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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子携手
雄伟的望月城,已经在晨光中渐渐地显现出来。
八百骑兵,如狂风卷过草原,飞快地向望月城逼近。
两个白衣女子,笑嘻嘻地站在大路边。
鹰翔天回头低喝:“停下。”
尘土飞扬,马嘶声轰响起来,八百骑战士同时勒住马。
春花捂住鼻子,嗔道:“好大的土啊。小鹰你怎么搞的,人家的新衣服都让你弄脏啦。”
秋月微笑:“鹰大哥,这是令牌。让秦将军的部队先到月亮河休整三天,然后进城。”
秦路三步并做两步地走过来:“为什么呢?为何不能进城呢?”
赵大全和赵大义也围上来,不满地叫道:“我们两个人,是城主派来跟随二公子的,现在打完仗,我们要先进城去。”
秋月沉下脸,声音冷漠地答道:“主人命令部队去月亮河休整。令牌在此,谁敢抗命?”
春花娇笑起来:“秦将军只是觉得奇怪嘛。好啊,秦将军可以带着两位赵大哥进城嘛。”
秦路是老将,已经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头,知道不能在这个关键的时刻离开部队,只好乖乖地说道:“好吧,大全、大义,你们哥俩先进城去吧,我带着部队先去月亮河。”
“请秦将军带着你的部队从此向北,前面有人接应。”
秦路无可奈何,只好低声吩咐赵大全几句,领着他手下的三百人向北前进。
鲁宾走过来:“请问这位姑娘,我们这五百人,有何安排啊?”
“阁下是鲁将军吧,主人请鲁将军带着部队进城。”
鲁宾觉得好生奇怪,但也不便多问,只好点点头。
鹰翔天挥挥手:“那我们就走吧,鲁将军。”
春花一把拉住他:“谁说让你也进城?你呢,另外还有重任。”
她压低声音:“向南二里地,有座小山,看到没有?”
在山顶上,有一个白色的人影。
“她在等我?”
“快去吧,大冷的天儿,她已经等一个时辰。你再不去,她就变成冰棍啦。”
鹰翔天飞身上马:“鲁将军,你带着大伙进城吧,我还有别的事情。”
他纵马向南狂奔而去。
隐隐地,琴声响起来。
是那首《春归何处》。
一眨眼的工夫,快马已经疾驰而至。
鹰翔天从马上飞身跃起,来到山顶。
那个白衣女子,正在凝神抚琴,脸上是厚厚的面纱。
一曲终结,她并不抬头,又奏起《鹰击长空》。
鹰翔天坐在她面前的地上,闭上眼睛。一颗晶莹的泪水,慢慢地从他的眼角流下。
他知道,自己苦苦追寻的,不过是一个朦胧的影子。
可恨自己当初还没有见到她的真面目,就砰地一声跌入情天恨海,从此再也找不到来时的路。
但,越是如此,他越是难以自拔。
雄鹰仍旧在高空翱翔,它并不畏惧风雨。但是,已经有一条无形的线,牢牢地拴住它的心。
琴声渐渐停息,那女子轻笑起来:“鹰帮主,为什么一定要闭着眼呢?”
鹰翔天淡淡一笑:“弹首让人高兴的曲子听听。”依旧双目紧闭。
琴声响起,却是一曲哀歌。
如一个女子立在荒原中,眼看着意中人已经远去,连影子也看不到,知道再也没有相见的可能,偏偏又目睹春燕**,不禁泪如雨下。
鹰翔天叹口气。
她心里其实有更多的苦,却只能通过琴声来诉说。
他站起来,走到女子身后,弯腰搂住她。
“红玉,我们回去吧,不要冻出病来。”
他抱起她,从山顶跃下,落在马背上。
女子的头,倚在他的胸前,搂紧他的腰,却不说话。
蹄声清脆,很快就到望月城下。
鹰翔天停住马,揭开女子的面纱:“好啦,我们要进城啦。”
他低下头,轻轻地吻去她脸上的泪珠。
“不要像个小孩子一样嘛。你已经长大啦,要坚强地面对生活啊。”
“你才是小孩子呢!明明知道得不到,还傻等着。”
“我这一辈子,被你害苦啦……你以后要对我好些,表现得温柔一点儿,不要吓跑我。”
“休想吧,你。我天生就是这么凶恶嘛。”
她自己戴上面纱,舒服地依在他的怀里。
“人家等你等得快要冻死,有什么奖励啊?”
