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希路达！”撒加一定认为自己疯了，但此时他别无选择。
冲上前从身后一把卡住加隆，用力扯下他别在硬领上的别针。
“你要是敢开枪，”他嘶吼着，两眼发红，“我就杀了加隆！”
这个莫名而唐突的举动，让希路达倒是显得有点儿慌了神，握着枪的手也不由得松了松。
“啧！啧！”加隆鄙视地咂着嘴，“和你生有同样的脸真是我的耻辱。”
“你在犹豫什么？希路达！”他提高了嗓门，“快开枪呀！别被撒加这套把戏给骗住了！你以为他真的敢杀死我吗？”
“你给我住口！”撒加猛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声音带着忿怒的颤抖，“你以为我不敢么？我曾经杀过人，杀过我的最爱的亲人，那是并不是出自我的意愿……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生活在罪恶中饱尝其折磨……现在是你们又将我逼上这种绝境，我也再次迫不得已作出同样的选择，既然我这双手已经沾满亲人的鲜血，现在再次染红它，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可怕。”
“听听，听听，多么感动人心的一番言论啊。”加隆冷笑。
“我告诉你，希路达，”撒加把针尖抵着加隆的颈动脉，“第一次杀人，让我悔恨交加，而这一次，我绝不会为这次的行为感到半点愧疚！”
“希路达，你怎么了？开枪啊！”不理会撒加的言语，加隆咬紧牙冲着希路达喊道。
“你开吧，如果你愿意看到接下来的结果……我说到做到！”针尖已经在加隆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口。
慌乱中的希路达感到局面愈来愈不好控制，她一会儿把枪对着愤怒至极的撒加，一会儿又指向焦急万分却又无能为力的阿布罗狄。而接下来加隆的试图挣脱于撒加的极力挟制使两人顾不上说话，激烈地扭打起来。这下让她又陷入无法准确瞄准撒加的紊乱中。
“啊……啊……”她不断地变换着方位，伸直的胳膊也打着哆嗦。
“该死！”眼看着面前的混乱，阿布罗狄暗自在心里骂道，“自己在这里干什么？这么紧张的时刻竟然像一堆废物一般瘫在一边……身体怎么忽然变得比铅还重？”
“快点！”他咬紧牙根，摇摇晃晃地朝前挪步，“做些什么吧……无论如何也要阻止着荒诞可怕的闹剧！”
“希路达，你在干什么？”继续和撒加扭打在一起的加隆忽然也发疯了似的狂吼道：“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晚了就没有机会了！”
而此时的希路达则惊恐万分地看着他们，仿佛失去了意识和自控力一般，对加隆的叫喊丝毫没有反应，只是愣愣地端着枪，对着眼前这对打斗的双胞胎。
愈演愈烈的激斗，眼看着就要无法收拾，其中在夹杂着加隆的嘲讽与谩骂：“你杀人的本质终于暴露了么？你屠夫的真相终于无法掩饰了么？”
忽然感到从心里涌上了一股力量，阿布罗狄中了过去。
“希路达！加隆！”风尘仆仆的朱利安刚下马车就听见屋里的喧闹，没等仆人的通报，他直接闯了进来。
“砰——”一声枪响，带着狂傲的肆笑，气势汹汹地反复在高高穹顶回荡……
*************************************************
米罗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
卡妙双膝忽然跪倒在地上，双臂紧紧交抱着，浑身剧烈地打着哆嗦，手里的杯子也摔碎了，杯中的奶茶洒了一地。
“阿布……阿布……”他轻轻地唤着，声音逐渐加重，冰绿色的眸子里满是恐惧。
“阁下！侯爵阁下！”米罗束手无措地在一旁，试图安抚一下突然反常的卡妙。
“阿布……阿布……”听不见米罗的呼唤，卡妙仍旧呆呆地唤着。泪水在那来自心底的惶恐与担忧的包裹中涌淌了出来。
“阿布……阿布……”他继续哭喊着，脸色越发苍白。
“侯爵！侯爵！”米罗彻底慌了神，他冲到桌边，抓起摇铃使劲地摇着：“来人！快来人啊——”
“大人，出什么事了？”等候在屋外的一个年轻的侍者听到喊叫，慌忙冲了进来，也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快去叫医生！愣着干什么！”米罗冲着他喊道。
“是……是……马上就去。”男孩转身立刻要离开。
“阿尔扎克……”卡妙喊住了他，“不……不要叫医生……”
“可是……侯爵……”看着不住地冒冷汗的卡妙，米罗快被自己的无能为力急得快要发疯了。
“快……准备马车……我要去撒加那里……”巨大的伤感时卡妙的脸看上去瞬间憔悴了许多。
“不行！您现在不能去！”米罗一把抓住他。
