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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意孤行
玉华台。
清晨,晚秋的细风,带着几分寒意,送来缕缕的清净和凉爽。
光亮耀眼的琉璃瓦在朝阳下反射着妖艳的光彩。
这座巨大的建筑物翘檐尖顶,显得格外地宽阔轩敞,默默地向着各国来宾展示帝都的奢华。
当月牙儿飞马赶到玉华台时,车队已经在院子里做好出发的准备。
阮宏图冷冷地看着气喘吁吁的月牙儿,一言不发。
月牙儿一向骄横,哪里把他放在眼里,旁若无人地跳下马,走到自己马车边,掀开帘子看看。
里面盛装端坐的,是她的侍女小花儿。月牙儿迅速地跳上马车,放下帘子。她那两个古怪的侍卫,也一声不吭地站到马车后面。
阮宏图暗中叹息一声,挥挥手,说道:“出发吧。”
虽然他算是月牙儿的长辈,但这位新月公主向来恃宠而骄,居然敢在入城的关键时刻不辞而别,实在是无法无天。当然,他知道月牙儿对这门亲事是非常地不情愿。
可是,在未婚的三位公主中,眼下只有她年纪较大,总不能把只有十岁的新羽公主或者是只有三岁的新叶公主嫁给已经三十三岁的青竹纳维吧。
接见的仪式无聊而漫长。
月牙儿起初还对信成殿中华丽的装饰和古香古色的天鼎有点儿兴趣。
后来她实在不厌其烦,只好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头看。
渐渐地,龙海生微笑的面孔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虽然只相处过短短的三天,但是她永远不会忘记他灿烂的微笑和温柔的声音。
虽然他的左臂已经失去,但是月牙儿觉得龙大哥是这个世界上最英俊、最威武的男人,谁也比不上他,就连自己的父王也不如他。
在他的笑容深处,却总是藏着淡淡的哀愁。月牙儿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样。
她追问好久,龙海生只是笑笑说:“这是我的命运,也是我心甘情愿的选择。”
三天前,他潇洒地站在路中央,拦住夷越国使节的车队。
最前面的守卫蛮横地挥舞着鞭子抽向他时,他是如此利落地拽住鞭子末梢,把那个肥大的守卫从马车上提起,远远地甩向河边的草地。
他衣袂飘飘地与众守卫周旋,月牙儿简直看呆。
她自幼生长于边荒,一向仰慕内地的繁华发达。
此时见到如此英俊风流的人物,一双大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陶氏双雄知道这位公主一向和阮宏图不睦,也懒得上前助拳,也是抱着胳膊作壁上观。
阮宏图眼看来人武功高强,打斗中却手下留情,似乎没有恶意,于是挥手斥退众守卫,笑道:“这位壮士尊姓大名?在此拦住本使有何贵干呢?”
“在下龙某,是个无名小辈。听说大越国专使路过此地,特来……算是作个交易吧。”
虽然青竹国的人们都把这个南方小国称为夷越国,人家的名字可是正经八百的“大越帝国”呢。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锦盒,轻轻地打开半个盒盖子,给阮宏图看。
阮宏图一见之下,立刻双眼放光,声音激动得变调:“原来如此啊。壮士请到车上说话。”拉着龙海生就登上他的专车。月牙儿当然也得跟着去看热闹嘛。
到车上,阮宏图迫不急待地问道:“壮士手中的这件宝贝,可否让本官细看一下呢。”
龙海生笑笑,满不在乎地把小盒子就递给他。
阮宏图双手微微颤抖,轻轻地打开盒子,凝神细看。
月牙儿也好奇地凑上去看,却原来只是半张破旧的字纸。她觉得好无聊啊,撅起小嘴。
“原来是张破纸嘛,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
“在公主看来,是半张故纸,当然不值一文。可是,对阮大人来说,只怕是有特殊的意义啊。”
月牙儿好奇心大盛:“难道它就是传说中的……”
阮宏图慌忙否认道:“不,不是。只是我……”
一时间,他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谎话遮掩过去。
龙海生不慌不忙地说道:“这是阮大人先祖扶杖翁的亲笔。当年他修书给一位密友,其实也不过是说些闲事。后来辗转流传,到在下手里。在下想着,这件物品对于阮大人来说,好歹也算是件祖传之物,可是对于别人来说就没有什么用。”
