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仗剑昆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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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报仇,那便来罢。”他懒懒洋洋一笑,手腕一抖,掌中瞬间多了把长剑,剑身轻薄柔软,雪亮如电,平日收纳于腰间,正是云笑忘昔年所用的宝剑之一轻雪剑。
天下闻名的轻雪剑,并非什么上古神兵,铸剑者虽是名匠,但此剑也不是什么不世出的杰作,落在庸人手中,这柄剑只怕会蒙尘在收藏室中永不见天日,只因它这一任主人名头太响,轻雪剑才得以名震天下。当年忘行云少年心性,喜它精致华美,便出手从一武林世家剑阁里盗了出来,自那之后,轻雪剑方抖落尘埃,痛饮人血。
轻雪剑虽锋利非常,但逊在剑身过于薄软,若是灌注内力使出,需时刻小心提防不至于施力过猛损毁此剑,用起来极为不便,忘行云却因此而自创出一套破雪剑法,犀利狠辣,刚柔须臾变幻莫可度测,令忘行云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这一饮一啄,似是前定,也不知是剑成就了人,还是人成就了剑。
见忘行云亮剑,云江浪心潮一阵澎湃,沉声道:“此代云门之中,唯你我二人剑术出类拔萃,云门号称天下剑术之源,今日一战,正好看看,你我谁才是云门第一人!”
忘行云听闻他此言,眼色一阵恍惚,片刻后回过神来,也不答话,嘴角微翘似笑非笑,手中轻雪剑化作一道银虹,划了大半个圈子朝云开阳斜斜斩去,他这一剑意在提醒,并不指望克敌,云江浪心知肚明,故而只是抬剑稍格,双剑甫一接触立即分开,二人交换半招,各退一步。
云江浪横剑当胸,正是云门入门剑法起手剑式,忘行云剑尖斜指地面,仰首望天,他面前之人视他为仇,周遭众人,也大半与他有不可化解的过节,不少人欲杀他而后快……如此强敌环伺之境,他竟露出一抹散漫微笑,随意的执剑站着,谁也不看。
此际天边乌云涌动,方才还是碧蓝的天空霎那间阴沉下来。
阴暗的天空下,崖顶百十人,都好似只成了那一抹惊桀黑影的附庸。一人独立,长剑斜指,昏茫看去,好似给浓稠的血腥包裹着,血腥之中却有双决断清亮的眼。
他还是那么骄傲狂妄。
二十年前他就是这副模样,张狂自负,目中无人。明明是比谁都聪明的一个人,偏偏在这人情世故上不肯变通,孤高狂傲,恣意妄为,将黑白两道得罪了个遍,以至于仇人满天下,知心无几人。
若非他身负惊人业绩,怕是早已死了百八十遍。
这么多年,即使洗礼了血雨,历遍了磨难,那人心中的孤傲依然丝毫未减,不肯向这污浊人世折腰。
他心中感慨,空地中二人却已交上手来。
云江浪一剑接连一剑,剑势如虹,似滚滚河水,滔滔不绝,忘行云连打带消节节后退,暗自心惊不已:他这师弟当真是下了苦功,内力浑厚,招式精妙,比起教导他师兄弟剑术之人已不遑多让,莫说自己有伤在身,即便是全身而来,也难以轻易取胜。
仇怨,当真是比什么都好的鞭策。
云江浪手中宝剑名为九日,乃是传说中鬼兵门三神物之一,剑身火红,炙热非凡,更有莫测之力,只要给剑伤了一分半分,便会有一股火热暗劲侵入肌体,轻则少有不适,重则伤筋动骨,若是不慎伤着了要害,不能及时救治,大约会不治而亡。
忘行云见闻广博,识得此剑厉害,故而小心翼翼不敢犯险。
他纵横江湖二十年,武功造诣并非浪得虚名,若是数年之前,他尚有全胜之望,可这六年多来他无心武学,剑术荒废了不少,偏偏云江浪勇猛精进脱胎换骨,加之方才在路上他遭人伏击,受了些伤,虽然为了运功疗伤故意迟来,但所受的伤却不是一时半刻能痊愈的,眼下只交换了十几招,后背肩胛处的掌伤便已开始隐隐作痛。
久战不利!
忘行云眼中厉芒一闪,身形登时疾退,云江浪半步不停,挥剑紧随,这义无反顾之势,竟好似不死不休一般。
他二人师从一人,从小一同长大,对彼此的一些习惯,再是了解不过,就是忘行云被逐出师门之后,二人亦有一阵子私下往来不断,忘行云若是在比武中突然抽身后退,必是有所图谋,不是故意示敌以弱迷惑对手便是有什么杀招要施展,故而千万不可让他有半分喘息之机,定要以一往无前之势,逼迫他至绝境!
