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大水坑里新官施政,气氛祥和各有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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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夏天被深圳市民银行党委表彰为1996-1997年度优秀**员,是市民银行收编服务社后,从服务社体系过来的党员群体中唯一的一名优秀党员;同时,也是在市民银行的敏感岗位上工作的党员群体中唯一的优秀党员。在当时,市民银行党委要在刚刚接管服务社一年多这样的条件下,从那么多**中筛选出夏天来,也是冒着风险的。夏天想到这些,思绪万千,当初金融服务社发生的事就像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地在夏天的脑海里闪现。
这故事一说开,小的手中的一支颓笔,就像脱缰的野马,洋洋洒洒,想收拢都很难。这不,就成了大半本书了。
好了,往事不堪回首。现在书归正传。
话说总行的新班子在到任几个月后,做了一些调查研究,走访了各支行,新官上任的“三把火”终于不急不慢地烧起来了。
首先,总行新领导在掌握情况的基础上,采取组织措施,对一直以来认为有后台,常常与总行分庭抗礼的中兴支行的行长、副行长作撤职处理。
接着,宣布全行分阶段进行机构改革,第一步先开展总行机关的机构改革。在“机构改革”这个名目下,撤销了总行稽核处,万人处长到下面的支行当了行长。增加了总行资产防损部,并把在走访各支行调查研究时,基层行意见最大的信贷处主要负责人易木子和万中易、罗英国、徐海涛等四人调整到资产防损部。将总行办公室主任古元安排在信贷处当处长,将人事处长邵云峰调到工会,将监察室主任许光调到人事处当处长。而缺员的办公室主任则采用行内招标的形式遴选产生。明眼人可以看出,“机构改革”四个字说起来很轻松,但是,这改革只要一改下去就是有人高兴有人愁,就像歌曲唱的“这家欢喜那家愁”。你看市民银行只换了一个董事长,增加了一个行长,就动了人事处、信贷处、办公室、工会、稽核处、监察室等部门的一把手。
在调整后的一把手中,最不惯的当属邵云峰和易木子。邵云峰是个成熟的党务干部,深谙“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调就调呗,在什么山上唱什么歌。”——邵云峰在心里说。而易木子就不同了,刚刚在主持工作的副处长岗位上摸出一点当官的门道来。“这下好了,不要我干了。哪有这么不公平的事!又不是干了三年两载了,不就几个月吗!”——易木子在心里愤愤不平道。市民银行决定调整岗位的通知一宣布,易木子连续三个晚上都没有睡着,可见他的精神负担有多重。
新班子的第三把火是:以召开经营工作会议的名义,调整全行的经营思想,介绍新班子的施政纲领。开始了“树德”的进程。董事长申一枫也是有点独立想法的人,他把召开经营会议的地点选择在偏僻的盐田的大水坑财政招待所。
话说大水坑之所以成名,主要因为它是在梧桐山坳。大家知道,梧桐山向北的一面就是弘法寺,它的集雨面积造就了一个由低洼地构成的仙湖;而梧桐山的另一面,也就是它的南面,山雨经年累月往下倾泻,冲走了山窝的沙土,留下了石块,形成一条不小的山坑,每当山洪爆发,急水借助山势,飞流直下,拍击着山石,夹带着破空之声,咆哮向大海奔腾而去。久而久之,这大水坑就名符其实地在人们的记忆中留存。
在深圳筹建特区的时候,大水坑被划在二线关外,因为它介乎在罗湖区(当时还没有盐田区)与龙岗区的交界,偏向于后者。但特区内的村民有的要到大水坑耕作,于是,武警部队就在原来围在机耕道上的铁丝网切开了一个口子,定名为“耕作口”,以方便当地的人们出入耕作,每天由武警战士守着。后来,深圳市财政局在大水坑搞了一个招待所,兼作培训基地,这里才有了点人气。但是由于电信讯号的覆盖问题,人们到了大水坑后,手机、科机一概是收不到的。也许申一枫正是看中了这一点,要把行长以上干部拉上山来,成就那“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功德。
这天上午,湖贝支行的主要负责人都到了支行。王显耀叫机要员韩小妞通知陈作业、夏天到行长室议事。
两人来到行长室后,王显耀说:“总行要在大水坑召开经营工作会议,要求各支行助理以上干部参加。陈行长要留家处理行里事务。老夏,总行考虑你作为信贷处指定的会务人员参加。”
夏天听后,在心里说:“不知王行长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许是调整心理和平衡关系的需要,要用我,又害怕造成行内其他同志的不满,抑或是担心我在思想上产生变化,而故意如此说。”随后问道:“那么,到时候我是向信贷处报到,还是跟你一起去?”
