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们犹犹豫豫，等了一会儿，一直没有人出来，陈元铭伸手指了一个刚才带头起哄而又不是工头的人，说：“你出来说说，我看你刚才很活跃嘛！想必知道不少东西吧！”
那人面色一变，看了魏恪守他们一眼，又看了看工头们一眼，鼓足勇气，朗声道：“大人，其实他们实在是……”陈元铭猛一抬手，道：“先不要说，为了防止串供，你随我过来。”说着来到一个没人的地方，那人连忙跟了过来。
两人转过身，就给魏恪守一帮人一个背影，陈元铭小声道：“你说吧！不要大声。其实我也是知道一些惯例的，也不想做出惹众怒的事，只不过有人密告，不得不做做样子，一会儿你按惯例的一部分招认，我略略惩处一下便好。”那人还不是十分明了这内里的情况，点点头，轻声道：“大人，其实他们并没有贪污什么，只不过按照惯例提了一点钱，想来定是有人与咱们船厂有仇，暗中诬告使坏！”
陈才子点点头，道：“也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不过还是要询问一番才好，嗯……你是跟着哪个工头干的？我会问一些具体问题，需要让他与你对质。等会儿别忘了暗中给他递个眼色，免得他不知道配合。”那人表示明白，扭头指着一个还算相貌堂堂的人，道：“我就是跟着安头儿干的。”
陈元铭顺着他的手指，朗声道：“你确定是他？”那人笑道：“我跟着谁干活，还能记错！”陈大人微一点头，来到安工头面前，问道：“你可是姓安？你知道与我说话的是谁么？”
这安工头眼珠转了两圈，心道：这事儿大伙儿都知道，瞒也瞒不过去！迟疑一会儿，道：“这个……他么，我是认识的！”陈才子继续问道：“你和他算是什么关系？”有了开头，话匣子也就打开了，安工头流利地答道：“他是我队里的小管带，叫张二，和我关系还可以，平时帮我做了不少事。”
陈元铭叫过张二，道：“你是否说安工头提了钱？”安工头面色一紧，张二向老安挤了下眼睛，老安不禁被这个眼色弄迷糊了，一时没有反驳。张二笑道：“回大人，安头确实提了……”陈壮士大喝一声：“好！”一道亮光闪过，安工头保持迷惑神色的大头已经“咕噜噜”滚了出去。
张二猝不及防，被老安的鲜血喷了几点，一下子脸色煞白，一坐倒在地，看着老安沾满尘土的脸，那双迷惑地眼睛还在看着自己，不禁两眼发直，牙齿“咔嚓嚓”乱响。
工人们不禁齐齐“啊”了一声，却马上安静了。这律法虽说每个死刑都要报皇帝批准，但实际执行起来，巡抚大人斩杀几个犯了错的草民，一般情况下，谁还会说什么？
陈元铭砍了老安，紧接着就从怀里拿出了一张银票，伸手一扬，朗声道：“张二舍小义，全大节，算是安工头一案首告，也是第一个站出来的，本抚在此奖励一百两！下一个站出来的给五十两，第三名二十两，再往后，不论名次，就只有五两了！”
说完，将银票塞到张二手中，张二浑浑噩噩，也不知道眼前是什么，也就接了过来，回了回神，低头一看，看了一会儿，伸手往自己脸上掐了一下，随即“噢”地大叫一声：“一百两！真是一百两！”一时欣喜若狂，手舞足蹈，已然将地下老安的尸首忘记了。
莫说一般工人，便是这些工头后面跟班的，何曾亲手收到过如此大面值的银票，张二一下子惊吓，一下子惊喜，没有立即疯掉已经算是心理素质极好。
魏恪守和那帮工头却是大惊失色，张嘴就要抗议，可惜陈元铭早有授意，卫士们伸手用东西将这些人的嘴全部堵上了。
旁边工人们眼见张二捧着票子高兴，哪里还管其它，急忙争先恐后地要当首告，一些新近来的，不知深层事由的人，顺手揪出那些不是工头的小管带们，唯恐不够邀功的资格。两个小管带深怕被对方抢了先机，把自己告了，互相扭着脖子就过来了。
陈元铭大喝一声：“肃静！排好队！”说着，指了一个动作最迅速的人，道：“你是第二个，你说！”那人大喜，急忙近前道：“大人，草民要告谭月敏！”说着指了指那个开始与吉余道对话的小白脸，陈元铭一把将他拉过来，关切道：“你是什么身份，可知民告官是要先打板子的？你应当说自己是告那些工头，这样工头有错，管理工头的官员们不就也可以算作有错，哎！你怎么不会变通一点呢！”