“我必须去！”卡妙忽然大喊，米罗和阿尔扎克都愣住了，从没见过卡妙如此的失常。
“阿布……阿布罗狄出事了……”他带着哭腔继续喊着。
“让我走……我必须去……求求你……”眼泪一滴滴地掉落，卡妙向米罗低下了头，“拜托了……”
“……”
“准备马车。”半秒钟之后，米罗简短地吩咐阿尔扎克。
“大人，这到底……”
“没听见我的话么？”米罗有点儿急，“快去啊！”
…………
…………
几分钟之后，庭院里传来了马匹的鸣叫声，米洛看着仍在不断发抖的卡妙，自己押跪在了他面前。
犹豫了几秒，他伸出双臂轻轻环住了卡妙的肩膀。
“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他轻声说道，“走吧……坚强些……我和你一起走……坚强些，不会有事的……卡妙……”
——第一次，他主动呼唤卡妙的名字。
无论到何处，我愿一直伴在你身旁……
*************************************************
时间仿佛静止在那一刻，眼前那个水蓝色的身影缓缓倒下——
——阿布罗狄冲上来挡住了那颗飞向撒加的子弹。
从后心射入的弹头溅起了一阵血花，洋洋洒洒地飞溅到仍未停止打斗的撒加的脸上，染红了加隆衬衫的袖口……
…………
…………
身体倒下的声音，然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朱利安怔住了————没想到竟然看到如此脱离现实的一幕。
不远处的希路达恐惧万分地瘫倒在地，哆嗦的双手捂住了嘴，手枪掉在身边。
阿布罗狄倒地的那一瞬，撒加觉得灵魂仿佛被抽走、撕裂踩碎了一般，整个人顿时空了。
加隆在这一时也不尽然降服在这冷不防的枪声下。
沉寂的空气，压抑而令人窒息，接下来，却爆发出一阵狂妄肆虐却又悲烈惨绝的大笑。
笑得如此绞结心悴，笑得如此凄凉断肠，如同一把匕首，在一下一下地刻划着已经伤痕累累的心脏……
************************************************************************
四十二
希路达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而加隆，仍旧痛苦万分地狂笑。
“真是痛快！痛快！淋漓尽致……”他看着失神的撒加，用变了调的声音喊着。
“如何？感觉如何？我亲爱的哥哥……现在你能感受到吧……那种最爱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的绝望……好好享受吧……用你的心、你的灵魂去经历这种地狱吧……哈哈哈……”
发疯似的吼着，加隆看着刚进门不久的朱利安，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不————”
撒加哭了，肝肠寸断、绝惨揪心。
他抱着倒下的阿布罗狄哭了……
泪水、雨水、泥水以及刚才打斗时所流下的汗水都混在一起，淌满了他的脸，浸湿了阿布罗狄的衣服，溶化了那温热殷红鲜血。
“神啊——神啊——神啊……”他撕心般地哭喊着，“求求你……我求求你……”
屋外的雨仍旧哗哗地下，邓华辉煌的厅堂里却没有其他任何声响，仆人们都惊恐地躲在城堡的阁楼上不敢出来，所能听见的，就只有撒加不断的哀哭，声声的啜泣与乞怜。
“为什么……为什么……神啊……上帝啊……求你告诉我……我求求你……”
“为什么让这一切发生？为什么从我身边夺走他？多年的罪孽，真的无论如何怎样向你忏悔都无济于事吗？”
“若是一定要为此付出代价，为什么是他而不是我？为什么不让我来承受？饶恕他把……饶恕他吧……我愿意承担所有的罪恶……别带走他……别带走他……我愿付出任何代价……神啊，我求求你……求求你啊……”
如此悲痛欲绝的倾诉，万物都为之动容，从未见过撒加这般失魂落魄地恸哭，从未听过他这样字字句句表白过内心，也从未见过他这样自卑淋漓地匍匐在造物主的面前……
他，撒加，这么多年来的冷酷面具，终于在这时完完全全地土崩瓦解。
希路达也开始哭泣，为自己造成的这场悲剧，也为眼前那个悲伤欲绝的人的凄凉感言。
加隆停止了谩骂，眼睁睁地看着贵在地上痛不欲生的兄长，一股心酸，袭击了他。
“加隆……看着这些你快乐吗？……看到这一幕你高兴吗？……”声音由于长时间的哭泣已经无法说得很响，撒加紧紧地抱着阿布罗狄，抬头看了看加隆，筋疲力竭地说道。
“其实……我一直想求你原谅我……多年来一直如此……我忍受了无数个失眠的夜晚……却始终没有勇气开口请求你的谅解……当初，我迫不得已……因为若不那样做的话，连你也无法活下来……你是我的同胞兄弟……是另一个我啊……原谅我……我不想失去仅有的弟弟……不是说，双胞胎是有心灵感应的么……纵使见不到母亲……你却是支撑我活在那个魔鬼的掌控下的唯一信念……我也爱着母亲和妹妹……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是我的亲人啊……”