王显耀说:“后天下午四点钟,我们一起到总行,坐上总行的中巴,到招待所就行了。”
夏天问:“要准备什么发言材料吗?”
王显耀说:“看来整个会议的调子是新领导作主旨发言,然后,是分组讨论的。从情况上来分析,你从‘三清’的角度准备支行活的情况,我从支行经营的角度跟陈行长准备一些东西,以免到时抓瞎。”
夏天说:“好的。”
开会的事讲完后,陈作业笑着说:“老夏,昨天总行人事处许光处长通知,总行准备公开招聘办公室主任,你有兴趣吗?”
夏天问:“怎么个招法?”
陈作业说:“总行成立了一个招聘委员会,有兴趣的员工报名后,由他们先确定资格,接着由招聘委员会面试,面试通过后,再由行长与人事部门遴选下聘。”
夏天笑着说:“新鲜倒是挺新鲜,我们支行有谁报名没有?”
陈作业说:“许主任昨天跟我说,她要报名。今天已经到总行去了。”
夏天说:“既然这样,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现在,如果没有其他事,我还是准备会议材料去吧。”说完,离开了行长室。
其实,夏天从行长办公室出来,已经知道自己参加只有行长助理以上干部参加的总行经营会议是怎么一回事了:“按照王行长的说法,自己作为信贷处的会务人员,就不应该过分准备总行资产防损部的‘三清’材料,而应该为信贷处的目标服务。这显然是王行长向总行要求我参加会议的。”
而夏天不去报名应聘总行办公室主任,一方面因为本行的许爱群已经报名,他再出面也许会影响许爱群成事。另一方面,办公室主任这个岗位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官。同时,它还是一个既要管人,又要被人管的官。夏天想:当总行新领导对你还没有什么印象的时候,要当上这个官,有难度;纵使让你当上后要进一步当好,就更困难了。正像《升官记》中徐九经唱的那样:“官、官、官,官管官,被官管,我劝世人莫做官。”
果然,许爱群满怀希望,报了名,也通过了资格审查,被通知面试。许爱群满以为当上总行办公室主任已经有了50%的把握,心里有点窃喜。在面试的前一天,专门到美容院将自己的头发重新烫好,然后顺便把老脸也用美容霜涂满,还叫发廊小姐拼命地拿捏了一个来小时,把脸摸得稍为有了点弹性。就这样,在发廊里折腾了五个多小时。许爱群照了镜子后说:“这个钱是要花的,物有所值。”
第二天早上,许爱群满心欢喜地直接到了总行。轮到她面试时,那些由总行各处室一把手组成的招聘委员会,没有用足十五分钟,就结束了对她的面试。自此,她当总行办公室主任的梦想,就像泥牛入海般毫无消息。没有人说她行,也没有人说她不行。过了一个月,看到了自己在总行办公室的新顶头上司已经坐在主任的转椅上,也就死心了。
后来,她对人说:“总行公开招聘是假的,你看那个后来当上办公室主任的人,经常到各支行要解酒的海王金樽药,就是要了一个酒坛子放在行长身边。听说他喝起酒来,就像街边的下水道那般流畅。”
1997年7月9日上午,湖贝支行因为资金吃紧,向市民银行宝安支行紧急拆借6000万元人民币。宝安支行的行长赖华是夏天的学弟,是宝安本地人,市民银行宝安支行成立后,他以本地人的人脉,广开融资渠道,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各项业务发展得不错,他领导的支行是市民银行系统比较好的支行之一,资金形势一直比较宽裕。
这天,他派计划信贷科长陈庆文带着汇票来到湖贝支行办理手续。陈庆文科长是一个比较年轻的业务骨干,虚心好学。在常人看来,他不但与行长赖华比较合拍,就是对总行信贷处、计划处以及横向的各支行的科长之间关系都不错,是一个业务里手。
上午十点多钟,陈庆文带着一个计划员来到湖贝支行,夏天在办公室接待他俩后,叫来熊自伦,叫她与宝安支行的计划员办理6000万元汇票的交割和拆借合同的签字手续,夏天与陈庆文则留在办公室聊天。其间,陈庆文谈到在宝安支行,有一半的存款都与他有关系,但涉及到存款奖金的分配,他只占奖金总数的五分之一。
夏天问:“为什么会这样呢?”