云江浪手中剑光连闪,一瞬间突生出几百道剑影,须臾间一影又再数分,铺天盖地密无缝隙,眼力差些的,只瞧见一大片火红的云霞咆哮着将云笑忘后退的身形吞没,内力差些的,站在数丈之外却已被这滚滚热浪逼退一步!忘行云凶多吉少!红光中传出一声尖锐长厉的兵刃交戈声,于呼啸的剑风声中显着分外凄烈,听着只有一声,却异常地纷繁琐碎,竟好似成百上千声叠起来的一般。
这一声发出之后,一抹黑色影子疾电般自红云里射出,在三丈之外站定,云江浪也于此时止住攻势,平举长剑,剑身不住颤抖,发出轻微的鸣呜。忘行云站定后身子晃了一下,抬起头来现出惨白的脸色,眼眸中含着幽冷的光,嘴角却缓缓扬起笑弧:“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几年不见,师弟竟已经练成了云门的不传之秘呢。”断水三式,乃是云门至高的剑术,相传已经有一百年无人练成。方才那一招,便是断水三式第一式:繁。
在一瞬间,以无可抵挡的速度,以不同角度方向,催动全身内力,向敌人刺出数百剑,一剑化十影,没有一剑是虚招,不能后退不能抵挡。快速、密集、诡变,这便是“繁”的精义。
这一招太过耗费气力,云江浪一剑刺出后手脚竟有些虚软,故而不得不暂时停下来调息,然而看见忘行云的模样,他的疲惫变作了满心的惊骇,本以为这惊天动地的一剑少说能在他身上留下几道口子,却不料他竟能接下这一剑,除了脸色苍白些,竟连衣衫也没有半处破损。
云江浪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师兄真是深藏不露,方才那一招,也是断水三式吧,好个以简破繁!”
以简破繁!这“简”字一说并非其他,乃是断水三式第二式:简。
忘行云微微眯起眼,笑容好生惬意:“好说好说,不知师弟是否练就了第三式,若是练成了,我也只有弃剑认输了。”这一招“繁”,数年前他内力充盈之时能使得比云江浪方才更好,只是如今……他看了一眼手中已经出现细小裂纹的剑,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方才那一剑他虽是接下了,却耗去了他七八成内力,胸中气血翻涌,偏偏硬要强压下去,不能叫人瞧出他此刻已是强弩之末。

繁主攻,简主守,就好似天下最利之矛对天下最强之盾,矛盾相争,两败俱伤。
眼下情景,只有以云江浪未曾见过的招式方能奏奇功,只是他这些年来所思虑的招式擅守不擅攻,唯一一套以克敌为目的的剑术七杀剑太过狠戾凶残,出手非死即残,连他自己也难以把持得住……他负伤中毒,却依然从容赴约,并非悍不畏死,乃是以为能够勉力应对,如今想来,终究还是太过托大了啊。
他心中发苦,神色却甚为轻松,就连曾相处十数年的师弟也瞒了过去,更不要说围观诸人。
云江浪眼色微黯,心里百味陈杂,他记事以来,师兄便是他永远的榜样,不论他如何努力,总会被爹告知师兄在他这个年岁已经练成了什么,这些年他领悟了断水三式前两式,虽在第三式上再无寸进,却自认为足以与师兄比肩,不料……
即便是占了兵刃上的便宜,此刻依旧是不胜不败之局……怎样都胜不了此人么?
云江浪尚在沉思,忘行云却已动了,轻雪剑收敛去了所有的华光,一改耀目本色,无声无息的刺向神色茫然的男子。
阴晦的光线中,只看见一丝细微暗淡的银芒。
忘行云不得不动,他内力耗去大半,内伤加剧,而原本依靠内力强压下去的毒已经开始发作了。强行以两成功力压制在经脉中的剧毒猛然溃散!薄弱的真气完全抵挡不住剧毒在体内的流窜。兵败如山倒。毒发的剧痛中,云笑忘心头惨然的滑过这么一句话,原本完美无缺的剑招出现了一丝凝滞,这一丝凝滞看在云江浪这等高手眼中便是莫大破绽,机不可失,云江浪一剑斜挥,九日剑的耀目红光穿过轻雪剑,在忘行云面前留下一道灿烂的弧度。
轰隆!天边雷声滚过,恰恰掩盖去了半截被斩断的轻雪剑落地的声音。紧随着雷声,片刻后风雨大作,雨点打在忘行云身上,衣裳湿透肌肤生寒,可是胸前从左肩到右际腰侧,被九日留下的剑伤好似岩浆奔流那么火热疼痛,疼得就连肺腑间剧毒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很久没有如斯痛楚了。
“师弟,你赢了。”忘行云长吐一口气,而后笑了一下,试图让自己轻松一些,“如今你是云门第一人。”说罢,他安静的闭上眼,竟是引颈就戮的姿态。
云江浪登时愣住。这一天,他想了许久,想了无数次,想如何打败忘行云,想打败他之后该如何严词斥责他,不管他如何求饶也要毫不留情的杀了他,可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忘行云就在他咫尺之处任由宰割的时候,他竟然茫然不知所措起来。
他竟然不知该如何下手!
