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夜探莊園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看到染兒這副模樣,我心中驚痛交加,不禁怔然良久,無法回神。
直到我眼角的餘光,瞥到一個不該存在的東西。
那個東西本也平常,不過是一隻成年男子的手,這隻手白皙無毛,手指修長,筋骨分明,一看就知道是富貴人家保養良好的公子哥兒的手。
只可惜,這隻手放的地方不太對。
手的白和衣服的藍形成鮮明的對比,視覺效果不錯,可在我看來,卻礙眼極了——這隻手,居然敢擱到染兒的腰上!
我大怒。
這憤怒中有幾分是對染兒的憐惜和對自己的懊惱,我也分不清,那時那刻,我非常肯定的,只有我作為一個正常的男人,對自己認定的情人被別人占了便宜一事感到的憤怒。
我不是那種默默憤怒,把憤怒留給自己一個人品嘗的悶騷白癡。
我當然要讓我憤怒的物件,充分感受到惹著我的下場。
稍稍運氣,不必太多,對一個連高手的邊都稱不上的男人,三分足矣。
玄天寒冰掌,會讓你很“刺激”哦——我猛然出手,左手一勾將染兒攬進懷裏,右手出掌,掌風直掃染兒身後那人的胸腹,霎時將那男人打飛出去。
只見那身量不矮的男子直直摔到一樓地上,整個人痛苦得縮成一團,雙眸緊閉,面色慘白,頸部以下的肌膚隱約發青,雙手抱胸不停顫抖著。
好像有點過了。
我學武的本意,是為了“自強”“守護”,而不是單純的傷害他人。
剛才會那麼決然冷酷,不僅是出於憤怒,還有嫉妒吧——本以為終於有一個人真心喜歡我,而我也因為一些原因有了去喜歡他的理由,並為了我們的將來辛苦努力了那麼久,付出了那麼多,卻在功成回來後看到他被別人擁在懷裏——這種感情,是嫉妒,是不甘,是怨。
把那男人打得如此淒慘,聽著周圍在一瞬間的絕對安靜後爆發出的嘈雜吵鬧,我忽然清醒過來。
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搞清楚染兒會什麼會變得如此憔悴,精神如此萎靡不振甚至絕望,以及我離開的這段日子到底發生了什麼。
輕輕用雙手環住染兒,眼神不禁溫柔下來,我柔聲問道:“嚇著了嗎?”
千般溫柔,百般體貼。對自己的情人,男子漢理應如此。
熟料在我懷裏的染兒竟僵直了身子,嬌小瘦弱的身體微微抖動,很是畏懼嫌惡的樣子,圓圓黑黑的大眼,冷冷地瞪向我,面無表情。
我頓時覺得心裏不舒服極了。
這和那個在我面前害羞愛笑,喜歡撒嬌的小可愛,相差未免太大。
為什麼染兒變成了這樣?是什麼讓染兒變成了這樣?
趁我愣住,染兒撥開我抱著他的手臂,一甩袖子離我遠遠的,清冷無神的目光朝樓下境況糟糕的男子看去,沒有一絲感情。
早有一群華衣青年將那男子團團圍住,一個有幾分功力的青年抱住那受傷男子的上身,右手貼住男子背心給他療傷。
在染兒處莫名受挫的我,壞心的冷笑一聲。
玄天冰寒掌,名字雖然又俗又白,作用卻是大大的,能讓受掌者身中寒毒,遍體寒冷如同身在冰窖,施功者用力越大,寒毒越毒越陰,非功力十分高深者和醫術十分精湛者共同配合不可治癒,且這僅是治癒冰寒掌寒毒的必要條件,而非充分條件。所以說,這冰寒掌是一門能讓人很痛苦且痛苦很久的功夫。
方才我只用了三分力不到,不會給那男子留下什麼後遺症,只是發洩一下而已。我很手下留情的,而冰寒掌是我手下留情的唯一選擇——從老莫處學得的武功,包括陽剛性和陰柔性的,玄天冰寒掌已經是最厚道的功夫了。
可見,嗯嗯,以後我的心得狠一點了,不然一出手就非死即傷的,如果心不狠一點,豈不是束手束腳武功不能施展?那我還花那麼多時間精力學它幹嘛。
對敵人心軟就是對自己殘忍,這是我在日本學習體會到的真理,當刑警以後,則有了更多的實踐經驗來證明這個真理。
所以,我不怕殺人,殺敵人我不會傷心難過,若是因為我一時的愚昧仁慈而使得自己重要的人付出生命的代價,那才是令我終其一生都懊悔痛苦無法原諒自己的事。
眼見著青年某某輸了半天功,被我打傷的男人面色卻一點都沒有好轉,眾人不由紛紛向我看過來。
都很不善意的樣子。
我還怕這群公子哥兒看不成。
我關心的,是染兒。
只見染兒眉目淡淡的緩步下了樓,走到那男人身邊,跪坐下來,動作很溫柔地把男人的頭摟到自己懷裏。
如果不是我分明注意到染兒眼中毫無感情,我真想衝上去問問怎麼回事兒。
心裏很焦躁。
怎麼會這樣?