陈庆文说:“与老板(行长)太好了,老板说,不能领太多,以免树大招风。”
夏天谈到准备到大水坑参加总行经营工作会议,有意思的是不知道是以什么身份去的。陈庆文说:“大哥的业务水平是一流的,管他什么身份。你都看到了,总行开信贷会议,坐在一起的科长让人不敢过目,有的是交际花,整天靠女色弄了二、三千万元在行里挂着,就说是业务能手;有的靠拍马屁给行长跑腿,惟命是从,当了科长;有的科长就是支行长的小舅子,因为是不同的姓,瞒天过海。我看市民银行还是难翻身。”
夏天问道:“你对总行最近的人事调整有什么看法?”
郑庆文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必然涉及到要害部门的人员。我看易处长最难受,弄去搞清收了。”
夏天说:“如果我没有估计错的话,他与总行直接放的贷款问题有点关系。我说一个小的:东风浩荡公司不是上市公司吗?市民银行看到这块上市公司的招牌,有十家银行贷了款给它,我们支行是最小的,它是我行的实际股东,以200万股权抵押200万贷款,清收回来了。但总行呢?以大鸡不吃小米的心态,一笔就放给它3000万元。现在,这个公司就要破产了。”
陈庆文说:“贷款的事情真的不好说,上面老是把我们当小偷看,老是以为我们自己要用钱,贷一笔款比向阿爷手里拿还辛苦。真是!”
夏天说:“你们先进行也有这个体会?”
陈庆文摇了摇头。
这时,熊自伦和宝安支行的计划员回到了办公室,熊自伦对夏天说:“夏经理,搞掂了!”
夏天忙招呼宝安支行的计划员坐下。然后,到了王显耀办公室,商量安排款待陈科长的事宜。王显耀对夏天说:“你全权去办,招呼好。我准备点会议材料,就不参加了。”
夏天回到办公室,叫任尔为、李朝阳先行到罗湖区委旁边的海鲜舫酒家订好一个房间,标准以不超过3500元为宜。两人诺诺而行。
后来夏天看到时间已经到了十一点多,便领着陈庆文一行,叫上在家的计划信贷科的同事们,主人多过客人的在海鲜舫酒家吃了一顿。
席间,陈庆文品味着刚上桌的鱼翅燕窝炖汤,对夏天说:“这个汤到位。”
夏天看到陈庆文年龄不大,倒有美食家的风采,不由问道:“怎么讲?”
陈庆文解释道:“见凡称为汤,当你用汤匙送到自己嘴里的时候,你再微微闭着眼睛,用意念往舌尖上去感觉这个汤够不够火候。我告诉你:这汤在嘴里,除了水的感觉外,看还能不能感觉到有其它物体在嘴里,这点很关键。如果感觉不到其它物体的存在,那么你嘴里放着的就是水。你尝尝,我说这汤到位,就是把汤放在嘴里,那燕窝、鱼翅的感觉很明显。所以说,这盅是名符其实的好汤。来,大家按我说的方法试试?”
