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纵横初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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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邪银安殿书房。
“战况就是这样!”梁衍禀告完毕后,静静地立在王案前。二十三岁的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但是多年军旅生涯让他比同龄者显得更加成熟,他的相貌俊秀,有些不似北方人物,但是只见他双目神光隐隐,气质儒雅中带着豪勇,就知道此人乃是文武双全的奇才。
而坐在王案后面之人,白玉高冠,二十八的年纪,相貌英俊挺拔,幽黑的眼睛中带着冰冷的寒光,虽然静静地听着,但从他的神情却觉察不出一丝受到干扰的样子。这个男子周身上下都透着肃杀之气,让人看了不寒而栗。此人正是现任齐王周伟。
听完梁衍禀报的最新的关中战况之后,周伟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陷入思考之中,想不到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先是西镇宿将王弘文率领的的陇右军据河固守,使联军吃尽苦头。就在世人认为陷入死局的时候,何洋不顾前嫌,重新征召名将白起,并拜其为上将军。而白起也没有辜负厚望,星夜入营,水淹敌营,只一夜之间四万西镇精兵便化为鱼虾,战况急剧直下,现在的西镇龟缩在河西一带,世人都以为西镇危矣。这一切仿佛瞬间而成,真让人眼花缭乱——
其实这些都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接着东镇该怎么布局、该怎么走?周伟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一切都被梁衍看在眼中,他也曾经无数次得考虑这个问题,因为他知道在这弱肉强食的时期,任何的诺言和盟约都是不可靠的,邦国之间没有信义可言,惟有利益二字。他正欲开口,周伟突然开口问道:“大将军,你先下去吧!”梁衍知道此时不能打扰他,便知趣地告退了。
原先按照先王的意思,是先假意与何洋言和,然后借机将东镇的部队统合起来,然后一举将东镇的世族豪门势力铲除,然后变法革新,使东镇能够重新崛起。虽然先王壮志未酬,自己却继承其遗志,将领地内的势力打压下去。借着服丧之际,部队一直没有停留在陈留,没有真正加入联军。但是如今西镇的战报一传过来,一切都要变了。何洋的气焰势必更加嚣张,一定会有檄文过来,逼自己立刻出兵。而西镇方面,出于唇亡齿寒的缘故,四镇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真要让何洋将实力最为强劲的西镇给灭了,接下来就一定会是自己这个屡次冒犯他的东镇。但是如今何洋兵势大盛,如果真的公然抵抗,恐怕以东镇现在的状况,根本抵挡不住何洋的进攻!但求助西镇的话,他现在自身难保,其余两镇也是求不上的!邦交大道么,从来都是厉害计较,现在两边都有胁迫自己的利器,两边都不能得罪。周伟第一次感到当掌权者的苦恼!
烦乱之下,他独自在书房枯坐了一夜,终于下定了决心。
次日上午,一辆马车在一队甲士的护卫下开到馆驿,尹尚被隆重地迎接进了琅邪王宫。
尹尚来了,被领过了曲曲折折的回廊小径,最后进了一座极为隐秘的小殿。这是周伟亲自指定的密谈地点,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特意而为。
周伟正斜倚在坐塌上,观赏着一支新近排练成的歌舞,就见他兴致盎然地和着节拍哼唱着,压根没留意尹尚的到来。尹尚微微一笑,也没说话,只是在旁边的坐席上一坐,饶有兴致地欣赏起歌舞来。
这一举动反而使得周伟很是尴尬,原先想借着观赏歌舞对尹尚作出一种好整以暇的姿态,让尹尚先开口,可万万没有想到尹尚会做如此举动,一时想要挥退歌舞,但是作为人君的矜持又使得他不能马上制止歌舞,于是他故作镇定地继续欣赏着。
一曲歌舞完毕,尹尚眯着眼睛微微晃动着脑袋,仿佛兀自陶醉在刚才那美妙的旋律中,混忘了如今西镇的危险局面。
这时周伟忍不住了,他咳嗽了一声,故作惊讶地问道:“哎呀,尹相您怎么还有如此闲情逸致啊!”尹尚张开眼睛,笑着回答道:“王爷,将临灭顶之灾尚且毫无惧色,在下一闲云野鹤又何惧之有!”
听到这,周伟扶正衣服端坐在塌上,挥挥手让舞女下去,说道:“尹相入我东镇,伟多有简慢,望勿介怀!”
“先王方逝,主少国疑,尚岂能不知!”
“尹相刚才所言,我东镇将面临灭顶之灾,恐怕有些危言耸听吧!小王却得知,此刻在陇右战况对西镇不妙啊!”