我辛辛苦苦受了那麼多罪,一直努力著,忍耐著,學習著,每天累得像牲口,好不容易熬出頭來,回來了,為什麼換來的卻是這些?染兒為什麼會這麼對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煩死了!
我正陰沉沉的銀牙暗咬,耳邊忽然聽到與秋楓低柔輕緩的聲音:“小主子,不如先找家客棧安頓下來,再行思量。”
不知為何,聽了與秋楓的話,我竟然一下子平靜下來。
他的聲音柔媚沙啞,剛認識他那會兒聽他說話總覺得很別拗,覺得那不是正常的聲音,讓人頭皮發麻渾身不對勁兒。
後來習慣了他的聲音,我不由得在心裏承認,他的聲音很有味道,很有魅力,即使不從誘惑力的角度講,也是很吸引人的,有做流行音樂實力派歌手的潛質。
而此刻,聽到他的聲音,我忽然有一種很踏實很放心的感覺。
這種感覺我也說不清,只是煩躁的心情變得平靜了,一腔鬱氣也漸漸消散,我轉過頭去看了一眼身後同樣帶著紗帽身著樸素灰衣的與秋楓,一瞬間腦子裏一片空白,呆了一下。
隱約中,似乎看到與秋楓朝我笑了一下。
笑容淺淡,卻柔軟清寧。
我半垂眼瞼,又看了看樓下的染兒,輕輕頷首。
於是下樓,準備離開。
行至門口,我被那群華衣青年攔住。
“不知閣下方才為何突然襲擊魏兄?閣下行事,未免太過蠻橫兇狠,不講道理。”其中一個身著紫色錦袍的青年說道,皺著眉頭神色不豫。
真是一群滿口仁義愛耍嘴皮子的少爺!
這類人,實在讓我煩得很。
本不想和他們糾纏,走人就是,但轉念一想,不妨先探探口風。

“我做事,自然有我的理由。”既然自己有副好嗓子,當然要好好利用——我故意又把聲調壓低一些,使我的嗓音聽起來愈發渺然不可捉摸,卻更令人昏然神馳。
那幾個人聽了我的聲音,果然個個都神色微變,略略怔忡。
過了幾個眨眼的功夫,他們才回過神來,紫袍青年再沖我開口,表情溫和許多:“倒要請教閣下緣由。”
“我打他,自然是因為他招惹了我,惹我不高興。”話畢,我哼笑了一聲。
笑聲發出,連我自己也輕輕一震——這笑、這笑……
我本意是表現我的不屑和張狂,故而故意用的譏笑諷刺的語調,可是帶著這樣負面的感**彩的嗤笑聲,竟然如同天籟般悅耳,就像嬌蠻調皮卻姿容絕色的仙子的笑聲,雖參雜著幾分不快,卻正如美人的洗腳水都是香的這個道理一樣,悅耳動聽得無法用語言描述,直讓人癡癡然不知南北。
連語氣這麼招扁的笑聲都能透出幾分仙風靈氣,堪稱天籟,令人癡然肅然,真是令我的心情啊……唉唉,這叫一個複雜,這叫一個無奈。
然而不可否認的是,這樣好的先天條件,這樣絕美的音色的確能帶來許多便利,看那幾位少爺,哼哼,沒有一個不臉發紅眼發暈的,紫袍青年第三次跟我說話,聲音輕柔得簡直像是在面對一個大家閨秀:“不知,……嗯,這個,敢問魏兄是如何冒犯閣下的……”
聽他口氣,竟隱隱有幾分責怪那個“魏兄”“唐突佳人”的意思,儼然已經在感情上偏向了我。
我不禁再次暗暗冷笑。
“這個姓魏的,是什麼人?”我仍然語氣不善,可前面幾人卻個個豎著耳朵聽得格外認真,甚至虔誠。等我問完了話,紫袍青年便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回答道:“魏兄大名魏承先,乃本城大家‘魏莊’的少莊主,善文墨,通武藝,堪稱少年英雄,閣下莫不是認錯了人,這中間恐有誤會。”
誤會?善文墨,通武藝,少年英雄?我呸!