“你想要什么奖励啊,说出来听听。”
“坏蛋,干什么说那么大声嘛,守门的这一大帮人都听到啦。”
鹰翔天低头在她耳朵边上轻声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可是,你要不求我,我就不给你。”
他大笑着,纵马奔进城里。
谨小慎微
漠北荒原上。
赵九快步来到马车前面,低声对着车门说:“秦将军的信使到了。”
“嗯,让大家停下,正好休息一会儿吧。把他叫来。”
秦汉来到车前,恭敬地行礼:“末将秦汉,参见主公。”
“啊,是小汉来了,到车上来吧。”
秦汉推开车门,只见青川明倚在垫子上,三姨太坐在他身边,正给他捶背。
三姨太秦寒秋亲热地递上一杯热茶:“瞧这孩子,跑得一头都是汗。先喝口水吧。”
她是秦路的亲妹子,也就是秦汉的姑姑。
秦汉接过茶杯:“姑姑,我有要事,要单独禀报主公。”
秦寒秋犹豫一下,还是笑笑:“好吧,你们慢慢地说,我去煮些汤来。”她走出车子。
宽大的车厢里,只剩下了青川明和秦汉两个人。
青川明压低声音:“小汉,是不是小风……”
“具体情况还不清楚。那个岳三娘已经控制望月城,杰普被她杀死,杰瑞负伤后不知跑哪去。城里另外的两支部队,看起来都支持她。我们在月亮山伏击杰瑞,回来后她坚持不让我们进城。我父亲派出了几批探子进城,回来都报告说,岳三娘已经宣布二公子就是新的城主,而且三天后要和乐小姐举行婚礼。但是,却没有二公子的具体消息。探子们也找不到赵大全和赵大义,估计是被岳三娘软禁啦。”
青川明沉吟起来,现在的情况不明,自己到底要不要进城呢?
如果定国郡主想要一口吃下望月和朔州两座城,现在正是难得的机会。
自己送上门去,必然会被杀,或者被扣为人质。
她反过来进攻朔州城,城里有飞龙帮和飞鹰帮给她做内应,应该很容易就破城。
到时候,自己是偷鸡不着,反而倒要蚀把米啊。
何止如此啊,连老婆孩子、身家性命,都要赔进去……
可是,她应该不会这么做吧?
仅仅为北方的两座城,就一下子失去宝贵的信用。
以后要想起兵复国,还有谁敢相信她呢?
这么做是不合算的。即使想要对付自己,也要等到大功告成之后呀……
可是,也说不准啊,现在有两座城唾手可得,谁能不动心啊。
他决定还是应该作好的预防准备工作。
“小汉啊,你立刻回去,让你父亲把部队带到城外等我,和我一起入城。”
秦汉答应,下车离去。
青川明招手叫过来赵九。
“你立刻回朔州,亲手把这封信交给乔智勇。另外,现在就给小云飞鸽传书,让他和高将军带五百骑兵赶来,和我们在望月城外会合。”
秦寒秋端着两个大碗走过来,问道:“小汉呢?已经走啦?”
“是啊,我让他回去啦。不过啊,他和秦将军会在城外等我们,过两天就能见面。”
两个人沉默地喝完汤。
青川明又躺下来,最近半年,他经常头晕,已经不能骑马。
秦寒秋默默地坐在他身边。
他知道她在担心,拍拍她的手:“秋儿,不用担心嘛。这个岳三娘一直很讲信用的,小风不会有危险。”
“可是,为什么要调动小云和高将军赶来呢?”