尹尚正容说道:“王爷此言差矣,诚然如今西镇陇右大军被白起所败,然我西镇元气未动。自先帝在位之时,任用魏公为相主持变法新政,并推行全境,西镇之中惟有西镇坚决执行,并且丝毫未受‘周冯之乱’影响,可说得上变法最为彻底,如今之西镇带甲二十万,兵精粮足,虽败却还有反击的实力。若尚估计不错的话,近日秦王殿下必然会发动攻势,局势必会扭转——反观东镇,由于世族势力盘根错节,虽然王爷已将其清除出权力中心,但百足之虫虽死不僵,势必反扑,如今贵境东海、渤海、平原三郡叛起,以为东镇心腹大患,如若处置不当,恐怕会给洛阳造成可乘之机也非不能啊——”
听到这,周伟顿时语塞,虽然他觉得尹尚有些盛气凌人,但对尹尚所说的事实却无法辩驳,谁教西镇确实比东镇强大许多呢?周伟也想强硬对话,但他也知道,实力较量,弱势一方是没有资格强硬的。对于现在的东镇,正如尹尚所言,由于历史的缘故,作为大周龙兴之地,存在着数之不清的豪门世族,虽然经过百年的沉浮,大大小小无数的争斗,形成了三个最大的世族力量,司徒家、冯家、梁家。他们掌握着东镇的军政财实权,即使是雄才伟略的先王治世时期,也只是将三大家族的矛盾最小化,但是在其晚期纵容下,特别是经过“周冯之乱”之后,土地兼并更加严重,亢官亢吏,兵员素质下降这些都是事实。即使是在自己和梁衍联合用计剪除了三大家族在东镇上层势力的情况下,三大家族的残存力量依靠固有领地居然杀掉自己派去的官吏,公然造反。而派去征讨的部队又进展不利,如今的东镇政局真可说得上一片糜烂。如果在接下来的邦交上面再走错一步,恐怕内忧加上外患,东镇难免不覆北镇的后辙。

这时他从坐塌上下来,走到尹尚面前,恭敬地作了一揖,谦恭地问道:“望尹相看在与先王同朝共事之情,救我!”尹尚忙站起身来,几步走到周伟面前,双手扶起他,说道:“不可不可,尚素与先王有故,自当不遗余力!怎可当如此大礼!”将周伟扶到之后,,让其坐下之后,尹尚说道:“不偏不倚,相机而动,先平内忧,再看时机!”
周伟本来以为尹尚会借此机会要挟自己,让自己答应立刻派驻扎在陈留的部队进攻洛阳,毕竟现在何洋的主力都在关中,洛阳空虚,自己以借道之命,趁其不备,一击得手也未必不能。自己也曾按照这一想法在脑海中做过多少次的推算,认为这的确切实可行。但如今尹尚却提出让自己按兵不动,现在陇右战局对西镇而言,亟亟可危,难道他真得一点也不关心战局,还是……
看到他那疑惑的样子,尹尚笑笑说道:“小王爷定然奇怪,如今何洋大军主力西征,关内空虚,何不趁此良机,直下洛阳?”周伟默默地点了点头。尹尚道:“先不说,小王爷能否攻下洛阳,只说其人,何洋乃是百战之将,深知为将之道,并不在于一地一城之得失,而在于歼敌多少!即使他放弃洛阳,战场交锋,小王爷自问,东镇之兵可挡得住虎骑。”周伟明白自己部队的实力,他摇了摇头:“不能!”
“既然如此,小王爷何不示敌以弱!”尹尚看了一眼周伟,见其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显然被自己所说的话语吸引了,继续说道:“所谓示敌以弱,就是隐藏起自己的优势,而是把自己的弱势暴露给敌人,让敌人放下戒心!小王爷,现在东镇的优势是什么?”周伟摇了摇头,如今自己何来优势可言啊!尹尚微微一笑,“古人云‘当局者迷’,此话正应在小王爷身上!”周伟皱了皱眉,温言道:“此话怎讲?”
尹尚正色道:“东镇乃我大周龙兴之地,小王爷又是大周皇室贵胄,振兴周自不待言,如今朝内奸臣当道,况且宫中传言当今圣上并非太子旦所生……”“什么!”周伟“蹭”地一下站了起来,瞪大眼珠望着尹尚:“此话当真?”“这是原东宫一宫女所说,当今太后从未侍寝过太子,何来太子骨肉!我原也不信,但是结合当时情形以及东宫故人俱亡等一些线索,得窥一二!此乃何洋偷梁换柱,窃取朝权的奸计!”周伟直气地咬牙切齿:“何洋狗贼,窃我大周神器,我不杀汝,枉为人子!”
“此既为王爷最大之优势也!”尹尚道,“王爷麾下梁大将军文武全才,忠勇可嘉。现在东镇大权已经回到王爷手中,王爷还废除了土地兼并,开始实行新政,如此林林总总皆是王爷优势所在!”
想不到自己原来并不是完全弱不禁风啊,听完尹尚这些话,周伟觉得自己胆气陡然壮起很多。他忙又问道:“那如何示弱呢?”尹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回到座位,周伟亲自给他沏上茶,尹尚说了这么久,着实有些口渴了,不客气地端起茶盏喝上几口。在他喝茶地时候余光借机瞟了下周伟,此时的周伟正盯着自己看,尹尚放下茶盏道:“东镇最大的弱点,就是内部豪强势力庞大,如今三郡谋反,小王爷正可趁此时机将东镇各豪门世族的私兵完全收编,即扩充兵力,又削弱了豪族势力。然后可以对外传出消息,说三郡叛乱蔓延,大军征伐屡战屡败,再将滞留在陈留的大军回来。这样一来何洋放下戒心,二来可以加强自身的实力,也好更快地平息叛乱,以免叛乱蔓延扩大。”
尹尚接着说道:“只要叛乱平息,小王爷就可以积蓄实力,等待时机到来!依我看来,不久便将有大的变局!”“大的变局,何解?”
“小王爷,没发觉如今大周烽烟四起,惟有一处至今没有动静,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尹尚诡异地笑了笑。
周伟沉思片晌,一个沉寂多年的影象突然浮现在脑海中,他突然精神一振,对啊,有这人在又何愁大周不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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