他的声音嘶哑到哭不出来。
“我就这么怀着想求你原谅的想法度过了这么多年……但可恨的是，当我一看到你的眼睛，我就失去了对你说‘对不起’的勇气……我气恼，我哀叹……终于，我受不了了……于是，我去神父那里忏悔……得到赦免后，我极力往回赶……我终于还是晚了一步……发生了这样的事……如果能早一点向你道歉……如果能早一点的话……我……我……”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继续说道：“不知现在是否还来得及……我仍要对你说……对不起，加隆，我亲爱的弟弟……对多年前犯下的过错，我感到非常抱歉……请你理解我的心情……还有，你愿意……继续做我的弟弟吗？……”
…………
…………
“哥……”加隆跪了下来。
“……我快乐……？我幸福……？”加隆的声音打着颤，“我真是傻啊……这么多年来一直生活在自欺欺人的想法当中……直到最后，我都是不是真正的我，而被当作一个替代品……”
“你说什么？”撒加不解地看着他。
“不是么？”加隆抬起头看着希路达，“我只是朱利安的替代品吧……其实你一点儿也没有爱过我，你心里真正爱着的，根本不是我……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从未有过改变，直到现在，你虽然口口声声要和我结婚，但你心里之中只暗恋着一个人，但由于血缘，这种爱情是被禁止的，你悲愤交加，便用我来代替他，和我结婚，对他的不闻不问进行报复，以此来达到你心头未解的怨恨……”
“不——别说了！别说了！”希路达双手捂住耳朵尖叫道。
“那个人却不知道你一直暗暗地爱慕着他……”没有理会希路达的反抗，加隆继续如同宣判般地陈诉道。
“那个人就是……”
“不——住口！住口！”
“你的表哥，朱利安·索罗！”
说完这几个字之后，他吐了口气，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两个人。
“抱歉……朱利安……”他垂下头，低低地说了句。
“啊——”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希路达十指紧紧地揪着两鬓的发丝，羞愧与痛苦同时席卷了她。
“希路达……”朱利安得眼里，满是惊异与不解。他怔怔地看着一直以来自己呵护在身边的女孩，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一下子，他觉得那个任性的小姑娘转眼间长大了不少，但也让他感到陌生了不少。
朱利安被加隆的一番话震惊得不由得退了两步，离希路达的距离又稍微远了一点儿。
“等一下！朱利安……”希路达慌忙拽住他的胳膊。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真的……别离开我，朱利安……是我不好……”她伤心而羞愧地哭着说。
忽然从心底滋生出来一股怜爱，毕竟是自己的血亲。朱利安·索罗叹了口气，走上去轻轻搂住她，柔声地安慰道，“好了，希路达……好了，不要哭了……很抱歉，我从未觉察到你的心情……对不起……你依旧是我可爱的妹妹……”
“好好安慰安慰她吧，朱利安，”加隆失落地说着，“珍惜这份爱意，永远将其埋藏在心底吧……我能说的，就只有这些了……”
…………
…………
************************************************************************
四十三
大门再次被粗暴地打开，出现的是行色匆忙的米罗以及面孔苍白的卡妙。
“撒加？加隆？”米罗睁大眼，简直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
“公爵……”刚欲喊出声，却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阿布罗狄，米罗下意识地将后半个词吞了进去。
卡妙迷茫地扫视着四周，事先惊恐的预感早已将他彻彻底底地笼罩。神色恍惚地随着米罗的目光看去，当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阿布罗狄的身上时——
——卡妙的身心，透透彻彻的凉了……
“卡妙……”身边的米罗有些不安地低唤了他一声。然而此时他的呼唤却已无法传至卡妙的心里。
