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风雨凉州(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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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保宁五年十二月十日,正当春节即将来临的时候,大周秦郡王、镇西大将军、河西道大行台尚书令(领长安以西北至长城至汉中广大地域内的军政全权)王弘策在北疆军中旧病复发,昏倒过去。刘王妃急忙唤来大夫。大夫拿脉诊治之后,连忙送回中军大营继续护理。两天之后,王弘策神志清醒过来。十日之后,王弘策已能到处走动,正常理事,大家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下心来。
十二月二十八日,正当春节即将来临的时候,王弘策回到了凉州。没有去王府,而是去了城北的华林苑,巍峨耸立的亭台楼阁,在白雪覆压,夜幕笼罩之下,更显得壮观,雄伟。
除夕之夜,王弘策与刘王妃,坐在大厅里欣赏着对面戏台上的一种特殊舞蹈——逐儺。戏子们头戴面具,边舞边唱,驱赶着想象中的妖魔鬼怪。
大厅之外不时传来清脆悦耳的爆竹声,当时的爆竹,是把许多竹节放在大火上烧烤,竹节迸裂时便会发出响声。人们认为,这种响声能够驱魔逐鬼,为新的一年带来吉祥和平安。
王弘策坐在铺有裘皮的木椅上,这时刘王妃开口问道:“子孝快回来了吧!”老王妃见他今晚很高兴,想和他说几句心里话,便由去信叫儿子王睿回来提起话头。
“大概吧!”王弘策漫不经心地回答。
“自从那日一别已经二十年了,不知道长成什么样了?上次来信说霁儿也已经七岁了……”说到这,不禁眼泪花花地流了下来。王弘策一把拉住她的手,深情地说道:“王侯之家,真不如平民百姓。明争暗斗,争权夺利,令人吃惊!我屡次上表奏请朝廷,让子孝带着妻儿回来省亲,可朝廷总是百般推脱,就是不放行。我已不久于人世……”老王妃赶忙制止道:“不许胡说!”王弘策摇了摇头道:“想我王弘策戎马一生,能到这耄耋之年,上天待我已是不薄了。这西镇的事务,要让睿儿来接手了,否则我一旦撒手西去,西镇必将出现大动乱!”
老王妃流着泪深情地说:“你好好休息,不要想这么多了,一切等子孝回来再交待吧!”
“那是当然的!”
……
次年一年一度的春耕大典时,王弘策病势突然恶化。就在这天晚上,竟卧床不起,口不能言。由于疾病的折磨,形容枯槁,他脸色苍白,气息微弱,惟有那两道剑眉高高扬起,显示出他那傲视一切的性格,标志着他同死神搏斗的求生**。
他对自己生命延续的期盼是强烈的,他一直在竭力挣扎着。这时他睁开眼帘,看见床前站着一大堆人,每个人的口中都在轻轻地急促地念着:“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他想阻止众人这种催命式的祈祷,对于一名武将来说,对所谓的神佛因果报应一向是看的很淡。但是现在他显然失去饿往日颐指气使的能力。于是他索性闭上眼睛。庶不知他这一闭眼,众人的祷告声愈发响亮起来,让得他愈加心烦。无可奈何,他只好又睁开眼睛,这一招果然有效,祈祷声顿时降低下来。
为了同死神拼搏,王弘策竭力在意守,守住丹田这最后一点精气。他对于这气功已经习练多年,深谙此道。他现在惟一割舍不下的就是自己的独子王睿,要是不能见他最后一面,是死也不会瞑目的。
到了三月,从关陇地区传来消息,原尚书仆射尹尚来归,对于这位大周最年轻的宰执,王弘策一向对其抱有好感,立刻命人送去薄仪,并且命其为镇西大将军长史,行台仆射,让其协助王弘文主持关陇事务。
转眼又过了快二个月,从京中传来消息,得知儿子又率军出征室韦戎狄诸部的消息后。王弘策再也支撑不住了,长期的戎马生涯,凶险的官场角逐,他的“神”消耗得实在太多了。使他无法继续等待下去了。
五月初六晚上,守侯在王弘策身旁的人,突然发现王弘策双脚一蹬,只听见床板猛地一响,这所谓的“弹冷脚”,是人死亡时的最后信号。
一直忙着抢救的大夫痛苦地低下头来,哀伤地说:“大王归天了!”顿时,王府上下哭声大作,呼天抢地。一阵狂风突然吹开了房门,蜡烛熄灭了,原来明亮的房间一片黑暗。
……
在听完来使的陈述之后,尹尚仰望星空,他在想:“一颗巨星陨落了,会不会带来黑暗呢?”
王睿在众将的救助下,幽幽地醒来,尹尚走上前去,说道:“小王爷,必须马上回凉州!以防有变!”王睿兀自沉浸在父亲逝世的悲痛之中,听到尹尚之言,猛然醒悟,点了点头对着王旭说道:“传令下去,立刻准备回凉州!……谁愿留守?”
孙杰一跃而起:“末将愿意留守。”
王睿看了看他,欣然说道:“孝举愿担此重任,吾无忧矣!”尹尚低声道:“王爷新丧,对岸定会趁隙来犯。眼下当以大局为重,不能恋战,应当固守城垣。千万不要意气用事!一切等大局定下再说!”

