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钟离之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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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尚微微一笑,从身后拿出一个用青丝裹着的书囊,轻轻放在案几上,又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茶,这才开口说话:
“橹者楼也,高橹就是没有车轮的望楼车,它既可以用来了望,也可以用来配备弓弩手射箭。对不对?”
“投石机,它以飞石击敌,可用于攻城也可用于守城,也可用于攻城、用于野战。”
韦放忙不迭地点头称是,想起自己曾听到的传闻忙说道:“传闻北周军中就有投机营,在其进攻羌之金山时用过。听说有如晴天霹雳般,惊天动地!”
“正是,你看这副画!”尹尚打开了书囊,取出一副卷轴。
韦放凑近一看,惊呼:“啊!投石机图”如获至宝般盯着图认真地看起来。
“文图皆有,制作起来应该不难吧!”韦放以征询的目光看着尹尚。
尹尚回答道:“说难也不难!”
“哦!难在哪里呢?”
“如果只是以飞石伤人,单梢就可以了。如若用来击毁高橹乃至于攻城,非多梢不可!”
(这里所提到的“梢”,就是指抛射杆。投石机是运用了杠杆平衡原理来抛射石弹的。把几根抛射杆绑在一起,才可以把很重的石头抛射得更远些)
“对、对对,非制造多梢的不可。”韦放赞同道。
“制造多梢的投石机要花时间,并且要对士兵进行专门训练,才能掌握好抛射要领。只有这样才能打得准、投得远。”
“军情紧急,十日之内。文渊,你看能造好二百台投石机用于作战吗?”
尹尚好像已经早有准备,断然地说道:“凭借我军中那百余名的工匠,除非鲁班在世、神仙下凡才能办到了!更何况……”尹尚接着说,“二百台投石机就要训练数千名士卒释放,否则,高橹破不了,白白耗费了许多的人力、物力。”
“周军高橹甚多,投石机少了也无济于事啊!”韦放也很为难,“总不能抬着它一处一处地去毁高橹吧!”
尹尚徐徐地说道:“不能抬着走,我们可以给它安上车轮吗。这样的话估计三十台就足以击毁周军的高橹了。”
“好,好啊!文渊就麻烦你具体实施吧!”
……
陡然间,钟离城内热闹起来,锯树、刨木、运输的士兵人来人往。城内的百姓也纷纷拆除了自己的房屋,或者让出自己的场院用来作临时工地。而在校场内,尹尚在那里亲自指挥士兵对造出来的投石机进行练习。
十二月十七日,清晨,天空彤云密布。
周军高橹上的士兵还向往常那样,依然在寻找着钟离城中的射击目标,或者就是对着龟缩在城中的吴军大声漫骂。比起周军营中,钟离城内的吴军则显得平静多了,除了偶尔回射的几下弩箭之外,仍然是一片死气沉沉。
其实暗地里,三十台投石机和六百名经过训练的士兵已经悄悄地进入指定位置了。而周军从高橹上看去,就见在那城内有一架庞然大物,由于蒙着步一时也看不清是什么,也没细看,以为不过是运输用的大车。
吴军中,鲁直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鲁直今年三十二岁,身材魁梧,作得一手很漂亮的木匠活,被尹尚看中,发现他不止木工手艺好,而且胆略过人,很有些见识,便对他破格录用,当上了这支投机营的校尉。
站在投师机前指挥位置的他,仿佛看见身后有数百双眼睛都在盯着自己,等待他发出攻击的命令。他既期待又害怕战斗的开始,他担心这三十台流动投石机能否如韦制使所要求的那样,一举扭转乾坤、重振士气。
正在他楞着那儿发呆之时,一支弩箭擦着他的头盔,带着凄厉的破空之声,呼啸而过。随着众人的一声惊呼,他发出了准备攻击的命令。