步履有些蹒跚，卡妙慢慢走向阿布罗狄，出奇的镇静与沉默。一种奇怪的感觉弥漫在周围，其他人不由自主地为他让出了一条路，撒加睁着已无泪的、布满血丝的眼，怔怔地望着卡妙面无表情的脸，他张了张干涩的嘴，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俯身在阿布身旁蹲下，卡妙轻轻地抚摸着他青灰而冰冷的脸颊。
“阿布……”他低低的唤着，“阿布……”
“睁开眼……是我啊……卡妙……”
…………
…………
加隆两眼空洞地直视着他，什么都无法思考，什么都无力解释。
…………
…………
“睁开眼！阿布罗狄！睁开眼！”卡妙突然抓起他的肩膀猛烈地摇晃着。
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沉静，没有了昔日冷漠的举止，没有了那种高傲的自尊心。
在死亡与绝望的面前，任何人都将人类最初的情感**裸地表现出来。
失去理智的狂笑，伤心欲绝地哭嚎，歇斯底里的喊叫，以及——
——悲怜依依地乞求……
显赫的家世又怎样？高贵的地位又如何？在绝望之时所发出的哀哭和身处底层的市民有何差异？
生活在自设的虚像中的人们啊……
神不禁为之叹息。
“阿布罗狄！你睁开眼！你不应该就这么死的，你忘了你曾向我许诺过要活下去的吗？费迪南德公爵就是这样承诺的吗？堂堂费迪南德公爵怎可这样失言？我不允许你失信于我！这么多年你都挺过来了，为什么在最后的时刻却偏偏要放弃？”
全场一片寂静，只有卡妙声嘶巨冽地呼嚎。
米罗上前迈了一步，想要劝住卡妙，然而一只手却一把拽住了他，扭头一看，朱利安默默地对他摇了摇头。
“快去叫医生。”他轻声对米罗说，恐怕在这样的场合之下，唯一头脑清醒的，就只有朱利安·索罗了。
“不管结果如何，公爵能否幸免还是无法救治，都以最快的速度去陛下那里，把宫廷御医请来，”他快速地说道，“他需要最好的医生。”
“嗯。”米罗点了点头，正要离开。
“等一下，”朱利安又叫住了他，“还有……”
稍稍犹豫了一下，朱利安终于还是说道，“找个仆人去把神父请来。”
“朱利安！”听了这话，米罗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怎么也无法想像一个年轻的生命就有可能会如此简单地消失。
“快去吧！”没再多余地解释什么，朱利安短短地说。
“嗯……”看了卡妙一眼，米罗跑了出去。
“阿布……阿布罗狄！你听到我说话了吗？睁开眼！睁开眼！费迪南德家族不能就这么消失，你忘了你的责任吗？你给我醒醒，阿布罗狄！”
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什么都想不了，什么都管不了————卡妙几乎狂乱地喊叫着，声声沥沥，渐渐嘶哑。
“阿布罗狄！阿布罗狄……”
终于累了，卡妙停止了呼唤，呆坐在阿布的身边，猛烈地喘息着。
…………
…………
屋里依旧静静的，空气中的那种无法置信的紧绷，让人们失去了打破这番沉寂的勇气。
闭上眼，卡妙终于流下了泪。然而，他却没有继续再说什么，无神的双眼愣愣地凝视着上空，华丽的枝形水晶吊灯在他黯然的眼眸里也失去了那份独傲的瑰丽。
一阵轻微的衣料的摩挲声。
一只冰冷的手，哆嗦地碰了碰卡妙。
“阿布……”当他的眼里出现了阿布罗狄那虚弱而苍白的微笑时，生机，才仿佛又回到了卡妙身体里。
“卡妙……”阿布罗狄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对不起……”
他带着歉意地笑了，又哭了。
“阿布……”撒加一下扑到他身边，阿布罗狄的一个微小的动作，好像把希望重新引道了他面前。
“太……太好了……”他哑着嗓子哽咽着，“你还活着……还活着……上帝啊……”
“加隆……你在吧？……”没有力气抬头，阿布罗狄喃喃道，“我有话……想对你说……”
“啊……”加隆木讷地应着，之前一连串过激的行为已使他变得麻木。
“太好了，你还在……”阿布罗狄有些欣慰地舒了口气，随即，又猛烈地咳嗽起来。
“阿布！”
“阿布！”
卡妙和撒加同时慌乱地喊了起来。
“没事……我很好……”尽管虚弱无力，阿布罗狄还是尽力地笑了笑，“被人关心的感觉真的很好啊……”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不免一阵心酸。
“加隆……你其实从未想过要真正向撒加复仇，对吧？”单单凝视着屋顶上方的灯盏，阿布罗狄轻轻地说道，体内酌烈的剧痛已经吞噬了他所有的体力，“……其实你从来就没有恨过撒加，对吧？……无论他之前做过多么过分的事情，但你一定从内心真正地了解他，不是么？毕竟……他是你的同胞兄弟……”
“可是你从未开口主动说要原谅他，即使你在心里已经原谅了他一千次、一万次……过强的自尊以及年少时的遭遇，使你将这种对于兄弟的爱，理解成仇恨……”