那人愣了一会儿，虽说是没读过书，到底是反应最快的，也活了不少年岁，猛然醒悟，道：“大人，草民告工头常新发蒙蔽都监谭月敏大人，欺上瞒下、强取豪夺，对船厂的稳定生产造成了极大的危害！”陈元铭微微一点头，严肃道：“这等事情，想必做起来不容易吧！应该还有同党才是！”那人连连点头，转身从后面排队的人中指出一个，叫道：“大人，他就是同党！”被指的人连忙跪下高呼冤枉。
陈才子问道：“他是什么身份？”首告之人道：“他是常新发手下最得力的助手，什么事都有他一份！”陈大人点点头，问后面大伙儿：“这话可是真的？”后面所有人都点头。
陈大人对那助手面色一沉，道：“你明知常新发之罪行，为何不报？”被指之人倒也是有些水平，眼泪已经哗哗流下，悲泣道：“大人，草民本来就是要告的，只是没抢到前面而已啊！”
陈元铭满意点头，道：“很好，现在你来说说常新发都有哪些罪状。”
被指之人立即口水四溅说起了常新发的卑劣发家史，而自己则是一个在夹缝中生存的苦命人，不得已，才随常新发做了一些坏事。总之，常工头万恶，小跟班无奈而良心痛苦。旁边本来只是为了钱的众工人听到这些血泪史，感同身受，义愤填膺，纷纷大骂常新发，同时也开始大骂自己所属的工头。
陈大人大为欣慰，站起来，朗声道：“这么说，常新发可谓罪大恶极，本官在此用刑，希望能为诸位稍减心中愤恨！”
说完，手一挥，押住常新发的卫士便一刀斩下。又一颗人头，不禁使工人们略略沉默了一会儿，不过很快气氛又热烈起来，一个个工头被毫不犹豫地斩首。
一众官员，见此情景，不禁脸上血色尽褪，唯有魏恪守面色从容，反倒像是松了一口气，其余官员们见状，都是十分疑惑，可惜众人皆被卫士们封住了嘴，只好心中郁闷。
不多时，工头们只余下四个人，却也再没有谁来告发他们，陈元铭心知这几位当是平时极为自律，威望极高的人，也可能是本地家族背景极深，即使有巡抚大人撑腰，也没人愿意招惹的人。连忙指挥卫士放开他们，亲自握着他们的手，道：“疾风才可知劲草，本抚出此下策，也是无奈，委屈几位了，想来几位都是爱护兄弟们的，本抚将工人交予你们也才能放心啊！”四人精神紧张半晌，几乎要吓出病来，此时一听，连忙跪下拜谢，一个人拜完之后嚎啕大哭，也不知是觉得委屈，还是感叹劫后余生。
处理完工头们的事，陈元铭挥挥手，示意将官员们放开，魏恪守一众这才站起来。老魏上前拜谢道：“卑职惭愧啊！若不是大人明察秋毫，我等还会被这些小人蒙蔽。今天有大人清除奸佞小人，今后船厂之事必然顺遂，大人安排的一切事务定然都能按时优质完成！”
这时其他官员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巡抚大人竟然将贪污之事完全安到了工头们身上，为自己这些人开脱了责任。心有余悸的同时，也大是感激，纷纷下拜，而那小白脸谭月敏则精神一松，委顿于地，实在是又丢了一次脸。
陈元铭呵呵冷笑，道：“诸位虽然只是监管不严，但也是有责任的，不过看在你们也算有些苦劳，这次暂且放过，若下次再有什么差错，新帐旧账一并，莫怪本抚无情！”
一众官员全都心中一颤，连道必定恪尽职守。魏恪守也肃容道：“以后只要大人有什么指派，我等定当即刻照办！”
陈元铭轻轻一哼，对卫士道：“将魏恪守拿下！单拿他一人！”
魏恪守大惊，心道：他费劲周折，不就是要把罪名下放，放过我们，不至于犯了官场众怒，而我也已经服输投降了，为何还没过去？口中连忙叫道：“大人！不知卑职犯了什么罪？那贪污之事卑职确是没有参与啊！”
陈才子冷笑道：“贪污没有，可是你好像忘了自己诽谤成祖、先帝二圣之事了！来人，还不绑结实了！”卫士连忙上前，不待魏恪守叫喊，一团布条先塞到嘴里。
陈元铭微笑看着这情景，待魏恪守再次变作粽子，上前踢了踢还在地上的小白脸谭月敏，道：“魏恪守判决之前，由你代理船厂事宜。”谭月敏大是诧异，指着自己鼻子，惊疑道：“我？”
陈元铭点点头，拉过吉余道，笑着说：“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记着多多请教吉广言，本抚不希望再有类似今天的事情发生！嗯……不若便让广言做船厂的顾问好了，记得一定要向他请教啊！”
魏恪守看在眼里，心中悲叹：好一招掐头去尾收中段，我恐怕是难有好下场了！这船厂从此算是陈元铭自家的了！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