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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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氏自到贾府,出的牛马力,吃的猪狗食,一天到晚与侮辱相伴着,与各种酷刑相伴着她身上凝脂一般细嫩的皮肤变得像画匠的抹桌布,青一块红一块紫一块黑一块。红的是新伤,青的次之,紫的已经溃烂,黑的正在结痂——一块连一块,找不到一块好的。
三个多月,她不管如何小心谨慎,如何拼命苦干,依然是几乎天天挨打,可她身上疼心中不疼,因为她心中还有个贾涉,不管他能不能找到她,不管她这一生还能不能见到他,她觉得她都值了。做为女人,并且是一个福薄命贱的女人,有一个男人,并且是优秀的,真心实意地爱着她,这还不够吗?
她的浑身肌肤烂了,坏死了。
她的心没死。
“夫君是县尉,是专管抓捕强盗的;夫君智慧超人,什么样的奇案他都破过;夫君武功高超,手下又有那么多能干的捕快,一定能找到我!我要活着等他!”
她觉得她还有希望。哪怕是暗夜中的萤火,总归有一丝亮。这丝亮支撑着她,抵挡着那难以忍受的、令人绝望的伤痛。
她日日夜夜地盼望着,盼望着贾涉找到她。她时时刻刻寻觅着,寻觅着脱离虎口的时机。
她终于等到了。
“不,不认识!”
“这是谁的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她在竹帚的呼啸声中侧过脸来,睁开了眼。
她看到了贾涉的身影。他正站在那一只脚踏在他身上的恶妇的身边,一脸的顺从,一脸的恭谨,像一只恐惧中的小狗在向主人摇着尾巴乞求怜悯。
“这是他吗?这是拥着我‘宝贝宝贝’地叫,‘爱得要死’地表白,‘白头到老’地多次许诺的他吗?这是曾经说过,“自此以后,你就是堂堂正正的、人们敬重的县尉太太,不管黑道白道,再不会有人敢欺负你’的他吗?这是曾经表示,‘我要用生命保护你!若有人敢欺你,我任凭丢官、送命,也要和他拼了’的他吗?”
是他。一个人刻骨铭心记挂着的人,是用不着仔细审视外在形象的,只用瞬间一瞥,甚至只用嗅觉、感觉都能够清楚地判定。
就从那一刻,就从她被踩在史氏脚下,听到贾涉的声音,看到贾涉的身影的那一刻起,她的心中绷紧的弦“嘭”的一声崩断了,脑袋“嗡”的一声炸裂了,她的全部,包括、精神一下子全部崩溃了。
她虽然不明白事情的全部真相,但是有一点她是确定无疑的,那就是,贾涉欺骗了她!他的夫人不仅没死,而且就踩在她身上;她肯定他认出了自己,因为,惹是没有认出,他为什么说话那么结巴?为什么要那么惶惶地走开?为什么迈动的脚步直打哆嗦?他认出了自己,为什么转身就走?她怕什么?怕失去那个他‘已经死了的’恶妇吗?怕那恶妇大闹吗?怕损害自己的官声吗?他认了我,能损失什么?那损失能比他对我“永不分离”、“生死与共”、“白头到老”的许诺还大吗?这就是他全部的爱吗?
从那个瞬间开始,胡氏彻底绝望了。
哀莫大于心死,心死了,还会有知觉吗?
自那一刻起,胡氏变成了哑巴,变成了僵尸,再不说一句话;不管是挨骂,不管是挨打,她都不再有痛苦的感觉。

蒙面人潜进住处,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人,要干什么?她没动。她懒得动。
那人用丝巾堵着她的嘴,用绳索绑了她的手脚,她毫不反抗。直到把她装进麻袋,扛出院子,装放在一辆马车上,她也懒得想一想:他们是谁?要干什么?
她感到自己已经死了,一死去百忧,还会有恐惧和担心吗?
四个蒙面人一句话不说,只一鞭又一鞭地催马快跑,直到三匹健马累得浑身淌汗,卧在地上咋打也不动时,其中一个人才走下车来,将她抱进一片树林,放在地上,然后把麻袋打开,将她扶坐在草地上。
“嫂子,小弟得罪了,请原谅!”
是谁?声音很熟。她睁开了眼。
面前站着贾涉的好友陈履常。
陈履常一边将水壶、干粮往她手中递,一边解释着:“是大哥让我们来接你的。你先喝点水,吃点东西。这是我们给你准备的衣服,等会儿你自己换一下,我们再上路。”
胡氏没有丝毫表情,看不出这是她意料之中还是她意料之外,看不出她是兴奋还是悲伤。
“你到车上回避一下,我有事要办。”她平淡地说。
“嫂子,你身上有伤,不能乱动。有什么事,我替你办。”陈履常殷勤地说。
“女人的事,你也能办?”胡氏冷若冰霜。
“那好。嫂子,等会儿叫我一声。记住,当着他们三个,要装作不认识。他们都是衙门的人,知道了对大哥不好!”
胡氏没有答话,只是冷笑了一声。
陈履常以为胡氏要换衣服或是包扎身体隐秘处的棒伤,诚惶诚恐地回到了马车上。
过了足有半个时辰,树林中没有任何响动。
陈履常觉得既使换衣包伤也该了啦,便叫了一声,“喂,该出发了!”
树林中静悄悄的,只有风掠树梢的飒飒声。
“了啦吗?该走了!”陈履常又叫了一声。
树林中仍是静悄悄的。
陈履常感到有些异常,再顾不得什么忌讳,跳下车跑到刚才呆过的地方。
草地上水壶、干粮、衣物原样放着,胡氏却没了踪影。
“是被人劫持了,还是被野兽叼走了?”陈履常顾不得多想,便招呼赵五、王六、李七漫山遍野寻觅起来。
可是,荒山野岭,沟壑纵横,林深草密,四个人直找到天亮,也没找到胡氏的人影儿。
四个人又扩大搜寻范围,并在方圆村镇查访了几天,还是没有得到一点线索。陈履常万般无奈,只得回高邮向贾涉交差。
贾涉房产被烧十多间,家人被打伤二十多个,史氏被气得卧倒在床,老母亲也受惊吓病了多天,房舍修建、疗伤治病,总共损失价值不下千两白银,结果胡氏却不知去向。陈履常把事办得再糟不过,但没有功劳有苦劳,忠心可嘉,他也只能打落门牙肚里咽,出银子摆席慰劳。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丑汉拣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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