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国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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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外面艳阳高照,但是位于乌衣巷的大都督府却弥漫着沉重和忧伤。
“大都督!大都督醒来!”随着众人的呼喊,李世杰幽幽地醒了过来。他躺在卧榻上气如游丝,连睁开的气力也没有。要不是他硬挺着一口气要见国主,恐怕早已撒手归天了。连续两次吐血,记得上次御医就嘱咐过自己要多休息,不能再动怒,如果再次吐血,神仙也救不了了。作为东吴国内出将入相的柱石人物,他知道自己这次真的要去了。
他已经顾不得计较这么许多了,目前唯一的就是盼望国主能赶快来到他病榻前,听他交代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因为他一直坚信,在吴国无论是威望还是功劳,他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身位王族,身为统帅,从来没有人在战场上打败过他。但是在朝堂之上自己却屡次被压制,甚至被免职,他知道自己只是个帅才,不是能够真正将吴国强盛起来的能臣。
所以多年来,在他内心中一直有一个愿望,给自己的国家寻觅一个足以扭转乾坤的经天纬地的奇才。寻觅了二十余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样一个大才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为此,不知道自己感慨过几次,激动过几次,也不知道谋划过多少次的推荐方式。可最后还是失败了。按照国主的说法,丞相聂士成就是当世奇才,有了他就万事齐全了。可他却不这么认为,和他共立朝堂这么久,深深知道其为人。平心而论,在处理政事,特别是在理财方面聂士成是把好手,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他就不能摆正心态了,往往为一己私利所蒙蔽,他缺乏的是成大事的气度。
对于这些,他不再想这么多了,他只想一件事,就是在最后能向国主推荐能够继承他大都督之位的大才。他相信,国主无论如何也会在最后时刻来看望他,他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寝室中一片寂静,榻边侍女环立,面露紧张。坐在榻前的夫人,只是在那抹着眼泪。突然他睁开眼睛,费力地问道:“有没有去通知大王了?”
夫人急忙回答道:“张保已经去了,回来禀报说下午就到!”
“哎!”李世杰失望地长叹一声,虽然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他停顿了下猛然问道:“有谁来了?”
一名侍女赶忙上前答道:“车骑将军钟济、羽林监许峻、典农校尉常宽等将军在外面等候多时了。现在尹长史正陪他们在偏厅等候!”
李世杰气喘吁吁地说道:“请、快请他们来见我!”
“是!”侍女应命后,急忙跑了出去。
此时众人正在偏厅进行着争论,
“钟将军,此次能够敉平战祸,多亏了丞相大人……”
“哼,袁将军。照你这么说,钟离之战也要多亏袁将军您神机妙算咯!”钟济带着嘲讽说道。
众将无不哈哈一笑,就见那袁将军涨红了脸,阴阳怪气地说道:“钟济,你不要仗着李世杰的势头。不要忘了,现在丞相才是主政之人……”
“你……”钟济大怒,手按着剑柄就要与袁硕拼命。而那袁硕也毫不示弱地说道:“难道只有你的剑能杀人吗?”
此时,尹尚站起来,走到二者之间,劝解道:“二位将军,这是在大都督府上。请自重!”此话一出,钟济忙后退一步,毕恭毕敬地说道:“在下失礼了!”转身对着袁硕哼了一声就坐到了座位上。而袁硕环顾四周,见无人搭理自己,自觉没趣,便一拱手对着尹尚说道:“既然大都督有恙在身,末将就不打扰了!告辞!”说完,转身就走。
而尹尚因为钟离之事也不愿怎么搭理他,巴不得他快点在自己眼前消失呢!见他要走也不拦他,只是客套地说了句:“慢走!”就去与其余诸将攀谈起来。
没多久,侍女来到了偏厅,众将赶忙站起身来。
“列位将军,都督请你们即刻前去呢!”