“啊,不过是预防嘛。现在望月城附近,还有许多流窜的残兵,据说有上千人呢。刚刚小汉来,就是向我报告我件事嘛。所以呢,要把部队叫来。”
秦寒秋淡淡地笑笑,也不说话。
她当青川明的小老婆,已经快三十年,知道他说的不是实话。
小风一定是已经遇到危险。
可是,她没有任何手段去拯救她的孩子。
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地祈祷。希望各位神仙能保佑她的小风。
青川明闭上眼,装作睡着。他也知道,秋儿一定不会相信他说的话。
但,现在的情况,不是他能够控制的。
到底结果会怎么样,只有到了望月城里,见到小风,才会知道。
他暗暗叹口气,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啊,这种牵肠挂肚的思虑,只有为人父母的,才会有啊。
他此时并不知道,由于他过于谨慎的安排,已经为他的亲儿子埋下了祸根,以致于最终酿成骨肉相残的悲剧。
不过,历史就是这样。为某些想要得到的东西,人们根本就是不顾一切的。
脱胎换骨
水牢。
已经在这里呆了六七天吧。从狱卒每天的一个窝头来算,应该是整整七天。
柱子上捆着的囚犯们,已经全部饿死。
窝头只有一个,青川风把大部分都给安琪吃,自己只有小半个。根本不可能再分给他们。
再说,自从那个家伙咬去他的手指以后,他剩下的半截手指就肿起来。
接下来,他开始发烧,想必是伤口感染。
有时,他迷迷糊糊地以为回到家里。母亲总是煮好香喷喷的汤在等着他。
那时的他,多傻啊。他总是坐在桌子边上,皱着眉头:“又是人参汤,烦死人。我想喝点清淡的,行不行啊?”
他的老妈也总是会耐心地摸摸他的头:“小风啊,你现在正在长身体,要多补补啊。”
可是,每次睁开眼,看到的,都是乐安琪惊恐的眼睛:“妈妈,琪琪好害怕啊。妈妈,抱着琪琪吧。”
他无语地抱紧她颤抖的身体。泪水,又一次流下。
为什么,只有失去才会知道宝贵呢?
终于,在和死神的搏斗中,青川风获得胜利。
他必须要努力活下去。
为可怜的安琪,为即将茫然无知地投入险地的父母。
青川风的智力水平并不低。
他缺少的,只是在残酷斗争中才能获得的残忍。
他知道,岳三娘把自己囚禁在这里,就是要用这种残酷的方法,来磨砺自己。
如果自己能够经受住考验,也许能因此得到望月城。
如果自己不堪重任,这个女人一定会毫不客气地听任自己死在这里。
毕竟,现在实际上控制望月城的人,是她。
要是自己想不出办法出去,她肯定会以自己为诱饵,把父母都骗到城里。
到那时候,大家的生死,都握在她的手里。
“不,不行。”他忍不住喊起来。
他一定要在父母进城前,想出办法,一定要从牢里出去。
他的目光,慢慢地落在那些囚犯身上。他们虽然已经死去,但他们的身上,都还穿着衣服啊。
他剥下一件棉衣,慢慢地把它撕开,然后一条一条地连起来。
他试试,不行。力量稍大,就断开。根本不可能用这根带子拉起一个人。
他低下头,深思起来。
过一会儿,他猛然抬头,托起乐安琪的脸,仔细地研究她头上的发辫。
他又剥下另一件棉衣,撕开后,把三条布交错起来,像打辫子一样编织起来。
他又试试,可以啦。
他并没有立即动手,又想一会儿。
把第三件棉衣撕开后,先在水里浸湿,然后再编织起来。
这一次,足足可以拉起三个人。
他的唇边,终于浮现出微笑。
第二天,一条又长又结实的绳子,终于编好。
他拍拍乐安琪的小手:“好宝贝,一会儿,我们作个游戏,好不好啊。”
“好啊,好啊。”
“等会儿呢,那个送饭的叔叔来时,我们突然跑过去,吓他一跳,好不好啊?”
“不好嘛,爸爸会骂的。琪琪是个乖孩子,不干淘气的事。”
“爸爸不在家啊,他不会知道的。”
“那好啊,我们拉勾。你可不能告诉他啊。”
“行!现在呢,先得给琪琪拴上绳子。你看,那个叔叔在上面,琪琪够不着啊。”
乐安琪乖乖地举起双手,让他把绳子系在腰间。
哒哒的脚步声响起来。
水牢上方,出现狱卒干瘦枯黄的脸。
“喂,接住啊,开饭。”
水牢很高,里面又很黑。
他蹲在铁栏边上,把手伸过栏杆,准备把窝头扔下来。
一条绳子,如毒蛇般,无声无息地从栏杆的缝里钻出来,勒紧他的脖子。
他挣扎着,想要去解开绳子。
一只手,闪电般地,从栏杆中伸出来,点在他的**道上。
他的身子,瘫软下来。那只手,很快地从他的腰上,解下钥匙。
青川风拉起乐安琪,她高兴地拍着手:“真是太好玩啦!琪琪还要再玩一次。”
青川风苦笑。
这种游戏,他这一辈子,都不想再玩。
他柔声说:“乖孩子,我们出去晒会太阳,好不好啊?”