进餐者都按照陈庆文说的方法,开始品尝起鱼翅燕窝炖汤,品了一口后,夏天说:“看来,我们喝了不少汤,算是白喝了。我看你是少年有成,少年有为,说明行行出状元啊?”
陈庆文说:“见笑了!如果只懂得吃,还不是个饭桶。当了喝汤的状元终归不是好事。”
这顿饭,大家吃得都很满意。
……
后来,一件令人不解的事发生了:也就是这个自称与老板关系很好的陈庆文科长,在这次见面后不到三个月时间,打电话给夏天说:“我已经正式离开了市民银行,昨天我到人事处找到许光处长,把我心中的郁闷都发泄出来了。许光说:‘你原来是不怎么说话的,想不到要走了,还一套一套的,挺能说。’我说:‘狗急了还跳墙呢!’”
夏天问他:“你当初不是跟赖华很合得来吗?”
陈庆文说:“这就是我这个年轻人经验不足的教训,所以要向大哥你学习。赖华城府很深,你看他那藏在近视眼镜里面的一对眼睛就能看出问题,可惜我当初不在意,看到他要甩开我了,发现已经迟了。”
夏天问道:“你都到人事处调档案了,也不告诉我,去哪里高就?”
陈庆文说:“还是在宝安上班,在发展银行当信贷科长。”
夏天说道:“环境变化要有一个适应过程,我也找不出安慰你的话来。我总觉得,人挪活,树挪死,这是一个常理;塞翁失马,安知非福,这是一个古训;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是一句古诗。所以,我觉得你是做得对的。”
陈庆文听了夏天的讲话,很激动,说:“谢谢夏大哥,你要是喜欢发展银行,我上头有点关系,我帮你引荐引荐。”
夏天说:“我也不见得非常喜欢市民银行,但是,我目前与王显耀搭档,看到行里的不良资产就像孕妇肚子里的孩子一样,一天一天的膨胀,总觉得还要尽到自己的一份责任,处理一些历史问题,才觉得像个男人。所以,目前不方便拂袖而去。其实,一走了之是最能解脱自己的。”
陈庆文说:“那我们以后多联系?”
“好的。”
下午三点多,湖贝支行来了不速之客:市民银行行长黄鹿一行突然造访。
当他来到湖贝支行三楼办公室楼梯口的时候,熊自伦正好有事要往营业厅去,见到黄鹿,就像见到自己的父亲般的高兴地说:“黄行长,你好!”
黄鹿不知道打招呼的是何人,便问道:“你是?”
熊自伦说:“我是湖贝支行计划信贷科的熊自伦。”
黄鹿略加思索,说道:“哦!熊自伦,你写给我的信,我收到了。谢谢你啊?”
熊自伦及时跟进地说:“不用谢,请黄行长多加关照。你找王行长是吗?”说完带着黄鹿一行来到王显耀的办公室,然后知趣地离开了。
王显耀看到黄鹿在总行即将要召开重要会议的当口,还来造访,不知是什么意思,在招呼黄鹿坐下后,对黄鹿说:“黄行长要来我们行指导工作,也不打个招呼,好让我列队迎接。”
黄鹿说:“不了,原本的安排就没有这一出,我们是在宣布撤换中兴支行领导班子后,觉得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不知道湖贝支行在哪里,加上在你这里挂点的何老太婆——何行长,天天在我耳朵旁边说王行长如何如何艰苦,活得都不太像人样了,我是想来看个究竟。你看,还不错吗!办公室跟市长的差不了多少。是不是?”说完,自己先笑起来。
王显耀也在附和着笑着,脸上渐渐的有点红。
后来,王显耀打了一个电话给陈作业,叫他过来,陈作业过来后又是一阵寒暄。接着,王显耀介绍了支行的大致情况,黄鹿等人才离开湖贝支行,回总行去了。
下午四点多钟,夏天坐上王显耀开的车,往总行开去,准备到大水坑财政招待所参加总行经营工作会议。到了总行,下了车,王显耀对夏天说:“我到人事处还有点事,要上车时,你上你的车,不用等我,我们在大水坑会合。”

夏天说:“好的。”
不一会,夏天坐上了等在市民银行总行前门广场的总行中巴,在车里等待其他与会人员上车。这时,总行办公室的职员一阵忙乎,上来几个总行的与会者后,行长黄鹿也跨上了中巴车的前门,他上得车来,看了车上的人员,还没有坐下,问道:“哪位是夏天?”