尹尚紧走一步,低声问了一句:“大王来过了吗!”侍女答道:“回长史,国主尚未前来,说下午驾临!”说完,道个万福便先走了。而尹尚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回头对那些将领说道:“列位将军请!”
从偏厅到都督的寝室要穿过二进院落。尹尚在前带路。走在冷冷清清的院落里,不由得轻轻地发出叹息。即使是方才,这里还是人头攒动,官吏如梭。但是都督这一口血一吐,偌大的都督府竟变成门口罗雀的冷清之所。难道这就是人情世故、宦海沉浮吗!?
等进了李世杰的寝室,尹尚等人见李世杰正斜靠在榻上,纷纷拱手作揖道:“尹尚见过大都督!”“钟济见过大都督!”“许峻见过大都督!”“末将见过大都督!”……
李世杰挥挥手,侍女们退了下去。“夫人,你也回避吧!”李世杰一向不愿内眷干预政事,凡有大事,必定嘱咐夫人回避。夫人知道他的讲究,起身离坐,发出幽幽的一声叹息后走出门去了。
李世杰看了看站在榻前的这些人,这都是东吴的股肱之臣啊,一直以来都和自己朝夕相处。遇有战事,都一起拼杀在战场之上,做这能统一天下之梦。但是天不假年,自己恐怕是看不到这一天了。但现在有了他,就一定能帮自己完成这一心愿。想到这里不禁感到欣慰,他费劲地张开嘴,语调缓慢地说道:“列位将军,本督看来是不行了!”
众将一听,悦忙跪倒在地,说道:“都督,您不能这么说啊!您生的是小病,都督请安心养病啊!”说着,说着有些人甚至流出了眼泪。
李世杰却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诸位都是在战场上九死一生的人,怎么到现在还参悟不通这生死啊!都站起来吧!”说着,他淡淡地一笑,把目光对准了尹尚说道:“文渊啊!你在我幕府方三个月,但对我来说受益非浅!有道是,朝闻道,夕死可矣。看到我吴国有你这样的英才,本督就是死也瞑目了!”说完,激动地又激烈地咳嗽起来。

尹尚赶忙替他捶着背,说道:“下官获罪之身,为大都督所救延揽至幕府,虽然只是三个月。但这三个月来遍览群书,且跟着大都督精研军务,受益颇多。下官铭记大都督的大恩大德!”说话间,眼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
李世杰摇了摇手,平息了下气息后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你怎么看我吴国?”听到这,众将纷纷看着尹尚。
尹尚知道考验自己的时候到了,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吴国之势,有可为?有可不为?”
“何以见得?”李世杰浑浊的声音中透露出惊讶之色。
“其可为矣有二。一则,我吴国自先帝以来奉行对外通商之策,广开门外的港口,现在所停泊的船便可见一斑。如此能使我国国库十分充裕,不愁无钱无粮;二则,将士们同仇敌忾,不惧强敌,钟离之战便是佐证。”尹尚侃侃而谈。
“那何为不可为呢?”钟济插话道。
“其不可为者有三!”尹尚环顾四周,说道:“一则,大王即位后,醉心于诗词歌赋,不务国本,不理国政。如此国君,对吴国之事毫无洞察之力,对人才也是毫不渴求!徒有大都督也不重用;二则,吴国官场**奢靡之风日盛,小人横行,趋炎附势之人比比皆是;三则,丞相聂士成总揽朝政,此人心胸狭隘,做事单凭一己好恶,否则也不会出现韦将军被捕之事!”说到这,他不禁恨恨地咬了咬牙齿,沉重地叹息一声。接着,他叉幽幽地说道:“大都督,如果长此下去,吴国堪忧啊!想那北周任用郑吉为相进行变法,锐意进取,实行削藩。等其后方完全稳固之后,定会倾全国之兵南征,那时候吴国一切就完了!”
李世杰紧紧盯着他,听着、听着,在眼中闪出一种奇特的光芒:“文渊啊!你的见解总是那么独到,这也是本督要向大王推荐你接任大都督之职的原因啊!”
