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白日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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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保长对胡氏第一次得手,就挨了一弹弓,后脑勺落了个伤疤,至今天阴下下雨还隐隐作疼他清楚是石伢子干的。他对石伢子恨得要死,但毕竟权势有限,又牵扯与胡氏能否长远私通,只得不了了之,自裹伤口,自掏药钱。他想与石伢子和平共处,石伢子却对他再不放过,一次又一次地向他挑衅,找他麻烦。
他的看家狗这二年已经被偷走了五个,他的儿子马熊几乎月月挨打,他家田中的庄稼也有人经常毁坏,就连他自己夜晚走黑路也多次遇到有人砸砖。他清楚这都是石伢子一伙所为,想到与胡氏的长远,他全都没有追究。
俗话说,狗爱狗,猫爱猫,黄鼠狼不嫌她娃骚。
马熊虽说愚笨,却也是马保长夫妻的宝贝疙瘩。他一直不与石伢子计较,胡氏是重要原因,怕石伢子祸害马熊也是其中主要一条。
这一次,石伢子竟然聚集社会闲散人员十多个,将有两个保丁专一接送的儿子马熊堵在从学校回家的路上,打得头破血流,并折了一条腿;两个保丁也全都受了伤。石伢子的存在已经危及他后代安危、祖宗香火,他方才不得不决定下手。
要整就得整狠,要狠就得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让其永世不得翻身;若是不下狠手,整得疼不疼,痒不痒,对方不服,反加深了仇恨,激化了矛盾,埋下了更大的祸根,这是官场对砍均手段毒辣,必治人死地的深层原因,也是官场人物不传的整人秘诀。马保长挖空心思,扑风捉影,将两个保丁夸大的情况再次夸大。辱骂他保长上升为攻击官府,流氓团伙上升为黑道团伙,寻衅滋事上升为拦路抢劫,向大保报了大案、要案、突发案、紧急案。
大保正为完不成县里从重从快打击黑道恶势力的数量目标而发愁,听得报告,喜出望外,哪还顾得调查落实,立即将情况尽量再次扩大,当做黑道团伙特大案件,一面向县衙报告,一面令大保捕所组织人马前来捉拿石伢子归案。
胡氏听说石伢子组织黑道,反抗官府,拦路抢劫,伤害人命,连马保长的儿子马熊也被打折了腿,像石伢子就在屋中似的,泼妇似的跳了起来,挡住门口,大叫着:“不可能,不可能!你们一定弄错了!你们不能抓他!”
石成将她拉到一边,紧紧抱住,她痴呆呆地望着那些来人将屋中翻箱倒柜搜了一遍,走出门去,方才像血液突然凝住了似的,一头栽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石成将她揽在怀中,揉心口,掐人中,叫喊了好久,她方才一阵痉挛,“哇”的一声痛哭起来。
石成搜尽屋中现钱做“茶钱”,打发走了那队捕快、兵丁,回身把胡氏抱到怀中,夫妻二人就坐在地上相对抽泣,眼巴巴地望着门口,等待儿子回来。
二人从半夜坐到天明,也没见石伢子的人影儿。
胡氏见天已大亮,向石成说:“你干了一天活,又一夜没睡,去床上躺一会儿吧!”
石成说:“别等他了,他白天不会回来的,进屋去吧。”
“你不了解他,他刁着呢。他知道夜晚有人监视,就是不进院,这一会儿天明了,他可能就会溜回来。”
“他知道有人抓他,还不往远处跑,敢回来吗?”石成劝道。
胡氏训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敢回来?不回来拿钱拿东西,穿什么吃什么?晚上盖什么?”胡氏说着,便翻箱倒柜地准备起来。
她收拾了石伢子的被褥,挑拣了石伢子四季的衣服、鞋袜,接着又拾掇日常生活用具。虽说家穷,破烂却也很多。他掂掂这一件,觉得儿子离不了;掂掂那一件,觉得儿子很需要;四季衣服够套了,还想着能够换洗才好!不一会儿,床上、地上便摆了两大堆。连石伢子的裤头、鞋垫也没一件给忘掉。
石成劝他说:“别翻了吧!给他准备两件衣服就行了!他是逃犯,你翻腾这么多,他怎么带?”
胡氏当即恼怒起来:“你说,你说,你说带什么?”
“带这个褥子,这厚被子先不带可以吧?衣服带够一套,离冬天远着呢,棉袄就算了吧!”石成一边说一边挑拣着。
“他走哪住哪,不是山沟,就是破庙,夜晚寒气那么重,没有铺的受得了吗?过了仲秋节,夜寒白天热,没有棉衣,能不受凉吗?逃犯怎么了,逃犯就不是你娃呀?不是你身上的肉,你不连心啊!”胡氏说着又哭了起来。

石成见她开始糊涂,不敢再违拗她,到灶间做了一碗荷包蛋,端出来让胡氏吃喝。
胡氏端着荷苞蛋,眼泪便不停往下掉:“娃娃一天一夜没回来了,能会不饿吗?”
