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好痛……”猛地一阵头痛袭来，玄璧缓缓睁开眼睛，强烈的光芒立刻刺进来，满眼是金光一片，过了好一会子才重新睁开眼，慢慢适应了眼前刺眼的光芒，只是觉得头痛欲裂，不由举目望去，只见四周海水环绕，自己置身于一个孤岛上，没有风，阳光照在身上，浑身灼热火烫。
她勉强撑着坐起了身子，感觉异常口渴，嗓子像是要冒出烟来，一时想到汲崖瑜婥二人生死未卜，心下更是着急，猛一用力便站了起来，只觉得头重脚轻，一个趔趄，又重重摔倒地上。
“呀，你醒了？别动！”一个银铃般清脆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玄璧寻声望去，见是一个身着淡绿色衫裙的少女款步而来，手中捧着一张荷叶，浅笑吟吟。有一瞬间的恍神，还以为看到了若惜，但是她脸上略带顽皮的甜笑又叫人想到若惋。
那少女在她身前蹲下，将荷叶递到她嘴边，浅笑道：“喝吧，这是我刚刚打来的清泉。”
玄璧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果然入口极是清甜。那少女又甜甜一笑，道：“好喝吧？整个岛上就数那里的泉最甜了！”
玄璧见她纯真可爱，心下喜欢，便回以一笑，道：“谢谢你！”渐渐也忘却了身上的疼痛。
“呵呵，”那少女很是开心，笑道，“姐姐不但长得好看，声音也很好听呢！嗯——像清晨海豚的歌声。”
玄璧听她说话十分有趣，道：“谢谢你的赞美！不过，海豚是什么？”
那少女笑得更加愉悦，头上的鲜花花冠也微微颤抖：“姐姐不知道？那等明天早上我带你来看。”她将玄璧扶起来，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轻声叫道，“啊！我只顾说话了，姐姐昏迷两天了，一定是饿了吧？走，我带你去吃东西。”
玄璧刚刚喝了那泉水，竟觉得浑身舒畅，身体也轻盈起来了，那少女快乐的神情感染了她，便也不觉的有多痛了，慢慢地跟着她走。那少女走在她前面，一边走还一边轻快地跳跃、转圈，口中哼着轻快的小曲儿，偶尔弯下腰来采一朵小花，别在自己衣襟上，或者跑过来插到玄璧头发里……说不出的天真无邪，快乐无忧，玄璧看得羡慕不已。
看她的样子，大约也有十六七岁光景了，而她自己，从十三岁那年始胡尔莫一役后，便再没有这样无忧无虑过。
那少女带着她来到一个开满鲜花的小山谷，那里一个极大的水塘，是几条溪流瀑布汇聚所致。塘中无数少女在戏水玩闹，她们的衣衫轻浮在水面上，赤橙黄绿，颜色各异，而下面——玄璧大吃一惊，忙掩了嘴，差点叫出声来。那本应该白生生露着的两条腿，竟然，竟然是鱼尾！
她惊骇得站住了身子，想起那一天在黑暗中隐约看见的海妖也是这个样子。
那少女见她突然停下，转过身来奇道：“姐姐？”
玄璧心下一慌，竟然说不出话来。
那少女嫣然一笑，已然明白了，但是却不点破。
这时众女子已看见了她们，都从水中上来了。说也奇怪，她们刚离了水，那些鱼鳞便自行退去，变成了洁白的双腿，少女们轻盈地走过来，围着那浅绿衫裙的少女，连声欢呼：“公主回来了！公主回来了！”
那少女笑道：“看，你们吓到我的贵客了！快去准备写吃的。”
“是！”那些少女应声散去，互相追逐，仿似有不尽的乐趣。
那少女见玄璧怔怔地出神，便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姐姐？她们吓到你了吧？”
玄璧摇摇头，终于还是问出来：“你们是什么人？她们，为什么会有鱼尾？”
那少女笑着拉住她的手道：“既然我们投缘，不如边走边说！”她轻快地晃着玄璧的手，仿佛小孩子般撒娇，一会儿又似见到了异宝，双手齐下，摘下路边大朵颜色各异的花，玩了一会儿，方转过脸来笑道，“刚刚忘了对你说了，我是海神的女儿，她们都是双生的人鱼，小的时候，母王对我说，我们是属于一个叫做双鱼座的星座，我们是它的守护神。呵呵，是不是很美？我们要守护天上的星星哦！”
听她这么一说，玄璧不禁想，若惋若惜也是属于这里了，想起这两个丫头，她的神色不由又暗淡下来。
“姐姐？你怎么了？”那少女停下来，在她面前站定，伸出纤柔的手就去抚她微颦的眉。
玄璧一把捉住她的手，道：“没什么，从前我有一双婢女，也是人鱼，属于双鱼座。”
“啊！真的吗？”她欣喜起来，不由四处探寻，“在哪里？我可以见她们吗？”