“我是,”夏天忙从座位上站起来,对黄鹿说:“黄行长你好!”
黄鹿看了夏天一眼,好像有了印象,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总行的三部中巴车出发了,一齐向大水坑招待所开去。一个多小时后,与会人员到了大水坑财政招待所,夏天与王显耀被安排在三楼的一个套间,这间房的房门正对一个半回字型的休闲大厅,大厅里放着一部供整层楼住客使用的外线电话。从这间门往外看去,谁在打电话一目了然。
大家稍安顿好,便下楼到饭堂吃晚饭。吃过晚饭稍事休息,与会人员集中在观海楼一楼会议大厅,开始了经营工作会议的第一场会议。会议由市民银行董事长申一枫主持,行长黄鹿和监事长胡秀丽分别讲话。
黄鹿在讲话时说:“这次会议的开法,有个会议安排,不说了;内容应该是一次务虚会。解决大家思想上的问题。我们要进一步明确:为什么会有市民银行的诞生?当然,在座的人替深圳市政府、深圳市民、人民银行纠偏治乱,稳定金融秩序,立足点是解决问题。两年来,干到这一步不容易,但是,需要我们解决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完。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任务真有点满眼朦胧的感觉:要培养劳动者足够的专业水平和良好的职业道德;要形成符合市场需要的有序竞争机制,而不是不对称的恶性竞争手段;要明确重心,防范风险,强化内部管理;要建设适应市场需要的技术装备;要在下大力气抓整顿的同时,同样下大的力气抓实际工作。同志们哪!每每想到这些,我就睡不着觉,是啊,时不我与,时不我待。总行横下心来,让大家来到这个山清水秀,一轮明月共潮生的观海楼闭关苦修,希望大家静下心来,坐地成佛,修成正果。这就引出了这次会议的第三个问题:纪律和要求:吃住大水坑,不得下山扰民,包括不得骚扰自己的子女和老婆;开会就应该像开会的样子:多想、多说、多动手,希望能放下的事就放下,好好开你的会。同志们,我这点要求过份吗?”
监事长胡秀丽在随后的讲话中说:“我是三句话不离本行,我们市民银行的当务之急,第一,是要树立实实在在的经营之风,不要弄虚作假;第二,要强化合法经营、合规经营、稳健经营、健康发展;第三,要做到稳健经营,就要消化不良资产,逐步走上良性循环的轨道。”
这天晚上的会议很短,但却是整个经营工作会议的基调。人们散会后,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分别聚集在由昏暗的氩光灯照在树枝上而产生的花前月下氛围中的山沟余坪旁谈天说地。王显耀和夏天离开会场后没有流连,直接上了住处三楼,准备看会务组分发的讲话材料。
两人斜靠在各自的高低屏床上,还没有怎么进入角色,申一枫和黄鹿两人敲了敲门,黄鹿嘴快地嚷嚷:“王行长,没有在花前月夜谈心,看来心事不轻啊?”
王显耀、夏天看到总行领导前来探营,马上从床上站起来,眼睛都看着申一枫,这时,申一枫谦虚内敛地微笑着低声问:“看什么呢?”