“不错,不错。先父在时,常遗憾因为战乱没有能够保留下先祖的墨宝。现在总算是无憾。”说完这句话,阮宏图立刻把盒子盖好,放在自己怀里。
月牙儿做个鬼脸,不再追问,心里却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搞清楚这张纸是什么东西。只看阮某人如此紧张的样子,就知道这件东西肯定是大有来历。
“嗯……这个……嗯,壮士专来献上此物,本官当然要有所酬谢。只是,不知道……”
有月牙儿在车上,阮宏图也不敢说出来要酬给千金,否则这小丫头就会发现他们是在说谎。
“啊,在下的东西,其实也不值什么钱,哪里好意思让大人破费。在下要与大人交易的,其实是这件东西。”
他又拿出来一个小盒子。打开看时,却是数种药材。
龙海生徐徐地解释道:“这是雄黄,这是冰片,这是吴茱萸。雄黄味辛,性温,有毒,具有杀虫解毒的功效;冰片味辛、苦,性微寒,具有清热止痛的功能;吴茱萸味辛、苦,性热,外用可治口舌生疮。这是在下祖传的一个秘方,可以治疗疥疮。只要把它们研磨成粉,加上香油与药粉搅成膏状,分次涂抹在患处,就可解疥疮之苦。当然,在涂药期间要忌食腥、酸、辣的食物。”
阮宏图本人不明医理,好在出使的队伍中带着个医生,立刻叫来。
那医生听龙海生的解说,不住地点头:“言之有理。正好前几天阮荣正得疥疮,本人也苦于无药可治,正好先给他研磨出来些用用。”
龙海生把盒子交给他时,郑重地嘱咐道:“注意啊,雄黄有毒,外用量不能太多,更不能大面积涂抹,也不能长期外用,否则会从皮肤吸收而引起中毒。最多连用三天,如果不见效,就不能再涂抹。”
月牙儿钦佩道:“你倒是精通医术嘛。”
“这是祖传的方子,方子上写得明明白白。在下不过是转述一遍。”
阮宏图轻轻地咳一声,道:“难得壮士肯把祖传秘方献上,本官当然要重重地酬谢。不过呢,最好是再等上一两天,看看具体的效果……”
他当然要努力挽留住这个人,因为盒子里只是半张纸,而且边缘处看起来非常新,应当是刚刚撕开的。既然如此,当然要着落在他身上追查出另外半张纸的下落。
“当然啦,在下正好要去帝都会一位朋友。”
就这样,龙海生加入夷越国的使节车队,向着帝都前进。
他只是按照红玉的安排献上这两个盒子,从而获得与阮宏图同行的机会,最终的目的是接应红玉出城。红玉并没有向他说明这盒子里的半张纸是什么来历,所以无论阮宏图在其后的三天中如何套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月牙儿和他一见如故,整天粘在他身边,问长问短。
当他在入城前翩然离去时,她就不顾一切地追去。
在这三天中,虽然他只是虚与委蛇地应付她,但月牙儿却颇有些动情。
一来呢,月牙儿正当妙龄,充满对爱情的幻想,此时突然出现一个英俊风流的人物,难免让她春心萌动。二来呢,龙海生性情温和,对于女人不分老幼美丑都是一团和气,否则当年也不会被评选为朔州四少的第一名嘛……
想到动情处,朦胧而痴迷的表情出现在月牙儿略显稚气的小脸上,分外惹人怜惜。
就在这一瞬间,纳维的目光正好扫过月牙儿,他不由得一怔。
他昨晚彻夜不眠地在开会,商议如何准备即将到来的战争。到凌晨时分,总算是打发走那些喋喋不休的官员们,他略微打个盹,夷越国的使节就到来。在这个漫长的仪式中,他一直在努力地克制着不要打哈欠,免得失礼。
坐在高高的凤凰宝座上,纳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大殿上的众人,这使他觉得即孤单又无聊。
当他看到月牙儿动人的表情时,不由得心中微微一动。
他向来不喜欢女人,当然红玉是个例外。可是,二十多年来,他从来没有见过红玉出现过朦胧的神态。她会表现出高兴、伤心、愤怒甚至是祈求,但是,她不曾有过迷茫的时候。她始终有着坚定的信念和自我控制。
对于这位作为“人质”的未婚妻,纳维当然必须在礼节上接受她。如果战事顺利,她会在若干年后正式地成为他的第三位妻子。如同前两位妻子一样,这些女子都是政治联盟的抵押品。
想到这儿,纳维不由得开始羡慕起红玉来。虽然她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至少她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去做出努力。
终于,冗长的仪式结束。夷越国的使节献上贡品,得到相当于贡品价值两倍的赏赐,高兴而疲惫地叩头谢恩而去。
