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受器重 窘失约(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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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豪这个人在总公司里有不少趣闻,流传最广的就是他那封简短的电报。说他头一次出国时,为了让领导放心,打回一电报,四个字:牛已越境。他常说,这一生彻底献给农业了,连娶老婆也是个农民。当牛博士把农民老婆带到总公司时,男士们的眼都直了:哪里是农民?分明绝代佳人。巧眉秀目,转盼流光,听说是西施故里人哪。牛豪还有许多名言,诸如:只有农业工业化,农业才算成功;只有工业商业化,工业才算成功;只有商业文化化,商业才算成功。于是有人打趣:只有神智疯牛化,神智才算成功。当然,这话绝不能让孙总听见。
牛豪沉了沉说:“哎,告诉你个事情,我准备跳槽了。”
“啊?为什么?”郑正道有点意外“您在这儿不是挺好的吗?”
“咳,有些事你不知,一言难尽啊。”牛豪大有深意地叹道。
郑正道跟着叹口气,也不便说什么。“疏不间亲”,虽然心里十分好奇,也只能说些浮面上的话,便问:“孙总知道吗?”
“不知道。总公司谁也不知道,你是神智头一个知道的人。”这又奇了,有道是“交浅不言深”,牛豪平白地向自己透露这信息又是为什么呢。
“你别多心”,牛豪看郑正道有疑虑,补充说道:“我对你的人品是信任的,这点眼光我还有。你知道什么叫慧眼识人?真有本事的人,只要三言两语就能看出。我现在正在策划一个特大型的观光农业项目,主干都有了。缺的就是一些闪光的细节。有些东西得有灵感才行,我就觉得你行。”
“我?…”
“对,我请你帮个忙,我早有这个念头了。我把策划书给你看看,你帮我添些有灵气的东西在里面。你搞的那些策划,给总公司的建议书,我都看过,有水平。当然不能让你白干。”
“那倒没什么。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不在神智搞,有资金又有身份您。”
“嗐,你没有感受?咱们神智的气氛像什么呀?”牛豪两道浓眉聚紧了感慨很深地说。
“这事孙总知道了不得大发雷霆?”郑正道试探地问。
“他发他的雷霆,我躲开他的小王朝看他怎样,**独裁嘛,一点儿民主也没有。你知道吗,李元,我们公司的副经理,已经走了。”
“是吗?”郑正道有点吃惊:“前两天我还看见他。”
“昨天走的。非要开除人家,人家到哪儿不是座上宾呀。就因为那天开大会李元戴了墨镜,非要开除,简直不可理喻。我费好大劲从外企挖来的人才,会五门外语,哪儿找去?我怎么护都护不住,就是摧金残玉嘛,就是暴殄天物嘛。搞个‘整风’是什么东西,笑死人。形式主义,妄自尊大。老拿出领袖的派头,搞企业又不是搞政治……”
牛豪情绪激动,一改平时形像,话如滚滚急流。
“我是看他对您挺凶的。”郑正道似同情又似激火。
“对我个人是小事,就怕把公司搞垮了。我一来就反对他这么搞,他那套管理方法完全违反世界潮流。我在英国时,到一家公司,看人家二十几个年轻人,穿牛仔服,穿拖鞋,随随便便,可是每个人手里都掌握几千万英镑,这要是他还得了哇?”
“不过,神智现在搞玩具业,我觉得思路还是对的。”
“你知道什么?那是打掩护。”看郑正道像在听什么大秘密似的神情专注支着耳朵,牛豪意识到话说得有点过梭了,赶紧把口气缓下来:“对,也对。只不过,总公司兴趣不在这些实业上,知道为什么吗?”
郑正道摇头。
“来钱太慢!”
“那…”
“实业嘛,是部里让搞的,不得不搞。”
“那总公司兴趣在那儿呢?”