“诺!”孙杰躬身领命。
王睿立即吩咐堂上诸将:“前队王旭开路,长史尹尚领中军,其余诸将皆随中军卫护,我自率千骑殿后,立刻开拔!”
众将一声答应,大步出帐。富昌城顿时紧张忙碌起来。
经过急速奔袭,王睿见城门大开,吊桥长铺,城头安静如故,便知一切还在控制之中,不由得长吁一声,缓辔入城。但是,王睿还是多了个心眼,将马队直接带到王府门外列队等候,自己大步走了进去。值此微妙之际,他也顾不到这么许多,所以他才不顾“府门前不得驻军”的严令,将一千精骑留在府门外守望,自己单独进府。
王府的宫室很小,很简陋,即没有巍巍耸立的亭台楼阁,也没有金碧辉煌的雕栏玉砌。比起朝中贵戚权臣的府第差得很远。惟一的长处就是坚固。王睿不想在二进的议事堂遇见西镇的官员和将领,他希望他们还以为自己此刻不在这凉州。他绕过正门,从偏门直接进入第四进的寝宫。果然,刚进偏门,就见院内岗哨林立,戒备异常,显然与城内和宫外的松弛气氛迥然不同。
这时就见大总管富安正手持宝剑在院中踱着步,看见王睿身影雄赳赳而入,连忙大步迎上。
“小王爷,您回来了!可想死老奴了!”说着,眼中噙出泪花。
望着这位忠心耿耿的老管家,王睿心中充满了感激,“富安辛苦你了!母妃在哪?”
“在殿内!请小王爷自去!”
王睿点了下头,手持宝剑大步走了进去。望着周围林列的士兵,竟然全部是身穿黑色甲胄的玄武精骑。
走进寝宫,寝宫内空荡荡的,侍女一个不见。母妃伏身榻上,头伏在枕上。素来白净的面孔此刻竟是那么苍白。见状,王睿疾步走到榻前低声问:“母妃,孩儿回来了!”刘王妃猛地直起身子,转身呆呆注视着王睿,凝视半晌,“睿儿,你回来啦,快这里坐!”王睿答应一声“是!”便拉来一个木墩坐到榻前,“母妃,儿臣聆听教诲!”
“睿儿啊!你父王的路,已经走完了!你不要难过,你父王已经留下遗诏,即刻即秦王之位……不要说话,听母妃说完!”刘王妃停顿了片刻,明亮的目光盯住儿子,“并且接掌镇西大将军之印。你父王托我叮嘱你三件事:其一,要善待臣下,尤其是世族元老,不要轻易触动他们;其二,要上下同心,不要祸起萧墙;其三,要休养生息,西镇这些年来北击乌孙,开拓西域,可以说已经打穷了,要富国强兵!最后我也要说一句,小心西平侯!”一直低头凝听的王睿突然抬起头,眉头一皱,“西平侯!?”
……
这时千里之外的西平城。
“好!”听完石申的报告,李纲不禁击节叫好。想不到竟然如此顺利,高兴得心花怒放,立刻命人招来胡远山,大摆酒宴大肆庆贺。
席间,李纲将自己就要述任镇西大将军的事情告诉胡远山。胡远山一听,顿时吓得一哆嗦,述任镇西大将军?要知道现任镇西大将军乃是老王爷王弘策,李纲说要述任,这不是要造反。王弘策用兵如神、指挥若定的不败武神的形象已经深入他们这些西镇诸将的心中,要他们造反,那是打死他们也不敢的。
“大哥,莫要说笑了!喝酒喝酒”胡远山端起酒杯自顾自喝着。
李纲对此早有准备,他微微一笑,“要是朝廷颁下的诏令呢?”胡远山停下酒杯,半信半疑地说道:“不会吧!老王爷还健在,这道诏令恐怕有假吧!”
李纲“哼哼”笑了笑,说道:“远山,恐怕你还不知道凉州城的消息吧!自去年老王爷远征北疆回师的途中,就病倒了……”“不会吧!这么大的事,怎么没有一点消息传出来啊!”李纲冷笑数声,没有直接回答。
“不过老王爷不是有世子在吗?”胡远山还是心存疑虑。“远山啊,难道你愿意在一个小子手下干吗?那王睿就西镇没有寸功,你服吗?你我在这人迹罕至,荒凉之极的西平已经待了快二十了,难道你想一辈子窝在这里不成?”
胡远山端起酒杯喝了口,思忖着。李纲见其脸色由黑变红,知道他已经动摇了,趁热打铁地说道:“远山啊,你我虽然是上下关系,但情同手足。我岂会加害于你。我只不过是不想终老在这荒野罢了。只要我能当上这镇西大将军,你就是征西将军。”
在威逼利诱之下,胡远山终于同意与李纲一起起兵。
……
王睿走出寝宫之后,尹尚迎了上去,“怎么样?”王睿将母妃叮嘱的话简短地叙说了一边。尹尚思忖片刻,对着王睿说道:“看来我们必须马上行动,否则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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