月牙儿绽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规规矩矩地行礼,然后也离去。看着她丰满的臀部一扭一扭地,纳维忽然间觉得有点冲动,想把她搂在怀里亲热亲热。
当然,阮宏图还要和柳逢春商议出兵的具体事宜。
这才是两国结盟中核心的内容。
在武昭阁阴暗的密室中,两个人激烈地争吵着。
“最少得出动三万兵马,水陆并进,在十月底之前到达平州城外。”
“这不可能做得到。我们大越国也有内忧外患,不能把兵力投到这么远的战场上。”
“你们不是号称有十万雄师吗?出三万人可不多啊。”
“最多出兵两万。要是你们肯负担全部军费,除钦州军和防城军外,我们可以再派出德郡的五千守军。”
“别糊弄人啦。这里面有一万是老弱。与其这样,还不如我们自己想办法拼凑些部队呢。”
“那很好呀。”阮宏图笑呵呵地站起来,“据说安州、平州都是硬骨头,还是留着柳大人自己啃吧。最好柳大人能够从南平城调动精兵去攻打嘛。”
只要南平城内兵力不足,夷越国肯定会大举北上,趁火打劫。
所谓同盟,不过是为谋取最大利益的工具。
柳逢春“呯”地一声,猛地拍在桌子上:“岂有此理。要是你们推三阻四,我们说不定会转而支持阮世泽为王啊。到时候不要说阮世雄那个老色鬼会丧命,你们这些宠臣也得掉脑袋。”这张桌子虽然破旧,却是久经考验。
好在它是用一块天然的石头雕凿而成,历经五十年来的外交谈判却依旧没有垮掉。
桌上铺着华丽的金丝锦缎,在花团锦簇的刺绣下面,大理石的桌面上早已是裂纹密布。
每年礼仪处都要更换新的桌布,因为据说在这间屋子每次使用时,平均都要在桌子上拍两百到三百下。
“你们青竹国眼看要就要大乱,黑猩猩的位子根本坐不了几天啦。你还说想给我们捣乱,留着力气到床上去对付那头猩猩吧。”
“呯”地又是一声:“你们那老色鬼连自己的岳母和女儿都上,有没有上过你娘啊?”
“呯……呯……呯”三声:“你老爹操过两代国王,他们的叫声有什么不同啊?”
……
于是,两位重臣使用大量的时间来探讨相关问题。
直到口干舌燥之后,他们才想起来是在谈判要事呢。
因为刚才已经发泄出愤怒的情绪,两个人很快地达成协议。
由夷越国出动一万精锐,青竹国负责安排船只接应,十月底之前到达平州城下。
夷越国方面派出名将阮希德,青竹国提供三万担粮草。
谈判结束,两个人微笑着携手并肩走出密室,诚恳地互道珍重,方才依依惜别。
妖言惑众
对于帝都的寻常百姓来说,夷越国使节的来访、对于船队与马匹大规模的征用、迅速提高的税收以及各部门官员昼夜的忙碌,都在向他们暗示着:那个由来已久的担忧终究变成必须面对的残酷现实。
有积蓄的人家慌忙囤积粮食和其他必需品,尽量把手头的银子变成东西。
上次帝都被连续围困整整一年,据说用一斤稻米可以换一斤银子,连老鼠都卖到一两银子一只。
贫困的人家面对飞涨的物价,维持生计愈加艰难。
一时间盗抢事件层出不穷,治安处也随之忙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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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种版本的谣言在民间流传着,这些绘声绘色的描写可以概括为:
四年多以前,当定国郡主在雪原上被擒获后,当场被斩首并碎尸八块,分别埋在莫冈山的山脚下。
此后不久,就有猎人在幽深的山谷中听到哭声。
一个月后,突然出现一片灰暗的树林。
蓝幽幽、灰蒙蒙的树林迅速地在山脚下蔓延。
夜晚时,从远处可以见到树林中红光闪闪。
两个月后,即使是盛夏最炽热的阳光,也照不亮林中茫茫的迷雾。
苍凉昏黑之中,弥漫着邪恶的气息。
在青历六八二年的立冬那天,一团不祥的火球从夜空中落下,瞬间的光辉宛如一张狰狞可怕的脸。
在光芒逝去后,连续三天的黑夜随之降临。
当阳光终于普照大地时,离莫冈山不远的珞巴城中,有人亲眼看到了复活后的定国郡主笑嘻嘻地走在街上,有一条隐约可见的红线围绕在她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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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官方利用各种宣传手段来安抚民心,宣称定逆早已伏诛,现在兴风作浪的不过是她的余孽,很快就会被铲除云云……
不过谣言仍旧在不断地推陈出新。