“好啊,好啊。”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太阳。
“嘘,不要出声,这个叔叔睡着啦,琪琪不能吵他啊。”
乐安琪立刻闭紧小嘴。青川风把她捆在自己的背上,悄悄地顺着通道走出来。
他凝聚起全部功力,准备硬闯出去。
打开最后一道铁门,刺目的阳光,突然一下子照到他的身上。
他已经在黑暗中,呆上整整九天。他的眼睛,不由得眯起来。
慢慢地,他终于看清外面的景物。
三丈外,在阳光灿烂的院子里,站着的,是他白发苍苍的父亲,还有泪流满面的母亲。
他们的旁边,一张宽阔的大椅子上,那个岳三娘,笑嘻嘻地坐在上面。
“啊,青川公子的蜜月,这么早就过完啦?”
他咬紧牙。她强加在他身上的,还有安琪身上的不幸,他早晚会连本带利地还给她。
他大笑起来:“多好的天气啊,正是纵马驰骋的好日子呀。”
红玉皱起眉头。
或许,她已经犯下错误。
或许,不应该用这么残忍的方法,来磨练这个原本善良温和的小伙子。
但是,她哪里还有别的选择呢。明知是毒药,也要含笑喝下。
德雷神父照例等一会儿,然后就用平板的声音宣布:“在圣主的神坛前,青川风与乐安琪结成夫妻。”
稀稀拉拉的响起几下掌声。
能容纳上千人的教堂中,除新娘和新郎外,只有十来个客人参加婚礼。
青川明凝视着儿子挺拔的后背和倚在他肩上的乐安琪,暗中长叹一声。
他想不明白,自己当初的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
不过是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定国郡主就如约履行她的诺言。
不仅让小风和乐安琪成亲,甚至把整个望月城的统治权都送给小风。
但是……
小风却在这个过程中,失去曾经拥有的纯真与快乐。
他曾经挂着微笑的双唇,紧紧地抿着。他曾经明亮的眼睛,闪烁着冷漠的光芒。
那个曾经美丽活泼的乐小姐,现在成为惊恐的小孩子,白天黑夜地需要小风陪伴着。

除去弹琴的时候,只要她的眼睛见不到小风,她就会歇斯底里地大叫,浑身颤抖。
可是,青川明却无法责备造成这一结局的定国郡主。
毕竟是自己提出来的要求,她已经迅速而完美地达到目标。
换是自己,也只能是把她的所作所为重复一遍。
只不过,自己作为父亲,万万不肯把亲生儿子关在那个暗无天日的水牢里。
可是,她也是为让这个善良的孩子迅速地成长为一位合格的城主。
毕竟望月城不是小风依靠自己的力量打下来的,在以后的统治中,如果他过于善良,那就是懦弱。
在残酷的生存竞争中,些许的懦弱和仁慈就会带来毁灭性的后果。
青川风抬起安琪细长白嫩的手,把戒指戴在她的手上。
乐安琪茫然地微笑着,她已经不能理解这一切。
她只是希望这个单调的仪式快快结束,她就可以回到阳光明媚的花园中继续弹琴。
凝视着自己的妻子,在青川风冷漠的眼神中,升起温柔的火焰。
他要一生一世地照顾这个可怜的女子,让她能够每天快乐地生活。
然而,他并不知道,命运之神是多么的残酷,即使是这么卑微的愿望,也不能让他实现。