王显耀显然在一起回答两人的问话,认真地说:“我长得不怎么聪明,想来个笨鸟先飞,先消化、消化会议文件。”说完,请申一枫和黄鹿一个坐在凳子上,一个坐在席梦思床上。
申一枫坐下后,对王显耀说:“王行长原来不是搞经济的,能专下心来适应环境不容易,没有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是很难胜任的。”
王显耀说:“是。”
后来黄鹿打开了话盒子,念起了银行经。这时,由总行下放到罗湖支行的李纳和上步南路支行的万人也来到王显耀房间凑热闹。于是,支行一线的同志大倒苦水,好像日子过不下去了,累得申一枫、黄鹿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这时,这间房子的主人——王显耀和夏天,倒是成了在场人中最守本份的人,静静地听着诸位高谈阔论。
一个多小时后,申一枫、黄鹿两人才离开。于是,三家支行的头儿又开始了无拘无束的调侃。过了一会儿,总行副行长罗艺也来到这间房里,对大家作礼节性拜访。
第二天早上,大家吃过早饭,便到了作为会议场所的观海楼,准备参加分组会议。王显耀作为支行的一把手,安排在一楼大会议厅,由申一枫、黄鹿等共同主持的大组会议;而夏天则被安排在观海楼二楼,由常务副行长罗艺主持的、有资产防损部、业务监督部、信贷处、法律处一把手参加的与信贷资产业务有关的小组会议。
会议开始前,夏天来到观海楼二楼会议室,进了会议室往前走,打开后门,来到向南的回廊,这个回廊,用现代一点的话来说,可以把它叫做阳台,但又好像有点表达得不是很贴切,因为它是连接整层楼后门的纽带。夏天来到回廊上,向南观看,那山下往来的车辆尽收眼底。从公路再往前移,已经能看到海景了,在海景往后的小山上就是香港的岗亭。当时,虽然到了公历七月,但还是中国农历的六月初,早上起来,房间的墙壁上回潮得很厉害,以至长出了黑黑的斑点。而经过高山上的气流与大海上的气流不断碰撞之后,产生的一阵阵云深深、雾蒙蒙的景观在观海楼周围似聚似散的窜动,把观海楼烘托成好似高山之巅、白云深处的寺庙般,让人产生身临仙境之感。此情此景,让夏天远观近看都看不够,悠然自得地陶醉其中。
真个是:
海天共山水一色,灰霾携晨雾游移;
城市与乡村共溶,白鸽约蜻蜓同飞。
依小的说,站在这观海楼上,或者再往高一点,在梧桐山顶架一座向南的望远镜,你就能完全看到太平洋那波澜壮阔的大海心胸了。一艘艘从盐田港驶出的万吨巨轮乘风破浪走在太平洋上,说起海景真是:
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五大洋波浪频生。浪别退,巨轮勾出六魄来。
夏天正看得兴趣盎然,总行副行长罗艺也从会议室的后门来到回廊上,看到夏天在观景,也看了一回,说道:“啊!多美的南国海湾景色,美在朦胧。看来,秀色可餐不应仅仅指美女。你看,看了这样的海陆风情就是不想上朝啊!”
夏天听到罗艺暗指要开会了,于是,与他打招呼道:“罗行长好!”说完,笑着返回会议厅。罗艺也转身返回。到了会议厅,罗艺对夏天说:“你是客家人?”