渐渐地,有些愚夫愚妇偷偷地在家中供奉一种小小的木头雕像。
接下来便巍然成风,帝都中几乎家家户户都开始供奉。
这种雕像是个没有面目的女人,据说是来自莫冈山下那片神秘的树林,有驱妖镇邪的神奇效果。更奇特的是,这种树木是非常罕见的蓝色,水洗烟熏也不变色。
当然,其价格据说也是不菲。
寻常人家当然买不起,只好凑合着买个便宜的仿制品,希望也会有同样的作用,好歹也算是自我安慰。
如果真有好事者亲自跑到莫冈山下或者是珞巴城中进行实地考察,就会发现那里的谣言和帝都中流传的版本大同小异,只是把地点改成路易斯安那。
想象力是一种伟大的禀赋,几乎人人都具有,但是善于推理并能理解世界却是一种难得的智慧。
在芸芸众生眼里,没有比邪恶更真实的存在。
因为恐惧、愚昧和无知,供奉这种雕像成为流行时尚,人们莫名其妙地追随着它,却不管这种行为是多么地荒谬可笑。
人们永远也不知道,正是这些谣言的始作俑者在传播谣言之前,就已经制作好数万枚雕像,一直在随着谣言的推广而同步进行销售。
售价三百两银子的正品,成本大约有一两。
毕竟水洗烟熏也不褪色的染料也是很难配制的。
人们更不会想到,即使是那些质量低劣粗制滥造的仿制品,大部分也是提前制作好的。
这些售价一两银子的赝品,成本不过是三个铜钱而已。
等到其他商人醒悟过来开始仿造时,市场已经基本饱和。
毕竟这种东西每户人家只需要一个而已。
在若干年之后,那个“复活”谣言的主角(定国郡主)是这样总结经验的:首先要创造恐怖的气氛,使消费者产生强烈的心理需要。与此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推出产品,在短期内可以获得最大限度的利润。知识与勇气是不朽的。强者因此才可以为所欲为嘛。
前台傀儡
天空出现橙黄色的朝霞。
不一会儿,朝霞消失,整个天幕变得那样明净、蔚蓝。
晨星眨最后几眼,悄悄地隐退,大地开始苏醒。
大运河中荡漾的河水被阳光一照,闪闪烁烁地,好似滚动着千千万万的金珠银粒。
小朱子轻手轻脚地托着茶盘子,拉开后舱的帘子,走进来。
红玉斜倚在床边,正在轻声地和云山先生商量事情。
看到小朱子,她停下话头,轻轻地扬起眉毛,斥责道:“瞧瞧你,整个就是个店小二。你现在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物,怎么整天地和那几个丫头厮混,还有何威严嘛。”
小朱子嘿嘿地笑起来,慢慢地把茶盘放在桌子上:“老姐,你可别生气啊。我原来就是个小伙计,一直打杂嘛。反正这些国家大事我也搞不清楚,不如帮着无悦她们干点儿杂活。”
虽然在飞龙堡建成之后,他在名分上算是堡主,可是实际上日常管理都是由薛贵和韦翠花来掌管,部队则由西山瑞雪统领,他整天游手好闲地做米蛀虫,似乎颇符合无为而治的真髓。
这次红玉来帝都,他吵着非要跟着来开眼界。
反正飞龙堡中有没有他这么个人也无所谓,红玉就把他一块带来。
他自己也没有想到,此行居然见到了传说中的绝世战神。
这一来,他可成了受欢迎的人物啦,船上的侍卫们都没有见过那个深居简出的神秘人物,纷纷跑来向他打听。
几个顽皮的侍女三言两语就试探出来他的底细,略微给他说几句好听的话,他就乐颠颠地,整天地跟在她们几个身后当跑腿。
“你有时间可以看看书或者练练武功嘛,不要做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好的……好的……我这就去看书。”他一连串地答应着,就退下去。
红玉轻叹:“真拿他没办法。我说什么他都当成耳边风,那几个丫头连洗厕所的活都哄着他干,他倒高兴得眉飞色舞。”
云山沉静的脸上浮起恍然有所悟的微笑,轻声道:“你时来运转啦。我怎么早就没想到呢?”
“嗯……什么事情?”
“我早就说过,你不适合做最高统治者,因为你是女子,又没有子嗣,而且名声还很臭。现在这个难题可以迎刃而解啦。”
红玉禁不住睁大眼睛:“不会吧,你这是异想天开。他怎么能够……”
“他当然可以……”
躺在床上装睡觉的鹰翔天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睁开眼睛,问道:“你们两个人到底在说什么事情啊?”
“呵呵,云山这家伙要把小朱子包装成这个大陆最高的统治者嘛。”

鹰翔天目瞪口呆:“就凭他?一个胸无大志、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儿。他整天沉迷于美食与美女之中。给他一碗粉蒸肉就能把飞龙堡卖给别人的家伙,能够成为新霸主?”
