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限
题记――划地为牢,是为了不要伤害你。
他们都说,柳莲二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他们都说,惹谁也别惹柳莲二。他不是你能对付的人。
他们都说,柳莲二是双子座的,而双子座的是不可激怒的。
在我看来,那不过是他们给自己划出的界限。
无聊又无趣。
小时候打网球,和我拍档的男孩子是个戴眼镜的。
他也是双子座的,跟我只差一天。
他的鞋子是PUMA,球拍是PRINCE,喜欢的颜色是黑色。
而我,最喜欢的颜色是白。
无垢的白。
在我看来,经过你生命中的人都是一张白纸。
我也是别人生命中的一张白纸,等待绘画。
书写他们的是别人,涂抹颜色的也是别人。
所以我想要决定自己的命运,我要记录自己的人生。
因为不论那是一张多么白净如雪的纸,都会被这世界染得乱七八糟。
我只想要守住自己就好。
但是那个家伙的出现,稍微改变了我的视角。
与人合作的感觉,也是不赖。
只是我还是想和他一分高下,在我离开这座城市之前。
所以我主动向他挑战,他先是愣了一下,笑着接受。
但是我们终究没有机会分出胜负。
那场比赛,蜕变成一个尘封的蛹,等待破茧时分。
后来我升入了立海大附属,认识了一些人。
那些我认识的人,慢慢地聚集在一起,有时吵闹有时喧嚣,但是在一起打网球的日子,却是再开心不过的了。
我很珍惜这样的时光。
真的真的,我想,再没有比他们更好更优秀的同伴了。
就算有,我也不要别的了。
有很多事情,其实他们都不记得了,但是我还记得。
我把他们全部记录下来,分门别类。
仁王的搞笑语录集,柳生看过的书籍统计,真田表情严肃度分析,桑原日语补习进程表,丸井日均食用蛋糕量,还有幸村的真实实力分析报表。
除了这几本,还有学校八卦风云录,他校新闻合集等等。
到了后来,又多出一本。
新人切原赤也的综合日记。
可是还有一个人,我却不知道该如何记录。
总觉得,若是用笔写下来,有些东西就会遗失。
永远地遗失。
所以我不敢触碰,仿佛那是一个禁忌,一旦惊扰就会带来神明的盛怒。
藏在心中的白纸,依然纯白如昔。
遇到她是完全的意外。
那天,我不过是去美术室取我的画。
遗忘它的不是我,而是老师的过错。
只是当我来到门口时,半掩的门让我顿生疑虑。
美术室平常都是关着的啊,而且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呢?
小偷的概率0。43%,风吹开的概率1。4%,老师忘记锁门的概率98。75%,其他,未知。
而那个算不出的概率,恰恰就是她。
只是借着缝隙,迎着光我看见一个女孩子。
她在绘画,画笔在她的手上规规矩矩地运动。她时而侧头,抿嘴思考一会,然后又笑着继续涂抹,她时而拿笔戳戳下巴,然后蘸蘸颜料,继续作画。
我没有惊动她,只是悄悄地离开,无声无息。
只是那张似曾相识的侧脸,忽然唤醒我的记忆。
那不是在食堂遇见的人吗?
收集她的资料并不需要太多时间,甚至连她的画作我都完全掌握了。
只是,为什么她会去给幸村的画添色呢?
他们之前就认识吗?还是有其他的关系?
那时的我,忽然便觉得不高兴。
一直以来的我们都待在独立的房间中,现在仿佛忽然被一只没有敲门的猫咪闯入了。
我们是一个集体,不论是男或是女,都没有资格破坏团体的稳定。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女孩绝对不简单。
但是看看手里的资料,却实在找不出什么特别的东西。
于是我选择静观其变。
可是我从来就没有想像过,我会无法控制一件事情的发展,也无法预计一个人的表现。
但是她做到了。
而她无意识的举动,却激怒了我。
凭什么这个人,就可以那么轻易地动摇我们的平衡。
她的微笑,可以影响幸村的微笑。她的皱眉,可以转变切原的态度。她的点点滴滴,偏偏渗透进了我们的生活。
我不喜欢这种事情,但我无能为力。
因为音乐剧的契机,她推开的那扇门,从此不再上锁。
我看见了变化,我也知道,更多的变化是我看不到的。
我也曾思考过,为什么她可以那么轻易地敲开叹息之墙的封锁。她明明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并不算漂亮最多是清秀,但是她还是像一束安静的光,照亮了世界。
我也觉得奇怪,为什么幸村和切原会对她动心?为什么仁王或者柳生都对她有着某些不可言明的微妙感觉?为什么我在最初,会那么那么地讨厌她?
有时我会看着她,她还是她,像平常一样笑着和丸井说着话。
单纯的笑颜,仿佛不染尘埃。
只是身体里生出细小的藤蔓,攀爬上心间的寂寞城堡。
我依然忍不住恶毒地怀疑,那样纯白的表情,真的是她的真面目吗?这世界上,怎么会有那样的人呢?安静时如星辰,跳脱时如稚兔。这样的人真的存在吗?她会不会是别有目的?是她别有用心才掩盖得那么完美,还是我没有猜透她的心?