吴军迅速地拉下了覆盖在流动车上的油布,装好石弹、校准好目标,随着鲁直红色令旗高高地挥下:“放!”顷刻,一枚枚石弹呼啸着、挟着沉闷的风声来到了周军大营的上空,紧接着就是巨石撞击高橹木柱发出的雷霆霹雳般的轰响。随着“咔嚓、咔嚓”的断裂声,高橹上的周军大声惊叫纷纷跌落,顿时乱成了一团。……
周军做梦也没想到,面前的高橹木柱会这样的不堪一击、顷刻成了废墟,梁义直悲哀地说道:“这回,我们的高橹算是完了!”而周元则暗自吃惊不已,这投石机的制造和使用乃是北周军中最高机密,那吴军又是如何知道的啊?事情已经发生,他下令将没有被砸毁的高橹拆除以及弩手从平台撤下去。
从此以后,周军谈起投石机色变,由对吴军不屑一顾,变成对吴军的恐惧和敬畏。
……
望着对面周军狼狈的撤下高橹,吴军高呼起来,毕竟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心了。无论是士兵还是百姓,每个人都像过节一样,纷纷走出了遮蔽物围在投石机周围,像对待宝贝一样地用手轻轻地抚摩着它。
当得知鲁直是这支部队的主将时,纷纷围住了他,赞扬声、嬉笑声响成一片。
“既然高橹不行了?那就正面强攻吧!”冯云说道。
第二天清晨。
周军便开始用土石来填埋钟离南城充满水的壕沟,就见在周军强弓硬弩的掩护下,士兵们背负着沙包或土包拼命朝城墙跑去,然后投入到壕沟里去。虽然吴军拥有投石机这一武器,它对高处或固定的目标可能很有效,但是对于跑动中的士兵就没那么有效了。很快的在数万名士兵连续不断运土投入壕沟之中后,从淮河所引入的水由原来美丽的青绿色,开始逐渐变成浑浊的褐色,最后变成了泥地。继续放更多的泥土下去后,再加上人来人往的踩踏,变成了平地。
望着周军的作业,吴军也不是看着没有还手,“射、再射,把他们都射死!”应着校尉们的喊声,上千的弓弦鸣动着,造成了下面周军数百人死伤。但是这并不妨碍下面周军的工作,他们前赴后继地进行着作业,只是多加了个盾牌用来抵御弓箭,所以效果并不很明显。这样的作业在数万人的连续不断、不分昼夜的进行着,一直到了翌日的早晨才完成。
如今的钟离城,除了北面依然面对的是一望无垠的淮河之水,南城外已经变成一马平川的平地。踏着才造出来的土地,周军在冯云的督率下一步步朝着钟离城逼来,远远望去就像由甲胄组成的钢铁洪流一般。

第二天,随着战鼓的咚咚响声,周军发出喊声、扛着云梯开始了冲锋,而城楼上韦放严令手下军卒们靠近再放箭。等周军架好云梯,开始往城上爬的时,韦放把手一挥,又大吼一声:“放!”早就引弦欲放的吴军,便朝着正朝着上面爬着的周军喷射起箭雨。阵阵的弓弦声起,周军一个个发着凄惨的叫声,从云梯上仰天倒下,或者是从马上滚落了下来。
在光溜溜的城墙外,是一马平川的草地,对于城上射下的箭矢很少有死角,更何况是如此密集的大军呢!
“再射、再射,把他们通通射死!”城上众人纷纷高喊着,成百上千的弓弦鸣动着,造成了下面千百周军的伤亡。尽管伤亡惨重,但并没有使他们退却,反而更加激起了他们的斗志。就见周军顶着如暴雨般倾泻的箭矢依然攀爬着云梯。“快把云梯推倒!”众士兵发一声喊,将靠在城墙上的云梯被一一推倒。随着死前绝命的喊叫声,周军手舞足蹈地一一飞向空中,最后摔落在己方阵营之中。
冯云见状,脸色一沉,低吼一声:“上冲车!”
随着一阵锣声,一辆辆冲车被推了出来。就见那冲车宽约五丈、宽一丈,通体用木材打成,外面裹以厚重的牛皮,里面用铁索悬吊着一根包着铁皮的巨木,由十几名士兵推着。速度行进虽然缓慢,可是防御性能良好,外面的牛皮足以阻挡敌军羽箭的射击。
这下箭矢不起了作用。看到对方阵营中推出这个东西,箭又射不穿,大家惊愕不已。正在他们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尹尚喊道:“快叫鲁直把投石机推过来。大家的箭浸上火油,快!”听到这,大家猛然醒悟,纷纷行动起来。一时间火箭和巨石呼啸着向冲车飞去。由于冲车过于沉重,再加上车下是刚填埋的泥土,本身就不坚实,结果只落得车轮深陷泥中动弹不得境地。在受到城上火箭和巨石攻击之下,一辆辆的冲车燃着烈火,不一会儿就像一只只被压扁的刺猬,软软地趴在地上。
“倒上沙子,然后把它踏结实!”