“对啊。他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理由之一,他不过是挂名的傀儡,这位正在冷笑的魔女才是真正掌握权力的人嘛。之二,他对他这位老姐相当忠诚,绝对不会打主意要篡夺她的权力。当然,他也没有这个愿望和能力。之三,他名声清白,没有不良纪录,不像是手上早已沾满鲜血的某人那样臭名昭著。之四,他还没有成家娶妻,又喜欢美女,将来可以用收纳妻妾的方法联络盟友。之五……这个,我还要想一想……”
龙海生手里端着一小碗汤药慢慢地走进后舱,轻笑道:“他父母双亡,又没有兄弟姐妹。虽然他家是黑熊村世代祖居的农家,知道这件事的人却并不多。我们可以声称他具有七百年前青鸟王国一脉相传的高贵血统,此时顺应天命出现,正好承担起恢复帝国的重任。”
云山的眸子中精光闪动:“原来小龙的心思如此深远,真是难得。”
鹰翔天大笑:“这么难得的人才,更是胸无大志。他一生的事业,就是伺候某人吃饭喝药。”
龙海生绽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悠然道:“这其中的乐趣,远远超过当个霸主嘛。”
他坐在床边,深情地注视着红玉,柔声道:“好宝贝,现在该喝药啦。”
“不喝,不喝,就不喝,太苦啦。”
喝药已经成了红玉撒娇的例行公事,非要小龙百般劝解,才肯喝下去。
云山等她喝完药,才打趣道:“原来大名鼎鼎的魔女竹叶青还会耍赖啊,真是奇闻啊。”
鹰翔天乐呵呵地说道:“云先生您不知道,这人从小就淘气,她娘总是拿棍子对付她,她根本没有撒娇的机会。现在小龙整天地宠着她、惯着她,都快成她娘啦。”
“哈哈,云先生,您没瞧见,小鹰整天地黑着脸吓唬她,急了还打她**,就跟她爹差不多。”
“好啦,两位老人家,你们快陪着云先生去用早饭吧。船很快就要到安州城外啦。今天有很多事情,有没有时间吃午饭还不知道呢。把钱大人请来,我要跟他谈几句。”
历尽磨难
钱谷青破旧的长衫上血迹斑斑,被两个侍卫架着,拖进来。
他原本是个文人,身体也很瘦弱,这五天来每天都受刑,几乎大半时间是在昏迷中度过的。好在红玉吩咐过不要下手太狠,否则他早就被活活地打死。
春花轻轻地把凉水浇在他的脸上,他才悠悠苏醒。
红玉的笑容分外亲切,声音也很轻柔。
“钱大人的身体怎么样啊?”
“托郡主的福,还算是硬朗。”
“那就好。这头几天呢,不过是测试一下钱大人的忍耐力如何。看来并不是很强啊。据说刚打了十几棍,钱大人就昏迷。我那一百零八招还怎么使出来呀?”
“郡主有什么惨绝人寰的酷刑,尽管一一用来。”
“好啊。再硬的汉子,也没有坚持到第三十招的。钱大人愿意试试,那就再好不过啦。不过呢,钱大人的身体如此瘦弱,我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先把你养胖再用刑。这样吧,咱们就双管齐下,**的摧残和精神的折磨一起来,也可以提高效率嘛。”
“郡主不必客气。”
“如此就一言为定啦。首先呢,我要给钱大人身上涂些药膏,这药会加快伤口溃烂的速度。其次呢,我已经配好哑药,钱大人喝下,就不用说话啦。今天我们就能到达安州,我会派人把钱大人给扔在街头。钱大人出身世家,想必也没有品尝过乞讨的滋味吧。反正钱大人要自己想办法活下去。到冬至那天清晨,钱大人如果还没有饿死,就到城外祭天的问天台来吧。即使我不在的话,也会提前给钱大人安排好后事的。”
钱谷青的嘴角轻轻地**一下,算是一个微笑。
“钱某一定会去问天台的。”
“我会给钱大人准备一身干净的衣服。好啦,春花,这是哑药,你伺候着钱大人服用吧。”
看到碗里淡黄色的药液,钱谷青不禁有些迟疑。
他虽然倔强,但想到自己从此就成为一个哑巴,也难免胆战心惊。
可是,自己既然下定决心要保全名节,就不能屈服于这个魔女的淫威之下。
在刀兵相见的战场上,战士们可以很容易地坚持视死如归的勇气,因为死亡总是在一瞬间降临。但是,坚持一个信念,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好在死亡的最终归宿已经指日可待。
只有勇敢地面对着种种磨难,才能够超越生死,青史留名。
想到此,他不再犹豫,“咕咕”地把一碗药喝个底朝天。
“好啊,钱大人果然痛快。春花,记住,等会儿涂药时不要涂太多,薄薄地一层就可以。这药很贵重的,好不容易才配好一瓶子,可别都用光啊。”
她的声音虽然清亮,但钱谷青已经听不清,因为刚喝下去,药力就发作,他昏倒在地。
当然,如果他保持清醒的话,会觉得更痛苦。
春花粗鲁地把他提到囚室中,“呯”地一声扔在地上,扒下他的破裤子,露出几乎没有什么肉的臀部。
要知道,自从他长到三岁以后,从来没有女人瞻仰过钱大人的这个部位啊。
钱大人要是醒着,也一定会被气晕的。
春花毫不吝啬地把一大瓶子药全抹在了钱谷青的伤口上。
最后刮刮瓶子底,还有鸡蛋大小的药膏没处涂抹。