在她的心底,会不会有着潘朵拉的盒子,一旦打开就全部是漆黑一片。
她有时悲伤,但并不哀恸。她有时歌唱,但并不放松。她有时欢笑,但很快又会收敛。她有时皱眉,但很快又会微笑。她是我算不出的谜题,更是预测不了的天气预报。她的晴天是别人的无云,她的阴天是别人的雷雨。她是纯白无害的天使,还是没心没肺的恶魔?哪一个都是极端,但哪一个都不是她。
她是矛盾的混合体,那么微妙地和谐。
我微妙地掩饰着我对她的想法。
这是不能为人所言的咒语,就连弦一郎都不可以。
这是我的黑色小秘密,被我涂抹上纯白的油漆,装点得那么纯洁。
我继续扮演着毫无瑕疵的军师,标准如一。
一边看着她,时间一边看守着我,静静远去。
很多事情发生了,我却没有制止。
比如她收到恐吓信的事情。
学校里面的小道消息,没有我不知道。
但是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只是想试探她,到底会做何反应?
但是她的反应在我的意料之外。
那样的表现,太过冷静。
那不会是一个国一女孩子会有的眼神和表情,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于是我断定她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一个危险的人物。
这也更加坚定了我要将她请出大门的决心。
但是她的表现无可挑剔。
我只能沉默。
其实在我心底,一直都在怀疑自己的推断。
一直以来所坚持的平衡,真的是必要的吗?一直以来自己不愿放弃的东西,真的是必须保护的吗?而我注定要失去的,真的是必须挽留的吗?
我无法回答,正如她没有察觉到我对她的敌意。
她还是浅浅地笑着,恭谨地叫我“柳前辈。”
缄默是一种毒药,食用过多总有一天会毒发身亡。但我依然保持着每日饮用的良好习惯。
我阅读她和他们的故事,有时记录下来,有时埋藏在心底。
我小心地测量着平衡的临界点,小心不让任何一方天平多一点或者少一点。
我害怕着,害怕有一天我们会因为这个女孩子而争吵,甚至分离。
那时的我,已经来不及叩问自己的心。只是顽固地依照自己的想法,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她慢慢地笑着,在她如花一般的笑容中,我看到她和他们之间透明的隔膜慢慢散去。
但是她却总是停留在界限外一毫米的位置,不肯再进一步。
她并不是没有勇气的人,但她却没有说,也没有做。
她只是安静地站在那么近又那么远的底线,笑着,却不走过来。
那时,我甚至有些嫉恨她。
既然你让他们走入了你的世界,为什么你就是不肯迈出你的脚步?
总不要告诉我,你也在维持我们微妙的平衡,你也在守护自己的边境。月亮以西,北极以北。
于是我的心底,又有一丝莫名的欣慰。
悸动,搅乱一池柳叶。
时光一步一步拉着我的袖子跑过,哗啦啦地笑,掉落一地记忆碎片。
我偶尔捡拾,弹去灰尘,她的笑容,却还是清晰可见。
一切都没有开始,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不是挺好的吗?这不正是我所期待的吗?
消失的她,再也不会干扰网球部的宁静。
虽然我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宁静很有些异样的成分。
我低头,揉揉太阳**,痛。
刚才真田看我的目光,就跟上学期末他询问时,一模一样。
我回忆起他的眼神,像是要问我什么,却在喉间硬生生卡住了。
当时我不懂,但是这次终于明白了。
划出边界的你,是为了保护谁?
我轻轻地笑了,无声。果然是弦一郎,真是了解我。
也许从头到尾,想要划出界限的我,是为了独占某个人的所有。
所以舍不得别人抢走她的心情,扭曲成厌恶,肮脏,黑暗甚至丑陋的感情。
所以后来,当我见到她和幸村牵手的画面,忍不住想要摧毁那个女孩一直想要维护的宁静,忍不住想要揭开她一直掩饰的假面,忍不住想要恶毒地伤害她,忍不住想要看她错愕的表情。
也许是我一直以来太接近灰色的阴冷,所以无法抵抗那足以照亮冬日的温暖。
那无暇的白,比雪暖,比云柔。舍不得玷污她,舍不得任何人染指她。
所以宁愿放逐她,放逐她在地平线外,只留下暗淡的背影,渐渐不见了。
柳莲二,你真是个傻瓜。
我抬起头,突兀的鸟群从楼层间飞起,直上云霄。
远远地,我看见一片两片纯白的羽毛落下,安静地盘旋。
多么美好,温暖,却又寂寞的无暇。
我闭上眼,在心底默念。
白河星,下次再见面,请不要对我太好。请不要对每个人都太好。请不要那么天真,那么单纯。请不要相信世界上对你笑的人都是好人。请不要完全依赖你眼睛所看见的。请不要随便信任对你好的人。请不要露出迷茫或者忧郁的眼神。请不要哭泣,伤心,或者做出任何会让别人心痛的事情。
我希望你,还是那个快乐的,坚韧的,温暖的女孩。
如果真的要温柔,请只给一个人。
只要不是我。
我有一种预感,当我们再见面,我也许还会忍不住越过边限去伤害你。
在我们再会之前,请你好好地爱自己,保护自己,保卫自己的家园。
虽然我也知道,没有人能够真正伤害你。
因为你的心,始终都是上锁的秘密花园。
边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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