夏天说:“是。”
接着,罗艺用客家话说了三个字:“客家人。”然后笑着说:“我母亲也是客家人。”
夏天打趣地说:“客家人的本意就是从别的地方来到这里的人。现在,全国那么多人来到深圳,不是老客家人就是新客家人了。”
在会议室里,已经差不多坐满了本组与会人员,其中,法律处的沈丽霞、资产防损部的易木子、信贷处的古元、业务监督部的洪辉坐在显眼的位置上。
在场人并不是每个人的心情都像夏天、罗艺那样洒脱,大有“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的乐观豁达。你看那易木子就显得愁肠虑肚、郁郁寡欢,并且毫不含糊地将忧愁写在他自己的脸上。
夏天坐在易木子的正对面,看到他那灰蒙蒙的脸色,估计是调动工作的关系,在心里的结解不开。夏天在心里说:“我这个老乡也不能说他心肠有多坏,但是,因为他没有在官场上受到过挫折教育,现在受到人们的非议是必然的。但愿他能学好。”
看官:不要以为夏天对易木子有点幸灾乐祸。其实,这易木子果然是缺乏在挫折条件下的敲打。在后来的几年中,他又调动了几个岗位,以至由一个高高在上、大权在握、呼风唤雨的实权人物,第一步过渡为没有吃喝的份、只有管事的份的办事人物,后来又进一步过渡为像夏天一样,办事要人帮忙才能办好的基层一线人员。经过了这样一百八十度的大挪移之后,易木子尝尽了甜、酸、苦、辣,竟然能够低下身段主动打过几次电话给夏天,横向求助夏天协调工作,夏天不计前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着实让易木子愧疚不已。易木子后来恢复了自己身上固有的、传承于江西苏区的硬朗、直率、踏实的天性,成为作为革命老区的赣南人民的骄傲,终于成就正果。
一天的会议下来,到了晚上,王显耀和夏天在房间里交换看法。夏天向王显耀汇报说:“我那个组,有些处长发表了比较偏激的言论,有的建议总行:支行与支行兼并,有的要求暂缓一些支行的费用开支授权。”
王显耀说:“越是困难的支行越需要总行在资源上倾斜,相对于好支行来讲,像我们这样的支行的费用占业务收入的比例肯定更大,可能有些支行心里也不平衡,觉得像我们这样的支行沾了他们的油水。”
夏天说:“倒是易木子低调了很多,只讲了一个观点,就是想在各支行拿一些清贷户到总行去清收,以减少各支行重叠清收浪费资源的问题。”
王显耀说:“这倒是一个办法。他的心情怎么样?”
夏天说:“他的心情写在脸上。坏透了。”
王显耀想起夏天对易木子的判断,认为有先见之明。于是对夏天说:“易木子的事,不幸被你言中。你看人还是有点基础啊?”
夏天笑着说:“瞎碰。”
停了一会儿,王显耀推心置腹地问道:“你看了我们两个新领导有什么感想?”
夏天知道王显耀的为人,略加思索地说道:“对于申董事长,我是第一次听他讲话,我觉得他在谦和的话语当中,暗藏着杀气,日后不会是个善主;而且他不拘言笑,合乎弄权之人的特征,只是目前他可能判断还不到时候而谦和着。而黄鹿行长则不同,无论怎么坏都坏不到哪里去。他的问题是因为话太多、太快而产生的。纵观人们的讲话,多了、快了,一定是没有份量的,也不会是一个老成持重者。有一个笑话把讲话与放屁联系在一起,说:‘讲话放屁。’就是说,讲话跟放屁一样。真的是这样,当一个人放屁的时候数量又多,声音又响时,必然影响这屁的质量,放出的屁连一点臭味都没有。我估摸着,这还是有科学根据的。”
夏天说完,王显耀忍不住笑了起来,说:“老夏,你还挺多古怪的。”
夏天认真地说:“你讲话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合适,分寸感很好。其实,你性格比较硬,讲话的时候看着对方,声音很柔和,看人点菜。让懂道理的人听后很难抵制。”
王显耀笑着说:“我有这种魅力?”
夏天说:“是啊!你有很多‘粉丝’啊!黄鹿行长就不同。我曾经在信贷专业听过他一次讲话,当时他一方面还留恋国有大银行的实力,没有切入我们市民银行的氛围中来,另一方面,说出的话也有一些是不恰当的。”
王显耀问:“他当时讲的是什么事?”