在他们身后,有一个人,正用充满仇恨与**的眼睛,望着这对新婚夫妻。
仪式结束。
青川风拉着安琪回过身来。乐安琪高兴地叫起来:“好啦,我要去弹琴。”
青川风点头微笑:“好啊,我们现在就去。”
红玉走到安琪身边:“恭喜乐小姐啊。我正好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花园里,已经准备好两支琴。
红玉轻轻地坐下,抚弄几下琴弦,脸上涌起回忆的神情。
“这支曲子,是我师傅晚年才谱出来的。他总是希望,我能把这首曲子流传下去。可惜啊,我年年忙于俗务,根本不可能静下心来好好地练习。现在传给安琪你,你可要把它弹好啊。”
乐安琪乖乖地点头:“好的,阿姨放心吧。”
红玉详细地解说一遍,然后示范性地弹起来。
前半部分,她弹得非常传神。
琴声激荡,如风云突变,天地万物都在大自然的威力下默默地承受苦难。
然而,到后半部分,似乎就显得生硬。
乐安琪认真地听完,也动手弹起来。她弹的前半段曲子,似乎更加凄凉,充满无可奈何花落去的伤感,后半段曲子,却如雨后的空山,充满寂寞与生机。
鹰翔天坐在远处,听完两人的演奏,不禁长叹一声。
对于这位定国郡主来说,生命的过程,就是奋斗与忍受苦难的过程。
在她的有生之年中,恐怕永远也不会拥有心灵上的平静。
她与生俱来的尊贵地位,并不能为她带来平静祥和的生活。
她必须不断地在惊涛骇浪中前进,时时刻刻面对新的挑战,直到她获得彻底的胜利,或者是失去生命。
相反,倒是失去记忆的乐安琪,可以真正无忧无虑地享受阳光与风雨,体验到生命的灵性。
可是,如果同样悲惨的命运落到红玉身上,她一定会选择清醒而痛苦地活着,而不是像现在的乐安琪这样吧。
初春的阳光,静静地洒在花园里,照着这两个白衣如雪的女子。
心灵枷锁
月亮升起来。
金黄的月光照着波光粼粼的河水,仿佛有无数的精灵在上下跃动。
在河边向阳的地方,已经有少许野草的嫩芽钻出地面。
夜色温柔,潺潺的水声如情人的低语,絮絮地在耳边诉说着思念。
罗米欧独自站在夜风中,微风卷起他的发梢,在他消瘦的脸颊边上轻轻地掠过。
仅仅是十几天的光阴,他的鬓边,就已经添上银丝。
已经是深夜。
从傍晚开始,他已经在河边上,站四五个时辰。
在高处的河岸上,龙海生和呼尔泽祥静静地坐着,想着各自的心事。
一只褐色的小麻雀飞过来,停在河岸上,叽叽喳喳地叫几声,又飞走。
龙海生从沉思中惊醒,长叹一声,站起身来。
他已经在月亮河边,停留五天。
在小鹰回来的那天,他就带着泽祥躲到这里。
毕竟自己和红玉单独相处四天,也要给小鹰同样的机会嘛。
今晚,是青川公子和乐安琪的新婚之夜,难怪小罗会伤心欲绝。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心爱的未婚妻,一会儿被迫和这个男人举行婚礼,一会儿又被迫和那个男人进洞房,自己却除去仰天长叹外,再没有任何办法。
这种无奈的感觉,只有同为男人者,才会有深刻的体会啊。
他慢慢地走到罗米欧身边,按住他的肩膀。
“要哭,就哭出来吧。不要憋在心里。”
罗米欧摇摇头,低声说:“安琪她……真的失去记忆?”