听到这里,众将都呆住了。尹尚赶忙跪了下来,说道:“大都督,文渊何德何能接此重任!望大都督收回成命!”
其余诸将领也说道,虽然对尹尚的见解很是佩服,但陡然听说让尹尚接任大都督之位有些接受不了。许峻站出来说道:“大都督,您的病马上就会好起来的!怎么可以这么早就说卸任之事。我等还想与您并肩作战,进行北伐呢!”
而钟济也是满肚子的不爽,满以为论资排辈,自己是定然的大都督人选,没成想却被一个小小的主簿占了鳌头,不禁酸遛遛地说道:“若是任用他人为大都督,恐怕众将不服啊!”
听到这里,李世杰愤然怒叱道:“尔等胸襟怎么如此狭窄,为国图强,本督尚不吝惜。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何况尔等……”说着,他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此时,侍女走了进来低声禀报:“都督,大王驾到!”
李世杰眼中显露出兴奋的光芒,沉声说道:“你们先出去吧!”尹尚点了点头,默默地从侧门走了出去。而其余众将虽然还想说点什么,也无法开口只得悻悻地走了出去。
“大王驾到——”寝室外侍卫一声长长的报号。
国主李誉来了。他虽然身为一国之主,但面对这位资深望重的大都督,他总有点莫名其妙的顾忌。这与面对聂士成的时候很不一样,虽然聂士成身为丞相,总揽朝政,但他靠的是外戚之姿才得以踏上权利的高峰,他对其不必掩饰什么!但是李世杰就不同了,且不说他能征惯战,骁勇无比。仅凭他王叔的身份,就够他消受的了。
他要是总唠叨你的不是,你就不得安生。所以每次见李世杰都要刻意地收敛下自己,所以弄的很不自在。这也是他不愿见李世杰的原因。李世杰生了病,他宁可不断让内监送来名贵的药材和种种礼物,也不愿来看望看望他。这次听说李世杰病危,他甚至隐约地觉得有些高兴和莫名的轻松。
这种不合时宜的老臣子,无端罢官会惹来诸多非议,要是听任其掌权又觉得碍手碍脚,最好就是能把他架起来。所以这此借北周南征之际,让好控制的聂士成总揽国政,分了李世杰的权。看来这次李世杰终于要去了,自己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他特意换了套朴素的便服,坐着一辆普通的马车来了。途中,他甚至已经猜测到李世杰的死已是早晚之事,决定要隆重举行李世杰的葬礼,要让全天下知道自己敬老尊贤的美德。
李誉走进寝室之时,脸上溢满了沉重和哀伤。
而李世杰在夫人的扶持下半直起身子。见李誉进来,欠身行礼,说道:“大王,请恕臣重病在身,不能起身见礼!”说完,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李誉疾步走到卧榻前扶住李世杰,关切地说道:“王叔不必多礼,病体要紧啊!孤得知王叔患病,本当即刻前来。岂知国务繁亢一时难了,竟然来迟了!”此时,侍女捧来一个绣墩放到了榻前。李誉落座后,说道:“王叔这病,安心静养就是了!我吴国可是离不开王叔调整遣的啊!”
李世杰听了,眼中闪着泪光,哽咽着说道:“臣,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吉人自有天相!王叔请放心,孤带来了御医,命他日夜守护王叔您!”
李世杰摇了摇头,喘着粗气说道:“大王,臣冒死请大王来臣的府上,是想向大王推荐一个天纵奇才,足可接任都督之位。此人有扭转乾坤之才,足以帮助大王进取中原,一统**,成就大王的丰功伟业!”
李誉闻言,认真起来。毕竟一统寰宇是每个君王的梦想,如果能在自己手中实现的话,就能永垂青史。想到这里,他认真地点了点头,急切地问道:“不知王叔所说之人是谁?比起王叔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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