夏天说:“他当时讲到了我们深圳本地的两家上市公司,其中一家说的是管理好,估计他去参观了一下,凭印象就当了义务宣传员,已经有点吹牛的味道了;另一家是一个三起三落的公司,当年这家公司最困难的时候,员工的工资拖了一年多才发出来。最近是三起的高峰期,一家国有银行将它的42个亿的贷款负债,全部担下来,成了这家公司唯一的结算银行。其实,这件事无论对这家银行来说,还是对企业来说都不是好事。却被黄行长大力弘扬一番。这就形成了他在信贷专业首次讲话的负面效应。道理很简单,如果他不讲,部下还不知道他的深浅,一出口,就摸到他的底了。所以,‘沉默是金’是有道理的。”
王显耀听夏天说完,若有所思,没有再讲话。
过了一会儿,夏天打开房门,发现水贝支行的凌行长又来到本层唯一的外线电话机旁,在心神不定地打电话。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夏天忙退回房里,与王显耀道及此事。王显耀听后说:“最近,监察局天天往总行跑,好像市民银行总有查不完的案子。他可能触礁了。”
会议进入第三天的下午四点,市民银行董事长申一枫做了会议总结。
他慢条斯理地说:“我讲三个问题。第一,对会议的基本评价:我们这次会议是一个团结务实的会议,大家确实做到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在百忙之中上得山来务虚,在于统一思想认识,端正对当前形势的看法。第二,对这次会议成果的评价:(1)我们在三个问题上达成了共识。首先,对当前市民银行在经营管理指导思想上达成共识,我们从金融服务社走向市民银行是历史的必然。在服务社时期违规经营是普遍的现象;但是,在市民银行成立后,各单位仍然程度不同地违规。在这次会议上,有的同志提出以小违规解决大违规,这是一种看法;第二种看法是:当前同业竞争激烈,我们硬件、人员素质、服务品种上不如人,应该研究一些擦边球,解决自身生存的问题;第三种看法:有的同志落得受处分也不怕,‘拉倒吧!违规照做,我是为了银行的利益。’很有点英勇就义的悲壮情怀。后来,大家经过反复讨论,思想上逐步认同了一个道理:市民银行再也折腾不起了,因而必须坚决遵规守纪,规范经营。(2)明确了以利润为中心的指标考核体系。年初下达的利润指标确实有它的背景,但是,现在也面临调整的问题。另一方面,在费用开支上,全行比去年上升了50%,为什么费用会增加得这么大呢?(3)明确了我们行的一级法人体制。我们各支行应该以全新的心态告别过去,面向未来。这句话的内涵,就包括了要从服务社多法人体制的思想上解放出来,要强化一级法人,统一核算。(4)统一了队伍建设和人员精神面貌的问题。在队伍建设上,我们没有丝毫的理由放弃,没有丝毫的理由说工作不能做好。从人事角度上看,市民银行当前的问题,不是弄一大批博士、硕士来就能解决的问题。我看起码要从两个方面做好工作:一方面是教育与培训,不单要提高员工的业务素质,更重要的是提高大家的道德修养;另一方面要善于化解矛盾,而不是激化矛盾。各行的奖金工资要分解到位,合理到人。这方面也是体现这我们在座的把持着一个山头的‘诸侯’们的品德修养。试想,一个行长,你把好处都自己占完了,你身边的人还买你的帐吗?你那个单位的精神面貌还会好吗?第三,会议的贯彻意见。……”
接下来,申一枫谈了对这次会议的贯彻意见。
散会后,王显耀和夏天将这次会议的书面文件装好,计有:七位行领导的书面讲话,《市民银行法人授权管理暂行办法》,《关于加强人事工资管理及相关改革的方案》,《1997年“三清”工作的安排》,《1997年全行存款任务实施方案及措施》,《全行增收节支方案》,《关于加强内部管理,开展调查研究工作的方案》,等。这些算是总行新领导班子的经营思想的大要。两人收好了行装,来到观海楼前的小广场上。
不一会儿,晚饭开始了,与会者进饭堂吃完了晚饭,坐上总行的中巴,从容的下了山,各自回家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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