“很抱歉，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我事先打听了一下关于你们先前的往事……你们的遭遇和我小时候所经历的那场劫难多么的相似……尚未了解到这些的时候，我和你一样，整天想着复仇、复仇……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竟甘愿隐匿身份，作为一名女子生活了十三年……然而最后，我忽然明白了……在这所有的一切中，没有谁对，也没有谁错……我们都是出于爱，才会做出种种……但是我们都走偏了……偏向另一个极端……其实我们真正需要的，是一颗原谅的心……原谅他人，原谅自己……真正的爱，就是要宽恕……一次又一次，用一生的时间，不断地宽恕，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别人……不断地宽恕，而不是导致仇恨……这需要极大的勇气和耐心……所有人，包括你我，都需要不断的学习……学会宽恕……”
有一阵猛烈的咳嗽，殷红的血，顺着阿布罗狄的唇角淌出。
“扑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加隆深深地埋下头，因着阿布罗狄的一番话悔恨不已。
“真的……真的很对不起……”他小声说道，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真真切切。
“原谅我……公爵……原谅我……哥哥……”泪水洒在他深蓝且凌乱的发丝上，“原谅我……希路达……我不该利用你的心，来对哥哥进行这种毫无意义的复仇……我真是……真是……”
不断地啜泣使他无法继续说下去，不远处的希路达，哭出了声。
“叫我阿布吧……”阿布罗狄移动了一下以便能够看到加隆，他费力地冲他笑了笑。
“阿……阿布……”加隆抬起满是泪水的脸。
“看到这样的结果……真好……”试图想稍稍起身，但这一举动又让一股鲜血从阿布罗狄的嘴里涌出。
“阿布！阿布！”撒加慌忙抱起他，用袖口擦拭他唇边的血迹。
“撒加，其实……”阿布罗狄睁大眼，使劲地看着那张脸，一只手在裙摆后摸索了一会儿。
“在这儿，太好了……”他有些高兴，抖动的手拿出那枝在回来的路上折下的玫瑰。
原本白色的花瓣儿，大部分已经被染成了红色，花瓣儿也零星掉了些许。
抖动的手缓缓地，把这枝花拿到撒加眼前，阿布罗狄虚弱地喘了口气：“我曾经说，玫瑰自打它被摘下来那一刻起，就已失去了生命……”身体难耐的痛楚使他的声音轻得难以置信。
“……现在，我想说，虽然已经不再拥有生命，但它们一直努力地把美丽留给世人……直到精疲力竭，才不得不抱憾凋零……它们一直到最后的时刻，都在尽力告诉人们，关于爱的信息……”
“爱需要宽恕，我们要宽恕别人，如同我们自己被宽恕一样……爱需要原谅，我们要有勇气去原谅别人对我们的过错，就像我们自己的过错被别人原谅一样……其实，我也想请你原谅……过去的你对我而言，只有仇恨，使我不惜一切代价去实施复仇的对象……而当我了解你的过去之后，才发现之前的自己是多么的无知可笑……让我们忘起过去吧……我们需要忘记，不要过多地沉溺在过去的罪孽当中，那样只会导致更过毫无止尽的悲剧……正因为我们对此都觉悟得太晚，才酿成了今天的不幸……唯有鼓起勇气用爱去宽恕，我们才能够无愧地面对今后，才能更坚强地活下去……让那些不愉快的往事都留在记忆中吧……爱去要勇气，用爱去原谅则更需要勇气……”
说着，他向撒加递去那枝玫瑰，他接过它并握住阿布罗狄的手，紧紧地握着，带着无言的感慨。
“加隆……”阿布罗狄艰难地向加隆伸出另一只手，后者也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它。
“现在，让我们一起微笑一下吧……”阿布罗狄快慰地说道。
脸上的泪痕尚未干涸，但三个人都笑了笑。真正地、出自内心的笑了笑，即使那笑容看起来非常浅非常淡。
“我记得有人说过……”阿布罗狄感到眼前的景象愈来愈模糊，他要抓紧时间，“当我们还可以握得住身边的人的手，就证明我们不是孤独一个人……当我们还能够微笑，就说明我们还有希望……”
说完这几句话之后，阿布罗狄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瞳孔中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他闭上眼，握着的手，松开了……
“医生！医生来了！”在撒加几乎要再次崩溃的同时，米罗高声喊着，风尘仆仆地冲了进来……
************************************************************************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