“金融,金融来钱快。”
牛豪抬手看了看表,郑正道也下意识地抬抬腕子,忽然瞥见远远的柏树丛后面的长廊那儿有两人,好象是李西曲鲁。差不多该上班了,他们起身回去,从长廊穿过,路过花坛,花坛前有一个约两米高的汉白玉雕塑,是一个飘逸的科学女神在轻云四卷中倾身欲飞,她一手抱着书籍,一手放送飞驰的火箭。李西塞着耳机很无赖地躺在女神丰满的胸脯上,曲鲁兜里露出半个随身听,也塞着耳塞,做出沉醉发烧的样子,他们脚下散乱着数个烟头。他俩根本不稀得看郑正道牛豪一眼,郑正道也只当路边停着俩瘪胎歪把半残的摩的罢了。等走过之后,郑正道突然心里“咯噔”一下,迅速回想刚才谈的话,又想想刚才和牛豪呆的地儿,断定李西他们听不见,因为隔那么长的距离,即使长着驴耳朵也听不见,这才放下心来。
到了小街路口,郑正道与牛豪分手要往文化公司拐,牛豪停下来说回去就把策划书给郑正道Email过去,然后又拉住他小声叮嘱:“你得小心你们那儿的管会计,还有刚才看见的那个脸黄黄的,叫什么来着?”
“李西。谢谢您啊。”
韩亚飞通知郑正道星期六到总公司,部领导要听关于玩具公司的汇报,让他准备“玩具创新产品的设想”这一块儿。部领导说上午来,结果大周末的大家等了一白天,快七点他们才到。孙劲亲自接驾,领着部领导及秘书来到小会客室跟大家见了面。部领导个儿不高,很精神,也许应该有六十了,看上去只有五十出头。他仰头盯着墙上方“奋发、创新、知识、智慧”八个大字,大家也仰头看,好象从来没见过那里有字。首长点点头,转回身示意大家坐下。
“小孙哪,这个提法很有特点,别处还没见过。”他指的显然是“智慧”二字。
“正准备讨您的墨宝,给总公司增辉哪。”
“什么墨宝!”部领导指着孙劲:“你小子也学会这一套了?吹吹拍拍,抱舔派!就想让我**的快一点?”他们很熟络,孙劲像乖巧的小学生,好象整个人都瘦小了一圈,这情形郑正道还是头一次见到。大家面带笑容看着他们。

“小孙呀,你这个神智,在各部委搞的综合公司里还真有点名气哩。嗯,综合经营好,东方不亮西方亮嘛。不过,这跟部里可没关系哟。政企分开是彻底了。资金,部里给你们了吗?没有嘛,一分都没有,自己找贷款想办法。我干涉过你们业务吗?没有嘛,只是精神上支持一下。”
“对对对”,大家嘿嘿笑。有的人心领神会,有的人不明所以。
“小李怎么没在?”
“?”
“李玲玲,你秘书。”
“她休假了。”
“哦,我说呢。我刚才看你们到处都有无烟办公室的牌子,好,不准抽烟,”他又指孙劲:“这个头,你带的好。可是,大家都不抽烟,中国的烟草公司不就倒闭了吗?”
大家哈哈大笑,欣赏着首长的幽默。
“都不喝酒,五粮液当消毒液呀?”
大家又笑,只是声音低了些。
“玩具公司,发展玩具,可是我们这些老家伙星期六,天黑了还在工作,谁玩呀,是不是?”
这一下提醒了孙劲,他建议首长先用餐,再听汇报。
一行人拥在首长前后往公司食堂走,到了那儿拐进贵宾间围着大圆餐桌坐定。首长兴致不减:“不要太奢华。小孙,小吕,嗯?”孙、吕二人连连点头。“豪华装饰,当然必要时还要搞,不搞人家不来投资啊,你要弄间小平房,茅草顶,艰苦奋斗,人家银行家来了,转身就走,对不对?……”
郑正道心里开始起急了。趁韩亚飞起身去洗手间便尾随而去,对他说有事要先走,把汇报提纲给他让他代为汇报。“那怎么可以,老弟!你的发言很关键,是公司今后的卖点,再说那些资料我也不熟悉。走不了,你走不了的,这时候拆台,孙总不要我们的死?”
“咳!”郑正道急得干跳。
席间觥筹交错,首长谈兴甚浓,大家也凑笑甚欢。郑正道如坐针毡,吃得没滋没味。手机在他腰侧突突突震起来震得人发麻。掏出来偷偷一看,幽蓝的小屏幕上:骗子,正经骗子,绝绝绝,从此你我他,口不一,口不一,口不一、一、一、一!