“是的,她现在就像是个小孩子一样,单纯而快乐。”
“……或许,她这个样子,就是最好的结局。”
“是啊,听说小风对她很好,应该能够一辈子照料她吧。”
“……但愿如此吧。”
呼尔泽祥从河岸上冲下来,双眼圆睁,吼道:“你们两个,还叫什么男人?眼看着自己的女人被人抢走,还在这里半死不活地呆着。去啊,带上你的部队,去把她抢回来啊。”
罗米欧苦笑起来:“这五百个弟兄,跟着我出来打仗,是来讨生活的。我不能为自己的事情,让他们白送性命。”
小龙皱起眉头:“泽祥,不要忘记你的诺言。”
“你们,还有我,为什么要默默地忍受呢?为什么不奋起反抗呢?她不过是个女人,应该用鞭子狠狠地教训她,让她听男人的话。”
小龙大笑:“我们不过是她手里的棋子,或者是她手里的猎狗。你倒是想反抗,可是又能有什么用。不过是增加自己的痛苦。”
罗米欧拍拍泽祥的后背,叹息道:“冷静些吧,这不过是命运之手,借助她来安排而已。在她没有出现以前,我的、还有安琪的悲剧就已经开始。”
那时,安琪已经落在杰普手里,自己照样没有能力去救她。
红玉的出现不过是改编一下剧本。
悲剧毕竟是悲剧,改来改去,主人公悲惨的命运都始终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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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月城,城主府。
新的城主大人,青川公子,坐在屋檐下,正默默地看着同一轮明月。
他的美丽的新婚妻子,已经像个孩子一样,安详地睡着。
他长叹一声。
因为杰普的施暴,安琪对于男人的亲热,留下太恐怖的记忆。
刚刚解开她的衣服,她就尖叫起来。
青川风只好为她系好衣服,哄着她睡去。
她现在是个名副其实的孩子。
不过,青川风并没有因此而不满。
她悲惨的遭遇,激起他的同情与怜惜。
就算是今生都要独守空房,他也愿意。
青川风站起来,开始打拳。
他要把多余的精力都发泄掉,才能睡得着啊。
明亮的月光下,陪着他度过新婚之夜的,是他矫健而寂寞的影子。
九死一生
一个月以后。
春风暖洋洋地吹在草原上。毛绒绒的青草,如同巨大的地毯一般,一直铺到天边。
月明星稀,车队里的大部分人都已经入睡,只有哨兵还在来回地巡逻。
红玉一个人坐在篝火前,低头深思。
小龙轻轻地走过来,为她披上长袍。
红玉看他一眼,展开微笑。她的笑容很快地收敛,依旧是愁眉不展。
“有什么事情呢,让你这么担心?”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似乎厄运就在前面等着我。”
“胡说,你不要瞎想啊。”
他把手轻轻地搭在她的手腕上,感觉着脉搏有力的跳动。
她已经有身孕,却不知道是他的孩子,还是小鹰的孩子。
其实,这并不重要。反正是她的孩子,就连姓,也会是青竹。
“真的,你不要嘲笑我嘛。我的感觉向来准确,从来都是如此啊。”
“那……要不我们回去吧,不要前进。等孩子出生后,再去也不晚嘛。”
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她一定要千里迢迢地跑到西域去。
“我要去找的人,据说已经病很久。现在不去,只怕今生不能相见。”
“他……是谁呢?”
“是我的亲生父亲。”
小龙惊讶地睁大眼睛,据说当年安国公主和定远侯成亲后,只有六个月就生下女儿,人们都暗中说定远侯提前动手。想不到红玉的生父,真的另有其人啊。
“可不要泄露出去啊,否则就杀你灭口。”
“那,他是谁啊?”
“唉,这是个天大的秘密,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就连他本人,也不知道存在着我这个女儿。等他愿意承认我时,我再告诉你。”
“好吧。如果你觉得有危险,我们应该换一条前进的路线。”
“没有用的。这个草原,要再走一天,才能到山区。要是有大部队来进攻,我们就这五百多人,根本不堪一击。”
她苦笑一声:“去把大家叫起来吧,现在就分成三路前进,或者还能有生存的机会。”
无容、小罗、宫泽、春花、秋月、小龙、小鹰,一共是七个人,静静地站在红玉面前。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他们的面孔,声音平静地说道:“无容和小鹰保护着宫老先生,带三十人,向北前进二十里地后再向西。小罗和春花、秋月带着思盈走,把小罗的部队全带上,向南走二十里地后再向西。我和小龙一起走,把卫队的二十个人留下跟着我。”
春花立刻反对:“这样太危险,你身边只有二十个人,要是遇上盗匪什么的,都应付不来。”
“这是命令,没有讨论的余地。如果遇到攻击,大家各自逃命。活下来的,就在贝伦城见面吧。如果来晚,就在城里住下来。反正我们回来的时候,也要走这条路。”
宫泽犹豫一下,还是忍不住要问:“为什么要突然分散行动呢?”