冯云看出究竟,命令冲车后退,再命令后军立刻加沙土。顷刻,上千名士兵鱼贯似地运来了沙土,然后投到填沟的泥土之上。等全部填上后,又让马队过来加以踩结实。城上的敌人并不是吃素的,他们射下雨点般的箭矢,可是周军则以盾牌加以遮蔽,加沙土、让马踩结实照常进行……
看到这情形,韦放意识到,战斗将会是持久战。虽说城内储存的箭矢至少还有数百万支,但也有用尽的时刻。如果敌人还没击退,而存箭耗尽,到时岂不要遭殃?不能够没有意思的滥射啊!于是,他立机立断,命令停止射箭,就地休息。
正在这时,尹尚走了过来。焦虑之下的韦放不失时机地问道:“如此局面,文渊,你有什么妙计吗?”
尹尚仍一脸轻松地说:“妙计没有,办法倒有一个,不妨去试一试!”
韦放喜出望外,赶忙恭敬地说:“请快指点迷津!”
尹尚则谦虚地说:“你我兄弟,不要这样客气。”停了一下,他紧接着说:“如今,敌强我弱。如果能派人偷出城去,联络淮北的义军,让其佯攻彭城,造成后方被袭的假象。引起对方不安,或许能解脱我们目前的困境!”
韦放一听,以手加额道:“看来,只有这个办法了!”
……
下午时分,经过几个时辰的作业,想来地盘应该坚固了,冯云再次命令冲车进攻。这一次成功了,在坚硬的沙土上,冲车移动加快,即使被火箭烧着了,依然前进着,很快就进入了投石机的死角。
很快,包着铁皮的巨木冲向了城门,不但厚实的城门被动摇了,仿佛整个城墙也被震得颤抖起来。韦放情急之中,大声喊道:“快!快倒油!”城上的士急忙把准确好的油桶打开,纷纷朝着城下倒去,……就而周军吃惊的瞬间,城上的几十支火箭直射下来。顷刻间,冲车就被化成了一团火焰,浓浓的黑烟直冲半空,浑身是火的周军士兵呼喊着,拍打着破门而出,旋即被城上的箭矢射倒在地。
冯云一见这情景,咬着牙齿,命令道:“再上!”
冲车部队又一次对钟离城南门发起新一波的攻击,在被砸毁烧毁了数辆之后,周军前赴后继地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坚硬厚实的城门被劈开了一个可供士兵通过的孔洞。
冲车后面的周军士兵们欢声雷动,高呼着:“冲啊!”争先恐后地冲向孔洞……
而吴军当然不会轻言放弃,在校尉江遂的带领下,拿起武器杀向破门而入的周军,于是在门附近,展开了殊死拼搏的肉搏战。
这时,城上的韦放则命令继续倒油,很快在进攻的周军面前,出现了一条油沟。韦放见放火的时机已到,赶紧命令点火,以阻截周军的增援。在熊熊大火面前,后面的周军虽然想要接近城墙,但是被大火和箭石无情地阻挡,寸步难行。就这样,在没有后援的情况下,冲进城内的数十名周军力战而死,随后迅速用巨石檑木将门洞完全堵死。
周元见死伤不断增多,却没有取得一丝进展的情况下,只得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而此时的钟离城,韦放不顾劳累,在指挥修整城墙及破损的城门,以及其他善后工作的同时,不忘实施尹尚定的计策。他思前想后,把这个重任落实到江遂身上。
出发前,韦放再三叮嘱江遂:“江遂啊!这次你身负重任!一定要小心行事啊!”
江遂满有信心地说道:“定不负制使所托!”
……
望着江遂远去的身影,韦放问道:“此计或许可以阻敌一时,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啊!”
“子戡!你来看!”尹尚指着淮河流域的地形图说道,“这是徐城、这是盱眙、这是濠水!”“嗯!”望着地图,韦放点着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尹尚。
“破敌之策,就在这里!”尹尚指着图上的一个地名用力一指,坚定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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