石成劝道:“他那么大个活人,能会饿着,到谁门口讨一口,能不给吗?”胡氏又火了:“他从小爱面子,能会靠门讨饭吗?他就是饿着也不会求爷爷
告奶奶讨要的!他现在一定是饿昏了,在哪躺着呢!我得去找他!”
胡氏把荷苞蛋分成两碗,一碗给石成,一碗怕凉了,用包单裹了又裹,和找出来的衣物放在一起,用被单子包成两个大包裹,便想扛起来去找石伢子!
两个大包袱粗得像牛腰,她怎么也背不好,急得做在地上抹起泪来。
石成见他思子心切,精神失常,失了理智,只得以急找不如坐等的好言哄劝,胡氏方答应再等一会儿。
太阳升高了,石伢子没有回来,小晌午了,石伢子还是没有回来。
太阳像一盆火,倾倒在坐在院门外的胡氏身上。胡氏满脸汗水也不顾擦,只一动不动,两眼一眨不眨地向院子外路口张望着。
石成让她戴上草帽,她怕遮住了视线,石成只得在她头顶罩了一把破伞。
胡氏就那么坐在滚烫的热地上,等啊等,只等到中午过后。
一阵热风刮来,路边的树秧不停地摇摆着,她看见儿子在树秧中向他招了一下手,急忙将那碗荷苞蛋揣在怀中,用大布衫包着自己的头,偷人似的向院外溜。
石成拦着她:“你这是干什么?”
胡氏掩着他的嘴,小声说:“伢子在那边树秧里藏着,不敢出来,我看到了,在向我招手呢!”
石成明知那是她的幻觉,仍然不敢违拗,扶着她向前走去。
这簇树秧没有,胡氏说是在另一簇;另一簇没有,又说是在那一簇;胡氏在石成的搀扶下,揣着那碗荷苞蛋,在烈日下就那么一个劲转悠,直转悠到村头上。
村头有一片大树林,胡氏硬说儿子就藏在里边。石成不好违拗她,只得带着她钻进去找。
胡氏这个树秧扒扒,那个树秧瞅瞅,找了好久,当然是找不到。
石成说:“伢子不在这里,你喊喊!”
胡氏训道:“你傻啊,一喊叫别人不听到了吗?”
“好好,不喊,还找!”
“这么大的树林,不喊怎么找得到?”胡氏又训道。
“行行,还是喊!”
“别人听见不是暴露了吗?”
“那——你,你就唱歌吧!他听见你的声音就会跑过来了!”石成哄着她说。
“小白菜呀,地里黄呀!
我的娇儿,离开娘呀!
离娘没有带干粮呀,
你在哪吃饭呀,你在哪喝汤呀,
吃多生食坏肚肠呀!
小白菜呀,地里黄呀!
我的娇儿,离开娘呀!
离娘没有带衣裳呀!
白天还好过呀,
夜里怕着凉呀,
提防山里有恶狼呀!
……”
胡氏唱得泪流满面,嗓子也哑了,见儿子还没出来,向石成怨道:“我声音太小,他怎能听得见?你站一边呓怔什么,怎么也不吼几嗓子?”
石成虽说性格内向,不善歌唱,为了安慰她,也只得喊起了干石匠活时喊的号子:
“一路走来一路往,过河过桥要小心,哟嘿!毛毛雨落地下滑,谨防走路跶扑趴,哟嘿!
“千斤重的铁锤,举上了天,哟嘿!身上的汗水,流成泉,哟嘿!
“用劲搬,哟嘿!使力拗,哟嘿!喝二两烧酒,好睡觉哦,哟嘿!”
……
“唉哟咳,石成兄弟,石嫂子,没想到,没想到,您俩还多才多艺!”有人在身后突然击掌叫道。
二人吓了一跳,转过头来,全都呆住了。
面前站着马保长,脸上挂着怪怪的笑。
“我们,我们,嘿嘿,屋里闷热,到这里凉快一会儿!”嘴拙的石成此刻竟然把谎话也说得很顺溜。
“我们唱着玩儿,也碍着你了吗?”强烈的惊惧反使胡氏瞬间清醒过来,也慌乱地掩饰着。
“嗓子好,唱得有味,比京城歌星也差不到哪里去!我站在树林外都快听迷了!”马保长亲热地恭维着。
“他想干什么?”
马保长越是亲热,胡氏和石成心中越是疑惑,越是恐惧。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他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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