红玉淡淡地说:“那是因为一直有人在暗中窥探我们,我能感觉得到。”
其余几个人一齐点头。他们都是高手,被人窥视的感觉更加强烈。
她从背上解下一个小包袱,交给无容,叮嘱道:“你一定要把宫泽先生平安送到圣城去。”
她转向宫泽:“老先生应该知道包袱里是什么东西。要是我不能亲自去,就请您把东西转交给他吧。”
“放心吧。我会把这一切都告诉他的。”
车队迅速地分成三个部分,向着各自的方向疾驰而去。
……
薄薄的雾气笼罩着草原。
远处的斧头山已经在地平线上露出朦胧的影子。
红玉勒马停下:“让马匹休息一会儿吧。”
二十多个人都停下来,给马松开缰绳,好让马儿吃几口青草。
红玉慢慢地坐在地上。她的腰,疼得快要断裂一般。
这一年多以来,她从不骑马,出门都是坐车。
在大部分清醒的时候,她都要倚着垫子。
只有在熟睡中,才会暂时摆脱剧烈的疼痛。
小龙走过来,把斗蓬铺在地上:“你还是躺下歇会儿吧。”
“不用了,这一躺下,只怕再起身时就更难受。”
小龙笑笑,坐在她身边,她就势依在他的肩上,抬头看着青白色的天空。
忽然,小龙的神情紧张起来:“有大队的骑兵过来,大家快上马。”
他一把抱起红玉,把她放在马上。
“有多少人?”
“大约有二百多匹马。”
“立刻向北,那边有个小山丘。”
二十多匹马向着北方狂奔而去。
过一盏茶的时间,远远地响起巨大的马蹄声。
二百多个骑兵路过他们刚才停留的地方,查看一下马蹄的踪迹,也向北追去。
此时,红玉的二十多个人已经到达山丘脚下。
小龙看看远方后面扬起的尘土,叫道:“他们已经追过来啦。泽祥,你过来。”
呼尔泽祥走到他身边。
小龙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泽祥,我带着卫队守在这里,拖住这些人。你带着她先走。”
泽祥惊讶地睁大眼睛,问道:“为什么是我呢?”
小龙微笑:“傻瓜,要你活下来好完成你的复仇大业嘛。不过要先把她平安送到贝伦城才行。”
以二十人对二百人,根本就很难有活下去的机会。
即便卫队里的这些小伙子都有不错的武功,也要折损掉大部分人。
泽祥犹豫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好的,师父。”
红玉在小龙耳边轻轻地说:“要努力活下来,我们在贝伦城见面。”
她绽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挥挥手,上马飞奔而去。小龙目送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
他回过头来,看着卫队里的小伙子们,笑道:“各位,我们每个人的目标呢,就是以一换十。要是谁超额完成任务呢,我就在贝伦城里请他大醉三天。”
大家哄笑起来:“光请喝酒可不行啊,还要找几个姑娘来嘛。”
他们漫不经心地抽出马刀,七嘴八舌地开着玩笑,仿佛一会儿就要去喝酒。
黎明下,二百骑快马,如暴风卷过草原,向着这个小山丘冲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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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丘下,已经是一片残肢断臂。
被鲜血染红的青草地,在朝阳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娇艳。
二十三个小伙子,只剩下四个能动的。
他们背靠背倚在一起,因为大家的腿上都有伤,不倚靠着同伴,就要倒下。
对方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二百骑兵,现在只剩下四十多人,还个个有伤。
他们重新集结起来,准备发起最后一次冲锋。
小龙看着火红的太阳,大笑起来:“弟兄们,今天可是个大晴天啊。”
另外三个人都哼一声表示同意。
他们都明白,再过一会儿,就看不到这明媚的阳光。
小龙微笑着,心里却在想:不知道红玉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啊。要是能亲眼看看就太好啦。
冲锋开始。
刀光闪动,小龙只觉得左臂突然变得冰凉起来。或许已经被砍掉吧。大量的鲜血喷出来。
他的头脑已经混乱。
后背上又是一阵疼痛,想必是背后的那个弟兄已经倒下。
他机械地挥动着右臂,向着对方砍去。反正他已经砍倒六七十人,也够本啦。
在杂乱的马蹄声和喊叫声中,他们都没有听到,远远地有一匹马疾驰而来。
一个人影,飞快地跃入战团,一阵叮叮当当的刀剑相击声响起,那人拉着小龙腾空而起,回到马背上。
小龙倚在他怀里,展开微笑,轻声说道:“对方不过只剩下三四十人,干什么急着逃跑啊?”
小鹰纵马狂奔。
“我已经把大部分内力都输到这马身上,要不哪能来得这么快啊。我现在根本对付不了三个人,更别提三十个。”
“那也要把我的胳膊找出来嘛,带上一起走啊。”
“能把你的小命捞出来,就算不错。还管什么胳膊呀。”
小龙笑笑,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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