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经十年没有见面，但是江若水还是看得出景慕颜已经比当年改变了许多。
他毕竟是一个国家的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且用不了多久，他就将成为这个国家新的国君。
现在的他，看起来明显成熟了许多，虽然身上还是带着冷漠和孤傲，但决不是以前那个冲动的毛头小伙子。
不过，当听到江若水的嘴里说出“澹台遥”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的脸色还是变了。
这个名字就像是个恶魔一样，足以让他的心情从天堂落到地狱。
江若水看着他有些狰狞的表情，心里有一种很压抑的感觉。
他很想问景慕颜，在被送去修罗国的那些年里，他和澹台遥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至今都难以释怀。
他这样想着，却并没有问。
他知道这件事一定是景慕颜心中一个很大的隐痛，既然如此，他又何必硬要将它挖出来，让景慕颜再痛苦一次呢？
所以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景慕颜，一句话也没有说。
过了许久，只听景慕颜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却已然恢复了平静。
他转头看见江若水善解人意的眼神，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没事。”他感激地笑了笑，低声说道。
“我知道。”江若水也微笑着。
“你为什么不问我和澹台遥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我没有问，是因为我知道你不想说，”江若水淡淡说道，“如果你想告诉我，就用不着我开口问。”
迟疑了好一会，景慕颜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缓缓说道：“在我被送到修罗国后，修罗国的国主对我还是十分礼遇的，虽然行动受到限制，但是在一切生活待遇方面都是按照太子的标准给予的。那时，澹台遥还不是太子，他对我很好，不但找人教我读书，习武，还陪我一起玩。我也把他当成很好的朋友。直到我十二岁那一年……”
说到这里，景慕颜忽然停住，面色变得更加苍白吓人，好一会儿他才继续说道：“我记得那天是当时的太子澹台弘的生日，澹台遥喝了很多酒，我送他回去，谁知刚进房间，澹台弘就跟了进来。”
他的眼中露出了让人不寒而栗的怨毒。
“没说几句话，澹台弘就对我动手动脚，还提出要我陪他侍寝，我当然不肯，可是澹台遥却说了一句‘难得大哥看得上这小子，就好好享受一下吧！也算是我送给大哥的礼物。’”
江若水一震，失声叫道：“难道他就这样看着你被……”
“没错，”景慕颜惨笑着说道，“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天晚上，我哭着，挣扎着求澹台遥救我，可是澹台遥却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他把我拉走，一句话也不说。”
他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江若水悄悄握住了他的手，只觉得他的手中满是冷汗。
“就在澹台弘折辱我的时候，修罗国的国主澹台逸正好进来，他看到这一幕，一怒之下将澹台弘的太子头衔废去，并罚他面壁思过半年，不得入宫。”
“人证物证俱在，澹台弘可以说是百口莫辩，除掉了最大的障碍，澹台遥自然可以顺理成章地当上了太子。”江若水忽然冷笑道，“好狠的人，好毒的手段。”
“自从经过这件事后，澹台逸对我也不再像以前那么客气了，而周围的人对我也是冷眼相待。我开始害怕看到其他人，也不想和人说话，每天就只是疯狂地练剑，还好当时有张伯陪着我，否则我可能早就把自己逼疯了。”
江若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头轻轻靠在景慕颜的肩上。
景慕颜闭上眼，嘴里的话并没有停下来。
“正当我好不容易准备将澹台弘的事情忘记的时候，澹台遥竟然又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才知道，原来我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不要再说了，”江若水突然急急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回忆这些事情竟让你如此痛苦……”
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景慕颜叹了口气，用手轻抚着江若水的头发：“水儿，让我说完吧，一直以来，这些过往就像梦魇一样折磨着我，而我却无法告诉任何人我的痛苦。直到我遇见你，才发现原本以为早已死去的心竟然又开始有了生命力，所以我希望你能了解我，就像我了解你一样。”
江若水看着他坚定的眼神，默然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澹台遥来找我，告诉我他早就知道澹台弘对我有不轨之心，但是他没法阻止，那天澹台弘提出那个要求，他就顺水推舟的答应，然后故意让人通知国主前来，亲眼目睹澹台弘所做的事情。他说其实他最在乎的人就是我，当时作出那个决定也是不得已的，因为如果不这样做，以后我还是逃脱不了澹台弘的纠缠。”
“鬼话连篇。”江若水冷哼说道。
“他说的是真是假根本不重要，”景慕颜说道，“他是为了得到王位也好，还是像他所说的为了我也好，我都不在乎了，我只知道，他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抛弃了我，现在看到他我只有恶心的感觉。但是他几乎天天过来找我，一开始我根本不理他，一段时间后他不耐烦了，干脆就用强迫的手段逼我和他……和他上床。”
“他这样做，澹台逸不管吗？”
景慕颜苦笑道：“不是不管，而是他根本不知道，澹台遥把我软禁起来，根本不让我和其他人接触，连宫中的侍卫也全都是他的人。”
“那后来你是怎么逃出去的？”
“在我十三岁的时候，一个神秘的黑衣老人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告诉我他是唯一能够救我的人，要我把贴身的玉佩交给他，还给了我两颗避瘴毒的药丸。”
江若水当然知道那个黑衣老人是谁，不过他并没有说，而是问道，“当时你就不怕他是骗你的吗？”
景慕颜摇了摇头：“当时我并没有考虑那么多，我只想着赶快离开那个地狱般的地方。”
“那你为什么不马上走？”
“因为那时候澹台遥看得我很紧，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我，我根本没有机会逃走。我为了麻痹他，假装变得很听话，他也就慢慢放松了警惕，一直等到五年后我才趁着他出宫的机会和张伯逃出来。接下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江若水慢慢地长呼了一口气，用一种很真挚的目光看着景慕颜说道：“颜，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什么事？”
“从今以后，忘了这些事情，不要让它们再折磨你自己。”
“这……”
“我知道这很难，”江若水抢着说道，“但是我相信你能做得到，因为你是景慕颜，不是别人。当年你既然选择活下来，今天你就应该去战胜自己，否则你就不配做锦国的太子，更不配做锦国的国君。”
他歇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你看，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又是新的一天。黎明前的黑暗是最接近光明的时候，只有克服心里的恐惧，你的人生才会再次享受到阳光的温暖。”
景慕颜抬起头，望着初升的旭日，许久都没有说话，阳光洒在他的眼中，他的眼睛也发着光。慢慢地，他的嘴角浮起了一丝释然的笑容。
风，仿佛更柔和，也更温暖了，撩起两人的发稍，消失在树林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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