玄璧摇头：“她们已经不在了。”
“哦。”那少女皱起小脸，“对不起，海芽惹姐姐伤心了。不过——”她话锋一转，又偏头笑了起了，并且指着天空，“她们会住在双鱼座的星星里面，在天上看着你，所以姐姐不会寂寞的。”
“嗯。”她点点头，心中却感激这少女这样会说话，不禁感染了她的快乐，问道：“你叫海芽？真好听。”
“嗯，母王也这样说呢！这个名字是父后娶的。”她说得很认真，看来这是个女尊男卑的世界。
“对了，姐姐叫什么？”海芽偏头问。
“玄璧。”
“呵呵，姐姐的名字也很好听啊！玄璧，是上古的美玉呢！我今年十七岁了，姐姐呢？”
“虚长你一岁。”
“呵呵，真好！姐姐跟我来，我有见面礼送给你！”她拉着玄璧蹦蹦跳跳地走进一个山洞，山洞里极其清凉，水声不断，叮咚叮咚甚是悦耳。山洞中央是个极大的水池，雾气升腾，四周植满了鲜花。
那些少女们不住地将手中的鲜花撒到水里面，更有许多少女拿来新鲜的水果。海芽随手拿起一只红白相间，水嫩欲滴的蜜桃，轻轻拨开皮，递到她面前道：“姐姐先吃个果子再洗澡吧。”
玄璧笑一笑，刚刚就觉得饿了，便接过来咬了一口，一瞬间清爽和甜蜜就盈满了舌齿间。海芽看着我吟吟地笑：“好吃吗？”
玄璧点点头。海芽道：“姐姐若是喜欢，过会子再多用一些。”
玄璧道了谢，便宽了衣衫，下到水池中沐浴，那水竟是温的，她不禁很是讶异。海芽看到她的样子，咯咯笑起来：“这个是欢乐谷有名的温泉，叫忘忧泉，泡上一泡所有的烦恼都会不见的！”
玄璧听罢低叹一声，如何能够忘却烦恼？汲崖和瑜婥还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自己怎么可以在这里逍遥快活，弃他们于不顾？虽说瑜婥对她是极不友善的，但终究几个人是一起出来的，无论如何也要将她找到。
海芽坐在温泉边上拿刚采的鲜花编花环，兀自讲着话：“你不知道吧？这个岛叫做无忧岛，我们的山谷叫欢乐谷，这个温泉叫忘忧泉，你说好不好听？”
玄璧恍若未闻，过了半响方抬头看了看她，疑惑道：“你说我昏迷了两天？”
海芽点头：“一开始我不知道你还活着，就没敢动你，后来发现你还有呼吸，便采集了泉水帮你擦洗身上的盐花……”
“那么，”玄璧打断她，“你有没有看到有一男一女跟我在一起？男的穿黑色衣服，女的穿红色。”
“一男一女？”海芽伸手抵着额头，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没有，若是有的话我不会不管的。”
“……”
“呃——”她低头沉吟了片刻，道：“也许，他们是被塞壬捉去了吧，塞壬最喜欢男人了。”
“塞壬是谁？”
海芽笑起来：“塞壬就是海妖中的王，平常她会弹竖琴唱歌来吸引过往的男人，到她的极乐岛去寻欢作乐。男人一般会乐不知返。不过若是姐姐的朋友，海芽或许可以帮到你……”
“你有办法？”她一时心急，从水中站了起来，急切地说。
海芽笑了一笑，道：“也不算什么好办法，海芽的父后就是被塞壬勾引去了。父后本来是极爱母王的，可是塞壬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叫他改变了心意，母王又不是她的对手。”
“连你母王都打不过她么？”玄璧心下一暗，若连海神都不是她的对手，自己又怎么有把握取胜呢？
“不全是。”海芽拿出一套轻绮云罗的洁白衫裙给她，那衫裙极其华美，却又不流俗，玄璧到底年幼，不禁欣喜道：“这衣裳真漂亮！”
海芽笑道：“好看吧？是我花了两天时间做的呢。”
玄璧握住她的手道：“谢谢你！”
海芽笑道：“也只有姐姐这样天仙似的人儿穿上才好看。”说罢她又从随身的小兜里拿出一只角梳，将玄璧的发辫解下，梳顺，然后将手中一只刚刚编好的花环带到她头上，将她打扮成这岛上所有女子的样子。
甫一装扮成，海芽便笑道：“姐姐这样可真是天仙了，我那日听到海上有人弹琴抵抗塞壬，是姐姐弹的么？”这时一个少女拿了一面菱花镜来，玄璧立在镜前，那样的光彩，宛如霞釉，竟似将整个山洞都照得亮了。海芽不禁赞道：“塞壬自视美貌，但是见了姐姐这样惊世绝俗的美人儿，只怕也要自惭形秽。”几句话说得玄璧开心起来，也笑道：“海芽也是极美的，塞壬见着你没有自惭形秽么？”海芽是另一种美，清新动人，笑意盎然，给人一种致快乐的灵动之感，好似个跌落凡间的精灵。
海芽笑道：“才不呢，塞壬比我好看多了，我只有母王七分的美貌，若她不是极好看，何至于父后连我母王都不要了！”