她挺利索地拔出匕首,在钱谷青的大腿上和后背上割十几刀,才总算是没有浪费宝贵的药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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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谷青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他只觉得嗓子眼儿火辣辣地疼,**、后背、大腿上似乎有许多伤口,疼痛难忍。
他呻吟一声,想要口水喝,却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啊……啊……”
他苦笑一下,心想:自己这是何苦呢?这个魔女不过是要利用自己管理后勤供给的能力,只要自己愿意被她驱使,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纳维也不是什么明君,根本不值得自己为他尽忠。
可是,这个忠君的愚蠢念头怎么就始终在脑海中盘旋呢?
或许是因为这个魔女平时行事的风格自己看不惯吧。
她办事只求达到目的,向来不择手段。
伦理道德对于她从来就起不到束缚的作用。
可是……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反正自己已经成废人,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努力地活下去,直到光荣殉国的那一天来临。
他吃力地转动着头,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整洁的小房子,墙边一个大架子上摆满卷宗,房子中间是一张半旧的桌子和一把椅子,他就躺在一张临时用几把椅子拼凑的“床”上。屋子里并没有其他人。
过一会儿,脚步声响起,一个穿着制服的中年男人走进来。
他个子矮小,大大的秃脑瓜圆乎乎的,不像一个冬瓜,倒像是倒放着的鸭梨。
他容光焕发地站在钱谷青面前,红彤彤的脸上笑容荡漾。
“啊,欢迎来到这个自由的城市。我代表安州流动人口管理办公室向您致以最亲切的问候。”
钱谷青挣扎着坐起来,想要说什么,却不能说出话来,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是哑巴。
“啊,不用着急,我会哑语。”
他比划半天,见钱谷青熟视无睹,知道这个人不会哑语。
“啊,不会哑语也没有关系。你总会点头、摇头吧。我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问你,你只需要点头、摇头就可以啦。”
钱谷青苦笑一下,点点头。既然已经沦落到如此地步,那就当个哑巴好啦。
“你是被伟大的保护者定国郡主派人送来的,说是在来安州的路上发现你饿昏在路边。这个事实对不对啊?”
自己这个模样,就是这个魔女的杰作。钱谷青立刻点头。只是,他有点儿不明白,安州城是她从母亲那里继承的封地,为什么她被称作“伟大的保护者”呢?
“你是打算到安州城里来,对不对呢?”
点头。
“你就一个人,没有同伴或者是宠物陪同?”
点头。
“你在此地有没有亲属朋友或是打算联络的人?”
摇头。
“啊,乞讨是天赋的自由,本城一向充分地尊重。不过呢,有些权利和义务要提前向你说明一下,你如果有异议的话,可以随时向本城**官提交书面的反对意见。你识字吗?”
钱谷青犹豫了一下,摇摇头。如果承认自己识字的话,对方一定会要求自己书写姓名和来历。如果自己说明身份,只怕会惹来莫名其妙的麻烦。
“啊,我慢慢地念给你听。你哪里听不懂,就叫喊一声,我会停下来给你解释一下。好在你是一个人,相关的条款并不是很多。你要是带着个小孩或者是宠物什么的就麻烦了。最近儿童保护协会和宠物保护协会闹得很凶啊。他们认为用来表演的小猫、小狗、毒蛇什么的也有权利获得相应的收入,而且它们每天的工作时间不能超过三个时辰。听好了……你可以在本城任何公共场所乞讨,但不可以未经允许进入私人场所和店铺,也不能在建筑物的所有人提出抗议后仍然停留在附近。你可以用任何借口、使用任何物品进行乞讨,但不能在天黑以后使用乐器等可以发出声音的物品以免打扰市民休息……如果税务稽查处有证据证明你月收入超过三两银子,你必须按照总收入的百分之五交纳营业税……”
他喋喋不休地念好久,才把和钱谷青有关的一百二十五个条款交待清楚。
钱谷青暗暗奇怪,原来乞讨也有这么多规矩啊。自己在帝都住多年,怎么没听说过对于帝都的乞丐有什么规定啊。
“啊,这些相关的规定你要记清。如果你触犯其中某一条,会受到警告一次。累计达到三次警告之后,你就会被驱逐出城的。本城设有救助中心,常年提供免费食宿,还可以免费医疗。你看起来很虚弱,最好还是去那里住上几天,再开始工作。我现在就派人送你去,好不好呢?”