姓魏的善不善文墨我不敢說,但那點子功夫,還敢說“通武藝”,真要笑掉人大牙。
想知道的既然問完了,我不再搭理那幾個少爺,繞過他們,直接踏出“曉江月”,他們中也無人阻攔。
敏銳的直覺讓我清楚知道數道目光都在直直盯著我的背影,我不予理會,很快便帶著與秋楓遠遠離開。
我們找了一家靠近城郭的小客棧下榻,客棧生意並不紅火,人不多,又因位置偏僻,因而環境十分清靜。這個客棧只有一名小二,這小二態度誠懇,話不多,幹活麻利,手腳勤快,我頗滿意。
在客棧裏窩了幾天,其間我帶與秋楓滿江城溜達,一來是為了惹人注意,將來總有用處,二來嘛,與秋楓有一個特長——過目不忘,不僅看過的書記得一字不拉,連走過的街道房屋的位置都能記得清清楚楚,我打算充分利用他的這一特長,讓他畫一張簡略的江城地圖。
語言是有感染力和暗示力的,與秋楓總是自稱奴婢,讓我不知不覺中,真把自己當他小主子了,看待他也像看待一個貼身管家兼全能秘書。
在江城溜了幾天,與秋楓地圖畫好了,還畫得很精細。
我決定夜探彤曉莊園。
我堅信,我離開的這段時間,江城這邊一定發生過什麼事,而想要把事情搞明白,我非去一趟彤曉莊園不可。
事不宜遲。
夏季的夜來得快,大約**點鐘,天已黑得深透,那黑,濃重深鬱,頗有幾分神秘感。
我穿了一身深藍色的緊身夜行衣,更襯得身材高挑纖瘦,仙風秀姿,氣質清逸,無以言喻。
我的武功是什麼武器都可用,也都可不用的,本不耐煩帶武器,忽然想到那把承載了我頗多回憶被我充分利用過的小刀,猶豫了一下,便把小刀從與秋楓那裏要來——他心思細膩,我怕弄丟東西,所以我們的行李大部分都是放在他那裏的——收進貼身小袋裏。
準備妥當,我正要越窗而出,與秋楓突然很小聲很遲疑的“嗯……”了一聲。
我轉過身來,看向他。
在客棧房間裏,我們都不戴帽子的。
還是沒有隔閡看人看得清楚啊。
與秋楓嫵媚多情妖魅惑人的藍黑色眸子呆呆的看著我,美麗絕倫的臉上幾分迷惑幾分慌亂,接觸到我的目光,他連忙垂下眼瞼,神態是少有的不知所措。
“小主子,要,要一個人去麼……嗯,不必奴婢隨身伺候麼……”
看一個平日像木偶一樣神色不動絕頂冷靜順從的人表現出情緒波動,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我挺高興的欣賞了一會兒,不久與秋楓便恢復冷靜,又一臉柔順謙恭的模樣斂聲道:“方才是奴婢多言了,還請小主子走好。”
我嘻嘻一笑,道:“喂,我發現你下山後情緒就一直很不穩定耶,而且總是亦步亦趨的跟著我,唔,莫非你害怕一個人呆著?”心情變好變輕鬆的我取笑了與秋楓幾句,趁與秋楓聽完我的話還在發愣的功夫,替自己和他蒙上白色面紗,一手摟住他的腰,從窗內飛將出去。
一路在各個屋頂上借力飛縱,好似乘風前進,讓我好不愜意,胸中豪情頓湧。
嘿嘿,帶上與秋楓是有好處的,至少有他在我不會迷路不是。
很快來到彤曉莊園,我每一個腳步都落得更穩更輕,飛馳的速度也更快,正尋著莊園最大的庭院,忽然遠遠聽到了說話聲。
還是許多人的說話聲,聽起來場面很是熱鬧。
我立刻攜著與秋鳳朝傳出聲音的地方飛掠而去。
來到不遠處,只見那院子燈火輝煌,眾多奴僕不停出入,個個手上端盤捧碟。我躍到院子裏的一個無光照耀很不顯眼的建築之上,帶著與秋楓,將身影隱到旁邊大樹濃密的枝葉後,只露一雙精光四射視力絕佳的眼睛,像探照燈一樣朝院子正中大擺筵席的地方看去。
俗話說得好,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這次來探彤曉莊園,真可謂巧到極點。
賀蘭允兒,高江瀚,彤曉微,梓穎,鄒川,青芝,櫻絕色,染漸漸,這些我來到這世界以後一一認識的人,從第一個到我離開彤曉莊園前的最後一個,都在場。
甚至還有那日欺辱青芝的俊美而戾氣十足的男子。
只是……現在這場景,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我凝神細看,為自己所看到的情景,大大皺眉。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