“完了”,郑正道叹口气。
正如所料,星期天早晨郑正道拨通毛咪咪的手机,刚“喂”了一声,对方就关机了,拨了几次最后连声儿都没了。他就往书店营业处打。一个自称柳叶儿的小姐接了说去叫,一会儿回来说:“先生对不起,她说不接。”“你说她哥找她,有急事。”一会儿柳叶儿回来说:“先生,实在对不起,毛咪咪一定让我转告,说她恶心。”“恶心?谁?”“您。哦,对不起,她非让我这么说。”电话“啪”一声挂断。
毛咪咪昨晚气得就差吐血了。她的一群女友都要看她那“大高个儿,气质成熟”的帅男友,为此她脸上早就闪起得意之光。不想这挨千刀欠万棒的郑正道让她丢了大面子。回家后嚎哭了三分钟,发誓不再理“正经人”
郑正道感觉性质严重,甭管怎么说伤女孩子心太不该,必得负荆请罪了。怎么办呢,他琢磨了会儿,有了主意,他想到了爱尔兰踢踏那种震撼人心的节奏正火暴京城,赶紧给姑父打电话。姑父素有“搞票路子通”的美称。去姑姑家取票时,姑姑一再追问为什么非要两张不可,郑正道含含混混不肯明确回答。“你呀,早该学着点正经事了,别学什么新新人类。行了,这回你妈该踏实了。”
亚细亚大书店一进门的大厅里顾客嗡嗡扰扰密如蚁聚。还好,通过电梯层层分流,人群若平波微荡,被消纳在森林般的书架中了。远远的,郑正道一眼就看见毛咪咪,穿着店里的制服很敬业地在书架旁忙前跑后帮顾客找书。“喏,这不是?”只见她手指在书架旁一台咨询电脑屏上一点,书名出版社作者价格就出来了。“真有啊,我怎么查了半天也没见到”,找书的顾客说。“当然真有,说有就有,有不能说没有,有就是有”。“谢谢小姐啊”。
郑正道缩手蹑脚走过去,见咪咪眼睛似有点红肿,咳,女孩子这样子来上班也够难得了。他转来又转去,毛咪咪沉着脸就是看不见他。
“小姐”,他装出怯生生的样子“有运动心理学方面的书吗?”
“不知道,自己找”。
“什么态度”。
不理。
“哎,小姐,有没有治气恼的书?有人生气了,由气而病,由病而痴,需要好好治一治。”
毛咪咪终于没绷住,“噗”的一下乐了:“呸,治脚气吧你!还敢腆着大毛驴脸来呀,真想一板儿砖拍过去。”
“那么狠啊?我可打110了啊。”
“不狠你不长记性,哼”,二人边说话边挪步往墙边儿靠,以免妨碍别人,“就算给你点儿人文关怀吧,‘砖头’,是巧克力的。”
“巧克力也受不了啊。”
“那我就戴上棉花糖拳套,猛揍一百下,叫你满脸棉花糖,叫你说话不守信,叫你说话不算数,叫你坑人没良心……”
“行了,行了。昨天真没辙,怎么也脱不了身。”
“鬼信。”
“上天有眼,真的。昨天部领导来了,不早不晚的,我都急疯了。”
“编吧。”
“你还不信?”
“昨天我姥爷还来了呢。”
“?”
“我姥爷打南京来。”
“打南边来个喇嘛。”
“我姥爷说,有心见,怎么都能见。无心见,那就是对面不相交,忙啊,领导来啊,社会义务活动啊…哼!”
“行了,行了。”见咪咪气儿还没消又扭过脸去看书架那边挑书的顾客,郑正道“喵喵”叫了两声,“咪咪咪咪……这是什么?”他亮出票来。
“谁稀罕,”毛咪咪斜眼看一眼:“我去我呸!让你挨骗一回,尝尝滋味。”
“大、河、之、舞——”郑正道一字一鼓点。
“真的?天!”咪咪闪电般将票抽到手里,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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