二人相持之际,周遭却有人开始鼓噪起来:“云大侠,还等什么,快快将这败类一剑了结了……”他话没说完,目光正对上忘行云闪着森然寒意的双眼,一时间吓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一条瘦小身影便从这缝隙间窜了出去,直冲向空地中央两人。那瘦小身影眼看要撞上二人,云江浪面色一凛就要出手,忘行云却轻喊出声:“慢!”伸手一拦一绕将那身影揽至一侧。那是一个孩子,一个十二三岁、相貌极
漂亮极秀气的孩子。那孩子只看了云江浪一眼便不再理会,只焦急的看着忘行云的伤,神色好似要哭出来,软软的嗓音带着浓浓的悲意:“师父,你……”
忘行云摆摆手示意那孩子不要说话,抬头直视云江浪:“这是我徒无双,云无双。我死之后,你能不能代我照料他?”
云江浪正要拒绝,那孩子却先一步叫出声来:“不要不要!师父你别不要我!师父你常说江湖人斩草除根,他若杀了你,怎会留着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杀了你,便是我杀父仇人,此仇如何能忘?便是我说一万次能忘,又叫他人如何信得?我活着一日,便一日是他心中芒刺!”那孩子神色惶急,惊恐交加,一番话却是有条不紊入情入理,想来是忘行云调教有方,却令云江浪下定决心:这孩子留不得。
忘行云哭笑不得,看着云无双清澈双眸中含着的坚定之意,明白他是故意将退路封去,来与他一道赴死了。这死心眼的小鬼。他伸手按住云无双肩膀,觉察手掌下瘦小身子不住颤抖着,知道他是心中恐惧,顿时心下歉然:这孩子小小年纪,明明怕死得要命却依然来了,全是为了这师徒之情,令他不由揣度若没有拜他为师,这孩子现在会不会过得更好。
云无双咬了咬牙,心一横下了决定,轻声道:“师父,我不要死在这人手上,我也不要你死在此人手上。”他心中害怕至极,以至于说话时嗓音竟是颤抖的,可他的动作却没有半分迟疑,趁忘行云一楞神,运柔劲在他腰后一推,自己紧随着跃起,带动忘行云颀长的身躯,飞出断崖。大雨滂沱中,云江浪只瞧见那孩子的身影下坠前在半空中顿了一下,扭过头来像是在看他,面容模糊,一双倔强坚定的眼却分外清楚。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跳崖都有人抢!这不小孩师徒刚刚落下,就见一白色身影闪电一般冲向了断崖,后面只伴着一凄厉的惨叫声
“哥哥!”
你道是谁?正是刚刚赶来没有多久的残箫和铃儿了,(以后都叫网名铃儿了啊)残箫在他们刚动手的时候就看的出来忘行云没有杀意!刚才又在观战的人的口中了解了忘行云的豪气,虽然大多是他的仇人,但也禁不住听出了他那急恶如仇、以及我行我素的行事作风!也是一阵相惜!看其师徒情深,当是一代豪侠岂可就此陨落!运开醉情身法到及至,闪电一般冲向了断崖!
在将要离开断崖的时候,脚尖猛蹬断崖面以期加快下落的速度!在瑟瑟劲风中先抓中了那小孩然后背与背上,对着背后狂吼到:“小子抓紧了,我救你师傅!”
不一时就赶上了正在下落的忘行云,伸出左手抓住他的腰带,右手抽出自己的钢剑运足了内力向崖壁**!
“哧!哧!哧!哧!啪……啪……哧!哧!啪……啪……”不一会剑就断成了碎片,但是速度也降低了不少!没有办法只好拿出箫来再次运足了内力向崖壁差去!刚才是怕损坏不敢用啊!忘了我的箫是不可以损坏的了!
就在不知道多少次的**、石裂、**、石裂、**、石裂声中终于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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