玄璧道：“一个人的美貌不在于外表，若是外表再美，但是蛇蝎心肠，旁人也是避之唯恐不及的，相反若是不甚美的人，甚至长得丑的人，只要心地善良，快乐常在，便也是美的。”
海芽道：“姐姐说得真是有理！姐姐只长海芽一岁，便懂这样多的道理。”
玄璧淡淡一笑：“有时候不懂也是有益无害。”
海芽也是极为机灵的，见她又现出那一种忧伤的神色，便道：“姐姐不要着急，我自会想法子帮你救他们。在这个岛上她们都是一双一双的，只我独个儿一个，现在姐姐来了，好歹给我作个伴儿。姐姐意下如何？”
玄璧笑道：“我虽然有个小妹妹，但不在身边，有你作伴，再好没有呢！”说罢将莲妃赠她的那只蓝田玉钏子摘了下来，戴在海芽手上，道：“姐姐身无长物，这只钏子是昔日母妃赠的，今日送给你，权当作个纪念吧。”
海芽欣喜道：“这是上好的翠呢！‘蓝田日暖玉生烟’，就是这玉吧？”说罢便拉着她奔向内室，那里一色淡绿色的罗幔，海芽打开梳妆匣子，从里面拿出一颗龙眼大的透明水晶珠子，道：“这是沧海明月珠，据说是双鱼宫一个前辈的眼珠，功能异常，姐姐今后若遇到水，可以凭此珠脱险，而且说是能够延年益寿的，不知是真是假。”
说罢，也不等玄璧推却，便将那珠子挂到她脖颈里。
清晨的大海十分漂亮，沉暗而平静无波，海风轻轻地吹拂，带着腥咸而清爽的湿气。玄璧抱膝坐在礁石上，看着东方的天幕一点点地变亮。而海芽坐在她身侧，轻轻地哼着小曲儿。
远方的晨雾中有一片岛屿，其中有一个就是海芽所说的极乐岛。玄璧心想，从无忧岛划船过去大约只要一炷香的功夫，但是海芽说现在是逆潮时期，潮水会自动向极乐岛那边涌动，要等月亮圆了才会转入顺潮，那时才有机会逃出海去，只要出了这片海域，海妖就不敢去追了。
正想得出神，却听见海芽指着平静的海面，欢呼：“快看，快看！是海豚！”
伴着清亮的叫声，几只海豚跃出水面，在半空中划出好看的弧度，溅起的水珠似琼玉水晶般闪出绚丽的光泽。霞光映红了东方的天空，海浪轻柔地拍打着沙滩，沙滩也变成了瑰丽的粉红色。玄璧久居大漠，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奇景，不由看得呆了。
海芽靠在她身边，轻声如风：“很美是不是？传说在这个时候看见海豚的人，都会得到海豚的祝福，相爱一生，幸福美满。”
玄璧这时放回过神来，一本正经地歪头看她：“那我们是不是都会幸福？”
“嗯！”海芽很认真地点头，“当然！小时候母王就说，总有一天会有一个王子骑着海豚来把我接走的。姐姐当然也会幸福啊，我猜那个被塞壬捉去的是姐姐的心上人对不对？所以姐姐才会这样紧张。”
玄璧听了这话，不由伸手轻轻抚上微微隆起的小腹，点头道：“你真会安慰人。”
海芽笑道：“不是安慰你啊，姐姐不要紧张，塞壬不会对他怎么样的，我父后会牵制她。其实塞壬那个极乐岛比我这里要美多了，一年四季鲜花常开不败，真是仙境呢！”
玄璧望着远处，过了好一会子方道：“只可惜住的是妖孽。”
“呵呵，姐姐好可爱。”海芽笑起来，“其实塞壬也很可怜，她心爱的人弃她而去了，她日夜痴痴的歌唱就是为了等他回来，可是他走了，任她再美歌声再动听也不会回来了。他是一个国家的王，他不会回来了……”
“塞壬不能跟他去么？”玄璧突然十分好奇。
“她不能去，她是海妖，到了人间要忍受天神极残酷的折磨，并且不能见容于世，在他的国家，人们是不会允许他们的王娶海妖的。”说罢，她低叹一声，握住玄璧的手道，“所以我们也不要全部怪罪塞壬，她歌声里的魔力是为了吸引她心爱的人，但是总有过往的男子被引去她的岛。”
玄璧道：“你真是善良，她掳走了你的父后，又控制了你，你还替她说话。”
海芽笑得眼睛弯弯的，道：“其实在无忧岛，我不是不快乐的！姐姐一定奇怪我为什么会这么快乐，你看，每天对着这样的美景吹着海风，还可以拾美丽的贝壳，潜到海里去嬉戏，有吃不完的果子，摘不完的鲜花，我们的花冠每天都是新鲜的，想唱歌的时候就唱，想跳舞的时候就跳，为什么要不快乐呢？”她偏着头看我，“不快乐难道日子就不用过了么？”然后指了指东方初升的朝阳，“日出东海薄西山，愁也一天，喜也一天。姐姐你说对不对？”
玄璧一时怔住，完全说不出话来，想不到她小小年纪，却有这样的见地。其实在这世间，束缚自己的不是别人，不是外物，正是自己，快乐也是过一天，不快乐也是过一天，为什么要不快乐呢？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