钱谷青毫不犹豫地摇头。既然自己是在受刑,就要好好地受罪。
不过,如果能够有吃喝、有住处的话,应该没有什么人还会去乞讨吧。
“好吧。现在登记一下你的个人资料。你是男人,这个应该毫无疑问。你多大年纪?”
钱谷青伸出手指比划着:四十五。
“你的姓名?啊……我忘记你不会说话……这样吧,我把姓氏一个一个地慢慢地念出来,哪个对,你就点点头。”
于是,只用了很短的时间,这个办事员就查明一切情况,低头记录起来:赵三胖,男,四十五岁,未婚,单身,来自帝都,职业乞讨,无固定住处。
他满意地叹息一声,对自己的工作效率感到骄傲:“好啦。这是你的身份卡,平时要挂在脖子上。当心不要弄丢。补办可是要收费的。这是临时卡。你如果一年之内没有违反规定,就可以申请正式卡。”
钱谷青这才注意到,对方的脖子上挂着一个硬纸的卡片,上面写着:包龙图,男,三十九岁,安州公民,流动人口管理办公室职员,住杨柳大街。
“嗯,你初来乍到,有些情况也不太了解。这样吧,我给你写个纸条,你收好。有什么事情,把纸条拿出来给巡警看,他就会送你去救助中心的。”
纸条上写着:“请送我去救助中心。”
钱谷青微笑一下,把纸条揣在怀里。虽然这纸条他并不打算使用,但对方毕竟也是好意。
他艰难地站起来,接过卡片挂在脖子上,一瘸一拐地走出门去。
包龙图挺体贴地扶着他走到大门外,挥手叫来一辆马车。
“二黑子,把这位送到广场去。跟癞五打一个招呼,让他多照顾一下。人家远道而来,又是哑巴,不许欺负他。”
所谓的广场倒真是名副其实,占地足有二十来亩。
广场的四面都巍然耸立着高大的建筑物,在蓝天白云的背景下,显得愈发地雄伟壮观。
广场的南边,耸立着一幢高楼,楼形四方,高有五层;翘檐重叠,黄瓦明灭。使人感到一种方正错杂而又飘逸潇洒之美。楼前两棵高大的石柱上悬挂着长长的对联:“紫气西来,云雾扫开天地撼;大河东去,波涛洗净古今愁。”这对联很有气魄,字体更是雄浑有力。石柱下面,是相当气派的长阶。
另外三面都是新建的楼群,金碧辉煌,炫人眼目。楼前的台阶两旁都立着栩栩如生的狮子,张着大口,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睛,威武雄壮,像是两个站岗的卫兵。
广场上热闹非凡,颇有些车水马龙的样子。许多小贩摆着地摊经营,吸引众多的闲人。
在广场西侧,二十多个乞丐排成一溜。钱谷青因为受到照顾,被安排在了一个相当不错的位置。
他左边是一个耍猴子的老家伙,右边是个瞎子。
那老猴子褐色的长毛,拖着短尾巴,走起路来显得很稳重,好像是一位经验很丰富的老人,脸上那两个黑暗玻璃球般的眼珠在眼眶里滴溜溜地打转。它穿着小孩的衣服,爬到高竿的顶上,倒竖蜻蜓。它那顽皮的样子逗得大家直笑,于是路过的人们纷纷抛下铜钱。
瞎子面前摆着一张大大的破纸,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秋天到了,冬天还会远吗?可是我的冬衣还没有啊。”
这两句话虽然平淡,但效果倒也明显,瞎子面前的破碗里也盛满铜钱。
钱谷青一声不吭地趴在地上。伤口实在是痛楚,他终于昏过去。到傍晚时分,他醒来时,发现面前的地上,零乱地扔着十几个铜钱。广场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
左边那个耍猴子的老家伙正在收拾东西,嘴里还在唠叨着:“真是世道变啦。连个猴子都要挣工钱,现在惯得它真不像话。得啦,咱哥俩去望月楼,来盘水晶肘子,来三两老酒。”
猴子“唧唧”地叫着,上窜下跳,似乎不满意的样子。
