶!”
大侠梁斗转身进了内殿,广州十友的笑声渐渐当然隔绝了。
阳光从殿柱洒进来,山中很静寂,权力帮的人有没有追上来呢?梁斗想。他想起武林中、江湖上人人谈虎色变的、年轻而卓越的权力帮帮主李沉舟。
他走过一段长廊,踱过菜圃,到了一处月洞门,稍稍驻足在一间小房子外,炊烟正自这茅屋上冒出来。
梁斗轻轻叫了一声:“主持。”
里面没有应声,但梁斗知道烧饭的人一定是大印。只有大印法师烧菜时的灶烟有这样淡雅。
梁斗再唤了一声:“大印。”
然后他就推开了门,门“喉呀”打开,梁斗忽然想了二句诗:
“日暮掩柴扉”。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幅画,以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句诗。他打开了门,就看见穿粗布的大印禅师,巨背对着他,蹲着面对生着微火的灶口,锅上未熟的白米饭,像珍珠一般清亮,饭香扑鼻,热烟很浓,而且有点呛人。
梁斗再叫了一声:“大印”。
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一手扶住门扉,大印猛然背向他疾撞过来!
更可怕的是,在浓烟中,一人闪电般自大印禅师身形旁疾闪出来,一剑如华,直夺梁斗之咽喉!
萧秋水和罗海牛小心地自那大大小小不同的圆滑石块间下了山崖,那汲水的和尚离他们愈来愈近。
这峡谷风景如画,溪水因是山泉,不但清晰,而且冰凉剔透,萧秋水叫了“大师”一声,对方只顾打水,未曾听见,罗海牛又“喂”了一声,萧秋水制止道:
“咱们还是走前一点再招呼吧。”
于是两人走前去。
萧秋水一面留意着踏脚的卵石,因十分之滑,卵石间隔着一些水畦,水质很清,但奇怪连半只蜉游也没有游身其间。
萧秋水在“锦江四兄弟”时期,曾到过石山、洛水、野流等地,但凡岩岸裂缝间,又靠近水源者,必有小鱼生物穿游于其中,这不觉令萧秋水心生奇怪,回头一望,没有了来路,却见一遍茫茫,不远处的岩块上死了一头狼,竟是活生生饿死的!
这时两人已行近那青年和尚处,罗海牛出口叫道:
“喂,玉玺师兄……”
那和尚停止了汲水,缓缓回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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