“好吧,馋嘴的家伙。再来盘子花生米,一斤肉包子。就你这个吃法,咱什么时候才能攒够盖房子的钱呐。”他说着,就走掉。
右边那个瞎子慢吞吞地把破碗里的铜钱倒在袋子里,摇摇,显得很失落:“唉,最近生意不好啊。今天才得三百多钱。”
钱谷青暗想:要是每天都有这么多的收入,等冬天真的来到时,足够买十件羊皮袄啦。
瞎子看看钱谷青,搭讪道:“老哥,现在不流行苦肉计啦。你趴在这青石板上,怪凉的,何必呢。这样吧,明天我帮你写几句诗,保证比你现在这样子强。”
钱谷青苦笑一下,摇摇头。
“嗬,不信啊。我可是诗人啊。听着,这是我最新的作品。”
瞎子摆出诗人惯用的忧郁姿态,高声吟唱道:“是什么夺走我双眼中的明亮和向往?我的眼前是一片粘稠的黑暗。在这沉沉的夜里,人们把自己疲倦的身体托付给睡眠,孩子们也停止了嬉戏,安静的闭上调皮的眼睛。而我,却不知道天际有没有星光。我陷在黑暗中,再也跑不出去。我摸索着在黑暗中走。我用手呼吸,用灵魂触摸不能更改的宿命……城市依然死死地锁定在黄色的尘土里。而我的心,穿过看不见的黑暗,留下逃离的痕迹跨过静谧的阴影。在嘲弄和刺耳的讪笑声中,我依旧沉默地闭着眼睛,继续着我无望的逃离之旅。不,我不要沉沦,我要歌唱!在我歌声中,飞鸟在繁星满天的空中挥动着翅膀。在我的歌声中,忧伤终于透彻了沉默,把光亮蔓延在我逝者如斯的生命上。我是个四处流浪的盲人,我摸索着在黑暗中走……”
钱谷青对诗歌这玩艺儿向来没有研究,不过听他念得抑扬顿错,倒也好听。
他点点头,表示赞赏。
他并不知道,这首诗的原作者是那个叫村上春树的家伙。
不过,他倒是知道,这位瞎子是在装瞎。而且他以己度人,还以为自己是在假装昏迷呢。
“好啦。明儿见吧。我得赶快去翠云楼啦。要是去晚,小红桃那**就被别人给叫走啦。”
钱谷青看着空荡荡的广场,再次苦笑起来。
六天前,他还坐在书房里为各地的物资调配而忧虑,现在居然在安州城里讨饭。
人生的际遇,真是很奇妙啊。
他慢慢地收起那十五枚铜钱。
远处,在广场的角落里,小小的招牌在秋风中瑟瑟地摆动着,上面写着一个“面”字。破旧的油灯在夜色中闪烁着昏黄的光芒,微弱的光洒在油腻而破烂的两张矮桌子上。
他的腿疼得无法移动,只好用双手撑着,向那个小摊爬去。
并没有食客光顾,小摊的主人正弯着腰收拾器皿,看来也准备要收摊。
钱谷青慢慢地爬到近前,“啊……啊……”叫起来。
那女子回头看到他,问道:“要吃面吗?卤子都卖完啦,只有面条。”
钱谷青点点头,趴在地上喘气。他已经一整天没有进食。
那女子飞快地煮好面,盛在碗里,走到他面前,笑道:“饿坏吧?慢点吃,可别烫着嘴。”
钱谷青从没有自己上街买过东西,也不知道该付给她多少钱,就从怀里摸出来那十五个铜子,托在手里。
那女子笑起来:“俺这碗面条只值三钱。看你怪可怜的,白送你吧。”
钱谷青于是收起十二钱,把三个铜子举起来,在头上摇晃着。
“哎呀,俺说不收钱的……好吧,你非要给俺呢,俺就拿着……当心啊,这面有点儿烫。”
她说着,蹲下身子,把盛着面条的破碗小心翼翼地送到钱谷青面前。
因为光线昏暗,只有在这么近的距离里,钱谷青才能看清对方相貌。他大叫一声,昏过去。
那女子受到惊吓,手一抖,一碗热面条全都泼在钱谷青的脸上。
她慌乱地找块抹布给他擦脸,并没有注意到附近有个黑衣人在密切地注视着这一切。
当钱谷青大叫着晕倒后,那人就在暗夜的掩护下,向广场南边的市政大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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